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老游戏

2020-12-07 05:59张映勤
都市 2020年11期
关键词:玻璃球游戏孩子

张映勤

怀旧是一种老态的表现,昏昏然已过天命之年,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到了开始怀旧的年龄,这于我是十分害怕和极不情愿的。无可奈何,小时候的经历仿佛就在昨天,而今却基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成了记忆中的东西。这正应了一句话:“不是我们不明白,这个世界变化得太快。”

快乐的少年时光离我们远去了,虽然那时的生活很贫穷、很单调,可是我们很快乐、很充实,有那么多的朋友,那么多的时间,那么多的游戏,那是多么值得让人怀念的一段时光。

儿时玩过的游戏往往令人终生难忘,谁没有过在胡同口、马路边、院子里玩游戏的经历呢?那些嬉戏忘情的快乐情景,至今还清晰地留在我们心中,成为童年时代记忆中最令人怀恋的部分,剩下的只有温馨的回忆。

我的童年时代在20世纪70年代初,虽然是生活在大城市,一般的家庭也都比较贫穷,很少有家长肯花钱给孩子买玩具的。孩子们娱乐的主要方式便是凑到一起玩各种户外游戏,诸如弹球儿、拍毛片兒、砍材儿、弹杏核儿、推铁环、打陀螺、挑木棍、“砸娘娘”、跳房子、捉迷藏等,不下几十种。这些游戏大多在户外进行。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社会上的孩子比现在多,一般家庭都是两三个,多的五六个,甚至七八个,独生子女的家庭比较少见。孩子多,城市住房条件又普遍紧张,在家里,孩子们没什么可玩的。想玩,只好到户外,院子里,马路边,有块空地就能玩上半天。玩的内容也丰富多彩,还用不着花钱,大多因地制宜,因陋就简,孩子们总是善于在简单的游戏中寻找乐趣。

男孩子当中,当年最为流行最受欢迎的游戏要说是弹玻璃球儿了。现如今五十岁以上的成年人,小时候很少有没玩过弹球儿的。

弹球儿实际上是一种变相的赌博,输赢之中充满了刺激。因为在所有游戏中几乎都用不着花钱,唯有这玻璃球儿得用钱买。那时候,城市中个体经营的小商小贩几乎绝迹,市区隔好几条马路才会找到一个特许经营的小杂货摊,卖点小孩爱吃的糖豆,小孩爱玩的小玩具什么的,这其中就有玻璃球儿。当年的玻璃球儿,“亮个儿”的不过二三分钱,“花瓣儿”的也只有六七分钱。即使这样,孩子们也只能酌情买少量的几个玩玩。

小一点的孩子,大多是些小学低年级,输不起玻璃球儿,一般是以弹球儿做工具,胜负输赢以“毛片儿”计算。20世纪70年代初,市面上流行的毛片儿是用卡片纸单色印上简单粗糙的司令、工兵、地雷的图案,面积比麻将牌略小。

毛片儿十分便宜,街头的小商贩卖的价格是一分钱十张、二十张。这种毛片儿,不便于手拍。孩子们拿在手里一赌输赢。玩法是:司令管工兵、工兵挖地雷、地雷炸司令,三者相互制约,循环往复。大一点的孩子则用弹玻璃球儿来赌输赢。玩者事先约定,弹中对方的玻璃球儿赢几张毛片儿。

后来小摊上又出现了一种稍微复杂的陆海空军武器装备的系列毛片儿,一大张硬板纸上印着一套几十种武器装备的图案,买到家后一张张剪开,这些飞机、大炮、舰船印得相对精细一些,线条轮廓比较正规。街上的孩子对这些毛片儿规定了游戏规则,大致是:陆管海,海管空,空管陆,而每个兵种的武器装备中也有谁管谁的规则,比如野战炮管平射炮、重型坦克管轻型坦克、长枪管短枪、大舰艇管小舰艇、轰炸机管战斗机、战斗机管教练机等等。这种毛片儿的玩法一般都以翻毛片儿为主,正面的图案朝下,玩时翻过来看谁管谁,所以也叫一翻一瞪眼。玩法是,每个人单张出,在手中的毛片儿面朝下同时亮底,如果是陆海空武器同时出现形成互相制约,就把这些毛片儿放在一边接着进行下一轮,直到两个人被先后淘汰出局,这些共有的毛片儿归赢家一人所有。

这种毛片儿已经和弹球儿一赌输赢没有关系了,更多的男孩还是喜欢更刺激的玻璃弹球儿。

弹球儿的玩法简单。在路边的土地上几个小孩分别从墙边磕一下,球儿往前滚磕完球儿之后,远处的球儿先弹,对准前面近处的球儿弹,弹不中,远处第二个球儿再弹,以此类推,直到弹中了对方的球儿就算是赢,输家给赢家几张毛片儿。第一轮结束,第二轮从墙边磕齐,重来。

真正以玻璃球儿赌输赢的是稍大一点的中学生们,因为输赢是玻璃球儿,对孩子们来说有一定价值,玻璃球儿得到小摊上花钱买,所以孩子们比较认真,玩得比较复杂,阵式相对也大。

具体的玩法是:在道边的土地上划出20平方米左右长方形的界区,在中间斜着划一个碗口大小的井字,玩者在井字的交叉点上一人摆上一个玻璃球儿,叫作“稳匣儿”,然后几个人从边界的角落里依次朝中间的井字弹球儿,击中了匣儿中的任何一个球儿,算是“开匣儿”,开了匣儿才有资格用自己的球儿去弹别人的球儿射中了匣儿中的球儿,增加一次弹球儿的机会,或直接对准对方的球儿弹,或选好角度,通过与匣中球儿的碰撞,反弹后接近对方的球儿,再弹。击中了,作为赢家,从匣中取走一个球儿;输家再拿出一个球儿补上。以此方式反复进行。

玻璃球儿只有葡萄大小,距离稍远弹中了不易,所以要求精准,手劲大。为的是能击中对方,或滚得较远,让别人难以击中。

玩弹球儿,一般都集中在秋冬季节下了学,放了假,孩子们凑到一块,投入忘情,兴致勃勃,一玩就是半天,往往连饭都忘了吃。那时候天气比现在冷得多,有时候天冷得冻手,孩子们把手揣起来,弹球儿时,用拇指和食指夹住玻璃球儿,往嘴边上哈一口热气,缓缓手劲,照弹不误。冬天天黑得早,黄昏时的街道上总能看见一群群的孩子蹲在地上玩弹球儿。到了吃晚饭时间,家长们找孩子也都奔这种地方喊:“小二,小三,吃饭喽。”孩子们嘴里应着,蹲在地上仍然坚持要把这一局玩完。直到家长追过来,揪着领子,扽着耳朵,这才一步三回头极不情愿地往家走。

在马路边玩弹球儿的孩子当中,基本上都能找到我的身影。从小到大我的玩心都很大,小时候街面上流行的游戏没有我不会的、没有我不精的。用不着谦虚,就连现在偶尔玩玩麻将、扑克,我都算得上技高一筹,赢多输少。这就叫“干一行爱一行,干一行琢磨一行”,我经常以自己的经历教育孩子,“就是玩,你也得动脑子,你也要玩得比别人强。”

话扯远了,还说弹球儿。

有一段时间,我对玻璃弹球儿的痴迷程度到了日思夜想的地步。当时,在我的心里,没有比亮晶晶、圆溜溜、五彩斑斓的弹球儿更好的东西了。我曾经多少次幻想着,将来有了钱、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一定要在地面上满满铺上一层玻璃球儿,遗憾的是,直到现在,我这个儿时的梦想也没有实现。

到了春天,天气渐暖,孩子们的游戏该换季了,玩什么呢?大半是玩砍材儿。“材儿”大概是指劈柴、木材之类,大小像现在的手机。那时候城里普遍没有煤气,家家户户都得点煤球儿炉子做饭,自然每家也都存一些引火的劈柴。

砍材儿的具体玩法是:以道边为界,手持木材把对方地上的“材儿”砍上(或砍下)边道,别人的“材儿”就算输给了你。但是你的“材儿”不能同时飞上(或下)边道。否则,不能算赢。赢了对方,双方再拿一块,重来。做游戏用的“材儿”,讲究硬、重、薄。硬和重,有分量,砍别人木柴的时候力量大,别人却不易砍动自己的木柴;薄是为了能贴在地面上,比较稳,对方从侧面接触“材儿”的面积较小,不易砍中。具有硬、重、薄特点的“材儿”,孩子们称之为“宝材儿”,为了求得这样一块“宝材儿”,孩子们挖空了心思,想尽了办法,我们有一个邻居的孩子就偷着把家里舊红木家具的抽屉板拆下来,想用它赢几块木材后,回去再偷偷地装上。没想到,“宝材儿”也有失手的时候。可输了家具上的红木板,回家没法交代,少不了要挨一顿揍,于是那小孩急红了眼,只能耍赖,最后两个人动手打了起来。

砍材儿是家长们最反对的一种游戏。一是孩子把劈柴输了,第二天引火时没有用的;再买,还得花时间花钱;二是砍材儿容易惹祸,木头不长眼,用的劲大了,砍出去有时会碰到行人,有时飞起来砸碎周围住户的玻璃,会给家长惹来麻烦。所以管教严的孩子,一般都不玩这种游戏。

到了夏天,杏儿下来了,家家都要买上一点。这个时候,街上孩子们流行的游戏是玩杏核儿。玩法是:两三个孩子各出几枚杏核儿。藏在手里,出得多的先玩,往地上一撒,其他孩子指定难度最大的两个叫你弹,一般是中间都隔着一个杏核儿,把地上其他的杏核儿拿走,只留下这三个。你或者用指甲盖挑,或者用手指将杏核儿在地上弹出弧形,越过中间的那个杏核儿,使指定的两个碰到一起就算是赢。接着再撒出手里余下的杏核儿,否则,下一个孩子再撒,重弹。

杏核儿反复地经过孩子们的手,常常被玩得油亮油亮的,孩子们把杏核儿积攒起来,用布袋装好。据说,砸开杏核儿,取出杏仁,可以卖到中药房换钱。不过这只是一种精神诱惑,说明杏核儿有价,存多了也是一笔小小的财富。当然,孩子们玩杏核儿只是赌个输赢,至于卖钱,很少有人付诸行动。

秋风一起,孩子们的游戏又变了花样,这个时候,玩得最多的是“砸娘娘”。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游戏,它需要一定的场地和人数。游戏是这样的:前面摆好两行整齐点的砖头,一般是六块。后一行三块,中间的代表皇帝,左边的代表娘娘,右边的代表判官。前面一行,中间的代表小偷,左右两边代表打手。几块砖头前后左右相距只有书本大小。玩的时候,孩子们站在四五米远以外画好的线后面,手持半块砖头,依次向前砸,砸倒了哪块砖,就代表你是哪种身份角色,后一排的身份较好,砸起来也比较困难,有时弄不好就碰倒了前面的砖头。几块砖都砸倒了之后,小孩们开始按分工扮演代表各自身份的角色,开始玩判案的游戏。先由两个打手押着小偷,判官开始问话:“你偷了娘娘什么东西?”小偷回答后,判官向娘娘核实。核实无误后,判官再征求皇帝对小偷的惩罚意见,多半是由打手弹小偷的脑门,或打手板、端下巴等等。最后通常还要罚小偷背娘娘围绕场地转一圈。案子审完,皇帝和娘娘对结果表示满意,这一局“砸娘娘”的游戏算是结束。接下来收拾好砖头,重新再来。

上面说的都是当年四季中较为流行的男孩子们玩的游戏,当时穿插其中的各种户外游戏不下二三十种。比较而言,女孩子们的游戏要少得可怜,无非是些跳皮筋、跳房子、抓子儿、丢手绢之类,虽然文雅一些,却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儿时的游戏都是集体性的,重在参与,富于刺激,孩子们在游戏当中既得到了娱乐,也增进了感情。不像现在的孩子除了做作业,就知道在家里一个人玩电子游戏,想找个小朋友一起玩玩都不容易有时候看着孩子一个人在那儿游戏,我挺可怜他:连个玩儿的朋友都没有,长大了怎么办呢?我真替他担心。

儿时的游戏之所以让人回味,正是因为它是教育孩子的最好方式,孩子在游戏中不仅锻炼了身体,愉悦了性情,还学会了动手动脑的各种技巧,加强了听力、视力、注意力、观察力和判断力;而更重要的是,它多为户外的集体活动,孩子在与小伙伴的合作中,锻炼了与人相互沟通相互配合的能力,这,正是现在许多儿童游戏所欠缺的。在合作的游戏中,孩子们增进了情感,增强了勇气,磨炼了意志,培养了自立精神。有这么多的益处,你说,我们能不怀念它吗?

玩泥巴、玩杏核儿、玩香烟盒、玩劈材儿、玩铁环、玩弹球儿、玩毛片儿……玩各种不起眼的小玩意儿、小游戏,这些东西我相信仍然能引起现在孩子的兴趣。但是,儿时的游戏,我们今天的孩子还能玩吗?我们还敢让他们玩吗?且不说卫生不卫生,安全不安全,仅就时间而言,现在的孩子也玩不起了。

繁重的课业负担,激烈的升学竞争,孩子整天被书本压得喘不过气来,供他们自己支配的时间十分有限,剩下的那点时间除了消磨在电视机旁,还有工夫玩吗?更不要说户外活动了。不错,我们有电脑,手机,有GB、GBA,有各式各样高档低档的玩具,这些也能锻炼孩子的动手动脑能力,但是它们的致命弱点是增加了孩子对器械的依赖,将游戏中人与人的配合协作关系转化为人与器械的关系。无论是面对电脑,还是手中的玩具,他们面对的都不再是活泼生动的人,而是冰冷无情的器械。孩子们太缺少朋友了,缺少与同龄人沟通交流合作的机会。作为独生子女,很少与朋友交往,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朋友真那么重要吗?至少在中国是这样,孩子总不能一辈子躲在父母的怀抱里,早晚要走向社会,成为社会成员,与人怎样相处,怎样合作就显得至关重要。现在的孩子,几乎成了家长的宠物,成了受保护的珍稀动物,成天生活在“421”阵形的宝塔尖上,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父母,六个大人围着一个孩子转,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家长的庇护,羽翼丰满,独立成人呢?

不错,我们现在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明显的提高,住房宽敞了,衣食无虞了,相当一部分人生活在环境优雅的小区商品房里,但是人与人之间,包括孩子与孩子之间是相互隔绝的。

我们将孩子圈在家里不让出去,最简单的理由是:“碰上坏人怎么办?出了事怎么办?”的确,孩子最让大人操心的就是安全问题。在一个缺乏信任、安全感不足的社会里,谁还会让孩子去玩那种“危险的游戏”呢?远的不用说,现在的小学生你还敢让他(她)一个人上学吗?街上交通状况如此复杂,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接送孩子上下学。于是,我们的孩子被加倍呵护起来,当作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见不得世面,不是他们不想闯荡,不想高飞,而是因为外面的风雨太惨烈,世面太复杂。

这就是我们的现状,繁重的课业负担,家长学校的严格管束,复杂的周边环境,孩子们率真的天性逐渐失去了发展的空间。时代进步的同时,我们又失去了一些东西,如此下去,我们不能不担心孩子将来的生存能力。

玩是孩子的天性,游戏是孩子的伴侣,有了这个伴侣,孩子的天性才能得到充分的展现,生活才会丰富多彩、乐趣无穷。而现在,我们却遇到了类似哈姆雷特的困惑:“玩,还是不玩,这真是一个问题!”

弄不明白了,现在的孩子到底是幸福,还是可悲?

责任编辑管晓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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