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一面是阳光(节选)

2020-11-22 19:09黄清水
散文诗 2020年14期
关键词:谎言万物

黄清水

一 万千的生命, 于时间的碾盘, 不过是一些粉末。

春秋战国的纷争, 放置今日, 不值得一提。 该退出历史舞台的人, 早已不再有机会亮一嗓子, 留下的尽是一些掩埋在尘埃里的陶器、 玉器和青铜器, 间或, 还有沧桑的古城墙。

戏台上, 一人可饰一角, 亦可饰二三角色。 时间在浮华的背影后, 罩上面罩, 有时把春天放出来, 有时下一场秋雨, 有时把故人移到空旷的土地上, 让你泪流满面, 让你喟叹。

二 在尚未领悟生死的真谛之前, 我们对死亡保持最大的善意,对逝者保持最纯真的缅怀。 我们也对新出生的婴儿致以歉意, 我们没有洗净灰蒙蒙的天空, 我们没有勇气去说出反对的声音, 我们只是站在原地, 有时看太阳偏西, 更多时候, 只是默默坐在月光下流泪, 用眼泪洗涤自己肮脏的双手。

唯一束手无策的时候, 是被时间折断了幻想的翅膀, 被时间限制了探索世界的秘密, 以至于, 看着某些背影时, 以为自己仍青春年少, 不能辜负一程风雪, 不能辜负佳人粉黛。

时间的背面, 我怀疑就是回忆。 不断地回忆, 不断地制造死亡, 我们每天站在记忆的悬崖边, 却未曾阻拦过一次事故的发生。

对于死亡, 我们总是讳莫如深。 对于未知的探索, 我们虽然捉襟见肘, 却仍未肯让出人生的一分一厘, 只愿慢慢研磨手里的豆子, 看到底还剩下几粒, 在这人世滚来滚去。

尽管我们有时孤单, 但在生死面前, 我们的影子也变得循规蹈矩, 与我们攀谈着关于过去的一切, 那个小男孩, 怎么长成了老气横秋的样子? 又怎么爱上这个世界的淡漠?

三 早晨喝一杯浓茶, 从茶香中提取对这个世界最自然的敬意。

在悠闲的农村, 我深谙雨水对人类的厚爱。 芫荽、 茼蒿、 苤蓝、 苋菜、 马齿苋、 紫苏, 在静静的岁月中感悟轻薄与厚重。 这世间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 比如: 蓝天白鸽, 牛羊寺庙。

在车马慢的农村, 阿嬷会坐在门前数着飞来的燕子, 在谁家檐下垒巢; 大爷会和人下象棋, 吼着粗犷的嗓门, 推进一只车,将了对方一军; 而我, 更喜欢在沙土中寻找一个奇迹, 有时是泥鳅, 有时是蜈蚣, 有时是土耗子; 婶娘则喜欢荷锄, 往光阴这块荒地上翻一翻, 试图从中收获些什么, 或点种些豆类。

于斑驳的残垣断壁旁走过, 仍能感应到一种安静, 想起叔公当年叼着水烟, 咕噜咕噜……有节奏地品味人生; 而更久远的爷爷, 佝偻着背, 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 把四季的颜色都转换成了沧桑。

现如今, 走过一甲子的父亲, 在三月的天气里, 总能提前一两天感知天气的变化。 万物的隐性, 在父亲的身上重演。 他总说: 人老了, 更容易知道自然的奥秘。 却不知, 是积蓄多年的风霜在敲打他的胸膛和膝盖, 提醒他欠下的债已到期, 想续约, 就会疼痛。

日子有时真是奇妙, 我们迷恋自我, 又厌恶保持清醒。 在他人的指点里, 我们总是低下头, 一言不发。

五 谁又能懂得说谎者的悲哀?

在挤不进的人潮里, 谈笑, 风生; 在答不上话的世间, 行走,取乐。 一场风雨有一场风雨的姿态, 一朵花有一朵花的风情。 可是, 莫名的悲哀从我心上延伸, 无限制扩张, 攻城掠地。

十年前, 二十年前, 一百年前, 那时, 我们在干什么?

亦如今日这般爱这无边无际的海洋和礁石,或爱那茫茫戈壁和沙漠,间或喜欢没有媚骨的佛像, 喜欢那不甘屈服命运的榕树?

日头未近西山, 晚霞无解。

谎言依旧亭亭如盖, 你说的我都信, 不信的话, 你看那莲叶舒展, 就一定相信莲花会开; 一片蛙声处, 盛夏不久远。 可是,这是迷障么?

我们素未谋面, 绕着谎言一圈, 剩下了什么?

枯瘦的躯干, 干涸的眼, 抑或, 握不住的年华。

即便如此, 人们还是相信谎言能带来更多的好运, 子嗣绵延,福泽加身。

翌日一早, 一蔬一饭, 飨食共其。

七 万物归春。

杨树、 桑树, 褪去死灰般的颜色, 再次回到时间的圆盘上,拿出绿意盎然的筹码。 桃花也是在一夜之间, 解答了寒冬沉闷的疑难, 只用一抹红, 就沁透了寒气逼人的大地。 年底剪去的南天竹, 此刻也发出暗红色的嫩芽, 万物的外衣总是多变的, 但最后, 还是万变不离其宗, 毕竟四季那么短暂, 能留下的美好的日子, 也极其有限。

麻雀在电线杆上, 俯视众生, 偶尔也在芦苇丛中打破沉默;肃杀的寒冬逝去, 斑鸠滑翔而去, 藏进山麓里, 鸣声低沉, 略带欢声; 山雀在草垛丛觅食, 因为人类的过度伤害, 它对人类的行为十分敏感, 哪怕农妇只是摘下草帽, 它都误认为是射向它的一颗子弹……

蛇和青蛙都醒了。

睡了一个寒冬, 此刻眼睛明亮, 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虚伪和背叛, 都逃不开它的眼睛。

万物都有其本性, 也各有其本真与率性。

可我们还剩下什么?

也许, 只有勇气。

清明节到了, 我们该怎么向祖先汇报一年的生活?

我不知如何禀明。 仅仅只是下跪, 擦拭墓碑的沧桑。 又一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 而立之年得一子, 极其幸甚, 我心里想着,微微一笑, 笑, 有时比话语更有重量。

万物已经归春, 我的春天, 已经准时降临。

八 春雨过后, 菱角该绿满小池。 到盛夏, 它肩挑两头, 把喜和悲磨成锥子。 远处的海堤, 青条石冷冰冰地守候着, 防止海潮溺死松针; 防止心怀不轨的螃蟹, 终止这世间的正道。

一个渔民, 赤着脚, 如若你问他冷不冷, 他就该笑你不懂世间的冷暖; 他披着蓑衣, 提着网兜, 脸上的笑像是藏尽了悲欢。可是, 你懂他怎么掌舵一个家的方向么?

有的人, 生来灵魂就很高尚; 有的人, 生来就只有遗憾。 肤若凝脂, 可以写诗、 弹琴、 旅行和爱, 指着远方, 说出一个誓言, 许下不轻不重的愿望, 装进漂流瓶, 把一切都交给大海。 生而为渔民, 不会埋怨, 在大海上, 心中装满了辽远广阔, 下了船, 站在人世, 人心也增加了厚度。 尽管命运给人不一样的颜色——古铜色和土色, 但一样可以被太阳闪出光芒。

海面茫茫, 山水, 删繁就简, 用一层大雾, 告诉我们: 生活,有时就是这样。

可究竟是哪样?

没有答案。

海风吹来吹去, 留下的那些风声, 不也正从我们的记忆中败退吗? 节节败退后, 留下滩涂上的千疮百孔, 涨潮后, 这些洞眼, 不也是某些海洋生物的家么?

九 三月, 我们已不会为某些幼稚的事物悲悯。

窗外仍旧阴沉沉, 蒙蒙细雨敲打玻璃窗, 在玻璃窗上凝一层霜, 随后滑下深渊。 聚, 不易; 散, 容易。 在这块土地上, 动物们比我们更具权威, 可我们却经常藐视它们, 放任自己的欲望聚集成大水滴, 然后轰然落下深渊。

究其原因, 是我们过于自信。 经过屈辱的岁月后, 我们比谁都更稀罕尊严和面子, 似乎只有这样, 才能一雪前耻。 我们也仍然相信, 普天之下, 总会有人擎起旗帜, 挽回愚痴。

温暖不会败给寒冷, 时间不会败给谎言;

宽容不会败给自私, 欢笑不会败给哀嚎。

人, 应该从现在开始, 还一些地给自然, 还一些地给万物。即便是春风, 也要给它让出一条路, 冰雪融化后, 这个世界应该有它本该有的面貌, 这个世界应该有另外的声音和感知。

所以, 我们的妥协, 有时不见得是悲悯, 甚至看起来十分幼稚, 但在三月, 我们还是应该回应春风和万物。

十 万物存于世, 莫不热衷自由与爱。

谈爱, 各家所言也不一, 经营家庭, 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经营文字, 无非是冷暖厚薄贪嗔痴。

生命本质之厚薄, 皆对天充满敬意。 人之无知, 在于非道。掘己福惠而不施, 势必有其祸事。

是日, 妻子为我洗头。 洗尽铅华, 人生诸事, 无不从头而起。追根溯源乃生命本职, 只是我们已然忘却来世所为何事, 碌碌殆尽无处安放的灵魂。

十一 一个痴字, 可以有写不尽的故事, 缱绻或别离。

于缘分来说, 许多事都可避免。 哪怕现在所写文字, 删掉全部, 也不为过。

留白的地方, 不需要红花。 空白的地方, 就署一个名吧, 南风早晚会到达。

我们的思维太快, 以至于对四季的期待都渐渐失去信心, 对一些美好的追求, 也装作无动于衷。

然而, 坐在动车的车厢里, 于四季来说, 不过是一个过客,略过的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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