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南瓜哲学

2020-11-28 14:33王洪斌
兵团工运 2020年10期
关键词:菜窖南瓜母亲

□王洪斌

母亲生长在旧社会,没读过一天书,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妇道人家。然而她非常勤劳,又善于安排家务,总是用她身体力行来影响和教育自己的孩子。因为母亲的努力,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样艰苦的岁月,作为子女,我们都没有受到过多的饥饿。

我家人口多,劳力只有父母俩,挣的工分不多,分到的粮食就自然更少。每年春节过后,粮食就所剩无几,所谓的“青黄不接”就提前到了。日子总得要过,八口人要吃饭,要生存。母亲只有巧计划,早安排。平时就把日子安排得紧巴巴的,即使在秋收时候,也不纯煮白米饭吃,总是杂粮野菜掺合着。还抓住空闲时间,利用屋边地脚那一丁点空地偷偷地种一些南瓜。

于是,每当春节过后,母亲就带着我们早早在屋边地角开始整地了。种进土里的南瓜籽,受到了温润肥沃泥土的孕育,不几日,就渐渐撑破皮壳,冲开泥土,顶着瓜瓣长出来了。这时,母亲怀着喜悦的心情告诉我们,玩耍时要小心,不要靠得太近,以免把它们损坏,我们兴奋不已地答应着。小小的瓜芽不到几日便长出片片毛茸茸的绿叶来,如婴儿张开的小嘴,贪婪地吸吮着阳光和雨露,两三天就转青了,变成了鲜嫩的苗。母亲隔三差五地拎着水桶,用葫芦瓢慢慢地给那些秧苗浇水,从不落下一棵。又过几天,就慢慢变成阿娜的藤蔓,有几分羞涩,犹如少女一般,充满了青春的活力和诱人的魅力,含羞地,试探地,又大胆地,沿着篱笆墙攀延。待稍长之后,有的顺着地边生长,有的爬上屋檐,缠绕在屋顶上。母亲叫我们适时给它们施肥,浇水。根据长势,母亲又在其周围竖起新的支架,或将其向着阳光充足的地方引导。南瓜苗儿不娇气,母亲把它牵引到哪个方向就往哪个方向爬,搭上架子,就往上爬。当南瓜苗的枝枝蔓蔓像蒲扇般大的绿叶堆满瓜架之时,婆娑的浓荫“泼”下来,我家的整个院子便氤氲在水一样温润的氛围里。

南瓜长得也快,有扁圆形的,像石磨;有长形的,似睡枕。大大小小的南瓜有的暴露在瓜叶外,洋溢着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有的躲在深处,透着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羞。为了避免南瓜长大变沉后坠落,母亲就用树丫儿架着那些南瓜,或者让我折些柳条编织成一个大大的网兜为它们套上。看着那些贪婪地吸进了所有养料,把秋天那香喷喷的阳光晒足,变得金黄、沉厚的南瓜,母亲就就叫我们把它们割下来,放到院落里一个一个地摆好晾晒,然后放进菜窖里储存。那些南瓜大的有二、三十斤重,小的也有几斤重,每年至少也要收获几十个。那时候,母亲几乎就这样年复一年,利用人们谈天休闲的时间,利用屋边地角,带着我们去种南瓜或者其他农作物。

“瓜菜半年粮”,在粮食奇缺的年代,那些南瓜之类的就成了我们充饥的主食。当粮食不足时,母亲就把南瓜从菜窖里拿来,去皮,洗净,切片,加入适量的水和米,煮成南瓜饭。或者先把适量的水烧开,再放进剁碎的南瓜煮成南瓜粥,或者直接煮一大锅南瓜,放进适量的油盐,供全家人食用。母亲还不时地把切片的南瓜蒸熟,捣匀,制成南瓜饼,然后放在油锅里煎至金黄,给我们当零食。还会把南瓜切成块,分成片,晾成干菜。特别回味的是,母亲把南瓜瓢里的籽儿洗干净、晒干,到过年的时候再开始烹炒。当南瓜籽炒好后,沁人的香味直逼五脏六腑,悠悠的年味就在母亲不停翻炒南瓜籽的瞬间越来越浓。有了母亲的操劳和用心,南瓜伴随着我们兄弟姐妹渐渐地长大,南瓜使我们一家度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并且,我也从中学到了劳动的技能与本领。那时的母亲虽然不懂得南瓜全身都是宝,它具有补中益气,清热解毒,增加营养,促进生长发育的作用。但是,如今,我们姊妹能够有一个健康结实的身体,自然有母亲种植南瓜的功劳。

蹉跎岁月,母亲步入耄耋之年,可母亲对南瓜的情感愈发浓厚起来,每年她还是要坚持种不少的南瓜。我能理解母亲赋予南瓜的这份特有的情感。在母亲看来,南瓜不仅仅是一种普通的农家蔬菜,而是一个全新的生命概念:南瓜是坚毅的音符,曲折生长,却奋发向上;南瓜是圆满的韵律,花开蒂落,却苦尽甘来。一个个南瓜,一缕缕情思,几条条生命,成了母亲给我们儿时上的最好的人生一课。我想,母亲就像是那一根不屈不挠的南瓜藤,子女们就是藤上结的一个个南瓜。人生如瓜,犹如一粒南瓜的种子,哪怕是扎根一抔瘠土,迎着雨露阳光,也要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最后,瓜熟蒂落,叶落归根,不断书写着历史的变迁,繁衍着生命的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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