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科医生心痛的拯救：11岁男孩过劳死

红袖添乱

毕加志是位工作8年的儿科医生，工作繁重还常常不被病儿家属理解。这天，送来个心源性休克的孩子，才11岁——

忙碌的儿科医生

毕加志是辽宁一家儿童医院的儿科医生。在他所在的医院，每天门诊接诊量大约是500-800人次，分配到个人，医生每天至少要看80个以上的患者。

2018年5月的一天，毕加志如常到医院上班。坐诊时，最常见的是，一个患儿配备四位家属——宝宝的父母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妈妈抱着宝宝，爸爸背着包，奶奶拿着孩子的衣服，爷爷提着保温杯。

毕加志问：“孩子发烧多少度？烧了几天了？”

妈妈：“39.2℃了，今天凌晨4点多烧起来的，大夫赶快退烧吧！”

毕加志微笑着对这个不到2岁的宝宝说：“来，宝宝乖，张开嘴巴让叔叔看一下。”

可孩子的奶奶慌忙上前一步，用手挡住孩子的嘴说：“大夫，别用那玩意捅我孙子的嘴了，他会吐奶，好不容易喂进去的。”

“阿姨，不看嗓子就不知道孩子有没有发炎。”奶奶说：“我用手电筒照过了，不太红。”毕加志想，这不太红是个什么概念？

“那听一下肺吧！”毕加志拿起听诊器，“现在听起来没有问题。验个血，打个退烧针！”妈妈赶紧说：“就是感冒，不用验血吧，再说打退烧针太痛了！”

毕加志只好说：“那给你们开些退烧药。”爸爸打断：“不行，我家孩子根本不喝药，一喝就吐，要不然我们还来医院干什么？”

“那就输液，孩子烧得挺高，还能补补水。”毕加志建议。可妈妈急了：“不行，电视上说孩子不能随便输液，输液就相当于一次小型手术。”

毕加志看着这一大家子人，说：“那，你们说怎么办？”一直没吱声的爷爷说：“你是大夫呀，你怎么还问我们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让我怎么给孩子治呢？”毕加志无奈地问。这会儿，这家人显得高度团结，异口同声地说：“你这大夫什么态度，服务怎么这么差呢？医术不高连个感冒都不会治，走，投诉他去。”

最后，他们换了号，去隔壁医生诊室了。毕加志默默摇摇头，叹了口气。

晚上是毕加志值夜班。在流感爆发期，走廊里的家属群会让你联想到菜市场。科室里有一位战斗在一线的医生累晕在岗位上，所以只能停诊。这时，转号的患者家属就会抱怨和骚动不安，走廊里人群的怒气指数爆表，纷纷找护士撒气，把护士骂哭成了家常便饭。

鉴于以上种种，儿科医生流失特别严重，和毕加志同期的儿科医生做满五年的少之又少，一部分累出内伤转到别的科室去了，有的则跳槽到了收入更高的私立医院。

有紧张焦虑、草木皆兵的家长，自然也有麻木冷漠的。

白血病儿有个不靠谱的爹

去年夏天，毕加志接诊了一个只有7岁的白血病患儿——端端。当时，只有孩子妈妈陪着他一起来治疗。端端显得特别坚强勇敢，虽然浑身没有力气，做检查时都需要护士或者妈妈抱，但却从来不喊痛。

孩子的母亲抹着眼泪说，自从孩子生病后，丈夫怕孩子的病拖垮这个家，所以带着家里的全部积蓄，离家出走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劝端端妈放弃，再生一个，她始终不舍。最后，这一家人，只剩下端端妈妈一个人在孤军作战。

由于医院很早就和爱心企业对接，为白血病儿专门设立了基金，能帮助不少没钱治病的孩子。让大家倍感安慰的是，端端各项条件符合，很快申请到了捐款基金。毕加志给端端选择了最佳的化疗方案，希望他能治好病又少受些折磨。

端端开始化疗后，经常会恶心、呕吐，而且有无法自控的腹泻。这样一来，端端的体重飞快下降，瘦成了纸片人。因为丈夫卷走了所有的钱，端端和妈妈失去了经济来源，企业的捐款只能用于治病，不包括生活费。

所以，毕加志好几次看到，端端的妈妈一大早会去医院门前的早餐摊买一杯一元的粥，只喝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晚餐，再买上两个馒头就是她整天的伙食，她甚至连一包榨菜都舍不得吃。

后来，同一病房的病人私下告诉毕加志，端端的妈妈每天趁着孩子睡着的时候，就去各个病室收集空的饮料瓶拿去卖钱，有出院的病人也会主动送她很多东西。

端端化疗半年左右，有一天，毕加志看到他病床边出现了一个男人。原来，端端的爸爸回来了。

他把毕加志拉到走廊里，压低声音对毕加志说：“大夫，我在手机上查过了，其实国内有很多更便宜的化疗药可以用，效果也一样好，为什么你要开这么贵的药？是不是里面的提成比较多？”

看着眼前这个满嘴酒气的男人，毕加志答：“我用的药效果更好，副作用更小，你可以再百度一次看看。”

“那，既然你和我媳妇说这个病能治好，为什么不给我儿子做骨髓移植？”

“白血病有很多种，儿童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首选的治疗方法不是骨髓移植而是化疗。化疗之后的5年生存率可以达到70%-80%。端端的化疗快结束了，情况很好，只要再做好两年半到三年的维持治疗，就可以停药了，而且后期维持治疗可以在家中进行。”

说完，毕加志转头向办公室走，却听见他在身后说：“你们那个什么筹款的钱，剩下的准备怎么处理？要是你们挪用了，咱们就法庭上见！”

毕加志实在忍不住，回头怼他：“就算我们当时想做骨髓移植，你一个当父亲的，卷了钱就跑得没影了，我们去哪里找你来配型？”

這时，端端妈忙跑来一边道歉，一边把男人拉走了。

看，医院就像一张人间试纸，验得出人生的悲欢离合，也验得出人性的善恶因果。

11岁男孩过劳死

2019年1月，北方进入了流感疫情高发季节。儿科全体成员都在连轴转，由于过于疲惫，医生护士也跟着接二连三地病倒。

这天，一个满身烟味的男人带着女儿来看病。一开始他先是和排在前面的人吵，说人家加塞了。这时毕加志正好接到手术室的电话，问上次用的“小牛奶（医生对不同剂量麻醉剂异丙酚的内部叫法）”，患者有没有出现不耐受。没想到，那个男人突然冲上来，夺过毕加志的手机就扔了出去，还煽动性地对着人群喊：“这都是什么医生，我们的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他还有时间讨论喝牛奶！”

那一刻，毕加志真的愤怒了，告诉他：“这个‘牛奶指的是麻醉剂。还有下次再扔手机的时候往人群外扔，别砸到孩子！”

说罢，毕加志挤出人群去捡手机。突然，急诊台的护士小李喊：“毕医生，快去看看，急诊送来一个11岁的男孩，昏迷了！”

毕加志和护士跑到急诊，一看孩子呼吸困难，有粉红色泡沫样痰，皮肤湿冷，心脏衰竭症状明显。于是，医生们马上开始用大管径吸痰，做心肺复苏，大流量吸氧，肌注利尿和强心剂，可是孩子的血压持续降低，出现心源性休克。

抢救过程中，孩子清醒过两三分钟，毕加志用耳朵凑近他的嘴巴，听到很小的声音说：“妈妈，我好累！”

孩子走的时候，毕加志握着他还微温的手，发现他的左手掌上还写着几个英语单词。一个只有11岁的孩子心脏全部衰竭，任医生再努力抢救也没有让他睁开眼睛。

这个孩子是过劳死！

抢救40分钟之后，毕加志精疲力竭地出了急救室，看到孩子的父母，一个瘦高的男人搀扶着一个矮胖的女人。面对他们，毕加志只能说一句：“对不起！”

孩子父亲看见毕加志，一把将他拉住：“大夫，你能给我讲讲孩子是怎么没的吗？”男人红了眼圈。

“长时间的脑力和体力的透支，睡眠不足，超过身体的最高承受力，孩子就倒下了。经过检查，他还有动脉粥样硬化。”

“这不都是老年人才有的病吗？他才那么小……”

“那要问问你们平常是怎么照顾孩子的？他每天的课业压力有多重？”

“我……我平常工作比较忙，都不在家。他每天早上六点就要起床，因为学校在郊区的精英园里。下午5点30分放学，之后用20分钟吃饭，然后就开始学数学、英语。周日上午是乐高机器人编程，下午是跆拳道特训，晚上油画……”男人再也说不下去了，捂住脸开始低声抽泣着。

“我儿子很少抱怨累，每次见到我总会说，爸爸，我又拿机器人大赛二等奖了，可是等到他想抱怨的时候却成了最后的……”

毕加志心里感叹道，这哪里是在学习，分明是在玩命！

后来，他再经过时，只见那个父亲在过道里朝妻子吼：“我成天忙工作，没时间管孩子，你呢？家里给你请了保姆，你什么都不用做，你怎么连孩子都带不好！你把儿子还给我！”

男人冲上去要打女人，被保安和医护人员拦住了。女人任由丈夫拉扯着，冷冷地说：“我以为，只要拼命逼着儿子搞学习，把他培养成优秀的人，你就会对我们母子有份惦念，你就会离开那个狐狸精。所以，我每天要带着孩子辗转在各个学习班，给他安排好每一餐。可是，孩子参加的每一场比赛，取得的每一次胜利，让你去看一下，你永远都说没有时间。直到孩子累死了，你才知道回家。这下好了，孩子没了，你就是罪魁祸首！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内疚里，你休想和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结婚！”

女人眼睛血红，歇斯底里，面目扭曲。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惊了。一边是只生不养的父亲，一邊是把孩子生命当赌注的母亲，无辜的孩子在这对夫妻的角力中，成了这段濒死婚姻的殉葬品！

在医院，这样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善恶因果，医生们几乎天天都能见到。都说医者仁心，只可惜，科学再发达也有治愈不了的疾病;就算能治，医生也治不了人的心病。

在毕加志看来，儿科医生最需要的是佛心，这样才能在残忍处守住那份初心。

编辑/邵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