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强艾城系列(小小说)

2020-11-17 11:05谢志强
鸭绿江 2020年34期
关键词:郑敏总务殡仪馆

谢志强

恐龙蛋

我替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着急。明明那姑娘执着地追求(也可以用黏)他,他却冷淡了她。这是他拒绝的方式。表面看,姑娘各个方面都比他出色,偏偏是他提不起兴趣。世间的事儿,我越发难以理解了。何况在虚构的故事里,我也没能耐掌控人物。

他身上不知什么吸引了姑娘,总之,姑娘很痴情,甚至提出:“我要怀个你的孩子。”

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相当理智,他做到了坐怀不乱。为了表示他俩相处已久的关系,他吻了她的脸颊,吻得姑娘的脸顿时像初升的太阳那样红。

我只能猜测,他有恋母情结。姑娘比他小三岁。有时,一个人认定一件事,八匹马也拉不回。一根筋。

我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没什么特长也没什么地位。他是单位的档案员,整天收收发发,归类入案,有条不紊。他不擅长跟别人打交道,属于那种“闷”人。他在单位的时间比在家里的时间多。反正,单位里,他有独立的办公室。

我不知他把追求他的姑娘归为哪一类。所有活人,在他眼里可能都是可归类的档案。如果编号,那个姑娘该编为3 号了吧?因为他谈过三次恋爱。前两次分手,对方认为他没趣、呆板。

他的办公室渐渐趋向家的感觉。毛巾、牙具,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有,还有枕头、竹席、毛巾被(冬天有厚被子),他有午睡的习惯,但他也时不时地宿夜,反正回到家也是单独一间。他给单位的同事造成一个印象:工作热情、认真,好像有整理不完的档案。几次,先进工作者的荣誉降临他的头上,他也不以为然。他像被一套硬壳包装起来,极少表现主动交流的迹象。

姑娘最后一次到他的办公室,可能是还不甘心,但也无可奈何,只不过是再争取一下。这是双休日的第一天,周六。整个办公楼很寂静。

他一如既往,甚至显示出“你怎么还来”的表情。

她说:“我还是想向你当面告别。”

此刻,他表现出了异常,或说,如热锅上的蚂蚁,离开椅子,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仿佛面临两难的选择,却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她的身体已做出准备好的姿态,像一棵树,多么希望吹来一阵暖风。

他焦虑不安了,吸着鼻子,还打了三个喷嚏。嘴巴在蠕动,像在嘀咕什么,而且陌生地环视办公室,最后,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他说:“我头有点晕。”

她说:“让我看看。”

他摆摆手,像是驱散什么,说:“你走吧。”

她说:“你最后吻我一次。”

他在她侧送的脸颊,应酬似的碰了一下。然后,好像第一次见面那样,目光异样。

她笑了,说:“这次我走出这个门,再也不会进来了。”

剩下他。他舔舔嘴唇,终于回味出气味来自她。他刚才确实有点失态,好像在浓雾里迷失了。那不是她的体香,而是香水的气味。他还没闻过这种香味,有点熏,熏得他呛,简直要失去了理智。先前他不出声地嘀咕,当然是想问她用了什么香水。

她想用香水告别,让他留下那个记忆。她离开时,他有一种冲动,追上去,仿佛她牵着一根无形的绳索。幸亏关闭了门。

他像要窒息。他的脑袋像笼罩着一团云雾。他再也坐不安定了。他打开门和窗,让空气对流。正值初冬,灌满了寒气,他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别着凉。关闭门窗。而且,反锁了门。

可是,室内依然弥漫着香气,似乎渐渐浓稠起来。像地球的大气层。他莫名其妙地来回走动,如同思考一个问题那样。他已经感觉到身体移动时不够自如不够顺畅了,像受了什么阻碍。

是不是冷气和香气融合,产生什么固体形态的物质?他坐下来,思考可能面临的情况(来不及检索),他的身体周围已流动着可视的气层,很浓很浓的香气。他像置身一个芬芳的旋涡之中。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疲乏了,他总这样。

隔一天上班,他的门被叩过数次后,终于打开(后勤有所有办公室的钥匙)。总务愣住了,还以为恐龙时代重现了。椅子和桌子之间有个巨型蛋,大得像广场庆典时的巨型气球,只不过,蛋的表面是烟灰色,还有麻麻点点的斑纹。

总务以为档案员收藏了恐龙蛋。一般情况,同事们都不轻易进他的办公室。总务说:“这家伙,把办公室弄得像家一样。”

这个信息传遍了大楼。一批一批好奇者,像参观恐龙博物馆一样,进来出去。每个人都叩一叩那个巨型蛋。蛋壁厚实坚硬。

甚至有人猜疑艾城远古的历史,这里曾经是恐龙活跃的地方。只是蛋壳很新鲜,丝毫看不出埋藏已久的痕迹,而且,还散发出奇异的香味。

一个用过这款香水的少妇,说出了香水的名称。总务的耳朵贴着蛋壳聆听,里边有动静,他说:“这个恐龙蛋穿越悠久的时间,可能里边活着小恐龙呢。”

档案员不知去向。单位里临时决定:这间办公室打空调,保持恒温。也有人检索、咨询,最后达成一致,温度比母鸡孵蛋的温度稍高两度,毕竟缺乏科学的依据,但是,恐龙蛋的蛋壁那么厚。

档案员毫无音信。总务曾经在养鸡场里帮过父亲,现在,总务每日三次观察恐龙蛋。终于有一天,听见了里边啄壳的声音。总务叩蛋壳,里边有回音,像隔着一道墙壁的两人。当天傍晚,不是恐龙破壳而出,而是一个小男孩,赤裸裸的,像出生那样,只不过,第一声,不是哭,而是笑。

小男孩的笑,像是藏猫猫,别人找不到他,他自动出来,很得意地笑。

总务要去抱小男孩,却缩回手,因为小男孩简直是失踪了的档案员的翻版。

小男孩甩着手,显然拒绝总务抱,还哭了起来,哭得很响亮。首先传到办公室所在的楼层。纷纷有人赶来,可爱的小男孩,都想抱一抱。小男孩扒拉着胖嘟嘟的小手(手上像笑出了酒窝)。

终于,小男孩接受了一个姑娘。她比档案员大三岁,差不多是个“剩女”。平时几乎不跟档案员交往。

小男孩不哭了,偎在她的怀里,往她的胸前使劲拱。

同事们说:“这小家伙,还认人?跟你有缘分呀。”

姑娘抱着小男孩,想起了单位里有个档案员。据说,那天,这位姑娘的乳房莫名其妙出奶水了。考虑到照顾小男孩,她主动要求管理档案。

艾城是个会发生奇迹的城市。恐龙蛋的壳还保存在单位里,只不过香气逐渐淡了,蛋壳逐渐薄了。蛋壳表面有一种气流流动但又转为固态的质感,自然而又流畅。我去参观过,想起主人公恋爱过的那个姑娘,或许,她以这种方式实现了她的愿望:我要怀个你的孩子。

道具

郑敏的妻子逝世后,他演戏的状态起了变化。

艾戏是艾城的一个地方剧种。其特点可归纳为两个字:爱和哀。也就是说,艾剧侧重爱情题材。哀伤是爱情的一种调子。郑敏是剧团的台柱子。

这一次,艾剧推出一个爱情的悲剧。排练过程中,到了此剧的高潮,男主角的爱妻亡故,台上摆了一副棺材。

郑敏本该对棺材倾诉——一段唱。可他停住,仿佛不知所措。

导演提醒他台词,说:“唱呀。”

郑敏一脸茫然,似乎在寻找什么。

导演上前,问:“出了什么事?”郑敏说:“棺材里边空着。”导演说:“这是演戏。”

一个跑龙套的演员主动要求说:“我躺进去试一试。”

郑敏还是找不到感觉,无奈地说:“一个活人怎么行?”

导演说:“你何必这么讲究?”

郑敏坚持:“不讲究怎么演得好戏?”

导演恼火了,说:“谁能看见棺材里装着什么?”

郑敏说:“我得知道里边装着尸体,否则我演得不真实。”

剧团里的人认为,郑敏还没走出丧妻的阴影,就趁排练的日子给他介绍对象,试图让他恢复以前的状态,他却拒绝。这个爱情剧,整个剧团齐心协力——重振艾剧,唤回观众。没公演前,艾城的媒体已铺天盖地地做了宣传,艾城居民的胃口已被吊起,尤其是众多的粉丝,冲着郑敏:宣传的动静弄得那么大,能演出什么新意?

艾剧团长托人,跟殡仪馆的负责人搭上了关系。恰巧那位负责人也是郑敏的粉丝。双方达成口头协议:每一次演出,殡仪馆提供一具尸体。当然,运送的过程高度保密。

首场演出,殡仪馆的负责人亲自护送“新鲜”的尸体,悄悄装入道具——棺材。

郑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面对棺材倾诉恋情,唱得情深意切。演出大获成功。

演出结束,导演陪殡仪馆的负责人吃夜宵(表示感谢)。负责人喝了酒,脱口说:“我知道棺材里放着一具男尸,郑敏是否有同性恋倾向?”

导演只求演出效果,说:“触景生情,要是郑敏看见是男尸,可能就唱不出声情并茂的效果了。”

可是,还是瞒不住。郑敏如同他的名字,很敏感。第二天剧场爆满。殡仪馆的负责人亲自护送一具当日的男尸。

演到高潮,郑敏面对棺材,像是忘了唱词,场内观众没有起哄,似乎静静地等待。郑敏疑惑片刻,不带感情地唱了那一段“独白”。

导演替他捏了一把汗,问:“出了什么事?”

郑敏说:“感觉不对。”

导演透露:“好不容易弄来了今天死去的一个人。”

郑敏说:“性别不对。”

导演说:“你就凑合一下吧,落实一具尸体要费多大的周折呀。”

殡仪馆的负责人增加了几分敬佩。一个演员,为了演好戏,不但要真实的“道具”,而且,在没亲眼见过的情况下,竟能敏感地察觉“道具”的性别。

接着,殡仪馆的负责人与死者家属私下里商量,保留早晨送来的女尸——不幸遭遇车祸的姑娘。

为了满足观众特别是粉丝的要求,一夜安排了两场。郑敏在舞台上完全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他简直融入了角色。

正值盛夏,第二场,郑敏演得比第一场效果还要好。

导演忍不住赞赏:“你的艺术高峰出现了,照这样演下去,还要安排白天的一场演出。我有个疑问,第二场为什么发挥得那么好?”

郑敏说:“我闻到了气味,像花儿凋谢的气味,那是一朵没被污染的花儿。”

殡仪馆的负责人倍加佩服:“郑敏不但知道是女尸,而且连处女也闻得出来。”

不可能天天能衔接得那么好,随后的一天,出现空白——没有死亡。殡仪馆的负责人向艾城多个医院打电话,被告知没有死亡的病人,甚至,他期待出现意外的车祸,可是……他不得不赶到剧院。他宰了一只母山羊,给山羊穿上了女装。他内疚,不过,他盼望能够瞒天过海。

郑敏演到面对棺材那段“独白”,突然,像喉咙里卡了鱼刺,干呕起来。

仿佛被揭穿那样,殡仪馆的负责人在前一排忍不住搓手、跺脚。他溜进幕后向郑敏道歉。

郑敏说:“我闻到了羊的气味,小时候我在农村放过山羊。”

导演说:“都怪天气,这么热。”

郑敏说:“不怪天气,只是棺材里有假,我表演尽管看不见……但跟棺材里的尸体密切相关。”

殡仪馆的负责人怀疑郑敏是不是有恋尸情结?

第二天,导演不放心,打电话询问。殡仪馆负责人说:“今天选择的余地大,我特意选中了一位少妇的尸体,少妇生前也是郑敏的粉丝,他的家属已同意,让死者登台,最后一次观看郑敏的演出。”

殡仪馆负责人护送尸体的同时,场场戏都不放过。与其说他热爱艾剧,倒不如说他锁定郑敏那一段唱——对盖住的棺材。他能发现郑敏对不同的尸体所表演的差异,微妙的差异他能看出。

可能那位死去的少妇,跟郑敏的亡妻年龄相仿(妻子曾是郑敏的粉丝),郑敏演得已忘了自己是郑敏,好像棺材里躺着的是他的妻子。灯光里,能看见台上郑敏闪亮的泪珠。

过后,殡仪馆负责人对少妇的丈夫,也是他过去的同窗(开玩笑不分场合)说:“你吃醋了吧?幸亏弟媳已走了。”

天线

那一天,我终于碰见了周立挺。

差不多有一年没见着周立挺了。这一回时间算长了。以往,至多几个月。他不露面,我猜他一定又陷入一件事了。周立挺有句口头禅,一心不可两用。他一旦做一件事,就会十分投入,好像那一件事牵着他的鼻子走,其他事儿就干扰不了他。他绝不同时做两件事儿。比如,学生时代的一个暑假,他突然对垂钓发生了兴趣,他不仅从早到晚坐在河边钓鱼,还研究各种钓具。有一次,他竟然跳入河里,他忘了自己是个“旱鸭子”,幸亏有人及时救起。我能想象出他落水时,伸出像天线般的双手求救的情景。我问他是不是热得受不了,可也要先学会游泳呀。他说我想了解鱼为什么不上钩?第二天,他放弃了垂钓,学起游泳。但所有的钓具都永远地闲置了,他不会重复对一件事儿的兴趣。

现在,周立挺愣住了,仿佛不认识我。他还沉浸在某件事上吧?他的夹克衫沾满了星星点点的涂料。

我说:“你不是在谈恋爱吗?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他心不在焉地说:“我在装修新房,现在出来选购材料。”

我说:“交给装潢公司不就得了。”

他做个“拜拜”的手势,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我冲着他的背影喊:“要不要我帮忙?”

他不回头,丢一句:“等着吃我的喜糖吧。”摆摆手。那挥动的双手,像天线。

高中毕业,他待业,我则参加高考,等待录取通知。有一天,他一脸微笑地找到我,我知道,他的笑容背后有事儿,而且不容我拒绝。

他声称,要给自己家的电视机装天线,必须收到所有的频道。

那幢楼是艾城最早的住宅楼了,有八层,是沾了他父亲的光。他家在一楼,有五十多平方米,电视机在客堂间。他让我在客堂间,他架梯,通过八楼的天窗上了楼顶。

他在楼顶呼,我在一楼应。我观察电视机图像,他调整楼顶的天线。当时,也就十多个频道,得靠天线收。现在,电视频道有百十来个,艾城已有统一的收视装置。

他在楼顶俯身问,我在一楼探头答,确保图像清晰。确定一个频道,再转入另一个频道。

我估计整幢楼都能听见我俩的喊叫。我时不时地饮水,滋润喊干的嗓子。他却滴水不沾,喉咙始终保持那么响亮,好像楼顶安装了一个高音喇叭。

这也是他做事儿的风格,一旦启动,别说喝水,连吃饭也顾不上了。我不能说肚子饿了,还是他的母亲催我们吃饭。他似乎嫌母亲干扰,说他不饿。他母亲说:“你不饿,别人饿。”

他母亲关闭窗户,不叫我探出头去应,他不得不下来,仿佛电视信号不及时锁定就会消失。其母说:“电视节目能当饭吃?我已热了两遍了。”

周立挺似乎对我不放心,收看已调好的两个频道,认为我说的情况离他的“理想”尚有距离。他嘀咕:“眼见为实,语言这东西还表达不准实际情况。”他仓促地扒了几口饭,好像吃饭耽误了他的事儿。

当晚,他执意留宿,要我睡在他的床上,他临时打地铺——这样方便交流,以便明天操作得更加和谐。他还要我观看已调妥的频道,是否符合他提出的图像标准。

整整一个星期,我食宿都在他家。我称他为周扒皮(《半夜鸡叫》里的地主),因为,天蒙蒙亮,他就催我起来,而太阳落山他才下来。其间,他要上上下下数十次。他不相信我对图像的描述。我确实抱着差不多就行了的想法。我缺乏耐性。渐渐地,我树立起他的标准,因为省得返工。

最后一天,电视机能收视十三个频道了。当时,在艾城,可以说周立挺破了最高纪录,为此,《艾城晚报》还发了一条豆腐块大的文化新闻,记者把周立挺这种行动拔到“胸怀祖国,放眼世界”的高度。

周立挺特意邀请我“登高远望”。我的视野确实开阔了——第一次登上楼顶,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不过,我没料到,那一根根扯到电视机的线,跟那么多个天线相连,天线简直像一群蜻蜓。他一根一根地介绍,这一根掌管哪几个频道,那一根又负责哪几个频道。说起来,他很自豪。似乎全世界的动态都体现在他家客堂间那个黑白电视机的屏幕上了。

我以为他可以闭门享受劳动成果了。三天后,我在街上遇见他,他似乎又开始追逐另一个兴趣。“重大工程”竣工,交付使用,他又转入另一个项目了。

我说:“那么多电视节目,看够了,过瘾了?”

他说:“所有频道的节目都大同小异。”

当然,现在周立挺不用再费事给婚房安装天线也能收到百十来个频道了。他那套新居,由父母全额出资(两室一厅)。据说他为了装修婚房(设计到实施,包括选购材料,均由他一人操办),请了半年的假期,他在企业里的岗位已被人替代。

按照进程,他该结婚了,可以实施“传宗接代”的大事了,其父母也可放心了。我在等候他的婚礼请柬。还能漏了我?我沉不住气,找上门。

周立挺很得意自己的杰作,他引领我参观新房,窗玻璃已贴了一对剪纸鸳鸯。

我说:“新娘呢?”

他说:“现在新房装修完了,未来的新娘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那位姑娘是周立挺的初恋。一年的恋爱,他相当投入,几乎形影不离。他在装修新房期间,也相当投入,不但不见未婚妻,而且不让她来进行中的婚房,只说:“到时候给你来个意外的惊喜。”

他很委屈,不知为何发生变故。他拍拍胸口,说:“恋爱时,我一心一意恋爱,装修时,我也一心一意装修,她应当了解我,一心不可两用,装修新房,不也是为了爱她吗?”

他举起双手,像去托举吊顶。我忽然觉得,他的双臂像竖起的天线,在接收信号。他说:“她关闭了手机,已停机,这个吊顶,还是采纳了她的建议,可她还没来亲自欣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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