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错敲我的门

2020-10-15 00:25徐捷
女报 2020年9期
关键词:码字脚步声葛优

在我生活的小县城,停电乃家常便饭,尤其夏天耗电高峰时段,很正常的事儿。如果在比较长的时间内,比如说半年,没有停电,大伙便有点念叨怎么还不停电,敢情管电的人忘了这事儿,仿佛他不称职似的。

当然,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人到中年,我有点怀念那时候了。

既然常有道理没道理地停电,而且你根本不知道停电时间的长短,一天或半个晚上,有时只有半小时甚至十几分钟,弄得人相当别扭、拧巴。你没法儿不变得神经质,尤其是我这种码字的人,一打开电脑心里就忐忑,仿佛一根绳子在哪里虚悬着,不得劲。也许当你思如泉涌、键盘“噼啪”正欢时,电突然停了,人的心里会突然“咯噔”一下,思维会突然出现空白,老半天你还回不过神来。

如果在夜晚,幸好有蜡烛,影影绰绰、朦朦胧胧,它会让你重温某种归入虚化的东西,甚至不知不觉陷入怀旧的“葛优躺”。在广大的黑暗中,看燃烧的蜡烛流泪,你会感到思想中曲径通幽的亲切和温暖:一点小东西,比如隔壁阳台有人在哼着小曲或随便是什么东西,都能唤起我们最微妙、最隐蔽、最不经意、最莫名其妙的情感。

又如果是一个雨夜,微暗的烛光下,窗外小小的雨脚会使人不由得产生出类似“今夜你会不会来”的联想和期待,直到它变成某种难以排解的孤寂。在无比的黑暗中,在无比的感念中,如此强烈和持久,以至于我完全相信自己幻觉的可靠和真实。我隐约听到了小城边上火车站的动静。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想起智利诗人聂鲁达的名句:“世上可有任何事物/比雨中静止的火车更忧伤?”我心头不禁顿了顿,把手中之书——很可能是一本旧书——放到一边,把埋在沙发里的身子站直,在客厅来回踱步……

这时,听着,这时,长长的走廊那头真的响起了脚步声,是高跟鞋那种美丽而清脆的“咯咯”声!接着,有人敲门。我怀着几分犹疑、几分莫名的未知的喜悦,把门打开。

眼前站着一位漂亮女人。我似乎在哪儿见过她,但又想不起她是谁。

“你是××吗?”她问。

“我不是××。”我说,“我是徐捷。”

“你知道××吗?”她又问。

我摇摇头。

“谢谢。”她说,“你不是××,也不是徐捷。”转身走了。

我目送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暗暗发愣:我不是××,也不是徐捷。是谁呢?我拿不准这一切是真是幻。雨越下越大。

当我在沙发上刚刚坐定,走廊尽头又响起高跟鞋美丽而清脆的“咯咯”声。我隐约感到空虚和迷惘,甚至还有点儿模糊的恐惧。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我下意识站起来。那脚步已在门前停住。不经意间,手指头把烟蒂都捏碎了,我生怕门被敲响。然而锁孔一响,门被推开。妻子看我惶惑的样子,说:“嗨,我回来了。你怎么啦?”

我无言以对。

这事儿其实就发生在昨晚,小区的变压器壞了,换新的,花了两小时。两小时的黑暗,如同二十年……

我怎么啦?

这时电灯突然亮了,室内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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