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带给我们的慰藉

小说家墨白的散文，读来有种独特的味道。近期我便沉浸在他的散文集《鸟与梦飞行》（河南文艺出版社）中，跟随作者的笔触在文字中游走，有对北方村庄和欧洲名胜古迹的精神寻觅，有对自己创作母体颍河镇的叙说，有对自己精神家园的阐述，有对自己家人、师友的回忆，有对自己创作的回顾和审视……在他的文字世界里享受文学带给我们的慰藉，在他的文学语言中生发出自己的想象和创造的艺术空间。

小说家墨白写散文，自然会融入一些小说的技法。比如说巧妙的构思引人入胜;比如说用细节刻画人物;比如说用心路历程反映人物性格……由此使散文的可读性增强，使散文的底蕴厚实些。《鸟与梦飞行》是写父子亲情的散文，写了与儿子的离别，离别后的反思。他把儿子写离别的散文引入文中，还巧妙地嵌入了父子的通信，把父母对孩子的情感经历和孩子对父母的情感经历作比较，自然会悟出孩子的经历和感受是任何人不能代替的，哪怕你是他的父母。孩子就像候鸟一样必须自己去飞行，只有不停地去飞行，才能到达幸福的彼岸。在《我的大哥孙方友》里，拉着煤车在雪地里艰难地行走等细节，写出了任劳任怨的大哥孙方友;把一封一封退稿信夹起来，时常翻看，写活了作家孙方友。《南丁先生》通过放歌、手稿、排座次、老顽童，把南丁先生塑造得栩栩如生。

营造起自己的精神世界，是墨白在写作过程中悟出的道理。一个没有独立精神的作家，写不出有思想含量的作品，他的作品也是走不远的。人的一生，一呼一吸就过去了，要想让自己的人生活出精彩，让自己的作品哲理深厚，那就得有自己的精神家园，做一个气质高贵的人。如何构建精神家园？读书无疑是一条途径。在《做一个气质高贵的人》中，墨白从物质化入手，写了纸醉金迷的迪拜，写了自己年輕时的落魄，写了庄子讲过的一个小故事，说莎士比亚书店出版《尤利西斯》，说韦弗帮助乔伊斯……古今中外，信手拈来，很自然地引出：“当我们贫穷的时候，我们渴望财富;当我们拥有财富之后，才发现只有财富并不是人生的最高境界。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在拥有了财富之后，还要做一个精神高贵的人，要成为一个精神高贵的人，那么你的一生就要不断地修养自己。一个人的修养，是要依靠大量的阅读来完成的。”

在互联网时代如何阅读，墨白在《网络时代，我们怎样做“上帝”》里有所思：提出阅读是生命对生命的阅读，阅读就是在寻找自己的无知。一个作家应该站在人类的精神高度来看自己的处境，这样会使自己的阅读和写作更清醒，那就是要有自己的精神高地。在《精神的家园》中，写莫奈和达利精神之源的差别：莫奈的精神家园建立在自然和人的感觉之上，达利的精神家园建立在阳光照耀不到的黑暗的内心世界，他们的作品便呈现出不同的风格;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分裂与卡夫卡的孤独和异化，这些都是他们的日常。正是在这种内心的煎熬中，使他们的作品突破了现实的表象，进入了时代的精神实质;写普鲁斯特的梦呓和博尔赫斯的幻想，他们对时间产生怀疑，对生命的本质提出了疑问。这些作家通过文字表达出人的精神世界，当他们的作品为人们所传诵，成为人类生命的一部分，成为人类的精神，这就是一个作家建筑他精神家园的真正意义。墨白写道：“一个作家文学的家园并不是一个地域，而是建立在精神之上。但这并不是说地域对一个作家不重要，地域是一个重要的精神符号，她使我们更清楚地感受到一个作家的精神家园的存在。福克纳和他的约克纳帕塔法，乔伊斯意识里的都柏林，沈从文建立在自然和人性之上的湘西，马尔克斯魔幻之中的马孔多，就是很好的例证。”他扎根故乡颍河，放眼世界文学。

墨白的这些散文，也是自己小说的注脚。作家孙方友是他的哥哥，他们同在颍河镇长大，成长的环境相同，但他们所受的学校教育不一样。作家孙方友受乡土教育多，传统教育是主体，他的写作继承了中国笔记小说的传统，受蒲松龄《聊斋志异》等的影响较大，这在他的小说《陈州笔记》中能够读出来。墨白则是接受了艺术教育，进而通读西方哲学、艺术和文学著作，注重西方现代派的创作经验，写了《小说的建筑样式》《小说的叙事差异》《小说的语言风格》，来阐述自己的创作观点。他追求心理描写在作品中的完美体现，去叩问人生的终极意义。因此，很多文学批评家把他的小说与西方的小说对比分析，如杨文臣的《空间和时间：作为小说的结构原则——论西蒙的<弗兰德公路>和墨白的<映在镜子里的时光>》，再如刘进才的《文本意象、怪诞美学和政治隐喻——从普拉东诺夫的<基坑>到墨白的<风车>》。

在《旅欧散记》中，巴黎郊区有梵高、莫奈和柯罗，他们对艺术的痴迷，墨白心有戚戚然，是心向往之的圣地;巴黎街道上濡满了司汤达、巴尔扎克、里尔克、海明威等的气息，就像他们的作品，沉浸其中，灵魂会受到洗礼;莎士比亚书店依旧是精神殿堂，洛森官邸依然开着《恶之花》，还有巴黎圣母院里卡西莫多的钟声，咖啡馆里的《情人》，都已经成为一种永恒。写出了他对欧洲人文精神的寻觅历程，寻觅也是一种倾听，倾听那些大师们来自心灵的声音，也唤醒了心底的颍河的落叶声，倾听才能让自己的灵魂找到归属。读读他在游历中的所见所感，字里行间充溢着对欧洲人文精神的敬仰之情，反观墨白的小说创作会释然。对于墨白来说：写作和阅读是一个永远也无法完成的事实，永远都处在一个创造和发现的过程中，处在一个未知的状态之中。写作和阅读的意义不再是所谓的生活，而是一个中西文化融合的过程，是一个通过写作和阅读进入精神世界的过程。那就让我们读读这些散文随笔，也是进入精神世界的过程。

《鸟与梦飞行》是“小说家的散文”丛书之一种，小开本硬壳精装，封面选用艺术大师毕加索的名画《梦》，很合墨白文章的意蕴，精美大气。喜欢书中的内容，也喜欢书的装帧。墨白喜欢普洱的茶气和韵味，泡一壶陈年普洱，手执茶杯，入口涩又甜，韵味持久不散，好茶！翻开这本书，一篇一篇慢慢品来，书香四溢，犹如茶香，沁人心脾，好书！ （篇名书法：武凯）

作者简介

孙永庆，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书评人。文章发表于《文学自由谈》《散文选刊》《黄河文学》《文汇报》《文学报》等报刊， 作品多次收入《当代散文精品选》等书刊，出版著作有《燕语书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