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朔：企业家精神的“无止之境”

要解读《无止之境》这本书可以有很多的角度，我今天主要从企业家精神，这个核心的脉络来解读。企业家的探索、冒险、打破既有的路径依赖、永远朝向未来去奋进的这种精神，对于我们每一个人而言，都是极具启发意义的。

企业家精神至关重要

今年是深圳经济特区建立40周年，先有蛇口后有深圳。1979年7月，蛇口工业区打下第一根桩，成为中国第一个对外开放的工业园区。

平安精神的核心也是蛇口的精神：在竞争中求生存，在创新中求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讲，平安精神的源头跟中国改革开放最宝贵的源头，是高度关联在一起的。所以没有改革开放，没有蛇口，没有这样的一种精神，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平安。

平安这个题材要站在中国金融改革发展创新的大背景下来理解。中国资本市场建立30年，沪深交易所、债券市场等方方面面已经比较完整。从整个金融发展的微观主体，即金融机构的角度来看，如果要寻找一个标杆企业来代表中国金融改革开放创新发展的全过程，且具有全周期的、综合性的标本意义，我认为只有平安。

一滴水见太阳，我们从一个微观主体角度来折射整个宏观的变化。平安非常突出的一点，是它有着浓厚的创业文化和创业精神。

通常，提到某个行业时，我们脑子里马上会跳出能够代表这个行业的品牌甚至人名。比如一提到中国互联网，你立刻会想到马云、马化腾、雷军、王兴、张一鸣；提到中国家电业，会想到董明珠、张瑞敏；提到中国PC，会想到柳传志。但是提到中国的金融业，你脑子里能想到谁？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1998年前后，我写过一篇文章，当时列举了我认为是中国最具文化竞争力的6家企业：平安、华为、万科、海尔、联想和君安证券。让我觉得自豪的是，20多年过去，这6家企业里除君安证券后来被合并以外，其余5家都进入了世界500强。

为什么有这么高的命中率？是因为我在当时就认定一个组织的文化、一个组织的价值观、一个组织的愿景、一个组织的初心，最具决定性。一个组织的创业者能不能把这些东西真正变成文化，让所有将信将疑的人最终都深信不疑，这个太重要了。

1996年～1997年，我在深圳做采訪，采访过很多人，只有平安的人最“正规”——从仪容仪表到行为举止都有条有理。平安的组织力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我当时就写了一篇文章，认为一个组织的文化非常重要。企业的文化理念及企业家精神，我认为是至关重要的。

中国经济今天的成功原因在哪？

《无止之境》这本书在此时出版，其实是有深刻意义的。我们要理解中国经济发展到今天，核心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我非常喜欢威廉·鲍莫尔的理论，他是纽约大学斯特恩商学院企业研究中心的主任，长期致力于研究创新在经济革新与增长中的作用。他写过一本书，翻译成《好的资本主义 坏的资本主义》。这本书讲了一个基本的分析框架。鲍莫尔认为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模式大致上有四种类型：

第一种叫国家资本主义。非常典型的代表就是苏联，它能够在某一个阶段的某一些产业，通过集中化的投入去创造奇迹，比如说加加林比美国人先走上了太空等等，但他没有办法去解决分散决策的问题。

第二种叫寡头资本主义。寡头资本主义在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发展的某个阶段都出现过，资本高度掌握在少数个人的收益。如果说一个产业完全被一家或少数几家控制以后，他会打压创新，会扼杀竞争对手。这种模式也是不可持续的。

第三种模式叫创业家资本主义，这里的资本主义不是政治含义的资本主义，它的核心是一个资本运营和配置方式。

鲍莫尔认为，比较好的模式，应该是大企业资本主义和创业者资本主义的一种混合体，只有创业家资本主义是不够的，因为创业家资本主人身单力薄，没办法对中长期做很多投资，比如研发。但是单单有大企业资本主义也不行，因为它有大企业病，还有公司病，牛了以后会用各种方法去控制这个行业，造成很多进入行业的壁垒。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总有一些年轻人，总有一些新公司会去穿越，有的可能是跟新的消费观念结合，跟新的消费代际结合；有的可能是通过一些新的技术去改变一些东西，这就是商业的一个魅力所在。

若干年前，世界市值最高的企业都很“重”：石油公司、电信公司、银行……而今天，世界排名靠前的公司是美国5家最大的科技公司和中国的科技公司，其实这就进入到一个连接的、数据驱动的、轻的平台生态。时代在发生急剧的变化，这些年轻的公司，在当年没人觉得它会出来，就像当年谁看得起深圳蛇口冒出来的平安保险，谁会想到平安银行走到今天，市净率跟招商银行一样高？！

中国的希望在于，这个环境能让创造力强的、有创新精神的人，不断地冒出来，而且还能把公司做大。

商业没有终局，创新永在路上

世界最有价值品牌的排行榜，主要是Interbrand跟BrandZ这两个机构在做，今年BrandZ榜单中有17家中国企业，占比几乎跟中国经济在全球经济中的GDP差不多。

这17家公司是什么公司呢？首先有4家商业银行，工、农、中、建，这都是宇宙大行，还有中国移动，这5家是央企。第6家是现在沪深市值第一的贵州茅台。除了茅台以外，剩下的11家企业是什么呢？

其中3家是上世纪80年代创立的华为、平安、海尔，其中海尔入选的时候被列为物联网系统，说明海尔也是在不断改变、创新；华为1987年成立，以前它没有终端业务，现在终端业务做得很厉害；平安1988年成立，这家公司过去被认为是保险，现在则拥有这么多的科技。

这三家企业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没有换过领导人。海尔的张瑞敏先生出生于1949年；华为的任正非先生出生于1944年，他和柳传志是同年；平安的马明哲1955年出生。企业能够长治久安，需要创始人始终有一种鲜活的精神状态，还有勃勃雄心和变革的勇气。

90年代成立的公司，包括1998成立的腾讯，1999年的阿里，然后是百度，就这三家。它们是移动互联网年代的成就者，这三家公司的领导人现在也没有变，也是穿越了20年的周期，从PC互联网穿越了移动互联网，进入人工智能时代，它们一直在不断变革。

商业的魅力就是这样，你总觉得这些大得不得了，但还有机会。2010年小米成立，2011年是美团、微信，2012年字节跳动成立，同年滴滴出行成立。

所以，我们来看整个历史，你会发现对于那些有梦想、有创业追求的人来讲，历史永远会给你信心，因为它告诉你商业的版图、商业的逻辑、商业的边界、商业的内涵、商业的模式本身，都是不断在变化，年轻人永远有机会。

当我们想到商业可能是一个固化的、牢固的，每当我们认为有某种东西是不可抗拒的、不可颠覆的时候，就有一些案例来告诉我们，商业没有终局，创新永在路上，就看你的这种精神状态，你的心理状态，你的追求，在哪里？这也是我有这么大的动力和热情去解读《无止之境》这本书的原因。

11代企业家的浓缩式创业

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宏观上我们都会讲投资、消费、进出口，从微观上的动力，我认为是企业家和创业者。

从宏观的角度，你可以讲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是因为有数以亿计的人，从农村到了流水线、服务业，因为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化能创造更多的价值。但是，农村剩余劳动力在农业上创造的价值，与其在工业化，城市化，在服务业创造的价值，差距很大。劳动力为什么能从农村迁移出来？是因为有很多的企业家，有很多的创业者，办厂、开公司、做平台等等，这样才能完成迁移。如果没有企业家群体的崛起，往哪里迁移，迁移到哪里？

据我统计，在中国过去改革开放的42年里，中国企业家、创业者的代际远超想象。

中国改革开放以后成立公司的创业者、管理者，最老的是出生在1890年的周叔弢先生，他是天津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董事长。“1890后”在中国改革开放的时候办企业，是极其稀少的。

1900年代，上海民族工商业的人士自己拿钱成立了上海市工商界爱国建设公司（上海爱建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前身）。刘靖基、唐君远都是1900年到1905年出生。

还有出生在1910年代的荣毅仁和袁庚先生，王光英先生成立光大，他出生于 1915年。

1920年代就更多了，褚时健出生在1928年，那个年代蛮多的是港澳及海外华人企业家，比如霍英东，搞了很多的酒店、高速公路。创立了香格里拉酒店集團的郭鹤年出生在1923年。李嘉诚出生在1928年。

在1930年代，像步鑫生、冯根生其实已经蛮多了；1940年代的柳传志、任正非、张瑞敏；1950年代马明哲、李东生、董明珠。70年代有很多，80年代也有不少，字节跳动张一鸣，拼多多的黄峥，大疆汪滔，滴滴的程维，都是80年代出生的一批人。90后也有，现在都有一些已经出来，当然有些现在受到了挫折，比如说ofo戴威。还有一些做游戏的，都已经起来了。甚至00后的创业者也出现了。

所以每当我做这些研究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中国创业者这种澎湃的热情和激情。从1890后到我们现在2000后，这11个代际在过去40年，在同一片土地上浓缩式地展开创业。人们总说“中国用了几十年，走过了国外一两百年的路”，原因在哪里？原因是这么多代际的高浓缩的人，在创新创造。

平安代表中国红利

深圳40年，有8家企业进入世界500强，1家是国企——深圳投资集团，其他7家都是民营企业。按照创立的时间排序就是万科、招行、华为、平安、腾讯和两家金融企业。

这里面，我觉得平安尤其了不起。因为平安金融科技的跨度、版图特别大，平安在今年世界500强已经排到了21位。从整个集团的收入规模，平安其实已经比工行还高，它是中国甚至可以说整个华人社会收入最大的一个金融集团。这就是一个最好的对于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说明。

一个非国有企业，它最终发展成为最大。在全世界的金融集团里面，收入排在我们前面的只有1家——伯克希尔哈撒韦，排名第14。巴菲特1956年创办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平安晚了几十年。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还是要非常感恩国家改革开放政策和我们如此辽阔庞大的不断增长的市场。

巴菲特的股东会我大概去了三次，在奥马哈小镇，巴菲特曾经不止一次地讲到他身在美国非常幸运。这叫卵巢红利，代表了美国高增长、全球化游戏规则建立过程中美国企业的增长价值，巴菲特买了很多企业都是这样，比如吉列、可口可乐。

我认为平安是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后这样一种政策制度，这样一种变革的环境里面，代表中国红利，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认为应该是叫蛇口红利。

为什么是平安？我觉得第一点是初心。马明哲1999年提出品牌新价值观与文化，这是平安创立11年的时候，提到中国未来的崛起，要有几家世界一流的企业作为它的代表，平安要成为其中之一。他今天说要成为世界十大市值企业，他是这么想的，他真的就是这么相信的，很多人不相信，慢慢被他感染，也变得相信。第二点是永远的学习，危机感，创新。第三点是平安有一个好的体制机制和好的制度。我认为这样好的一个体制机制和制度，能够保证行为的长期化和敢想敢干。如果只有企业家精神，往往有可能蛮干，唯我独尊，不接受教训。

很多民营企业，产权没问题，但它其实并不是一个先进的制度，为什么？因为它董事会形同虚设。当然平安从董事会的层面，是多方利益主体，就算摩根士丹利和高盛不能当董事会成员，他们也是董事会列席成员，还是特别观察员，所以他们有意见就要提。平安创新精神跟平安的整个制约机制体制，融合在一起，所以平安是规范化的大公司里面最有创新精神的，同时又是有创新精神的公司里面最规范的，尤其厉害的是其风控体系。

因此，公司做到一定规模的时候，就必须把创新企业精神跟专业主义的规范体系做很好的融合跟调配。

平安的故事对于中国企业、中国市场经济而言是具有长远意义的，这个故事还远远没有结束。也许过几年《无止之境》有更丰富的内容，我们需要修订，但是无止之境的精神追求是永远不变的，只要有这种永远不变的精神追求，平安一定会越做越强，越做越好。

（本文根据知名媒体人、人文财经观察家秦朔在9月14日陆家嘴读书会上的演讲内容整理，编辑有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