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乐章

◎吴真谋[仫佬族]

月光

坐在时间的边缘，倾听月光温柔清丽的声音，悄悄地走过平平仄仄的时空，走过发亮的河流，爱情纷纷钻出鸟巢，停泊于夜的伤口，忧郁地呢喃。

是什么使花开的声音如此生动？静悄悄的夜，我感到生命一阵阵流逝的疼痛，青铜的思想抚摸大地，思念溢出窗口，岁月从远古的传说中跋涉而来，与月光窃窃私语。一只夜鸟穿过我的手掌，纹路崎岖，记忆在指尖奔跑。几盏街灯呈现在夜的皮肤上，像饥饿的果子。

我的身体在慢慢变轻，被月光投影地面，内心的风暴荡然无存。一颗星星坠落眼中，荡起一千零一圈涟漪。

山路

夕阳回家。一条山路被牛群挤弯。

远方，山路上，石头静静呢喃，我的目光轻轻伸出窗外，抚摸柔软的大地和远方的山路，叩问季节的背后那缓缓飘来的生活的碎片。弯弯的山路，断送了多少山里人的梦；弯弯的山路，把多少青春的日子像箭镞一样射出村庄；弯弯的山路，梦想正像一茬一茬的阳光布满大地；弯弯的山路，多少次，我看见风掠过你的疼痛与孤独，融入远方的蔚蓝，照亮山民们年复一年的希冀。

山路弯弯似弓，目光直直如弦。

山路的入口，一截阳光深入我内心的宁静。

汲水的女人

阳光。河边。阳光堆积着阳光。

是谁用沉默阅读一个汲水的女人，她踉踉跄跄歪歪斜斜的脚步，被正午的太阳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她，就是我的母亲。

母亲的白发是天边的飞雪。

她不善言谈，也不会做生意，她唯一的本事就是种田，她说，我们是她一生中培育的最优秀的谷子。一生劳作的母亲呵，我愿用一世的感恩和所有的想象换取一条河流，搁放在你的枕边，滋润你日渐干裂的嘴唇和皮肤。

母亲，你的想象使我们青春飞扬，我们在贫困的日子里长大、长高，四季的轮回里，我们是太阳下几棵轻飘飘的小草，日夜摇曳在你的梦里，渐行渐远。

河流

夜在窗口上站立。远方之远，涛声依旧。今夜，一条河流逶迤生命的律动，从我的手掌上轻轻流过。

大地的河流，心灵的河流，生命的河流，风情万种而朝思暮想的河流，我远泊的乡愁隐隐作痛，漂流在动荡的水面，与月光的瀑布一起行走远方，一任无形的伤口在跋涉中沉默，一任河流的呐喊穿透历史的苍茫，成为夜色中永恒的风景。往事澄明，我掬水的双手长满了语言，小心翼翼地打开河流的内部，取出村庄多年遗留下的秘密和秋天旺盛的血液，失眠的眼睛，孤独地阅读月色下那蜂拥而至的片片水花。

黑暗被擦亮。

河流，流进丰稔的三月，流进石头的脉络，流进青草的呼吸，流进春天的花蕾，流进手掌的纹路，流进风的骨头，流进夜的眸子，流进每一颗草莓，流进每一缕月光，流进星星的眼睛，流进永恒的陆地，流进思想的海洋，流进广阔而干净的心灵。

以己之深，映照星空。

星光

夜很疲劳，也很消瘦，有谁知道星光千百年来毫无怨言地抚照人类的幸福？

我仰望夜空，目光细数月亮沦陷的沧桑，细数人世对土地无法报答的那份情。星光不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星光还是星光，它孤独地望着我，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地反复呈现，默默咀嚼季节里缤纷的春华秋实。日月慢慢地旋转，思念折成的时光拾级而上。星光不说话，且离我们遥远，星光一往情深地用永恒的光芒一遍又一遍地吸引我们好奇的目光。晶亮的夜空，三百六十五朵感恩的火焰缓缓飘来，与大片的星光一起，映照无边的旷野和村庄，然后悄悄进入我们的心灵。

星光，你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唯一光芒，但是此刻，你又轻轻地爬进窗口，漫步在我的房间，窥视诗歌背后隐藏的秘密，最后，渐渐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