故人日远:刘禹锡和柳宗元的金兰之交

2020-07-26 14:25聂作平
同舟共进 2020年7期
关键词:唐德宗刺史刘禹锡

聂作平

【“故人兮不见”】

大唐元和十四年深秋,衡阳城外湘江边的一条船上,前连州刺史刘禹锡从梦中醒来。其时,斜月西沉,乌云密布。远远的城楼上传来三更鼓声,清寒,恍惚。

四年前,就在此时停泊的同一码头,他曾与梦中人在另一条船上,有过一夜畅谈。次日清晨,他和梦中人拱手作别。刘禹锡舍舟登岸,水路转陆路,经郴州南下,前往他即将履新的连州。而梦中人,将继续溯江而上,直到沟通湘江与漓江的灵渠,再顺漓江而下,最后也将舍舟登岸,前往比连州更遥远、陌生的柳州。

尽管前途迷茫,但道别时,他们仍然互相鼓励,笃信不久后朝廷定会重新把他们召回长安。诚如是,他们将在帝都继续从前的生活——如果有可能的话,还将继续从前未竞的事业。

刘禹锡梦见的人,便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至交——著名诗人、散文家和思想家柳宗元。

就在刘禹锡惊疑之际,音信飘然而至。一骑快马,自柳州驶来。原来,柳宗元已在十余天前病逝。事后,刘禹锡回忆初闻噩耗的情景,声泪俱下地写道:途次衡阳,云有柳使。谓复前约,忽承讣书。惊号大哭,如得狂病。良久问故,百哀攻中,涕洟迸落,魂魄震越。伸纸穷竟,得君遗书……”

刘禹锡此行,本是护送祖母遗体回老家安葬。老祖母去世时年近九旬,这在当时是罕见的高寿,是民间所谓的“喜丧”。然而,对亲人来说,这仍然不是喜,而是悲。何况祖母人生的最后20多年,一直与刘禹锡生活在一起。

依制,刘禹锡向上司报告后,卸去连州刺史之职,护送祖母的灵柩前往洛阳,那里是刘禹锡的故乡。他准备把祖母安葬于洛阳城外的北邙山上。古人说过,生在苏杭,死葬北邙。

然而,舟至衡阳,重孝中的刘禹锡却接到好友柳宗元去世的消息。一时间,刘禹锡肝肠寸断,难以自禁。

连州与柳州之间水路加陆路,大约有1000里,但它们同在岭南,沟通还算方便。自从知道刘禹锡的祖母病重后,柳宗元三次写信并派人前去探望。然而命运难料,殷勤问病并劝刘禹锡宽心的柳宗元,反倒先走了一步。

与九十高寿的祖母相比,柳宗元去世时,只有区区47岁。

进入生命最后时光的柳宗元,出任柳州刺史四年有余,缠绵病榻已久。由于不习惯南方的暑热潮湿,柳宗元向来多病。不过这一次,他自知不起。年前,他患上了厉害的疟疾。彼时,这几乎就是一种不能治愈的绝症。他的部下请来巫师到刺史府驱邪捉鬼。一度,柳宗元的疟疾似乎神奇地好转了。但手下人还来不及高兴,他们更加担忧地发现:短短半个月,柳宗元似乎已到生命的强弩之末。

其时,柳宗元有两女一儿。老大,女儿,不到10岁;老二,另一个女儿,7岁;老三,长子,名叫周六,只有4岁。

24岁时,柳宗元娶弘农杨氏为妻。自从杨氏难产死后,柳宗元没有再娶。当然,他身边不可能没有女人。这些女人,因门不当户不对,都没能成为他正式的妻子,甚至连妾的名份也没有,仅仅保持同居关系。柳宗元去世后,韩愈在为他写的墓志铭中交待:“子男二人,长曰周六,始四岁;季曰周七,子厚卒乃生;女子二人,皆幼。”也就是说,当柳宗元缠绵病榻时,他的一个同居女友正挺着大肚子,并在他去世后生下遗腹子柳周七。

弥留之际,柳宗元开始写他一生中最后也是最沉重的文字——他给刘禹锡写信,把后事托付给这位相交一生的挚友。

半个月后,泊舟衡阳的刘禹锡收到了柳宗元的信。信中,柳宗元一方面为不能如约与好友相会于长安感到遗憾,另一方面,他委托刘禹锡代他编定文集,以及为他抚养遗孤。刘禹锡捧信大哭,然而大哭之后,刘禹锡只能继续前行,顺着北上的湘江把老祖母的遗体送回故乡。

途中,刘禹锡铺纸研墨,给他和柳宗元共同的几位知交写信:韩愈、韩泰、韩晔、李程……此时,这些青年时订交同游的朋友,大多如同刘禹锡和柳宗元一样,被外放到边州远府,充任无足轻重的地方官。

就在北行的客船上,刘禹锡写下了他第一首纪念柳宗元的悼亡诗:

忆昨与故人,湘江岸头别。我马映林嘶,君帆转山灭。

马嘶循古道,帆灭如流电。千里江蓠春,故人今不见。

【流产的“永贞革新”】

就像李白和杜甫合称“李杜”,元稹和白居易合称“元白”,李商隐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一样,文学史上把刘禹锡和柳宗元合称“刘柳”。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刘柳的友情显然超过了李杜、小李杜甚至元白。他们不仅是文学上齐名的双子星座,也是现实生活中肝胆相照的至交。

刘禹锡生于772年,柳宗元小他一岁。793年,21岁的刘禹锡和20岁的柳宗元同榜中进士,这应该是他们毕生友谊的开端。两人在地方上任職一段时间后,分别于802年和803年调回京师长安,均在御史台任职。同在御史台任职的,还有著名诗人、散文家和思想家韩愈。三颗璀璨的巨星居然在同一机构任职且过从甚密,这在文学史上并不多见。

刘禹锡和柳宗元的命运因为中唐时期的著名改革——“永贞革新”而拴在了一起。

国祚近300年的唐朝,是中国历史上伟大的大一统王朝之一,爆发于王朝立国一个半世纪后的安史之乱,是王朝的转折点。

安史之乱后,唐朝横生两大毒瘤,不仅导致帝国日益衰弱,也导致了帝国最终灭亡。这两大毒瘤就是宦官专权和藩镇割据。中晚唐一百余年间,尽管历代李唐皇帝都想有所作为,但毒瘤未能拿掉,反而使气若干云的李唐皇帝或猝然长逝,或抑郁终生,或中途倒台。

“永贞革新”的源头,要追溯到此前的唐德宗时期。

779年6月,唐代宗去世,其子李适即位,是为唐德宗,改次年为建中元年。建中元年的刘禹锡和柳宗元,尚在幼年,还是不通人事的小孩子。

唐德宗登上皇位时已37岁,是一个心智成熟,对国家了若指掌的中年人。《旧唐书》说他:“励精治道,思政若渴,视民如伤。”他的理想就是把帝国这艘方舟从衰弱而危险的水面,重新驶到贞观和开元那样的强盛而安全的海域。为了实现这一理想,唐德宗上任伊始,着手改革。

首先,罢免地方贡物和减少宫廷服务人员,以此减轻地方政府和民众负担。他先后免除诸州府、新罗、渤海以往每岁必贡的用于田猎的鹰、鹞;山南的枇杷、江南的柑橘,除了供给宗庙用于祭祀外,“余贡皆停”;剑南的春酒每年原贡10斛,也“罢之”。此后,他又下诏,令各地政府及各藩属国“不得贡珍禽异兽”。为表决心,还把文单国(今缅甸)所贡的32头大象,从宫苑赶出,放生荆山之阳。

更重要的是,唐德宗听从杨炎建议,自即位第二年起实行“两税法”。两税法的核心,就是国家根据民众贫富差别,征收相应的财产税和土地税。由于这种征税形式,在一年里分成夏税和秋税完成,是故称为两税法。两税法的实施,增加了国家财政收入,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土地较少的普通农民的负担。是故,《新唐书》称赞它“赋不加敛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轻重之权始归朝廷矣”。

但是,两税法也另有弊端。由于两税法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以制入”,这就给了那些俨然土皇帝的节度使们超额征收、擅自增加人民负担的借口。两税法实施后的公元742年,淮南节度使陈少游就擅自超征20%,此后,其他节度使群起效尤。

唐德宗明白,财税也好,贡物也罢,都只是帝国的疥癣之疾,威胁最甚的心腹大患还是已成燎原之势的藩镇割据。

唐德宗的削藩之路,从取消已成惯例的节度使“父死子继”开始,迈出第一步。781年正月,成德节度使李宝臣去世,其子李惟岳秘不发丧,盗用李宝臣名义上书朝廷,请求由李惟岳世袭,被唐德宗拒绝。

于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帝国又一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就此拉开帷幕。一方是绝不让步的唐德宗,一方是多年坐大的四大藩镇。由于中央软弱,四节度使叛乱时,唐德宗能调动的部队少得可怜。迫不得已,只好借助效忠朝廷的另一些节度使,去征讨叛乱的节度使。孰料,原本倚仗平叛的军队,转眼间也裂变为叛军。唐德宗派宦官去安抚,叛军的回应是将宦官射死。当叛军一路鼓噪,直接冲击皇宫时,唐德宗不得不仓皇出逃,暂居奉天(今陕西乾县)。严峻的形势下,唐德宗意识到削藩之路已走入死胡同,他只好向藩镇示弱,以姑息的方式换和平。784年正月,唐德宗改元兴元,下罪己诏。也就是说,唐德宗志在解决藩镇的改革,在付出了沉痛代价后,问题不仅没解决,反而更加严重——从那以后,藩镇“父死子继”或是“私相授受”就成为朝廷无权亦无法过问的“自家内政”。

唐德宗把烂摊子交给了他的继承者——长子李诵。805年,这一年刘禹锡34,柳宗元33,均以诗文名满天下。尤其重要的是,二人都在御史台任职。御史品级不高,却“分察百僚,巡按郡县,纠视刑狱,隶整朝仪”,深得士庶景仰。更何况,刘、柳都是怀抱利器,身怀匡扶天下大志的俊杰之士。

唐顺宗生于761年,登上帝位前,他做了25年太子。唐德宗被乱兵所逼逃离长安,唐顺宗担纲断后掩护。坚守奉天孤城,他身先士卒,乘城拒战,亲自为受伤士兵包扎伤口。旧唐书》说他:“宽仁有断,礼重师傅。”

唐顺宗还是储君时,身边有两位可以信任的师傅,后来“永贞革新”的班底,正是以这两位师傅为核心搭建。两位师傅一个是王伓,一个是王叔文。“永贞革新”又称“二王八司马事件”,这二王,就是王伓和王叔文。至于八司马,那是包括刘禹锡、柳宗元在内的8位革新派灵魂人物。革新失败后,他们被贬谪为边远地区司马,故称“八司马”。

考察“二王八司马”,他们大多出身于官宦家庭,变法前,多在监察部门和组织部门任中下层职务。他们富于理想和激情,才气纵横,文辞典雅,但缺乏政治的历炼与经验,往往以为能凭着所拥护人物的一纸诏书,改革就能水到渠成。等多年以后,刘禹锡和柳宗元在政治上受尽挫折才明白,仅有满腔热血远远不够,现实往往会辜负理想。

在唐顺宗认可下,“永贞革新”如同黑夜里划亮的一根火柴,短暂地照亮了中唐沉寂的夜空。对唐朝来说,永贞革新是一次至关重要的改革,改革成功,大唐有可能中兴;改革失败,则前途未卜。刘禹锡和柳宗元都得到了提拔:刘禹锡为屯田员外郎,柳宗元为礼部员外郎。职务虽不高,但因参与变法,实权很大。

由于中风后的唐顺宗几乎不能言语,也就没法与大臣们直接交流,只得由宦官李忠言和妃子牛昭容随侍左右。其操作方式是:王叔文坐镇翰林院,是承上启下的关键,他对政务的处理,先告知王伓,由王伓进宫见李忠言和牛昭容,再由李、牛转告唐顺宗。唐顺宗一旦认可,由李、牛转达给王伓,王伓转达给王叔文,王叔文再会同韦执谊贯彻执行。

如同唐德宗早年的改革一样,“永贞革新”的目标几乎相同,那就是内抑宦官,外制藩镇。但事实上,永贞革新的100多天里,还根本没有真正触及这两大痼疾,只是对一些表面的东西作出了调整。然而,即便如此,宦官和藩鎮已经开始不满。

很快,在宦官及藩镇的屡屡施压下,唐顺宗被迫同意太子监国。几天后,他又下诏禅让,由太子即位,他退居二线,称太上皇。就在距太子登基大典还有3天的805年8月6日,一道以太上皇名义下达的诏书发布了:贬王叔文为渝州司户,王伓为开州司马。一个多月后,处分刘禹锡和柳宗元等人的圣旨也下达了:柳宗元为邵州刺史,刘禹锡为连州刺史,韩泰为抚州刺史,韩晔为池州刺史。

当刘禹锡和柳宗元准备履新时,路途上,更大的打击追了上来:朝廷收回成命,刘禹锡、柳宗元等人改任边远地区司马——刘禹锡贬朗州,柳宗元贬永州。

【重回长安】

江湖路远,这一去,转眼竟是十年。十年后的早春二月,洞庭湖畔,刘禹锡与柳宗元久别重逢了。

刘禹锡贬谪的朗州(今常德)和柳宗元贬谪的永州,都在湖南境内,相距只有300多公里,如今也就3小时车程。但在唐代,却有关山阻隔之感。按唐制,贬谪之官名义上还是官员,实际上却像柳宗元说的那样:俟罪非官身。不经朝廷允许,不能跨越谪所半步。

这一次久别后的重逢,两人都以为逆境即将结束。原来,上一个月,曾被朝廷下文“纵逢恩赦,不在量移之限”的柳宗元和刘禹锡诸人,先后接到朝廷诏命,要他们立即动身回长安。为此,刘禹锡与柳宗元约定在洞庭湖会合,结伴重返长安。

从性格上说,柳宗元严谨内敛,刘禹锡狂放外向,两人差异很大。不过,这点不影响他们把对方视作自己一生中不可多得的知己。

洞庭湖会合后,二人结伴同行,继续北上。

这是一次愉快的旅行。当行进到宜城境内,他们都想起了埋在这里的一个古人。此人距他们的时代,已经有1000多年。不过,墓还在。二人相约为他扫墓。古人叫淳于髡。淳于髡囚犯出身,因此曾入赘女方,做了当时认为非常卑贱的赘婿。他生性幽默,能言善辩,后来成为齐威王的客卿。多次以特使身份出使诸侯,周旋列国之间,不辱国格,不负君命。有一年,楚国侵齐,他奉命使赵,成功说服赵王派精兵数万,战车千乘相救。楚国闻之,不战而退。晚年,他入楚,在楚国任职,是故死后葬于楚地宜城。

淳于髡墓前,两人一边聊起淳于髡的故事,一边约定各写一首诗。当天晚上,刘禹锡先写出来:

生为齐赘婿,死作楚先贤。应以客卿葬,故临官道边。

寓言本多兴,放意能合权。我有一石酒,置君坟树前。

长安在望时,二人的必经之地是灞桥附近的灞陵。灞陵既是从长安通往中原和南方的必经之路,也是唐人的送别之处,建有供行人休息的亭子。亭中小憩时,柳宗元口占一绝:

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

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然而造化弄人。柳宗元和刘禹锡想不到,灞桥的野花还没凋谢,他们又将结伴同行——这一回,是再次告别长安,奔赴更加遥远的南方。也就是说,他们满怀希望地回到长安,但只呆了一个多月。

之前,在与柳宗元同往长安的路上,乐观的刘禹锡曾作诗以“卧龙”自比,以“蹑仙踪”也就是重返权力极大的尚书省作郎官自期(“云雨江湘起卧龙,武陵樵客蹑仙踪”)。柳宗元虽不如刘禹锡那样乐观,但内心深处,他以为即便不获重用,但也会留在长安。

说起来,都是一次春游踏青惹的祸。

这年春天,八司马中除已去世的凌准和韦执宜,以及早几年调往淮南的程异外,其余5人都回到了长安。朝廷还没来得及安排他们,他们也就没有公务处理,正好趁此机会重温久违的京师生活。

宽达150米的朱雀大街是长安城的南北中轴,皇宫和官署在城北,朱雀门就是皇城的大门。朱雀门外,大街两侧,都是整齐的里坊,其间点缀着难以计数的寺庙和道观。

隔着朱雀大街与兴善寺遥遥相对的是玄都观。唐朝时,是长安的热门景点,以园子清幽雅致著称。在京任职时,柳宗元与刘禹锡经常利用休沐日到玄都观游玩。唐朝正逢我国历史上的又一个温暖期,长安的平均气温比今天高两度左右,春天自然也来得更早。早春二月,长安城花开灿烂。

刘禹锡和柳宗元等几位一同被召还的好友同游了玄都观。之后,刘禹锡写下了那首著名的诗: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随即,这首题为《元和十年自朗州承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的诗传遍京城。

武元衡是女皇武则天的曾侄孙,唐德宗时三迁至右司郎中,后来又擢为御史中丞。

为唐德宗举行葬礼时,武元衡担任山陵仪仗使。所谓山陵仪仗使,又称山陵使,负责掌管帝后陵寝制度和监造帝后陵墓。其时,刘禹锡想到山陵使手下做仪仗判官,但武元衡没答应。

唐顺宗继位后,王叔文派柳宗元劝说武元衡,希望他支持革新。武元衡明确拒绝了。作为报复,王叔文趁机把武元衡降职,调任太子右庶子。不想,唐顺宗在皇位上才几个月就驾崩了。唐宪宗继位,立即重用武元衡,升任为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相当于宰相。

武元衡自然讀出了刘禹锡诗中的讥讽和嘲弄。他把这首诗呈送唐宪宗御前,唐宪宗原本就对“二王八司马”颇为不满,读了刘禹锡的诗,又听了武元衡添油加醋地解读,不由龙颜大怒。

依唐宪宗和武元衡的意思,准备将刘、柳等人贬到比之前更加偏远落后的地区,继续做个编外的司马之类的闲职。不过,要真正落实,还得征求另一个人的意见,那个人就是裴度。裴度坚决反对。他的理由是:刘禹锡、柳宗元等人贬谪已超十年,对他们的处分够重了。现在正值多事之秋,把他们召回京城,本想借此缓和矛盾,奈何再次重处?

武元衡与裴度在御前争论不休,唐宪宗作出最后决断:把5个人都提拔为正四品的刺史。不过,任职的地区比之前更偏远——事实上,柳宗元等人第一次被贬谪时,最初的任命就是刺史。具体分配是:柳宗元任柳州刺史,刘禹锡任播州刺史,韩泰任漳州刺史,韩晔任汀州刺史,陈谏任封州刺史。

【再贬南方】

旨令下达后,柳宗元连夜给唐宪宗上了一道奏折。

他不是为自己喊冤,他是为一个老人担忧,那个老人便是刘禹锡风烛残年的老祖母。

老祖母刚随刘禹锡从朗州到京城一个多月,马上又要前往遥远的播州。播州即今天贵州遵义,当时是一个只有几百户人家的极其遥远的穷苦之地。年过八旬的老人要在这种崎岖险恶的路上行进数千里,耗时三四个月,不用说,自然九死一生。

柳宗元想施以援手,向唐宪宗求情。他在奏折中饱含深情地写道:禹锡有母年高,今为郡蛮方,西南绝域,往复万里,如何与母偕行。如母子异方,便为永诀。吾与禹锡执友,何忍见其若是?”柳宗元还提出,柳州虽然也远,到底比播州好些。他希望唐宪宗同意,他和刘禹锡对换,他去播州,刘禹锡去柳州。

唐宪宗读了奏折,大为生气,认为柳宗元在讨价还价。幸好,有正直的裴度站出来打圆场。裴度道:陛下刚侍奉太后,不应该说这种话。唐宪宗听了,自觉失言。于是,他重新对刘禹锡作了安排:改去连州。连州在今天的广东,路程虽远,但水路较多,条件比播州好。

刘禹锡一直被蒙在鼓里。等到改任连州刺史的旨令下达时,他才知道是柳宗元为他上书请求才峰回路转的。

几天后,柳宗元与刘禹锡一同离开了长安。从那以后,柳宗元再也没有回来过。

猜你喜欢
唐德宗刺史刘禹锡
为何唐代文人多任“刺史”
为何唐代文人多任“刺史”
为何唐代文人多任“刺史”
赏牡丹
唐代考生很“坦率”
唐代考生很“坦率”
《刘禹锡 陋室铭》
刘禹锡与《陋室铭》
术士拯救大唐帝国
一张检讨书挽救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