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情难忘

2020-12-25 06:36段建筑
青年文学家 2020年33期
关键词:姥娘粽子姥爷

今天是端午节,起床后,我把家里的卫生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然后将艾蒿插在门楣上,到厨房里烧艾蒿水。妻子和岳母到超市,买回来了粽子叶、糯米和蜜枣等。一切原料准备就绪,妻子和岳母就开始包粽子。不长时间,两个人就包了满满一锅形状各异的粽子。我把锅放在电磁炉上,加上水,通上电,开始煮粽子。大约两个小时后,一锅香喷喷的粽子出锅了。

望着香气四溢,热气腾腾的一锅粽子,看着妻子和岳母还在忙碌的身影,听着女儿吃粽子时开心的笑声,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不由自主地想起1978年端午节第一次吃粽子的事。

1978年端午节的头天下午,正在上小学的我,吃过午饭后来到学校。刚进教室,就发现同学们都在围着书记的儿子段江,伸着脖子在听段江讲什么。

我有些好奇,不知段江又在搞什么鬼把戏,就好奇地走过去。走近一看,看见段江手里拿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粽子,正在眉色飞舞地向同学们炫耀,同学们馋得口水都直往外流。看到我,段江马上回过头来,不屑一顾地大声对我说:“段木,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哈哈,这叫粽子,香喷喷的大米粽子,里面还包着红枣呢!香,真香,好吃,真好吃!想吃吗?你家里有吗?当然,像你家这么穷,地瓜皮子都吃不上,那能有粽子,哈哈……”

段江放肆的狂笑在整个教室里回荡,显得异常刺耳。

因为是书记的儿子,在班里横行霸道惯了,老师同学们都怕他,我也不想惹他。听完段江的炫耀和嘲讽,我强忍住怒火和泪水,默默地离开,回到座位上。整个下午,我头昏昏沉沉的,满脑子都想着粽子,根本无心听课学习。

下午放学后,我飞快地跑回到家,也不去拔草,也不做作业,趴在床上就嚎啕大哭起来。

正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娘,听到我的哭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忙跑过来问我,我只顾哭,什么也不说,急得娘团团乱转。

天快黑的时候,父亲干活回来,发现我脸色红肿,眼泪汪汪,一脸生气的样子。就问娘到底发生了什么,娘说问过我,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哭,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父亲走过来,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问:“段木,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一向乖巧听话的我,没好气地说:“我不管,我要吃粽子,明天端午节我一定要吃粽子,你们看着办吧!”

父亲听完,一句话也没说,弯腰拿了个凳子靠门口坐下,开始使劲地抽闷烟,烟雾下的父亲看脸色异常凝重,看起来很是伤心和痛苦。

我知道,我们家饭都吃了上顿没下顿,何况吃粽子,我这不是故意找茬,难为父亲和娘吗?

那个时候,我家孩子多,劳力少,父亲和娘每天两三点钟就起床,两个人先推磨、磨煎饼糊子,然后俺娘在家摊煎饼,父亲翻山越岭,走很远的路用大铁耙子去拉柴火。六点多回来后,就再到生产队去干活。

有时为了多挣几个工分,多分几斤粮食,年底能分点钱,好让我们兄妹几个能够吃得饱一点,穿得暖一点,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活着,父亲和娘每天都辛辛苦苦,不知疲倦地忙碌着。尽管他们吃了不少苦,受了很多委屈,父亲和娘也从无怨言。

尽管如此,我们家依然一贫如洗,依靠父亲和娘很难养活我们兄弟姐妹。

没有办法,父亲和娘假期时,把我和弟弟送到姥娘姥爷家,陪伴姥爷和姥娘,顺便帮着姥娘和姥爷干点力所能及的活。姥娘和姥爷以及终生未娶的小舅都很疼爱我们,他们省吃俭用,想法设法让我们尽量吃饱,到现在或永远的将来,我们都会感激姥娘、姥爷和小舅的。没有姥娘、姥爷和小舅,也许我和弟弟会生病,甚至饿死。

我们这里不产大米,每年的五月端午节几乎不过,只是象征性地在大门口插上艾蒿,烧点艾蒿水洗洗脸。即使过,能喝上稠点的小米粥,就实属万幸,吃粽子只能说是天方夜谭,白日做梦了。

今年的端午节,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看到父亲饭没吃,和我娘悄悄说了几句话后,到堂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就出去了,看着父亲有点驼背的身影,我真后悔刚才说过的话。

我吃完饭,做完作业,就早早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洗完脸,准备吃饭上学去。

来到厨房,发现娘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桌子上摆放着一大盆子热气腾腾的粽子,芦苇的清香阵阵扑鼻而来。看到有粽子,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声地高喊:“吃粽子了,我们家也有粽子了!过端午节了!过端午节了!”没等娘叫我,我就抓起一只粽子,拨开芦苇叶,顾不得烫嘴,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我早已忘记了昨天在学校受的冷嘲热讽和委屈。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吃粽子,米是那个香,枣是那个甜,味是那个好,粽子那是真叫一个好吃,至今都令我永生难忘,回味无穷。看到我们兄妹高兴地吃着粽子,一旁的父亲和娘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多年后,我才从娘嘴里知道,我们是如何一夜之间能吃上粽子的。

原来,那我天又哭又闹,没好气地告诉父亲想吃粽子。听了我的话,看着一直在哭的我,父亲的心深深被刺痛。父亲感到很是内疚和自责,就和娘商议,无论如何,明天端午节一定让我们吃上粽子。

父亲想起,以前赶集结交的一个姓朱的朋友,在大山东边,离我家二十多里路,他那里种水稻。曾经对父亲说过,想吃大米的话,不论白天黑夜,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找他,并且还告诉了他家详细地址。

因为白天还要干活,于是,当天晚上,父亲没有吃饭,就连夜去大山东边,找我未曾过见面的朱大叔,借点大米,回来好包粽子给我们吃。

父亲带着舍不得吃的家里仅有的几斤花生,拿着一根棍子就摸黑赶路了。父亲一路翻山越岭,过沟谷溪流,穿林海,披荆斩棘。手、脸上都被荆棘杂草划破了,脚上磨起了血泡,也不敢休息,生怕到朱大叔家太晚了,既影響大叔一家休息,也怕我们明天早上吃不上粽子。

天黑,大部分都是山岭土石路,路面高低不平,父亲时不时被石头绊倒,爬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土石,又继续赶路。路过我姥娘的村庄时,突然从胡同里窜出一只凶猛的大狗,紧紧咬住父亲的腿,父亲用棍子拼命驱赶,才把大狗赶跑。幸亏当时父亲拿着棍子,要不然很可能会被大狗咬伤,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也顾不得疼痛,父亲继续披星戴月,小心翼翼地赶路,争取尽快赶到朱大叔家。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艰难跋涉,父亲终于到达朱大叔村庄,顺利找到了朱大叔。

朱大叔一家很是吃惊和高兴,吃惊的是父亲黑灯瞎火的来他家,高兴的是又见到老朋友了。朱大叔一家热情地给父亲倒茶端水,并拿出饭来让父亲吃。特别是朱大叔更是拿出过年都舍不得喝的酒,非要和父亲喝一杯。父亲因为有事在身,知道朱大叔一家也不易,坚决不喝。朱大叔也不好再强求,几个人就在一起拉呱,喝茶。

父亲一直不好意思说,还是朱大叔细心,看到父亲坐立不安,知道父亲不会无缘无故,摸黑赶了几十里的山岭路来他家,一定有事相求,就对父亲说:“大哥,我们是多年的老朋友,有事你尽管说,别和我客气,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他大叔,真不好意思,实不相瞒,大半夜打扰你们,我确实有事求你们。明天就是端午节了,孩子哭着闹着要吃粽子,我们那儿不产大米,这不我想从你这儿先借点大米,回去好包粽子,给孩子们吃。”一向木讷,不善言谈的父亲终于鼓足勇气,说明了来意。

朱大叔一听,爽快地答应:“奥,我当什么事呢,大米我有,什么借不借的,我这就给你装大米去。”说完,朱大叔找了个袋子,给父亲装好了大米,差不多有二十斤重。

看到朱大叔装好了大米,父亲就起身告辞。

朱大叔一家使劲挽留父亲,说天黑了不安全,希望父亲住一夜,天亮了再走。父亲执意要走,不想打扰朱大叔一家休息,更主要的是明天一早让我们吃上粽子,而且不耽误他白天干活。朱大叔一家,拗不过父亲,就和孩子一起送了父亲一程,并且告诉父亲有事只管来找他们,父亲爽快地答应了。

后来,我们和朱大叔两家常来常往,逐渐走动起来,有事两家互相帮助,不是亲戚胜似亲戚。

父亲走后,娘在家提心吊胆,不敢睡觉。大半夜时分,一脸疲惫的父亲背着二十斤大米回到家中。看到父亲安全回到家中,娘这才放心。

父亲来回走了近五十里路,实在是太累了,回到家后,倒头就睡。两三个小时之后,就又起床出去拉柴火去了。

父亲从朱大叔家回来之后,娘就开始淘米包粽子,一夜未睡,终于赶在我们上学之前,煮好了粽子。

父亲和娘没舍得吃,把全部粽子留给了我们兄弟姐妹。

这也许就是父爱如山,母爱如水吧!有了父爱母爱这山水般的抚养滋润,我们兄弟姐妹都健康成长,终于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

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端午节,我买了一大包不同地方、不同原料、各种口味的粽子,拿回家来,陪父亲和娘好好过个端午节,让从未吃过粽子的父亲和娘也尝尝。

父亲和娘边吃着粽子,边高兴地说好吃,真香,并连声夸我孝顺。

看着父亲和娘吃粽子时,流露出的满足的笑容,我也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现在,条件好了,生活水平高了,粽子早已走进寻常百姓家,不再是什么奢侈品。端午节甚至平常吃粽子,自己包或到商店里买都很方便,而且品种花样繁多,可是也不知是我口味变了,生活水平好了,还是什么原因,我却再也吃不出当初第一次吃粽子的那个味了。

“愣着干什么,快吃粽子,再不吃就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妻子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

父亲和娘历尽辛劳,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第一次吃上香喷喷的粽子,那种父母对子女之爱之情,我会终生难忘的。如今,父亲已就走了,母亲还健在,我会尽自己所能让母亲安享晚年。

作者简介:段建筑,笔名山水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生于1967年1月,祖籍山東省沂水县,在泰安市水文局工作,正高级工程师。《黄河文艺》签约作家、《中国,当代作家联盟》签约作家,作品散见《参花》、《文化时代》、《文艺生活》、《时代作家》、《黄河文艺》、《大科技·文学百家》、《速读》、《文学百花苑》,《齐鲁文学》、《河南科技报》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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