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人物

2020-12-07 05:59贾小建
都市 2020年11期
关键词:道情剧团

贾小建

玉顺

玉顺要个子有个子,要眉眼有眉眼,是村里的人尖子,数得着的精干小伙儿。玉顺打小就是个戏迷。别人看戏,只图个热闹,玉顺看戏,能看出头尾,看出故事和情感。玉顺十来岁的时候,看《忠义侠》,看到周仁被冤一折,哇哇大哭,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才知道是看《三国》掉泪———替古人担忧呢。

“误了收秋打夏,不敢误存才的《挂画》”“误了打夏收秋,不敢误广盛的《藏舟》”,还有什么王存才的“路数”,冯三狗的“乱弹”,孙广盛的“走”……玉顺说起这些来,一套一套的。《火焰驹》《三对面》《游龟山》《空城计》《骂殿》《舍饭》《法门寺》……那么多的戏,玉顺讲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村里有戏,他场场不落。方圆几十里的村子,只要有戏唱,台下必有玉顺。为了看戏,他可以不吃不喝。这娃呀天生就是为戏而生的,就是个戏魔子。这本来是夸玉顺的话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村里来了一伙人,说是晋南蒲剧院的,来招演员。玉顺听了,一蹦三尺高。其实,三尺高哪能代表他的心情呀,他那高兴劲儿,噌噌噌往上长,恨不得把天捅个窟窿呢。那喜悦从心尖尖里冒出来,藏都藏不住。抿着嘴,都能看到笑意。村里的几个姑娘小伙想报名,想了想有玉顺在前面挡着,吓得不敢报了。人家玉顺报名,那是箅子上抓窝窝———十拿九稳的事,咱要去了,还不是给人家玉顺陪绑儿呀。唉,不报了。

玉顺喜滋滋回到家里,向父母说起剧团招人的事。还没提自己要去报名,一盆冷水就当头浇了下来。玉顺爸说:“看戏的是上等人,唱戏的是下等人。你发疯倒魔地看戏我不管,想去唱戏那可不行,门儿都没有!”玉顺爸一句话噎得玉顺半天喘不过气来。

“爸,那可是吃‘国供哩,让我去吧?”

“吃‘国供也不行!‘王八戏子,把人气死。死了都不能往祖坟里埋。咱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分的庄稼人,不去干那丢人败兴的事!”

“这是新社会,又不是旧社会,唱戏唱得好,毛主席还接见哩。”

“我不管别人,只管你。你敢去报名,就打折你的腿!”玉順爸说完又对玉顺妈说,看住他,这几天不准玉顺出门!

玉顺爸在家里是霸道惯了的主儿,说一不二。玉顺想反抗一回,大着胆子要岀门,又被他妈挡住了。玉顺妈求着玉顺说,娃呀,你可不敢出去呀。你要去报名的话,你爸会打折你的腿,也会扒了我的皮呀。玉顺不怕自己挨打,大不了跟着剧团一走了之。可他想到自己走了,母亲挨打的样子,又不忍丢下母亲。犹豫再三,再三犹豫,玉顺心里的那一团火,还是终于喷发了。他不顾母亲哭哭啼啼的哀求,一跺脚,一咬牙,破门而出,去找剧团的人报名!

然而,正月十五贴门神———晚了半个月啦。那伙人已经走了!

“剧团的人走了?”

“走了。”

“真的走了?”

“真的走了。”

人走了,人疯了。

村里人对玉顺的称呼有了前缀,叫“魔子玉顺”。

玉顺从不和人说话。知道收拾打扮自己,梳头洗脸,穿衣戴帽,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生人一见,会眼前一亮,呀,好精干的小伙子!不过,若细看,还是能看出端倪,一双眼睛,不够活泛,盯着什么东西,过分专注,透出呆滞。

玉顺最大的嗜好,还是唱戏。蒲剧、道情、眉户,都会唱。一唱一个上午,甚至一整天,不吃不喝,一直唱。谁劝也劝不住。

还有在当地流传的那个《福香妈哭夫》,玉顺也唱。而且,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唱。“青天蓝天琉璃天,呼啦啦塌了个没眉眼。房梁梁断来坡檩子落,老天你杀人不睁眼窝……”大段大段的唱词,如泣如诉的哭腔,听得人冷飕飕的,瘆得慌。

白天,玉顺在村子里乱窜,边走边唱。孩童们跟在后面看稀奇。有人起哄,大家一起喊“魔子,玉顺”“玉顺,魔子”,有些顽皮的孩子,还扔石子打玉顺。玉顺躲来躲去,有时实在躲不过,被打得头破血流。玉顺妈听说有人打玉顺,赶紧过来。孩子们一哄而散,全跑了。

玉顺妈搀着玉顺往回走。玉顺淡然地笑着,任血在脸上流。走着标准的台步,双手作托锁链状,唱起了《红灯记》里李玉和的唱段:

狱警传似狼嚎我迈步出监,休看我,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双脚和双手,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贼鸠山要密件毒刑用遍,筋骨断体肤裂心如铁坚。赴刑场气昂昂抬头远看,我看到革命的红旗高举起,抗日的烽火已燎原。日寇,看你横行霸!能有几天!……革命者顶天立地勇往直前!

唱到此处,玉顺停下脚步,用手抓住母亲的手,用京剧道白喊了一声“妈”,接着又唱:

党教儿做一个刚强铁汉,不屈不挠斗敌顽。儿受刑不怕浑身的筋骨断,儿坐牢不怕把牢底来坐穿……

玉顺边走边唱,越唱越带劲。

玉顺妈边走边哭,越哭越伤心。

起先,孩子们追着打玉顺。后来,玉顺追着打孩子。全村的孩子都怕玉顺,东躲西藏。

“管住你家‘魔子。我娃有个三长两短,让你家玉顺顶命。”邻里们纷纷向玉顺爸妈告状。

玉顺爸妈尽量不让玉顺出门。可这也不是长法呀,总不能光景不过了,就天天守着这个“魔子”吧!

不是父母心硬,是真的没办法,无奈之下,用一根铁链子锁住了玉顺。

那个年代,都穷,都忙。玉顺爸妈要劳作,要挣工分。有时候,整天都顾不上回家。可怜的玉顺又渴又饿,眼巴巴等太阳落,等父母回来。

邻居二虎奶奶心善,看见玉顺饿得不成样子,在家里拿了半块窝窝给玉顺。玉顺猛扑过来,铁链子哗啦哗啦响着。吃得太急,噎得都瞪眼窝了。“你看看把娃饿成啥了。慢慢吃,慢慢吃,别再噎着了。玉顺仿佛听懂了二虎奶奶的话。慢慢地吃眼里竟然流下了泪。吃完了,又唱《福香妈哭夫》:

“三婶子,你不要拉,等我把这满肚子的冤枉说一下……”二虎奶奶听了泪水涟涟。“作孽呀,作孽呀”,她不停地念叨着,不忍再听,赶紧走了。

玉顺爸妈带着玉顺去赵曲精神病院看过。玉顺爸也下决心,说是砸锅卖铁也要想办法把玉顺的病看好。他们正和医生商量住院的事。却看见担架抬了一个人过去,蒙着白布。知道是有人没治好死了玉顺妈心一紧,就说:“不住院了。咱回。”

玉顺爸一听,双眼一瞪,说:“咱这是给娃看病哩,回什么回?”

“不看了,要死我也要和我儿死到一起!”玉顺妈寻死觅活,坚决要带玉顺回家。

玉顺爸没办法,一家三口又回到了村里。玉顺爸在村里本来是个说事了事的人。一门里有事,还是当总管的把式。自从玉顺病了以后,谁家有事,也不叫他了,他也不往人堆里凑了,本来不抽烟不喝酒,现在是烟也抽,酒也喝。过了几年,竟得了癌症,一病不起。玉顺妈让他住院,却是坚决不去。卧床一月多就去世了。

玉顺疯疯傻傻,无伤可悲。而玉顺妈,也淡然的样子,不显悲苦。

“出七”之后,玉顺妈带着玉顺走了。据说是打听到南方有个医生,有家传秘方,能治好玉顺的病。娘儿俩要投奔那个名医。

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无风,有些光亮隐约稀现。玉顺妈和玉顺踏上了去南方的路途,从此,再无音讯。

天寿

天寿腿脚不灵便,是个瘸子。队里照顾天寿,不让他下地干活。让天寿在场院里照护,带领一班子妇女、儿童、老人晒晒麦子,掰掰玉米,干些轻微的营生。

天寿一瘸一拐的。嘴有点歪,眼有点斜,脾气有点拗。场院里的老老少少让他训来训去,也没人敢吭声,即使受点委屈,也忍了。

为啥呢,因为天寿是个连队长也不服的主儿。话说有一天,一大早,万里无云,太阳红楞楞的。

生产队长援朝说,天寿叔,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把场院库房里的那几千斤麦腾倒一下,好好晒晒吧。

不晒!天寿歪歪脖子,眯了眯斜眼,倔倔地来了一句。

你看你,牛脾气又上来了。咱是叔侄不假。可我这安排的是公家的事,你可得听。这可不是在咱家里,由你说了算。援朝无奈地说好话。

你看你这娃,说的什么话呢。我也是为了队里的事,才不让今天晒麦。天寿一脸认真地说。

援朝迷惑的目光看向天寿。

实话跟你說吧,今天有雨。天寿迎着援朝的目光,给了他答案。

好我的叔哩,你这是大白天说梦话吧!这样的好天气会有雨?

我说有就有!

好好!好好!援朝连说了几个好,忍不住发火了。你老人家比玉皇大帝还厉害,管天管地!连老天爷也听你的!援朝说到这里,气儿不打一处来,扭身就走。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撂下一句话,今儿个若下雨,场院里的事以后你说了算!

可就怪了。援朝走了不长时间,也就是上午十来点的样子吧。大风忽起,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滂沱。

这场大雨,无疑是给了天寿一把尚方宝剑,确立了天寿在场院的权威地位。

自此以后,当生产队长的侄儿援朝,说话算话,场院的一切事宜,委托给他的本家叔叔天寿全权负责。

天寿在人们眼里是有些神秘色彩的。只道他能掐会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天寿有时也会摆出一副谦虚的样子,给山里娃儿讲些看云识天气的道理。并以农谚相辅:云朝东,刮场风;云朝西,满河溢;云朝南,晒河滩;云朝北,漫了谷。早霞不出门,晚霞晒死人。

不过,天寿说着说着,就有点玄乎了。说是有个摆卦摊的,能算出哪个时辰下雨,下几点雨。龙王不服,化作书生问卦。那卦师掐指一算,明日午时三刻,会下几分雨,说得明明白白。那龙王接了玉帝圣旨,改了时辰,减了雨点,结果被斩龙头云云。长大后,我才知道天寿讲的这些是有出处的。《西游记》里说得明明白白,民间则以“魏征梦斩老龙”流传至今。

一次,天寿遮遮掩掩透露,下雨不下雨,在梦中总有个穿黄衣的仙子告知他。

后来,大家才知道天寿这一切都是故弄玄虚。真相是,他早年下过煤窑,落下个老寒腿的病根儿。天气一变,老寒腿就会又疼又痒。

天寿借此推断天气阴晴,糊弄了全村人。

贾如意

贾建平小名如意。知道她小名的人比知道她官名的人多。晋南蒲剧有个王秀兰,洪洞道情有个贾如意。她们都有代表曲目———王秀兰的《窦娥冤》,贾如意的《龙虎山》。

我们今天不谈王秀兰,只说贾如意。

贾如意是当年道情剧团里的头牌把式,当红的角儿。红到什么程度呢?说两件小事:一,当年,剧团针对贾如意有个特殊规定,一个人不准上街,不准出行。其由,不必细说。二,剧团解散后,贾如意被分配到县招待所上班。恰逢县上召开四级扩干会。她端着盘子进饭厅时,有人说了句,嗨,这不是演《送茶》的那个如意吗?啊,就是就是。整个饭厅大静,几百上千双眼睛,齐刷刷望了过来。夺了书记县长的风头。其红如此,堪比现在的大明星。

时间回到1960年,县上要成立道情剧团。那时,十几岁的贾如意正在曲亭水库上工。水库领导听到这个消息,对贾如意等几个女娃娃说,你们几个去考试吧考上就能当演员,也不用在这里遭罪了水库领导心肠好,看贾如意她们才十几岁的女娃娃,细皮嫩肉的,整天和土坷垃打交道,看着还心疼呢。

这几个女子嘻嘻哈哈,步行几十里到了县城,东找西找,才找到文化局。探头探脑,不敢进院子。出来个年轻人问她们找谁。她们说是来考剧团的。那年轻人很热情,考剧团?好呀,好呀。把她们热情地招呼进来。要求每人来个表演,唱一唱。几个人扭扭捏捏,都不好意思,你推她,她搡你,不敢唱。那个人真好说话安慰她们,别怕别怕,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都得唱!你们转过去,对着墙唱,就不害怕了。推推搡搡,羞羞答答里,几个人总算是唱完了,然后留下名字,就返回曲亭水库工地等通知了。

过了半个来月,通知果然下来了。要贾如意她们来戏院培训,其实就是个基本功训练。一个月之后,尘埃落定,又被淘汰了几个。只剩了两人。当然,剩下的两个里,有一个就是贾如意。贾如意舍不得几个姐妹,还使小脾气呢。你们几个选不上,我也不去了。姐儿几个哭一阵,笑一阵,一番劝说之后,贾如意离开家乡,离开父母,与姐妹们分手,正式进入洪洞道情剧团,走上了戏剧艺术之路。

贾如意的艺术之树,是用汗水和泪水浇灌起来的。贾如意最忘不了的是她的两位师傅。一个是柏村的李师傅,一个是白石的陈师傅。两位老师当时都快七十了吧,走路都颤巍巍的,可讲起戏来,两眼炯炯,马步稳稳,那精气神儿堪比返老还童。师傅们教徒弟,手把手,口传口。教唱腔,一句又一句,不厌其烦。教做功,一遍又一遍,一丝不苟。比如练习走台步,师傅让贾如意小腿间夹个笤帚把子,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就是不让停。师傅搬个小凳儿,摆个茶壶儿,像品酒似的,过一会儿抿上一口,过一会儿又抿一口。那眼睛半眯着,像打盹儿。可贾如意刚想偷懒,唰的一下,像探照灯一样,又扫射过来了。贾如意一紧张,笤帚把儿从腿旮旯里掉下来了!贾如意不敢言声,擦擦汗水,忍着泪水,嗒嗒嗒,嗒嗒嗒,又开始走碎步。戏园儿的院子里,硬是让贾如意走出了一圈儿白印印。当时呀,贾如意真恨她那个陈师傅呢。别的师傅早就回去休息了,让徒弟自个练,他不,他就坐着板凳儿,端着茶壶儿,看着她!贾如意把恨化为狠,狠狠地练,狠狠地练!练出了台下的真功,练出了观众的掌声,练成了道情剧团里的台柱子,头牌把式!这个时候,贾如意才知道了师傅的良苦用心。陈师傅去世后,贾如意哭得像个泪人儿,比亲闺女还恓惶哩。

演戏甘苦,演员自知。鲜花与掌声后面,是不尽的付出与艰辛。

剧团就是个“移动公司”、搬迁大队。为了赶台口,搬家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有时,为了赶场子,他们晚上演出刚结束,就得连夜走。贾如意说,我们那个时候的累呀,真是一言难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她记得有一回,又是连夜赶场。刚卸完妆,就匆匆上路,赶往下一个台口了。月白之夜,看人都是模模糊糊的。一个紧跟一个,紧赶慢赶往前赶。有个演员,实在累得不行,合着眼睛,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结果摔了一跤,竟然不起来了,趴在地下打盹儿。后面跟的是一个骑自行车的演员,也没看见地下有个人。好家伙,也不捏闸,就从身上压了过去。地上的人“哎哟”一声惊爬起来,顾不上埋怨,又跟上队伍,急急赶路了。

还有一次,在赶场子的路上,团长让大家打个尖,小憩一下。有个演员趁着这个空儿上了个茅房。等他系好裤带出来。哎呀,剧团已经开拔,没影了。好在,他知道是在哪里演出。只好一个人追呀追,赶呀赶。紧赶慢赶,等他赶到演出的地方,演员们已经在化妆、准备出场了。他这一出现,可把大伙儿笑翻了。看他一身土、一身汗,衣冠不整、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才知道丢了个人。丢了个大活人,竟然没人发现!贾如意那个笑呀,笑得前仰后合,都没法化妆了……

贾如意说,在剧团里,演员最怕冬天和雨天。那时,生活条件、交通条件都差。演出地点大都在农村。好的村子有个拖拉机接送,一般的村子也就只有个大胶皮轮的马车了。接送剧团时,拖拉机和马车只拉道具和铺盖,演员们只能徒步行走。遇到下雨,被褥都被淋湿了,演员们也个个淋成了落汤鸡。白天,没有替换的衣服,一身湿挂在身上,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晚上呢,被褥没干,盖不盖?总不能光着身子,让月贼星贼看个够吧?唉,一言难尽!

到了冬天,北风呼啸,寒冷刺骨。在台上演出时,嘀儿拉哒的,梆子锣儿响个不停,你出来,他进去,进入角色后,还不觉得怎么冷。可等戏一散场,人走了,就只剩下个冷。有时住在乡村小学的教室里,没一丝暖意。有时干脆就在四面漏风的戏台上打个地铺,更是像个冰窟。贾如意对演员们开玩笑说,睡着了可不敢闭上眼睛,要闭上眼睛给冻住了,第二天就睁不开了。这样的俏皮话也算是他们当年的苦中作乐吧。

那时,戏剧艺术家田汉、国务院领导张稼夫,都先后来过洪洞观看过洪洞道情剧团的演出。二位领导对洪洞道情赞不绝口。特别是对贾如意主演的洪洞道情传统剧目《龙虎山》更是赞誉有加。田汉等领导还多方协调,准备拍成电影。没想到,运动一个接着一个,先是“四清”,后是“文革”,拍电影也就一再搁浅,成为憾事了。

再后来,据说上面有政策,一个县只能保留一个剧团。洪洞道情剧团迫于形势,只好解散。演员们依依惜别,各奔东西。

贾如意的命运,也和大家一样,离开剧团,惜别舞台。先分配到县招待所,后又调到县运输公司,一直到退休。

多年以后,确切地说,是2020年春日,3月的一天,我采访了贾如意。看上去,她比实际年龄年轻许多,根本不像是一个年近八旬的老人。她即兴唱了一段道情,是折子戏《送茶》里的一段。果真是角儿呢,名不虚传。虽然几十年不唱可一出口,那韵味儿,仍然不减当年。

“唉,不唱了也好。省得娘家婆家和孩子都跟着我受罪。”贾如意如是说。

我知道,为了演出,为了戏剧事业贾如意和她的家庭付出了许多许多。老大是娘家带大的,老二是婆家带大的。其实她的老伴也跟上遭罪呢,为了演出,贾如意一直两地分居。就像牛郎织女似的,难得见上一面。

不过,贾如意说的“不唱了也好”我想不一定是真心话。从她迷离的眼神里,我分明看到了怀恋与不舍。我想此刻,她的思绪一定飞出了小屋,飞出了院落,飞到了那些激情燃烧的岁月。那里有渔鼓简板,三弦四音子,有灯光绚丽的舞台,有如醉如痴的观众和如浪似潮的掌声。

哦,忘了介紹。贾如意,也就是档案里的那个贾建平,1944年生,洪洞县淹底乡大孔寨人氏。

责任编辑高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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