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美、球星、符号:由竞技向艺术转型的足球游戏

2021-01-14 13:05路云亭
河北体育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罗纳尔多球迷足球

路云亭

(上海体育学院 传媒与艺术学院,上海 200438)

理解足球的路径很多,以人类表演学为主体的学科理念则是解读足球身体美学的最佳途径。从保守主义者的艺术视角看,足球并非传统艺术类型,但是在人类表演学和社会表演学理念下,足球已然成为一种完整的艺术形态。其实,作为展示人类身体神秘维度的足球充满了可视性能量。面对复杂多变的足球世界,媒体只能摄取其部分内容,而未被媒介展示出来的足球更像一种隐藏在深山的令人惊艳的存在。足球是一个多维度的矛盾体,它简明而直白,婉约而自然,奇绝而刚猛,平淡而安静,足球的超然的诗性昭然若揭。足球的自然性成分十分丰沛,其在工业化时代焕发了强劲的活性。足球远非一种遥远的艺术,在诸多球迷的世界里,足球就是一种超越艺术范畴的自然意志。

1 新型艺术在现时代的巅峰再现

作为世界第一运动,现代足球与媒介的结合产生了双赢效应,生发出远超自身原始能量的扩张力。即便抛开媒介的强大作用,足球也可以作为一种值得纪念的身体实验形态而独立存在。足球不是用来推理的,但是很多人仍旧想在足球领域内制造出理性化等式。人们仍在设问,足球是否算作艺术?类似的问题貌似简单,却十分锐利。现时代的艺术都在市场的世界里沉浮翻滚,无以自持。这里不妨从现代商业的角度谈谈足球与艺术的关系。

笔者曾经说过,世界上有两种东西最公平,一种是代表即时性需求的市场,一种是代表淘汰性机制的历史。前者以满足人的基本需求为依据,可以决定任何商品的即时性价值;后者则更为倚重时间,可以认定任何事物的终极性价值。这里只说商品的现时性意义。商品经济时代的到来给大众一种平等感。人们一度认为上帝面前人人平等,而后又认为金钱面前人人平等。在绝对的市场体系中,人类终于找到了一种不平等中的平等性。足球是否算作艺术?主要看它是否可以同时满足两个条件,其一为审美,其二为创造性。审美以感官满足为前提,而创造则以超越既有表现范式为标志。霍克海默认为艺术的终极价值是超越而非顺从。艺术一直有一种个体对群体意志的否定意向,并且是一种维护人的非道德元素的堡垒,所以艺术一直处境艰危。艺术的首要素质是对自我的肯定,其前提是暴露自己的理念、欲望与精神追求对象。霍克海默提及足球的意义。“在欧洲,大众的代表和领导者已从受过教育的人转到更意识到他们自己任务的拥有权力的人,对艺术和理论的批判已被现实的憎恨和明智的顺从所替代。个体与社会的对立以及个人生存与社会生存的对立,这些使艺术消遣具有严肃性的东西已经过时。以取代艺术遗产而产生的所谓消遣,在今天不过像游泳和踢足球一样流行的刺激。大众性不再与艺术作品的具体内容或真实性有什么联系。”[1]274-275霍克海默认为足球是一种大众消遣手段而非艺术。但是他同时也认为现代艺术无法是娱乐工业、强权以及秘密警察压制下的产物。霍克海默将足球看作是消遣,正吻合了后工业时代新型艺术的诸多特质,足球成为艺术的证据链已然成立。社会需求的公平性决定了商品的基本价值,于是,当审美成为一种社会性需求之时,那种足以改善人的身心品质的新型艺术就会变成一种审美化的商品,而这样的艺术也是推动艺术市场前行的唯一动力。

仍需从艺术品的社会功用说起。质言之,足球一向有其针对球迷群体的精神拯救作用。实用主义哲学家眼中的艺术与其他哲学家眼中的艺术有很大的差异。“实用主义对艺术的反思集中于艺术能做什么,而不是什么是艺术。杜威认为,艺术作品是人类经验的极致。换句话说,艺术是人类存在最好的、最有力的佐证。优秀的艺术总是源自人们与周边环境的互动,因此它不仅能深入我们的情感,提高我们的境界,还能揭示人类存在的制约因素与发展潜能。艺术带我们超越了世俗与平淡,使我们更沉醉于一个超越平庸的自我境界,却不在其中‘迷失自我’。”[2]148将足球置于这样的语境,足球便是一种十足的表演艺术。足球和任何一种优秀的艺术类型一样,具有强劲的精神拯救能量。艾尔库姆从可感性的角度阐释了足球的艺术属性。

作为艺术品,足球大体属于视觉艺术,其与表演学更近,但也有绘画学的内蕴。2014年巴西世界杯开打,人们将法国和德国之战喻为哲学与绘画艺术之争。“法国队与德国队之战,吸引了全世界球迷的关注,因为德国足球与法国足球都有着各自非常鲜明的风格与特点,并且同样是英雄辈出。而如果换个思路,从两国深厚的文化积淀中去品味他们的足球,可能会得到完全不同的情趣,我们不由得想到的是法国的绘画与德国的哲学。”[3]蒂姆·艾尔库姆曾写过一篇充满问题感的文章《罗纳尔多是当代毕加索吗?——从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谈起》,艾尔库姆将罗纳尔多当成一种现象,并试图解读出其独立性意义。现代足球的艺术气质来自足球本体,也源于球迷的理解。“从历史上看,传统的艺术形式比如绘画、诗歌、音乐能很好地进行诠释。就像毕加索这样的大师在有限空间内使用颜色、形状以及形式来让我们从一种不同的生动的角度来审视这个世界。”[2]148足球与绘画及表演艺术一样,充满了直觉性。看一幅画或看一场球赛,根本无需任何人介绍、解读、评说,人们只要设身于此,便可在瞬间进入一种临界状态,这便是足球和艺术的通融点。“杰出的艺术是‘感知’到而不是‘认知’到的。艺术俘获了我们,贯穿我们的记忆与反思,产生探讨与解释,对如何看待世界发出了挑战。目睹杰出的艺术,将使我们的生活与境界不同于以往。”[2]148在此意义上看,艺术与足球的实用性就很简单地呈现出来了。

球迷中不乏画家,由于对足球的感情所致,球迷画家大体可以画出更为理想的足球题材画作,“德国足球迷弗茨自称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足球射门画家’。此君自1985年起,即潜心作了200多幅以足球射门为主题的油画、水彩画和速写,其中有的系精彩射门镜头的实录,有的则是他通过丰富想象的艺术创作。弗茨声称,足球射门系足球比赛过程中‘最为惊心动魄的一霎’,用画来表现它肯定会大受广大球迷的欢迎。在他举办的首次‘足球射门画展’中,有上千名观众前来参观,而且其中十有八九是足球迷。”[4]这里体现出视觉艺术的互通性。艺术世界实用主义理念的缘起并不复杂。其实,在真正的实用主义者看来,艺术世界中所有美感都来自实用,其中有多种解读途径。生物世界中各种生命的存在方式本身就带有实用性。这便涉及自然进化之美。成年的健康公野牛需要与同类打斗,还需要戒备犀牛、大象、河马、鳄鱼的挑衅,最重要的是要防止被狮子吃掉,于是进化出了筋肉饱满的体格。人们觉得野牛的体格有美感,是因为它实用。人们喜欢鲜花,是因为鲜花可以为人或食草类动物提供一种关于漂亮的食物的想象,同时,鲜花还会变成极端时刻的水源。男性喜爱女性的丰乳肥臀和女性喜欢男性高大强健,也是出于生殖学优势和后代竞争优势的考量。由此可见,美无不与实用相关。

足球对人类自身来说是一个极佳的反观性资源,因此,从人类表演学的视角探讨足球中的诸般元素具有相应的价值,球迷在观赏足球竞技的过程中同样可以获得一种生命力绽放之美,正因如此,与其说足球借此实现了自己的价值,不如说足球维护着人类进化早期的行事方法。现代社会已经演进到高科技时代,但是足球就是原始社会的高科技,是一种身体自身的充满科技感的游戏形态,同时也是一种原始实用主义者心目中最为纯正的实用性、身体性以及技能性遗产。然而,足球最终演进为一种参与度很高的视觉艺术形态,从此以后,足球跃出了体育的范畴,并在迅速兼容其他学科的活性能量之后,开始重构一种新的学科范畴。很难说这是一种人类行为范式的整体进步或退步,但是,它揭示出一种学科变化的普遍原则。

崇尚身体至上的人会将人类表演学的理论引入现代企业的人员培训体系,现代企业因此而充满多维度的活性。现代足球也依托于俱乐部,构建出一种现代型身体表演类企业的发育形态。如果从体育史的角度看,足球可能并不神奇,它仅仅是数千种体育项目中的一种而已,但是足球与其他运动项目的兼容度很高,它也便更容易演化成一种值得信赖的精神实体。较诸其他体育项目,足球拥有更多的超越身体行为的能量,这便涉及足球和艺术的本然性关系。卡米罗等人认为:“艺术很可能有一种有用的作用。乔治·瓦根斯皮尔格是一名物理学家,也是巴塞罗那科学博物馆的馆长,他建立起了科学与艺术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科学和艺术都能重新创造出一些事物,产生出一种情感,让我们感受知识与情感。可以说,通过科学,我们感受到确定性,或者在一些领域是不确定性,而艺术则提供给我们更广泛的选择。”[2]257-258艺术的终极性元素是情感,而足球无涉人类的日常情感,但是足球事关人类的终极情感,因此,足球可以说是一种极限情感的载体。“足球滚动的是激情。很难想象,没有激情的队伍能够有所作为。几场以弱胜强的故事,正说明了足球的激情和想像力的重要。当我们看到罗纳尔多、萨拉斯、尼日利亚15号奥利塞赫跑位、控球、得分时,我们充分领略了法兰西大战的足球魅力。”[5]这里所说的艺术并非实体性的存在,而是一种由语言塑造出来的艺术,大体属于一种虚拟艺术。

中国学者也看到了足球与艺术的共通性。“自古以来,体育和艺术就是一枝艳丽的并蒂莲,对人民生活有着巨大的意义。到了本世纪80年代,足球运动不再是单纯的体育运动了,足球比赛不再是单纯的‘进球多少’的比赛了。足球运动已成为当代最热门的艺术体育运动项目,具有高度的艺术欣赏价值。足球艺术已被广大观众和球迷所承认。每到星期天,意大利球迷就像着了迷似的涌向足球赛场,观看‘世界上最精彩的足球比赛’。”[6]艺术与足球一样,皆有强烈的不确定性,两者皆依赖人的感性的创造力。“人类不因其小就终止了自己的无穷创造力,一个小小的足球足可以涵盖它的全部意义。足球,同艺术一样,是没有终极的,人类是在困忧、隐痛、欣悦和顿悟的合鸣中,通过无形而炽热的感情打开理念的大门,从而思维、创造、完善,寻求至善至美和充实。”[7]足球与一般的艺术品貌似不同,但是,当人们将其置于扩大版的视觉艺术的平台之后,很多同属性镜像顿然呈现。“要知道,我们并不只是看那个滚动的足球本身,我们实际是要看它所引起的各种争执、遗憾和事故;我们也不是只要看到艺术品,我们其实是想看到它在社会中、至少在艺术场景中引发出了哪些事故和转变。最早,国王和宫廷才能看球赛,他们不是看球本身。今天,足球赛营造了让观众像国王那样看比赛的机会。艺术作品也像足球那样造成了艺术场景里的瞬息万变,看艺术品时,我们也能像乾隆那样变态地细察着那些发生于茶杯里的任何惊心动魄的风暴。规则是有的,但只为了遵守它而踢,球赛也就不好看了。”[8]这也便催生出一种欣赏足球与欣赏艺术品的联通性。其实,艺术与足球的互动关系仅仅是近代以来的一种非主流的人类行动方式的探索现象,并未形成定论,喜爱足球者与偏爱艺术者仍旧差异巨大。然而,足球与艺术具有同根共荣、同频共振的特质,两者在现代社会强大的再造性文化机制的催动下,实现了无缝衔接。

2 球星完成了对传统艺术巨匠的超越

足球和艺术的关系有多元性的呈现维度。只要略加关注就会发现,足球发达的国度同时也都是艺术发达的国家。没有人忽略意大利作为艺术之邦的地位,然而,足球在意大利同样变成了艺术。“足球历来被认为是一项体育活动,然而它却闯进了艺术的领域。它以优美动人的魅力吸引着亿万观众。马拉多纳踢出了当代最富有吸引力的艺术足球。”[9]法国是艺术之国,基于同样的原理,法国足球可能会沉寂一时,却不可能永远没落、让人失望。法国足球队在1998年和2018年的20年内,两获世界杯冠军。普拉蒂尼曾回忆自己踢球时获得的简单而深刻的乐趣。“我已经踢了这么多年足球,我从来不放弃踢球的快乐,就是说我必须有行动的自由、思考的自由。1982年我没有到伦敦去,而到都灵来,就是因为我看到这里的足球是一种进攻性的足球、艺术性的足球、娱乐性的足球,这里有6名无拘无束的世界冠军。”[10]欣赏艺术足球的人士将那种美轮美奂的射门过程看作是一种艺术创造。卡林高度认可齐达内的足球技艺。“齐达内踢球是一种艺术,而且,这种艺术的价值在于,它是一种真正全世界共享的艺术,拥有比之前任何一种艺术形式都要庞大的受众。”[11]不同艺术门类之间是相通的,探讨绘画艺术的学者时常将绘画与足球联系在一起。“他的画每到一地能引起轰动一点也不奇怪,就如美国的NBA篮球赛、巴西的足球艺术、迪斯尼的卡通乐园、好莱坞的大片之类能引起轰动一点也不奇怪一样,须知这类轰动没有集文化、实力、技艺、灵动于同体同时同感的话是不可能的,艺术之不可重复即在于此。”[12]“齐达内在足球场上的一招一式,就像绘画艺术中的一笔一画一样,拥有无比的表现力。……齐达内和其他所有艺术家一样,他们的工作就是使世界充满魅力,使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为我们带来灵感、愉悦,甚至还能抚平生活的不幸和创伤。”[11]与齐达内相似,法国的坎通纳也以别样的踢球技巧受人关注。“坎通纳很有个性。有时或许还有些古怪。但他生性直爽,哪怕是他行为过激时,也体现了他的真实。他强烈的荣誉感和自尊心,他过分的敏感,使他在这个人们不喜欢别人与自己意见相左、背道而驰的世界上难于立足。但他依然我行我素,不肯与世俗同流合污。一个内心温柔的独行侠,一个足球的艺术家。”[13]通常情况下,艺术和足球有同质性,两者几乎可以自由穿越,而置身其中的人则不会感到任何的艰涩感。

毋庸讳言,市场意义下的足球获得了一种生机。就现时代而言,足球的市场就是球员的转会机制,它由球迷的需求决定,由经纪人、俱乐部和球员共同促成。艾尔库姆看到了转会市场与艺术品拍卖市场的相似性。“2004年5月5日,毕加索的《拿烟斗的男孩》在纽约拍卖行被一位匿名卖家以1亿420万美元的价格拍下。当时的交易金额使其成为了历史上最昂贵的画。仅仅5年后,西甲联赛皇家马德里俱乐部制造了相似的新闻——为引进当时效力于英超曼联俱乐部的年度世界足球先生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他们付出了1亿3 100万美元。”[2]143足球的现代性标志是球员的职业化,换言之,职业球员的出现导致足球市场的成熟,从而缔造出一种球迷与球员的稳定互动空间,球迷开始觉得足球是一种值得信赖的商品,足球由此而变成了生活中不可或缺之物。“而足球职业化,更被认为是开创20世纪新型生活的起点。它培养起来的球迷与足球商品,就像是两个巨大的血库,源源不断地为其提供所需的生命血液。”[14]出于文化交流的需求,人们逐渐意识到足球参与者群体的内在意义,同时也意识到了足球竞技超越身体行为本身的极度复杂性。由此可见,足球的现代性无法脱离其消费性市场机制的完整性。

其实,作为艺术品制造者的球员与画家有其一致性,拍卖与签约很相似。艺术可以给人带来愉悦感,足球就是这样一种简单而直观的娱乐类型。足球本然的强劲影响力给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民众带来了一种简单的欢乐,而需求的高端性决定了球员的高收入现象。受市场规律的左右,现时代的足球运动员收入之高,冠绝诸多球类项目。且以梅西为例。“最近,巴塞罗那与梅西签订了一份至2018年的合同,平均每年的收入都在千万美元以上。”[15]很多人对球星乃至普通球员的高收入也充满了迷惑、怀疑甚至抵触心理,主要还是因为人们未曾将足球和艺术对等起来,或者说尚未完全理解足球的艺术价值。

当世界进入高度商业化时代以后,足球的文化性、艺术性、竞技性呈现出同步发展的态势。“多年以来,足球运动造就了一大批狂热的球迷。厂家、商家竞相开拓球迷市场,从球票、球场广告、电视广告、电视转播权、联赛冠名权、经纪人,到球衣、球帽、球具、喇叭、小哨、球员照片、广告画、挂历,再到汽车、火车、飞机、饭店、旅馆以及足彩等等。足球运动不仅自身已成为一项庞大的产业,还带动了一大批相关产业的发展。”[16]足球产业化时代到来后,足球的独立性更为强大,从此以后,足球不仅告别了寄人篱下的日子,还迅速壮大,催生出一种具有支配性地位的庞大产业集团。“不难知道,这项产业可以带动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获得巨大的经济收益,提供成千上万的就业机会等,因此,它是职业化发展程度最高的运动项目。有条件的国家还在继续发展和完善这项产业,条件差的国家也正在努力创造条件发展,试图迎头赶上。当然,真正的赢家是国际足联,2002年韩日世界杯赛为国际足联赢利高达2.6亿美元。”[16]相似的市场机制将两种看似毫不相干的事项联系在一起,足球与市场都得到了放大自身价值的历史机遇。

对于今天的球迷而言,罗纳尔多几乎是一个遥远的故事,但是,罗纳尔多曾经是一种具有极大精神嵌刻度的力量,他身上一直有球王贝利的影子,体现出足球领域中的极限之美。当年的罗纳尔多并未逃离转会市场,相反,他只能接受转会市场所有筹码。艾尔库姆讲述了球星在转会场域中体现出来的商业价值。“2009年7月11日,皇家马德里俱乐部为这位巴西中场球员付出的转会费打破了仅一周前他们自己创造的纪录——为从意大利AC米兰俱乐部得到巴西巨星卡卡花费了他们9 200万美元。从表面上看,将毕加索名画的交易与球员的转会放在一起比较(除了他们各自保持的交易费记录外)似乎毫无意义。但事实上,可比较的并非是一星半点。”[2]143罗纳尔多本身就是一个故事链,作为一位能力超强的盘带大师,人们不愿意看到他的消失。

艺术的最高境界可能是超越社会的非功利性,还有可能是一种权力意志,亦可能是一种符合基本道德律的普泛的意志。阿德勒认为:“无论在什么程度上,艺术作品和艺术家都包括在道德范围之内。”[1]267无可否认,罗纳尔多开始构建一种道德高地,原因很简单,许多人看了他的表演之后生发了对生活的至高敬意。正因如此,人们并不情愿让这样的球星过早地退出人们的视线。这便生发出另外一种现象,同一品牌下的不同版本的罗纳尔多开始进入足球市场。罗纳尔多一度闪击出场,惊艳地出现在媒体空间,并在转瞬之间被人称为“外星人”。然而,事出无奈,罗纳尔多因伤病过早退役。之后的足坛一度出现短暂的空白期,但很快就由小罗来填充,小罗后又出现了C罗,有迹象表明,C罗不会成为最后的罗系巨星,至少人们会在内心深处永远如此思考。而梅西似乎更像那种非罗系球王。

足球中的主体表演者还是巨星,罗纳尔多效力巴萨时已展示出巨星品格。至少在20世纪最初的20多年时间内,足球世界的核心在巴塞罗那。这便需要重新审读巴塞罗那城和巴塞罗那俱乐部。巴塞罗那是毕加索的起家之地,也是罗纳尔多初现辉煌之所,那里已经出现了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镜像时空。“毕加索和罗纳尔多除了在与西班牙的关系(毕加索是西班牙人,罗纳尔多的新俱乐部也在西班牙)和他们的年龄(毕加索在24岁时画了《拿烟斗的男孩》,罗纳尔多也在24岁时转会到了皇家马德里)之外,在他们的伟大程度与留给后世的遗产上是否存在相关性也值得探讨。”[2]143艾尔库姆显然从罗纳尔多身上看到了毕加索的影子。作为高强度竞技体育的足球,球员的竞争力总会伴随着生理机能的变化呈现出由升到降的波图,从生理极限的角度考量,任何球星都是流星。年轻球王战胜老球王完全是固有的成式,就像野生狮群的狮王更迭一样。罗纳尔多的故事终将成为历史,罗纳尔多之所以还在被人评述,并不在于其足球业绩的辉煌,而在于他能像贝利或马拉多纳一样,再度凭借一己之力将足球转化成为艺术,以至于人们在现代艺术学疆域内仍旧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人类无以延长自身荷尔蒙的生命旺盛期,于是人类的终极价值便在理想的空间延续。足球适时出现。足球史就是一部关于理想社会的建造史、延续史、辉煌史,同时也是一部由一代代巨星构建的历史。足球巨星们满足了人们对理想世界的记忆、怀念、延伸、传播的欲望。“毕加索在他那个时代是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同时也是现代艺术史中最负盛名的一位。当下关于21世纪头十年末尾最佳球员的争论总是包括罗纳尔多——有人认为他那无可比拟的天赋与在最大的足球舞台上的表现最终也会使他成为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2]143据笔者的回忆,巅峰时期的罗纳尔多完全可以比肩贝利、马拉多纳,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很多人都说,足球是用来怀旧的,其潜台词极为丰富,因为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烟消云散。罗纳尔多退出历史舞台给球迷带来了一种巨大的精神虚妄症,巨星缺位现象对足球打击巨大,进而衍生出诸多社会问题。人们一直在思考如何判定罗纳尔多退位现象的后遗症,它涉及艺术低潮与足球低潮的双重价值缺失。艾尔库姆就试图解读此主题。“仍需要考虑到的一个有趣的对比是:罗纳尔多是否拥有一个文化上的角色?就像毕加索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所获得的一样。换句话说,一个罗纳尔多般的足球运动员是否可以像20世纪西班牙伟大的画家、雕刻家毕加索那样被称为‘艺术家’?足球这项‘美丽的运动’能变成艺术吗?”[2]143罗纳尔多是在国米与皇马完成了自己的巅峰演出的,当他告别球场之后,人们会按照记忆模式怀念此类球星。梅西就可以看做是另外的外星人,或者是罗纳尔多缺失后的社会救星。生活在足球世界中的人仿佛生活在原始狮群之中,人们在潜意识中的精神图腾是狮王及其精神品格。出于人类对狮群社会的怀念,人们找到了梅西,俱乐部缔造了梅西,媒介传播了梅西,梅西也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超级英雄的继任者,他的出现有效地缓解了球迷社会的紧张情绪。

3 足球正在成为一种高品质的演艺符号

足球和任何一种经典的表演艺术一样,都在揭示一种史前权力,两者在现代社会中的连接点便是媒体。现代媒介对足球的改造功能很强。弗尔曾经阐释过意大利《体育之角》前主编斯康切蒂对媒体的思考结果。“据斯康切蒂估计,操纵媒体可以使球队的总分提高六分,这就是冠军和亚军之间的差距。这种操纵再一次取决于对裁判施加的压力。”[17]由于现代媒体的出现,球员的身体表演变成了一种大众演示行为。现代媒体使每一个足球人都将自己的身体技艺展示在更多人眼前,足球获得了球迷的高度关注,球员也会成为球迷们的绝对精神主宰。

足球的传播就离不开现代媒体,也就不可避免地接受媒体对其进行的信息处置。以世界杯为例。留存于很多国家球迷记忆中的世界杯都是现代媒体竭力推介的产物。当年很多国家媒介都看到了足球超级市场的容量,将足球大力推介到千家万户。广大受众生活几乎在一夜之间进入一种高度开放的环境中,足球使得民众告别了封闭的社会系统,也使得世界变得更为敞亮、宏大。在市场能量的驱动下,媒体与足球结成了新兴的联盟,双方各取所需,相辅相成,达成共赢。现代足球中所蕴含的身体、技艺、才情魅力被各类媒介一次又一次地传输出来,最终构建出一种极为壮观的身体奇迹。

西方学者倾向于认同足球的宗教价值,而非西方学者大多认为足球是一种非典型性宗教。在失去了超越性推理能量的前提下,足球只能呆在原位,无以升腾,其原始身份也便只能是游戏而非其他。面对足球的终极属性问题,已然出现了宗教说与世俗说两种观点。其实,两者并非截然对立,其聚焦点便在于足球的聚众功能,足球运动离不开球迷群体的参与。当球迷群体的注意力达到一定强度以后,足球就会递进为一种球迷专属的超级精神依赖物。娜斯谈出了自己对足球的看法。“都说足球是一种激情。它的阴暗面——足球流氓斗殴,也是它人性的一部分。它的成就是人性的成就,它的错误也是人性的错误。”[18]由此可见,足球只能是人性的核心,而非其他,足球由此而具备了高度的平民性、普及性和普适性。深度迷恋足球的人更容易因为足球而遗忘掉生活中的其他事情,这就是足球的魅惑力对球迷的精神钳制作用。足球的无限度扩张能量来自其对人性真实性的极端解读。

传统的人文社会科学试图将人类的表演现象与人的全面发展、生命的永续存在、物种的错位进化之类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借以展示出多元性物种表演的深层价值,现代学者也将足球看作是一种相对独立的自然表演现象。这也说明,足球自身便有丰富的身体表演性元素,足球变成了一种带有普遍意义的身体符号体系,由足球语汇组成的意义体系也在人类生命进化的浩大序列中得到了重新解读的机会。人类目击足球,开始探讨其美学的浩大维度,品鉴球员行为与自然表演的关系,关注球迷对足球游戏的审美感受,研究足球竞技的市场空间,还将其提升到一种独立的文化产品之高度,于是,足球的竞技性与表演性再度合一,展示出一种足以冲击现代商业世界的能量,足球的产业化形态还强化了它的原始娱乐属性,其精神性、服务性、艺术性都得到了彰显,并极大地延展了民众对足球竞技表演内涵的理解维度。由此可知,足球表演学的意义十分丰满。

如果从传统体育学的角度看,足球仍是世界第一运动,这也便衍生出一种现象,至少在体育领域内,足球依旧是显学。正因如此,足球吸引了很多学者的关注。足球的发展难以摆脱人类技术进步的干预,其中有场地改良的因素,亦有新材料使用的动能。质言之,足球很难成为一种闭门修炼的宗教,它只是一种简单而直白的大众游戏,并因此成为现代文化的主体构件。

足球的文化体系中有很多偶发性社会表演事件,而每一项偶发性事件背后都有特殊的叙事链环。这里凸显出足球高度的宽容力,足球中到处都存在人类表演学的分支性现象。以裸奔为例。其他运动项目中很少出现裸奔现象,这便涉及裸奔与足球的关联性论题。足球场上的裸奔事件最能体现足球的表演性。从人类进化的角度看,裸奔是一种返祖现象,现代公共空间中的裸奔现象更像是一种人的原始性生存技能受挫后的产物,它和史前舞蹈的关系更为紧密。芭芭拉看到了既有权力持有者对大众性聚会的高度忧虑,同时也看到了狂欢活动中所蕴含的鼓励叛逆的元素。“为何十九世纪欧洲的殖民者经常以‘失控’描述原住民的舞蹈?害怕‘失去控制’的,其实是殖民者自己。在某些情况下,旁观者也会接受到同样的诱惑,尤其是年轻人。”[19]史前舞蹈有三重精神指向,其一,身体的自然变形;其二,精神的出位迹象;其三,身体的唤醒意识。质言之,现时代的史前舞蹈具有反抗精神压抑的功能,它也同时构建出一种更为真实的现代生活范式。

足球亦然。足球的史前性、技巧性、身体性都很强,因此也极易吸引人的注意力,同时,足球还是一种仪式感很强的集体活动,足球的仪式感包括了公众监督下的技战术展示,同时也有高度的身体表演元素。足球世界中的裸奔不是舞蹈,却胜似舞蹈,或者说足球是一种与自然意志融为一体的现代舞蹈。足球中的裸奔可以让人愉悦,也可以惩戒一些人,在此意义上考量,足球场域中的任何一种身体语汇都有鲜明的舞蹈性,而裸奔则是其中最具想象力的现象。质言之,裸奔就是一种裸奔者与自然意志呼应的舞蹈。舞蹈并非单一的承载理念的艺术,裸奔本身就是一种错位式舞蹈,或者说是一种失败的舞蹈,同时也是一种对日常性工作受挫后的身体反思行为。人们可以接受裸奔,也可以拒之于门外。人类社会中的每一个个体都有自己接受信息的固化性习惯,每个人皆为世界上相对独立的信息接受体。因此,具体到足球竞技的领域,每一个关注足球的人士也都会有自己的足球观。好在足球还有欢愉性、普世性与共享性特征,它使得各路球迷融合在一起,人们对足球中的裸奔现象有认知的差异性,也有接受的同一性。

裸奔仅仅是足球场域中的偶发事件,但是,足球高度宽容了类似的身体表演行为。足球本来就和人类的各种表演现象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两者的融合产生了一种文化新质。在传统美学家看来,足球或许尚非传统表演体系中的主导性元素,但是,足球的场域早已缔造出了无数难得一见的镜像,足球也已然是一种特殊场域内的新型表演形式。讲述足球故事、阐释足球原理、讲解足球的技战术演化之类的文献数量庞大,然而,当人们将太多的注意力投放到足球的球员本体论的语境之后,足球的基本元素就有流失之风险,在这样的高度上认知球场裸奔现象,则更容易看到足球的现代性价值。

4 结语

从现象学的角度就可感知,足球内含着一种惊天动地的精神激荡力,它带给人们一种全新的体验与满足感。正因如此,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学会了咏叹足球。足球就是这样一种简单的可视、可触、可参与的文明载体。足球的表演属性已然十分明确,其表演性价值时时都在现实世界中展示出来,展示出其显性的人文精神。受到球迷社会精神、理念和价值观的影响,那些致力于解读足球多维度价值的理论体系一直试图在另外的平台上建立一种拯救足球的仪式场域,它们显然更希望延续的足球的精神救赎功能。这样的人士普遍认为,足球本身就很淳朴,因此让众多拥趸陶醉其中。由此可知,足球的确为现代人缔造出了一种经验文化的新品类,足球的生发过程便是一项浩大工程。从审美、感受、精神皈依以及生命探险的角度看,足球宛如一种人世间的极致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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