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真诚个体:流水线量产朋友圈“文案”中的自我呈现

2020-09-10 07:22王靖雯
新闻研究导刊 2020年9期
关键词:人际交往

摘 要:20世纪50年代,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的自我呈现》一书中提出“拟剧理论”来阐释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行为。然而,随着新媒体技术的不断发展,表演的舞台也在不断拓宽,微信作为一个新的网络交往平台,朋友圈就是其最主要的基本功能之一,是用户呈现日常生活和交往的重要“舞台”。用户为了在熟人社交的朋友圈树立起个人完美“人设”,也催生出朋友圈文案“流水线化”的产业链。当有趣的灵魂变得千篇一律,微博、知乎热榜中的“典范朋友圈”让个人理想的媒介形象被完美建构,屏幕后真诚的个体却悄然消失。沉醉于“典范人设”带来的点赞“狂欢”,将人际交往等同于游戏,朋友圈过分的自我呈现只会促使真诚自我的进一步失语和现实孤独感的强化。

关键词:朋友圈文案;自我呈现;人际交往;典范人设;真诚个体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8883(2020)09-0060-02

一、绪论

微信的普及是社交网络史上里程碑式的革命,微信朋友圈极大地改变了社交的时空观念,提高了手机网络的交往价值和功能。第44次《中国互联网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9年6月,我国手机网民规模达8.47亿,手机已经成为第一大上网终端设备。基于手机移动端诞生的微信,是集语音、视频通话、图片和文字为一体的即时通信工具。微信朋友圈是微信中的一个应用,是微信好友中非匿名、强关系的一个熟人社交圈。在这样的新平台上,用户的自我呈现方式也会呈现出新的特点。

自我呈现是社会学、心理学研究的重要课题,随着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发展,如今在新闻传播领域也成了研究用户行为的热点。尽管用户可以利用微信朋友圈这个平台更好地进行自我印象管理,建构更完美的人际形象,但通过知乎热榜精心挑选、复制、粘贴的“典范朋友圈”却让一个个鲜活的个体消失在单一的审美中。大热的“朋友圈文案”违背了人际交往的真诚准则,降低了社交网络的情感价值。我们搬运的典范朋友圈文案是真实的生活回忆吗?還是只有朋友圈宣传“技巧”?

二、微信朋友圈:自我呈现的新平台

(一)作为“舞台”的微信朋友圈:从现实到虚拟

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最早是通过面对面的交流来实现的。戈夫曼根据设得兰群岛一个佃农社区的实地研究写出的《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其焦点正是深入研究日常生活中人们具体的互动细节。戈夫曼认为:“社会是一个舞台,全体社会成员是在这个舞台上扮演不同角色的演员。他们都在社会互动中‘表演’自己,塑造自己的形象并更好地达到自己的目的。”[1]

这种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是基于物质地点的身体“在场”的交流,它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呈现并且转瞬即逝。梅罗维茨认为,新的媒介会产生新的场景,而新的场景会产生新的行为方式。[2]在社交网络平台上,表演的前台由物质地点转向了网络虚拟空间,其前台的舞台设置也被转嫁到了个人个性界面、头像、签名以及文本信息中。社交媒体中的自我呈现行为打破了地点对呈现行为的限制,超越了时间和空间。

(二)作为“舞台”的微信朋友圈:熟人社交的再兴起

根据美国社会学家格兰诺维特提出的人际关系理论,人际关系可以分为强关系和弱关系两种,强关系是指个人的社会网络同质性较强,有很强的情感因素维系着人际关系,弱关系则反之。根据这种理论,我们可以把微信中的联系人分为强关系社交圈(现实生活中的朋友、家人/亲戚、老师/领导、同事/同学等)和弱关系社交圈(陌生人、代购/微商等)。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2016年中国社交应用用户行为研究报告》显示,微信朋友圈偏熟人社交,有95%以上用户的联系人中有“现实生活中的亲戚朋友”。

微信朋友圈是基于QQ好友和手机通讯录的强关系社交圈,契合了传统意义建立在血缘、业缘和地缘基础上的人际交往,维持了原有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之间的熟人关系。正是因为这种熟人在场的人际传播,人们才更加需要在朋友圈展现自我,打造精致“人设”。

(三)作为“舞台”的微信朋友圈:非真实的理想化“表演”

电子媒介时代,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密切接触媒介,戈夫曼意义上日常生活中自我呈现的前台和后台之间的界限逐渐模糊。尽管微信中的好友都是熟人,但并不代表个体在朋友圈的呈现都是完全真实的。而人们一旦掌握了理想化表达的技巧和方式,就会选择一定的方式来美化自己的个人形象,运用各种技巧来控制自己给他人留下的印象。

那些点赞、转发、收藏数超十万的朋友圈文案正是一种被完美打造的“典范朋友圈”。文字都被精心编辑好的,图片顺序也是搭配好的,甚至连文案场合都被标注清楚。朋友圈发自拍时,用“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脱单官宣时,用“我与秋风皆过客,你携秋水揽星河”;深夜感慨时,用“这座城市风很大,孤独的人总是很晚回家”。我们倾向于对外展示积极向上、乐观自信的个人形象,但大同小异的头像、文案、配图就像是流水线批量产物,规规整整却毫无灵魂。用表达技巧来代替内容,我们真的是在坦诚地自我呈现吗?

三、朋友圈文案缘何而兴

原本只是为了记录日常生活的微信朋友圈,为什么也开始流水线批量化生产了呢?文案中看似俏皮有趣的表达,为什么总让点赞的“我们”有些别扭?若说典范人设追求的初衷只是为了塑造与众不同的个人形象,但反复地挑选、复制、粘贴文案和配图还是落入了千篇一律的陷阱。

(一)印象管理控制下的朋友圈“晒”文化

印象管理是戈夫曼拟剧论中提出的一个重要观点,个人行为会给他人留下一种印象。因此,每个人都在有意无意地通过各种技巧控制自己给他人的印象。每个“表演者”都希望借助道具修改自己的行为,而符合“观众”对自己的期待,以给观众留下某种理想化的形象。[1]在朋友圈这个建构个人形象的完美秀场里,用户巧妙地利用文字、图片等符号向那些熟悉或陌生的观众输出自己的价值取向。

“晒”行为是随着个人社交媒体的发展而逐渐兴起的,“晒”就是指用文字、图片、视频等形式将个人物品以及个人生活放在网络中,并与人分享的行为。[3]朋友圈的“晒”并不是随意的,而是经过精心挑选和粉饰的,其主要目的是吸引眼球以及向他人展示自己的知识和能力,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以此在社交场上更好地建构自己的人际关系网络。

这样的背景下,我们再来看朋友圈文案的高使用率就变得不足为奇。为了努力迎合观众对个人的角色期待,我们倾向于对外展示积极向上、乐观有趣的可爱“人设”。无论你原本的性格如何,典范文案都可以把你包装成最受欢迎的“人设”。知乎和微博上关于朋友圈文案的高频形容词大多是“有趣”“可爱”“沙雕”等,这些模棱两可而便于操作的人设拒绝本性的释放,让个体消失在“复现”中,消失在单一的价值取向中,用一种普世价值观圈住个体精神。

(二)交往疲惫:朋友圈的“精装修”

在淘宝网上,当我们搜索“朋友圈”3个字,会立即出现“朋友圈文案大全”“朋友圈晒富图”“朋友圈全球定位”等关键词。现实中,当我们有时为了发一条吸睛的朋友圈而绞尽脑汁时,精明的商家早已为我们量身定制了配套文案。“人设”一词最早出现在漫画里的角色设定,后来慢慢扩散运用在明星等公众人物身上。而如今,打造“人设”早已超越某些特定群体,成为许多普通人的生活必需。

从情感社会学的角度来看,朋友圈的交往具有获取情感报酬的目的。[4]用户建立朋友圈,就是希望通过手机网络更加便捷地进行情感沟通,获得自我认同和社会归属。但是当朋友圈成为各种产品销售、谣言传播、八卦展览的舞台,当我们打开朋友圈看到大量辞藻精美却不知所云的“伪精致”文案,真誠的人际交往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正如网友“喇叭哥”所说:“不是没有感触,是因为那些关乎内心的真正的悲伤和无助,你会下意识地屏蔽,因为能放在朋友圈里的一定是你经过粉饰的文字和图片。”[5]

四、朋友圈:游戏还是社交?

微信朋友圈的点赞功能让其成为一种移动媒介时代的游戏。一般的电子游戏中,游戏者都会通过扮演游戏角色来体验游戏的角色与功能,而微信朋友圈中的游戏者不仅要扮演角色,还要将自己的现实身份和心理带入角色,并与其他角色者产生互动。所以说,微信朋友圈这一游戏中的“玩家”具有双重角色,一种是沉浸游戏的表演者,另一种则是浏览信息的旁观者。但朋友圈表演者与观赏者的角色并非固定不变,游戏者会依据不同时段、不同场合、不同心理在这两种角色中任意切换。

微信朋友圈设计的初衷,可能只是为了提供给大家一个“分享最近生活”的窗口,它既不是“游戏圈”,也不是“点赞评论圈”。参加了“怎样打造微信朋友圈形象”的课程,从微博上搬运“最适合跨年发的100条朋友圈文案”,学会了“高情商沟通术”,就能打造成功的媒介形象,成为最受欢迎的人吗?有趣的灵魂并不是万里挑一,而有趣的语言更不是千篇一律。我们往往费尽心思在朋友圈展现自己,渴望从“他者”的眼中获取自我认同,而忽略了人与人之间真诚的情感交流。朋友圈并不是异化人的枷锁,而是体现交往价值的重要工具,朋友圈的交流也应当以诚为准,以心为始。

夏目漱石说“今晚月色很好”,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说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宝玉说“这个妹妹我见过的”,这些戳中内心的句子并不美在辞藻华丽,而美在真实与诚挚。无论语言朴实还是华丽,不空洞无物就值得肯定,无论表达方式热烈还是含蓄,真诚地交流就是对“失语症”横行的沉默年代最好的回应。

五、结语

微信朋友圈作为信息时代的一种新兴社交媒介,为用户呈现自我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舞台,但其塑造的媒介环境也在重塑人们的行为。过分追求“他我”而忽略了“本我”,搬运文案却让个体消失在复现中,消失在单一的审美中。面对微信朋友圈表扬功能的不断扩张,社交价值的不断消解,许多用户已经被朋友圈“圈”住,成为它的依附者。而主体性是人的价值所在,任何社交工具都体现交往价值,而不能异化为人的枷锁。

参考文献:

[1] 欧文·戈夫曼(美).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M].冯钢,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5,44.

[2] 约书亚·梅罗维茨(美).消失的地域:电子媒介对社会行为的影响[M].肖志军,译.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298.

[3] 黎璐.“晒客”传播的自律及他律[J].今传媒(学术版),2008(10):89.

[4] 乔纳森·特纳,简·斯戴兹(美).情感社会学[M].孙俊才,文军,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189.

[5] 喇叭哥.没有那么高尚,朋友圈只是一个圈而已[DB/ OL].腾讯天天快报,http://dy.qq.com/article.htm?id= 20150825A01IF7,2015-08-25.

作者简介:王靖雯(1996—),女,陕西西安人,研究生,研究方向:传播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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