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嵩口:记住乡愁与文化迁跃

2021-01-29 08:22策划本刊编辑部
中华民居 2020年5期
关键词:口镇古镇文化

策划本刊编辑部

撰文姜志燕 王盼 向明 魏玉栋

供图张培奋 赖泽樟 韦宇教 任奇志 向明 王盼

指导福州市永泰县村保办 福州市永泰县嵩口镇政府

嵩口古镇地处永泰县西南部,重峦叠嶂,大樟溪横贯其间。从戴云山脉顺势而下的涓涓细流,在古镇汇聚成一条宽阔的溪水,也滋养着古镇的繁华和文化。在历史的风雨中,这座千年古镇曾经日渐繁华昌盛,也曾日渐凋零至『空心化』,但风流从未被雨打风吹而去。如今,古镇走上了凭借地方传统文化复兴的道路。记住乡愁,记住传统,也面向现代和未来,承担起时代使命和历史使命——这便是嵩口当下和未来的发展之路。

嵩口重生:活态保护与传统复兴之路

千年风雨 来时路

千百年来,嵩口镇依偎在大樟溪的臂弯中,生生不息。

并不是每一个古镇的复兴都因乡愁而起,面向传统而立,背负家国情怀前行。而千年古镇嵩口,在信念坚定的领导者的带领下,一直走在守护闽中乡愁、存续地域传统、延续家国情怀的路上。

大樟溪绕镇而行,见证了千年嵩口的盛衰和复兴。嵩口因水而兴,水运发达,在数百年间迎来送往了无数商客舟楫,也在竹篙声中衍生出一片繁华,逐渐形成闻名遐迩的商贸重镇。南宋时期,嵩口已形成繁华的小集市;元代置镇后,成为周边县乡的重要物资集散地,逐渐成行成市,发展出百余家商铺。在风吹雨打中,这方依山靠水的沃土走过了从日渐繁荣富庶到悄然凋敝的道路。幸而,繁华并未成空,这里仍有积深渊厚的文脉、数百年不倒的“民间固宫”、俯仰可拾的文化遗存。这些丰富的历史遗产成为嵩口人再前行的底蕴。

7年前,作为福州市唯一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嵩口走上了复兴之路,也走上了探索以传统文化作为复兴和发展重要战略资源的道路。毫无疑问,与山水文旅发展之路相比,选择以文化遗产重塑骨骼并反注时代,打通古老与新生之间的任督二脉,是更为艰难和漫长的复兴之路,而嵩口人从未退缩。

今日,大樟溪若无弦之琴,日夜弹奏着归乡的旋律,迎接探访乡愁的来客;古厝如无墨之画,勾勒出美丽的天际线,成为凉夜赶圩活动的最美背景;古街线面如银丝千缕,烟火味十足,铺展着古镇人对未来的向往……这是中国万千古镇中的一个,也是独特的一个—背负乡愁和家文化坚定地前行。

得到修复的老宅成为承载传统和乡愁的驿站,吸引着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探访。

古镇要记得 住乡愁

嵩口镇常住人口较多,是比较繁华的古镇。

嵩口的乡愁具有独具一格的张力。古镇自然山水格局与古街、古民居排布相映成趣,完整保留了明代较为完整的城镇布局,数条古街纵横交错,保存有古码头大量古商铺,原真性和整体性非常突出,见证着闽中、闽东地区社会和经济的发展。目前仍持续不断举行的丰富多彩的宗教、民俗活动也展示着地域文化蓬勃的生命力。

“嵩口有过衰败和‘空心’的过程,但并未因急于复兴而采取宏大冒进的发展节奏,我们一直以‘织补法’活化古镇。我们认为,与守护绿水青山一样重要的是守住传统根脉。作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嵩口让福州乃至全国人民感受到乡愁的羁绊,体会到传统农耕文明的价值,非常重要。同时,我们努力推动古老文化实现迁跃,增强其能动性,将传统基因注入现代和生活。”嵩口镇党委书记张承煜如是说。

嵩口鹤形路曾因年久失修,围墙倒塌大半,后采用本地特色夯土墙工艺重新打造,现已成为来嵩口必看的经典风景。

嵩口镇党委书记张承煜

嵩口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汤炎灯

在城镇化已达60%以上且仍在不断快速推进的中国,几乎每个千年古镇都在探索复兴之路。其中,只有极少数已突出重围,焕发出勃勃生机,更多的仍在路径选择和自我革新的困局中左右互搏。“乡愁感才是古镇的魂魄和精髓所在。” 张承煜书记说,“丰富的传统农耕文明遗产是唤醒传统文化优秀基因的通道。通过推动古镇复兴存续传统文化、活化遗产、汇入中华民族复兴的洪流,是时代赋予嵩口人的使命。”在张承煜看来,中国社会正面临文化危机,文化内涵的空洞化让迅速积累的物质财富犹如沙上之塔,缺乏精神的支撑。“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历史渊源、发展脉络、独特创造、价值理念梳理清晰,增强民众的文化自信,让精神高度与物质高度相匹配。”他表示。

张承煜的想法与永泰县政协副主席、永泰县古村落古庄寨保护与开发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张培奋的想法不谋而合。刚获得“中国古村守护人”殊荣、正筹备在北京故宫举办永泰县“家文化”展览的张培奋主席认为,文化积淀是古村镇发展独一无二的禀赋,乡村振兴要由此发力。在重逢古老和新建未来的过程中,让远离传统的人重温传统,让从小受西方文化教育的人认识传统文化。乡村发展要靠城市带动,城市人的精神失落却要靠乡村拯救。乡村振兴应该让矗立在广阔大地上的建筑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蕴藏在习俗里的追求,都与现代社会和生活连接起来,给我们提供精神归宿和认同感。“单纯用经济指标和物质丰富程度来判断乡村振兴是不合适的。单纯追求居民变富裕、古镇人口增多,这无疑是简化、形式化、物化乡村振兴的时代意义,错失我们与原生文化连接的最佳机遇。我们要通过参与乡村振兴的历程继承这方土地上仅存的文明遗产,树立文化自信心。”他表示。

嵩口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汤炎灯阐述了古镇活态保护工作的清晰思路。“嵩口镇政府有非常清晰的发展规划,我们很清楚,嵩口古镇的魅力在于完整保存了各个时期的文化痕迹。探访者能够获得恍如与历史重逢的体验都源自我们对原生态地域文化的保存和挖掘。古老的传家宝要传承和擦亮,让本地人热爱、让外地人喜欢、让所有人愿意记录和传承。嵩口古镇在古老之外,还具备时代气息和生活感。因而,城里人来嵩口待得住,年轻人在嵩口住得下,嵩口人回故乡不陌生。”

毫无疑问,与山水文旅发展之路相比,选择以文化遗产重塑骨骼并反注时代,打通古老与新生之间的任督二脉,是更为艰难和漫长的复兴之路。而嵩口人并未退缩。

『家文化』 是古镇的根脉

嵩口中山打猎队文化展示墙(左)、打开嵩口文创概念店(右上)、嵩口创客分布图(右下)

著名文化学者楼宇烈先生曾直言,“家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是建立在血缘关系的基础上的,是数千年农耕文明的精华。古村镇是家文化的衍生地,蕴藏着传统文化的解读密码。可以说,回溯传统文化必然要从家文化切入,回到古村镇寻踪。中国人的家国情怀、城市人的乡愁感,正是从古村镇发源而来。

嵩口镇党委和领导班子重视家文化氛围建设,也注重家国情怀传承,将之作为古镇打造的核心元素和持续脉络。“我们根据嵩口古镇的核心价值对其进行了明确定位——寻根古镇。嵩口镇政府曾引进台湾打开联合文化创意有限公司(简称“打开联合”),对嵩口镇传统资源进行挖掘整理,培养了一批有能力推动乡村振兴的年轻人,奠定了古镇复兴的初步基础。嵩口也因此成为践行国家闽台合作战略的先行者。” 张承煜书记说。

从2014年开始,在台湾打开联合团队的帮助下,嵩口镇对古迹遗产进行活化和打造,优先保留和活化最具嵩口特色、流传几代的遗产,具体包括:古码头渡口和古榕树广场工程打造,鹤形路修复,龙口书斋、和也厝、拔魁厝和宴魁厝等重要古民居的修复,电影庙(大埕宫)修复与启用等,对古镇机理进行整合的工程全部完工后,古镇具备了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更多可能性。这种被称为“37度舒适”的体验让嵩口人和外来访客找到了乡愁与生活交融、古老与现代共生的全新体验。“住建部提倡打造美好环境与幸福生活共同缔造社区,嵩口镇在这方面践行得非常好。不少台湾乡村振兴团队成员加入福建省青年设计师协会,为福建古村镇复兴提供陪伴式成长,打造闽台合作典范项目。” 张培奋主席说。

“想吃嵩口传统美食和体验传统文化,就到老街;想感受快餐文化和现代生活,就到相隔不远的新街。居住者可以自由切换于古老与现代、传统与西化、田园与闹市之间。在这里,我们的发展空间非常大,个人潜能得到了极大发挥。”福建省青年设计师协会会员石浩男如是说。

每逢周末,大量来寻旧访乡的城市人就会涌到嵩口,诸多投资考察团和参观学习团也纷至沓来。“今年以来,镇政府的接待工作量大到惊人。这说明具有独特IP的古镇迎来了发展期,我们认真而耐心地筛选合作者,力促资本、资源与未来规划相匹配。认同古镇核心价值的合作者,我们才会接触。” 张承煜书记表示。

汤炎灯镇长表示,在积极修复活化古镇形貌的基础上,我们努力探索“家文化”和乡愁的精神内核。嵩口拥有诸多文化遗存,如“两张”文化、赶圩文化、耕读文化、海丝文化等,以及充满特色的民俗文化。我们从中抽绎精华,积极挖掘和宣传古镇急公好义、耕读传家、诚信商贸等优秀传统文化、嵩口中山打猎队文化、杨家祠堂家风家训文化。未来,我们将以传承古镇文化为重点,推进沉浸式互动演绎项目建设,以生动化、可视化的方式展示嵩口的历史,并做好旧街修复提升工作,展示嵩口深厚的文化底蕴。

古村镇是家文化的衍生地,蕴藏着传统文化的解读密码。可以说,回溯传统文化,必然要从家文化切入,回到古村镇寻踪。中国人的家国情怀、城市人的乡愁感,正是从古村镇发源而来。

嵩口古镇千百年来依水而居,因水而兴。在活化过程中,古码头元素被保留并成功应用到文旅景观打造中。

家国内核的 文化迁跃

嵩口已经迈入“高速时代”,未来将全面发力,加速融入八闽经济圈。

作为复苏中的地域文化中心,嵩口在变奏中生长,具有多角度精彩和多维度价值。在守“旧”的同时创新,以古老为躯,以新生为芽,围绕家国文化的内核,跟随时代进行转型和迁跃,檗蘖着生机勃勃的未来。

在嵩口,赋予文化遗产新生命的案例随处可见。嵩口重视挖掘复活本土文化,邀请当地人开讲“嵩口故事会”,振兴嵩阳诗社,保护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溪湖肥狮、芦洋纸狮等,在原格致小学开设全国示范农村书屋“嵩口社区公益图书馆”……一系列举措激活了最淳朴的乡村传统文化,营造有温度、有态度的生活。嵩口镇政府积极引导村民成立理事会,由理事会牵头组织家族成员捐资、出力共同修缮古民居、古建筑。根据产权状况和产权人的意愿,探索推行租赁式、托管式、补助式等共建共管机制,把本地居民资产“唤醒”,探索建立了古建筑共建、共管、共享新机制。

最古老的鹤形路成为网红打卡景点;由当地祭祀建筑改建而成、人神共存的电影庙成为群众聚集和交流的中心;民国时期建筑里进驻了现代文化机构;嵩口民俗博物馆的装帧设计充满了现代和时尚元素;由古民居改造而成的黎照居融合日式风格、中式古典园林元素和闽中传统建筑风格,吸引众多领域的年轻人汇集,形成集闽台交流、文化创意、乡建交流于一体的乡村振兴策划中心;镇政府出资修缮古民居,免租金给返乡文创和传统手艺人使用;建立建筑工匠联盟、民宿酒店联盟、山地农业联盟、创客联盟、传统工艺联盟等八大行业联盟,振兴古镇产业……嵩口的现代化渗透在古老和传统中,不易察觉却无处不在,新与旧有机融合,编织出独特而舒缓的生活氛围,让人沉浸其间。

嵩口镇党委、政府领导班子合影

“在各方持续不断的共同努力下,嵩口今年获得‘全国文明镇’的荣誉称号,这既是对嵩口传承传统文化的肯定,也是对嵩口面向现代的鼓励。嵩口将着重推进‘十大项目’,为即将举办的世界遗产大会做好建设配套服务。同时,加快推动新旧镇区分开,力促建设嵩口安置房和市场租赁房建设项目,缓解镇区居民住房紧张的压力,解决旧镇区风貌不协调的问题。”张承煜书记说。

奔腾的时代给古镇发展不断提供着契机。首先,嵩口跨入“高速时代”,将全面发力,加快融入八闽经济圈。其次,2021年第44届世界遗产大会将在福州举行,嵩口作为福州市和永泰县的后花园备受瞩目。为抓住契机,嵩口镇政府目前正在加快古镇一期游道项目和旧街修复提升项目建设,丰富古街业态,增加古镇商贸文化氛围。而重点推动的月阙溪畔文旅项目将按照宋代场景打造,穿越千年历史,重现嵩口古镇的繁华景象。嵩口镇月洲村将建成大型月洲农耕文化公园,打造农耕体验基地。

古老嵩口,正以千年乡愁为经,以现代发展理念为纬,编织着实现文化迁跃的明天。

作为复苏中的地域文化中心,嵩口在变奏中生长,具有多角度精彩和多维度价值。在守『旧』的同时创新,以古老为躯,以新生为芽,围绕家国文化的内核,跟随时代进行转型和迁跃,檗蘖着生机勃勃的未来。

嵩口镇玉湖村

鲜活嵩口,不变的乡愁

今日古镇, 从岁月里从容走来

高山为“嵩”,溪水合围为“口”;三面环水,一壁靠山,中为嵩口。

千年古镇嵩口在大樟溪畔延绵蕃滋,在时代的潮涌里起起伏伏。曾几何时,摇橹声沸腾了古渡口的日夜;又曾几何时,沉默成了她留给历史唯一的回声。

古镇的风日复一日,拂过木厝屋、石板路、老榕树,还有慢慢流淌的大樟溪。一切似乎如昨,但又不同——嵩口人脚步变得匆忙,古街上的小店里人声熙攘,大樟溪畔游人如织。

古镇不再是封闭的围城,如今敞开大门,正迎接新空气的涌入。在乡村振兴的浩荡春风中,嵩口鲜活起来了。

修复古厝,找到回家的路

每天上午,郑瑞文老先生都要从家里出发,穿过喧闹的街市,去往小镇的历史深处—位于镇中心的历史街区。

郑瑞文的祖宅龙口厝就隐在这片古老的厝屋中。和嵩口的许多家族一样,郑氏先祖扎根嵩口后修屋建房作为祖厝,随着家族的壮大又陆续在祖厝周围修建了和也厝、宴魁厝、拔魁厝等数座新厝。数百年间,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构筑成占地数千平方米的家族巨宅——龙口厝。

陈氏家族的霞坂厝、林氏家族的耀秋厝、张氏一族的双铭庄……一个个家族在奋斗和拼搏中书写着嵩口的历史和自己的家族故事。

龙口厝是郑氏一族自宋代开始通过一点点累积财富修建而成的,至今仍保留房屋近200间。嵩口最负盛名的“网红打卡地”—鹤形路就在其中。

20多年前,与许多陆续搬离老宅的宗亲一样,郑瑞文一家从宴魁厝残破不堪的老屋里迁出,入住新房。但他的心里却有说不出的无奈和落寞:这座凝聚着祖先荣耀和他儿时记忆的老宅,终究是一日日地黯淡倾圮下去了。

郑瑞文被政府聘为管理员,在离开20 年后又回归故居,给到访的客人讲述古宅的前世今生。

郑氏族人在修缮好的龙口祖厝内举行谒祖庆典。

直至2013年,他联合几位族人向郑氏宗亲发出倡议,呼吁大家“共同挑起维修祖业之重任,使我们的祖厝、巷路重新焕发光彩”。他没想到的是,天南海北的宗亲们闻之纷纷捐款,很快便筹措好龙口祖厝的修缮资金。

龙口厝只是嵩口众多实现了重生的古厝中的一例。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很多家族的祖宅又重现往日的风采。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很多亲人和我一样,盼望着早日修复祖宅、延绵祖业。”郑瑞文说。

当时,嵩口镇政府已经将古镇复兴提上日程,全镇160余座残破的古民居成为首先要拯救的文化遗产。郑氏家族修缮龙口祖厝的事无疑给镇政府打了一剂强心针,也让很多家族受到了鼓舞。

2014年11月,永泰县出台了《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嵩口)工程建设项目招投标及建设管理办法》,全面启动了嵩口古镇的修复和建设。在永泰县和嵩口镇政府的支持下,龙口厝迎来一批批的专家、学者、设计团队。当郑氏家族在修缮好的龙口祖厝内举办谒祖庆典时,鹤形路作为第一批修复工程在政府的主导下已经修缮好了一半。夯土砌石、黑瓦压花、土黄色的色彩基调、优美的墙壁曲线,采用传统工艺修复完成的鹤形路,让许多回乡祭祖的郑氏族人热泪盈眶。

俯瞰龙口厝建筑群,尤为醒目的是,鹤形路犹如一道优美的曲线,给这片古朴的厝屋带来了灵动气息和无限生气。

嵩口古码头如今平静如斯。在过往的岁月里,她见证了这座小镇无数的沉浮往事。

在政府的主导下,龙口厝的几座厝屋均被修缮一新:残破的梁柱和瓦片补上了新件,蒙尘的木雕经保养后重现光泽,倒塌的墙壁用古法夯筑重立,堆满垃圾的小巷清洁后重新铺地,栽植花木。昔日郑瑞文家所在的宴魁厝如今出租给政府,在政府修缮后作为厦门鼓浪屿万石国画院嵩口分院对外开放。

郑瑞文被政府聘为管理员,在离开20年后又回归故居,给到访的客人讲述古宅的前世今生。“百善孝当先,昆仲和为贵,儿孙宜读书,伉俪勿猜忌。”郑瑞文指着宴魁厝正堂里太师壁上的郑氏家训自豪地一一讲解。在他看来,这是郑氏先祖对子孙的谆谆教导,也是家族绵延壮大的根本。

“嵩口的复兴带来了我们家族的复兴。祖宅的修复让我们所有宗亲的心又紧紧凝聚在一起。这些年回乡祭祖的宗亲越来越多。”郑瑞文笑着说。

龙口厝只是嵩口众多实现了重生的古厝中的一例。在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很多家族的祖宅又重现往日的风采。分散居住多年的亲人们又凝聚在一起,成为嵩口复兴过程中重要的内生力量。

共建共管,专业化改造迎新生

嵩口有“闽中古民居的博物馆”之美誉。历史上,这里是远近闻名的商贸小镇。南来北往的客商带着外面世界的讯息、商品和文化,顺着大樟溪而来,与古镇互通交融,滋养出独具特色的建筑文化、河运文化、“两张”文化、海丝文化和耕读文化。随着陆路的贯通、水运的衰败,嵩口将古老的文化和几代人的记忆封存。留下龙口厝、下坂厝、恭恩厝、宁远庄、成厚庄、万安堡等许多气势恢宏的古厝、古庄寨静静矗立着,守护着嵩口的过往,期盼着岁月里的新生。

2008年,漫长的沉寂被打破—嵩口镇获得“国家历史文化名镇”称号。荣誉加身的同时,嵩口也获得了福建省、福州市、永泰县各级政府和社会的关注和支持。

2014年,嵩口镇被列入福建省10个历史文化名镇名村整治试点,获得3000多万元的资金支持,改革和复兴拉开了序幕。嵩口镇秉持“新旧融合,新老建筑共生”的古镇修复理念,杜绝大拆大建,并积极引入台湾“打开联合”等团队,进行“专业化介入”和“针灸式改造”,实施了数十个关键节点改造和建设工程。

从一开始,嵩口镇就意在打造一个鲜活的古镇,一个群众心中有希望的故乡,而不单单是一个保护标本。在这个过程中,嵩口镇政府始终尊重和发挥群众的主体作用,创新群众共建、共管、共享机制,让群众参与嵩口复兴过程。一是共建,探索采用租赁、托管、补助、使用权置换等多种形式,让群众共同参与古镇建设,拓宽群众参与渠道,既盘活了资源,又调动了群众积极性。二是共管,成立古民居管理理事会、完善村规民约等,让群众自我约束、共同管理。推选素质高和能力强的乡民或离退休干部担任分会理事长,发挥带动和引领作用。制定完善的村规民约、卫生公约等,激发群众保护古民居、建设嵩口的热情。

在嵩口镇政府的主导下,镇区的数十栋古厝已经迎来新生:由中山村老村部改建而成的松口气客栈常年需要预约才能入住;由曾经的农业银行营业部改造而成的“存取时光”文创店广受年轻游客的喜爱;由嵩口基督教青年会改造而成的公益图书馆成为镇上的阅读和活动场所;今年刚刚由几近倒塌的古厝改建完成的黎照居古朴精致,成为镇上的高端民宿和文创艺术空间;电影庙结合了以往庙宇和电影院的功能,成为节日酬神和文艺汇演的新空间;修缮一新的古码头渡口和古榕广场成为镇上最具人气的休闲场所;新的项目也在落地,成厚庄的保护性开发正在进行中,未来这里将打造成集文创空间、特色农业、康养民宿和品牌运营于一体的产业生态综合体……

坐落于月洲村的我国宋代著名爱国词人张元幹故居——半月居

古老的厝屋迎来新生,吸引了很多游客探访。

从一开始,嵩口镇就意在打造一个鲜活的古镇,一个群众心中有希望的故乡,而不单单是一个保护标本。

嵩口镇下坂曆,远山如黛,古屋悠然,一-片田园风光。

重开店门, 老街里又升腾起烟火气

如今的嵩口者街已经成为嵩口乃至永泰旅游的重要品牌。

嵩口从宋代时便形成繁荣的小集市;元代成为闽中地区的商贸重镇;清末民初,直街、横街、米粉街、关帝庙街上店铺达上百家,天南海北的客商在这里经商交易。每月的初一和十五,十里八乡的人都到嵩口赶圩。小小的古镇,盘活了整个地区的商贸,也维系着周边乡民的生活。

激活嵩口、重现和延续传统的商贸文化和市井风情是嵩口复兴的重要板块。过去几年中,嵩口镇修缮古街,重开店门,积极引导老店铺转型,引入新业态。如今的嵩口老街已经成为嵩口乃至永泰旅游的重要品牌。

坚守,老树终发新芽

沿着古渡口漫步,走过德星楼,便可步入嵩口古老的商业街。用石头铺就的街巷泛着岁月的光泽;“群贤毕集”的匾额高悬在古街的入口,铭记了无数往事;两侧的店铺古色古香,前店后宅,依然保留着宋代建筑的遗风和明清建筑的格局。

70多岁的林登炎老师傅坐在自己的竹艺店里,正在一片片地削着竹篾。隔壁修表店的老师傅坐在一旁,与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阳光慢慢升了上来,洒在店前的古街上,对面线面厂的林师傅已将长长的线面挂了半条街;新开的根雕馆门前,硕大的木佛像脸上露着祥和的微笑。温柔的风带着大樟溪的湿润,从德星楼的门洞吹来,吹过在门洞里摆摊的阿公、阿婆的白发,吹散蛋燕小吃店飘出的阵阵热气,拂过在古街踱步的游客的衣摆,惹得木架上雪白的线面悠悠荡荡……

这是嵩口古街上最日常的景象。人们在这里经商,更在这里生活。随意踏入一间小店,就有可能遇见一个传承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故事,遇见一位深藏不露的手工艺大师。他们中有的人祖上几代就在这里做生意,有的一直隐在乡下。近几年,这些老手艺人被嵩口镇政府作为当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请回了老街。

嵩口老街复兴的消息犹如一阵甘霖,滋润了无数像林师傅一样的老手艺人的几近干枯的心,传统手艺重新萌芽,开出新花。

林登炎师傅做竹编已经有半个多世纪了。过去,嵩口家家户户都要使用竹篮、竹蒸笼、竹淘箕等篾具,林师傅的生意非常红火。他时常被大户人家请去家里做工,一做就是几天。但近十年来,篾具在生活中逐渐被边缘化,用的人越来越少,林师傅艰难维持着小店。而镇上的很多木匠、铁匠、瓦匠等为了生计,多年前都纷纷外出打工了。

2014年,嵩口老街复兴的消息犹如一阵甘霖,滋润了无数像林登炎师傅一样的老手艺人的几近干枯的心,传统手艺重新萌芽,开出新花。

嵩口镇政府和引入的改造团队积极为林师傅出谋划策,于是,传统的竹器店升级成了竹艺店。以往只做大件篾具的林师傅,现在也做起了艺术品—店内摆放的竹编小茶杯、花篮、花瓶、首饰盒、帽子等精美细致,竹子做的玩具、玩偶更是活灵活现。林师傅还学会了用手机来交易,与全国各地的客户交朋友、做生意。

竹艺店对面做线面的林师傅,如今是小镇的“大明星”。阳光晴好的日子里,他做的线面挂了大半条街,成为嵩口老街的一景。每当他在店前拉线面时,总是吸引一大批游客围观。随着林师傅双手的舞动,面条由宽变细,最终被拉扯得如丝如线,引来一阵阵赞叹声。

小吃店、糕饼店、竹艺店、理发店、牙医诊所、平湖线面厂……古街还是以前熟悉的感觉,每一间店铺里都满溢着属于嵩口的独特味道。

林登炎师傅在自己的竹艺店里忙碌。

雪白的线面是古街上最有韵致的风景。

打开嵩口文创概念店

很多嵩口人曾经走出了大山,又在故乡的呼唤下归来,把城市里接收到的新鲜创意与古镇的文化、传统相融合,让原本衰颓的古镇鲜活起来。

创业,回乡耕耘明天

吴玉萍的青藤苑生活馆就开在古街上。一直在福州等地做工艺品外贸加工生意的她,去年和丈夫响应嵩口镇政府的召唤来到嵩口投资,主要生产藤编手工艺品。

谈及为何选择嵩口,吴玉萍说:“藤编和竹编是嵩口的传统手工艺。近年来,嵩口的发展有目共睹,镇政府也为我们投资创业提供了良好的环境。”

投资一年多以来取得的发展更进一步印证了她决定的正确性。之前,虽然吴玉萍的公司生产工艺成熟,但多年来难以发展自主品牌,一直做代加工生意。来到嵩口后,永泰县乃至嵩口镇政府非常重视引入企业的发展,不仅给他们提供了优惠政策,还积极在全国、省、市的各级宣传平台上推广他们的产品。目前,他们的自主品牌“淳小匠”已经逐渐在市场上打开了知名度。

“藤编不只是一种生意、一种谋生的手段,更是一种文化、一种传统,不应该消失。可惜的是,嵩口很多年轻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祖辈和父辈曾经是藤艺编织的高手。”提及藤编的传承问题,吴玉萍痛心地说。

在政府的帮助下,吴玉萍的公司正在积极推广藤编技艺:开设藤艺编织课程、在青藤苑生活馆内开辟体验区等,让更多人了解藤艺的魅力。她的公司还积极吸纳贫困户和残障人士,为他们解决就业问题。可喜的是,付出有了收获,今年她的编工队伍中已经出现了一些年轻人的身影,生意也蒸蒸日上。

吴玉萍

赖泽樟

郑忠水

2016年,汪燕梅和林志锦夫妻俩了解到嵩口发展的消息后,郑忠水毅然返乡创业,在古街上开了一间葱饼店。镇政府帮他们协调店面、简化手续,并介绍他们加入嵩口创业联盟,积极和其他青年创客交流经验。如今,夫妻俩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2017年,赖泽樟在直街开办了直街小筑民宿和冰芯摄影工作室,将多年来对家乡的情感融入小小的镜头里,用光影艺术记录着古镇的点滴变化。

2020年,在外漂泊多年的郑中水回到了故乡,在嵩口古街上开办了自己的根雕馆。多年来,他与家人分隔两地——他独自在广西做根雕生意,妻子则带着孩子在嵩口生活。近几年,每当回家看到嵩口的新变化、老街的新气象,他的心中就掀起波澜。今年,在嵩口镇政府的邀请下,他归乡创业。嵩口镇政府向他提供免租金的优惠政策,还在各大平台推广他的根雕作品。如今,他一边做生意,一边创作作品,妻环子绕,生活安定富足。

“打开嵩口”文创店、咖啡店、餐馆、民宿……嵩口古街上的这些时髦店铺都有着古朴的外貌和充满创意的内核,店主都是年轻的“80后”“90后”。他们曾经走出了大山,又在故乡的呼唤下归来,把城市里接收到的新鲜创意与古镇的文化、传统相融合,让原本衰颓的古镇鲜活起来。

如今,嵩口古镇已经有近20种老手艺逐渐复兴,100多位老手艺人重新活跃起来,数十位返乡青年、创客团队纷纷入驻,老街又鲜活起来了,有了商业气息。这商业气息根植于嵩口的历史和文化,带着浓浓的乡情、精彩的创意和对未来美好的期望。

古街店铺既古老又现代,满溢着嵩口的记忆。

古镇复兴, 从笑脸和匆忙的脚步开始

过去,嵩口的年轻人外出打工,老人们守在老屋里过活,嵩口是他们心中黯淡、一成不变的小山乡;现在,嵩口处处生机,是许多人口中令人自豪的“我的家乡”,一座大门打开、自信从容的千年古镇。

嵩口慢慢活起来了,小镇居民脸上的笑容多起来了,走路也匆忙起来了。很多老人不再沉闷地坐在古厝旁守着岁月,也开始走上街头,卖起了李干、柿饼、九重粿、美人糕、水晶饼等当地特产。传统的木匠、瓦匠等也在政府的召唤下,从打工地归来,参与嵩口古建筑的修缮。

嵩口,从不缺乏自信的资本

“古镇复兴,需要老百姓对家乡的认可和自信。这自信源自千百年来流淌在嵩口人血脉里的文化。这才是古镇复兴的根之所在。”嵩口镇党委书记张承煜说。

而作为福州市唯一的中国历史文化名镇的嵩口是有自信的资本的。

早在南宋时,嵩口就成为远近闻名的客流、货流、物流的集散地。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们汇集到镇上,交换农副产品,热闹非常。无数南来北往的商人在嵩口停留、经商,造就了嵩口独特的商贸文化和兼容并包的开放风气。一代代嵩口人都深谙诚信经营、用心待人的重要性。

大樟溪畔,妈祖庙、德星楼、天主教堂并肩而立,多元的民间信仰在这里共存。

千百年来,大樟溪哺育着嵩口的一草一木。

多元的民间信仰在这里共存:大樟溪畔,林公大使坐镇德星楼;一百米内妈祖庙、天主教堂与它并肩而立;不远处的卢家祖厝里走出了本地神卢祖师;桃花溪畔则诞生了在闽台和东南亚地区拥有众多信徒的农业神张圣君。

这里是一方文化沃土,诞生了南宋著名爱国词人张元幹、《说岳全传》修订者金丰、“中国杉木之王”俞新妥、全国“五个一”工程奖获奖图书《花季雨季》作者郁秀等。美丽的月洲村是远近闻名的进士村,走出了1位状元、50位进士,还造就了张肩孟父子6人6进士、6位同朝、祖孙三代18人做官的“传奇”。

嵩口还是一座义字打头的古镇。“义”字贯穿了嵩口的千年历史。古时,嵩口许多码头“义渡”蔚然成风,老百姓免费乘舟过河;为了保护林田不遭野兽破坏,嵩口还曾出现了一支义务的民间打猎队,延续数百年。如今,镇上的义务消防队又将“义”字传承,守护着这座千年古镇的安全。

留下来,为了嵩口,为了古村镇

古镇复兴的风吹开了嵩口的大门,盼回了归乡人,也迎来了新的嵩口人。他们将新鲜的思想注入这座古老的小镇,也让这里尘封的历史、文化和传统重新熠熠生辉。

福建省义工支教团团长颜晓梅2017年来到嵩口,至今已经快4年了。在她的倡导、镇政府的大力支持和社会各界人士的捐助下,嵩口社区公益图书馆在2017年4月正式开馆。

嵩口社区公益图书馆不仅为镇上的孩子和居民提供了图书借阅场所,还定期举办各种文化活动。比如,举行诗会,培养孩子对中国传统文学艺术的兴趣;举办“电影中的世界名著”活动,引导孩子们阅读世界经典文学作品;举行朗读俱乐部演出活动,展现孩子们的风采;举办“嵩口故事会”,请镇上的老人讲述嵩口的历史和文化。

颜晓梅还组织了镇上的广场舞队,成立了嵩口镇少年儿童合唱团,组织了嵩口镇农民丰收节……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嵩口已经牢牢地把她牵绊在这里。

福建省义工支教团团长颜晓梅扎根嵩口已经快4年了,每天都过得忙碌而充实。

嵩口社区公益图书馆已经成为古镇的人气场所。

嵩口变得鲜活起来了,但乡愁依然在流淌,古厝、老街、小吃还在,这里还是人们心中的故乡。

“我希望在嵩口营造一种社区文化,让孩子、父母和老人都参与到嵩口的复兴过程中来,了解自己的家乡,关注自己家乡的建设。”严晓梅说。她强调,嵩口文化深厚,但不能自娱自乐,应该是开放和包容的,拥抱自己的乡亲,也拥抱外来的人。在农民丰收节上,他们不仅邀请本地的腰鼓队、纸狮表演队来演出,还邀请福州大学至诚学院学生来表演节目,城乡互融互通,共庆节日。

福州大学老师潘超每周末来到嵩口为嵩口镇少年儿童合唱团义务教学。这支乡村少儿合唱团不仅极大丰富了当地孩子的课余生活,还先后登上永泰县各类活动的舞台,成为当地的一个重要文化品牌。

石浩男已经扎根嵩口6年多,这位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毕业的研究生参与了嵩口保护和开发过程中的很多工作。他和妻子谢方玲在这里成家,为人父母。如今,这对年轻的夫妇不仅继续从事古民居修缮的工作,还从嵩口的文化出发,设计并开发了亲子课程,进行文创产品和活动的策划和执行等。

如今的嵩口变得鲜活起来了,但乡愁如大樟溪一般,依然在这里流淌。

这些创业者们将自己的事业和生活都根植于嵩口的土地,融入嵩口的发展中。他们是嵩口传统文化最坚定的守护者,是拥有无数奇思妙想的梦想家,更是嵩口复兴过程中乐于贡献力量的行动派。

“以前的嵩口就像一座古厝,围着四四方方的残破的墙,里面只有留守的老人和孩童。虽山环水绕,有田有粮,自给自足,但渐渐没有了生机。如今,这里人来人往,有孩童的嬉笑声,有街市的叫卖声,有年轻人热腾腾的创意。嵩口变得鲜活起来了,但乡愁依然在流淌,古厝、老街、小吃还在,这里还是人们心中的故乡。”张承煜站在古码头上,看着大樟溪两岸如画的风景,踌躇满志地说。

在他眼前,溪水静静地流淌,老妪在溪边浣衣,孩童在古榕树下嬉闹,层层的古厝隐在远处的山林间,嵩口新的一天开始了……

矗立在嵩口古渡口的两块清代石碑:左边的“重整义渡碑”明确划定了渡船收费标准,并规定了渡船安全要求;右边的“奉宪永禁溺女碑”是为了反对当地重男轻女、溺死女婴的陋习而设立的。

成厚庄又名芦洋寨,占地面积2000 多平方米,始建于清朝咸丰年间。它高居在博士山的半山腰上,与古渡口和古街隔溪相望。目前,成厚庄的保护性开发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

闽台协作,共同打开嵩口

闽台两岸 协作下的『嵩口复兴』

近几年,随着“嵩口复兴”运动一步步向前推进,愈来愈多的老厝得以修缮并利用起来,成为热门“打卡地”,比如松口气客栈、黎照居等等。值得一提的是,它们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闽台乡村游实验基地计划”的产品,都是闽台合作的成果。

自从2017年春节期间知名演员姚晨在松口气客栈住过一晚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客栈便迅速蹿红,成为传说中的“网红客栈”,并一直热度不减。它是在台湾打开联合文化创意有限公司(简称“打开联合”)的规划建议下,由嵩口镇政府组织将中山村老村部改建而来。松口气客栈是一个集培训、住宿、交流、餐饮服务等多项功能于一体的多重空间,由几个“90后”女孩谢方玲等人经营管理。如今,松口气客栈每逢节假日便必然客满。

就在数月前才正式开放的黎照居,同样甫一开张便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去“打卡”。黎照居位于嵩口镇大樟溪畔,由一座老房子改造而来,由嵩口镇驻地规划师谢方玲、石浩男夫妇等联合福建青年建筑师协会及多位闽台两岸合伙人共同筹资打造。黎照居共分为两大区域:一层为文创艺术空间和休闲庭院,二层为日式观景客房。整个项目定位为闽台建筑文化交流、乡建经验交流、设计艺术交流、传统工艺课程研发和输出交流的综合平台。黎照居也成为嵩口首屈一指的集咖啡馆、住宿、艺术交流等于一体的复合空间。目前,黎照居正着手策划更丰富的手工艺课程与亲子活动,以吸引更多的游客到来。

可以说,近几年嵩口镇的新变化,在很大程度上与政府推进的“闽台协作计划”有着紧密关系。那么,嵩口镇又是如何借“闽台协作计划”的东风踏上发展快车道的呢?这故事还得从2013年年底说起。

嵩口镇的文旅宣传口号:到嵩口,轻“嵩”一下。

松口气客栈是由嵩口镇政府将中山村老村部改建而来,是一个集培训、住宿、交流、餐饮服务等多项功能于一体的多重空间。

松口气客栈内景

松口气客栈坐落于古巷之中,行走其间,感受岁月悠悠,恬淡依旧。

在2013年底举行的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新型城镇化要让老百姓“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在随后举行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又提出,要建设美丽中国,必须建设好“美丽乡村”。从此,全国各地的“新型城镇化”和“美丽乡村”建设工作便逐渐兴起。嵩口镇也借着政策的东风,在各方力量的支持下开始探索古镇复兴之路。

随着『嵩口复兴』运动的一步步向前推进,愈来愈多的老厝得以修缮并利用起来,成为游客的热门『打卡地』。

此时,适逢福建省贯彻落实中央对台大政方针、推行闽台交流合作政策,一场“闽台乡村游实验基地计划”正在福州推进。因此,嵩口有幸迎来了台湾乡村旅游协会组织的规划师专家团,其中便有“打开联合”团队。“打开联合”团队在走访嵩口镇后,对嵩口可谓“一见倾心”,当即决定将嵩口列入“闽台乡村游实验基地计划”。当然,“打开联合”并不是单纯地被嵩口美丽的外表所吸引,而是他们所倡导和秉承的规划设计理念与当地政府的发展理念一拍即合:不搞大拆大建,追求新旧融合,培育新兴业态。2014年初,“打开联合”携规划方案正式进驻嵩口。他们在一间空置了许久的镇政府旧办公室的墙上贴出了嵩口古镇的总体规划和设计方案,准备大干一场。

2014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有关《关于改善农村人居环境的指导意见》,要求改善全国农村居民住房、饮水和出行等基本条件,使人居环境基本实现干净、整洁、便捷,并计划建成一批各具特色的美丽宜居村庄。随后,福建省出台了相应的实施政策。此时又恰逢嵩口被列入“福建省十个历史文化名镇名村建设试点”,于是,福建省住建厅开始介入,提供了相应的资金扶持。嵩口正是借着这股东风,正式开启了古镇改造工作。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嵩口复兴”运动拉开了帷幕。

嵩口镇政府决定首先对古镇街道新建筑立面进行适当改造。当时嵩口古镇上,新旧建筑交错丛生、杂乱无序。当人们行车进入古镇时,所见皆为新建筑,用许多镇上人的话说“完全没有一点古镇的样子”。于是,镇政府决定先改造古镇中心道路—中山路上临街的新建筑外立面,以此作为范本吸引和引导群众加入古镇改造中来。此举迅速取得了良好的效果,许多群众纷纷主动加入进来,自觉改造了新建筑外立面。一番改造,让新建筑外观与周边环境变得更加和谐。

当然,改造新建筑外立面只是整个改造行动中的一小部分。大量古厝的修缮与改造才是改造行动的工作重点。这是因为很多人来嵩口是为了看看老厝,慰藉乡愁。于是,“打开联合”也给古厝的修复制定了一个原则:能不拆的不拆,能修缮的修缮,并争取不干扰居民的正常生活;许多闲置的空房子都要好好利用起来,打造成公共生活空间。不久后,古街巷中的宴魁厝被打造成为一个公共交流场所—“闽台交流中心”。这里可以开办研讨会、展览等一些活动,汇聚各方能人和资源。闽台交流中心被定位为集聚资源、孵化“嵩口复兴”新兴力量的重要平台。

闽台交流中心的建立,为两岸人才的交流与协作提供了平台,也很快吸引了两岸青年人才齐聚嵩口,共同为嵩口的发展出谋划策。于是,也就有了谢方玲、石浩男夫妇以及林露露等这样的“90后”青年入驻嵩口,有了如今的松口气客栈、黎照居等诸多新空间。

厦门鼓浪屿万口国画院嵩口分院就设在宴魁厝内。

闽台交流中心的建立,为两岸人才的交流与协作提供了平台,也很快吸引了两岸青年人才齐聚嵩口,共同为嵩口的发展出谋划策。

返乡青年践行 『闽台乡村游实验基地计划』

嵩口镇木艺居

谢方玲、石浩男、林露露等“90后”青年纷纷入驻嵩口,希望为“嵩口复兴”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但是,在许多人眼里,他们其实有点“异类”。理由很简单:高学历知识青年都应该去城市发展,为何要跑到乡村里来?但是,他们勇敢面对他人尤其是亲人的不理解,突破重重阻碍,毅然决然选择返乡,加入了“闽台乡村游实验基地计划”。

“我们知道,在许多人眼里,我们的选择有点另类。但其实我们的行动就像是‘新时代知识青年下乡’。在这个过程中能与台湾团队一起交流合作,共同参与乡村建设,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石浩男说。诚然,这帮“90后”青年站在时代发展的前沿投身于这场乡村建设浪潮中。

谢方玲是福州市连江县人,毕业于长春一所高校的旅游规划专业。2014年,她结束了在北京、福州等地旅游规划院的实习后,又经家人介绍来到嵩口,加入“打开联合”团队,开启了新的规划设计实习之旅。原本她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的。当她真的一头扎进去之后,却被“打开联合”独特的规划设计理念和强大的执行力所吸引。原本只是打算实习一段时间就去日本留学的她,发现自己已不知不觉地爱上了这里。“当时,是继续留在嵩口,还是先出国留学,我的心里也没有主意。”谢方玲说。

与谢方玲曾同样面临艰难抉择的还有林露露。林露露是嵩口镇龙湘村人。2014年4月,还在上大学三年级的她带同学回老家看古民居的时候,便偶遇了“打开联合”团队。“我们现在正在对你们嵩口镇进行重新规划,要打造一个全新的‘嵩口’。你要不要来我们这里实习,参与建设家乡?”当时“打开联合”负责人的一句话,着实让林露露心动了。林露露抱着一丝好奇走进了“打开联合”。在“打开联合”实习的那段日子,林露露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家乡建设,收获满满。但是,她所学专业是商务英语,跟规划设计毫不沾边。毕业后,是去是留?这个问题困扰了林露露很久。

黎照居内景设计感十足

黎照居门庭一角

谢方玲、石浩男夫妇

返乡青年张育铭和他的山木居民宿

返乡青年勇敢面对他人尤其是亲人的不理解,突破重重阻碍,毅然决然加入了这场『闽台乡村游实验基地计划』。

那么,究竟是什么最终让谢方玲、林露露她们决定留下来了呢?这中间还有故事。当时,嵩口镇政府正准备将“闽台交流中心”宴魁厝对面的老村部改造成一家民宿,名字也起得很接地气,就叫“松口气”。它是属于嵩口人自己的民宿。如何打造和经营好“自己的民宿”?嵩口镇政府开始物色人选。作为福州本地人的设计师谢方玲和地地道道的嵩口人林露露两个“90后”女孩开始进入镇政府的视野。镇政府希望她们留下来,并借助各自优势,为嵩口、为家乡的发展奉献力量。就这样,在家国情怀的驱动下,经考虑再三后,她们最终还是决定留了下来。不仅如此,谢方玲甚至说服了她远在缅甸的闺蜜颜琳、远在哈尔滨的大学同学唐维莹都来到了嵩口。她们将自己的激情和热血都投入到这家客栈。2016年元旦,松口气客栈正式开门营业,甫一开张便迎来了客流高峰。

为了应付这里异常忙碌的规划与经营工作,谢方玲甚至不惜将他远在北京的男友石浩男也叫来了嵩口。石浩男原本就职于中国乡建院,一直从事乡村规划设计工作。但是,当他得知谢方玲在嵩口与台湾“打开联合”团队一起打造嵩口并做得很出色时,也不禁对这个台湾团队的理念与做法产生了几分好奇。2016年3月,他带着行李来到了嵩口。他希望将自己过去积累的乡村建设经验、项目落地经验与谢方玲在这里积累起来的运营管理、社区营造经验结合起来,助力嵩口发展。

如果说谢方玲、石浩男等人的入驻是因为要去改造嵩口并吸引青年返乡,那么张育铭等青年的回归则正是他们愿景的实现。

张育铭是嵩口镇人,也是一名标准的“90后”。2013年大学毕业后,他一直从事航海工作。在4年的海员生涯中,他常年漂泊在外,以海为家。2016年,他回家探亲时,发现嵩口镇明显多了许多外地游客。通过一番了解得知,家乡正在发展旅游,而且势态不错。这时,他便萌生了辞职回乡创业的想法。一年后,他家由老土木房改造的山木居民宿便正式开张营业。张育铭迎来了人生新的起点。为了更好地经营民宿,他经常参加永泰县里组织的各种培训活动。2018年7月,他跟随永泰县乡村复兴基金会考察团前往台湾游学,学习台湾地区民宿建设和经营的成功经验。为了寻求更大的发展,张育铭与谢方玲、石浩男等一起携手两岸青年建筑师投资改造新空间—黎照居。目前,黎照居已逐步对外开放,成为嵩口镇上的一个文旅新地标。

“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面对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新的时代要求,谢方玲、石浩男他们携手两岸青年,并肩扛起“闽台乡村游实验基地计划”的重任,共同努力实践,希望嵩口的未来越来越好。

『闽台农业合作计划』 助力乡村振兴

嵩口镇龙湘村村支书林露露

龙湘村古厝

龙湘村竹荫道

嵩口镇的复兴发展绝不仅仅是发展旅游,更重要的是活化造血,激活广大乡村的内生动力,为美丽乡村发展创造实际效益。早在2013年8月,福建省就开始深化实施“闽台农业合作计划”。近几年,在“闽台农业合作计划”的推进之下,嵩口镇在特色农产品的开发方面取得长足进展。

林露露决定留在嵩口发展,除了参与松口气客栈的管理之外,还同时担任嵩口镇供销新社负责人。所谓供销新社就是在原供销社的组织基础之上升级设立的一个新平台,负责向本地居民和外地游客供销嵩口当地的特色农产品、小吃、文创商品等。作为供销新社负责人,林露露的日常工作就是组织村民带着农产品和文创商品参加圩市、旅游节、集市展销等,还有一项重要工作就是与两岸青年共同对接开发新产品。

在“打开联合”的影响下,嵩口镇本地传统手艺人与台湾食品专家携手创研,借鉴台湾凤梨酥的做法,并结合李子和梅子的自身特点,经过数月的尝试和研发,终于研发出酥脆可口的李子酥、梅子饼。这些新型特产的口味惊艳,深受人们喜爱。

2017年10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并指出要把“乡村振兴战略”作为新时代“三农”工作的总抓手。林露露意识到乡村振兴工作的重要性,她决定回到自己的家乡龙湘村,借助政策的东风,引入闽台两岸新兴农业技术,发展新兴农业。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贯彻、“闽台农业合作计划”的继续推进,龙湘村原生态农业获得空前发展。也正是在这一年,在林露露的影响下,她邻乡的高中同学玲丹也带着丈夫一起回到村里,在自家老宅附近建起养鸡场,养殖生态蛋鸡。后来,愈来愈多的嵩口青年陆续回乡创业。

如画月洲村

2018年,林露露通过竞选当选龙湘村村支书,开始带领全村人一起开展美丽乡村建设。林露露决定大力发展新兴生态农业,将龙湘村建设成“新时代农业体验村”。她制定了“三年计划”:第一年多与村民互动沟通,带领全村村民进行全面乡村环境整治;第二年借助创建省级美丽乡村示范村项目之机,进行基础设施建设提升;第三年利用资源特色打造乡村产业品牌。如今,龙湘村正稳步向前发展,每天都发生着可喜的变化。

这几年,于石浩男来说,同样是一场“造血式”乡村振兴之旅。来到嵩口后,石浩男创办了“一村文创”平台,致力于乡村规划设计与激活试验。几年来,参与嵩口规划的石浩男非常关注美丽乡村的建设与发展。他先后深度参与了嵩口镇大喜村寨堡、月洲村井潭街、里洋村观景台等多个项目的改造和设计。以大喜村为例:这里依山傍水,一座座古厝点缀在山水间,胜似“世外桃源”之境。但遗憾的是,这些古厝多被荒废淡忘,村内人烟稀少,了无生气。在将这些古厝修缮改造后,大喜村着力发展了“农业+旅游”,乡亲们返乡了、游客们来了,事业兴了、人气旺了,大喜村又重新恢复了生机,真正实现了传统村落复兴。尤值一提的是,在“一村文创”的引导和影响下,许多老工匠、手艺人都成立了自己的手工作坊。然后,“一村文创”再借助经营和展示平台,邀请老工匠、手艺人参与手艺课程、扶贫工作教学等,将他们的老手艺发扬光大,进而创造实际经济效益。“我们希望通过我们的带动,让嵩口地区的各类业态都能渐渐发展起来,这是我们最大的期盼。”石浩男表示。

在林露露的带领下,如今,龙湘村正稳步向前发展,在每天都发生着可喜的变化。

2019年12月,在“闽台农业合作计划”的推动下,永泰县成立了福州地区唯一的“闽台农业融合发展产业园”。该项目实施全产业供应链经营,以农业生产为平台、社区服务为终端市场,聚焦现代种植、特色农机、精致果蔬、农渔林竹、农产品加工等产业,发展农副产品批发交易市场、中央厨房、文创商品、民宿客栈等,致力于把嵩口打造成为引领两岸特色现代农业升级发展的示范窗口。该项目的成立亦为嵩口镇乡村振兴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平台。林露露、玲丹等返乡青年也将一展身手,助力嵩口实现进一步的飞跃发展。

当前,乡村振兴的方式无外乎几大类:一是“资本下乡”,即大资本集团进行广泛、深入而快速的产权置换、建设,打造各类“农业+”“小镇+”以及综合体;二是发展“农村内核”,即先植入产业发展村集体经济,再针对村闲置资产进行各种运作来发展乡村;三是“美丽乡村”运动,即先进行环境改善,再进行基础设施建设,进而逐步推动城乡一体化发展。“但是嵩口在‘闽台协作’推动下的发展,应该是独立于这三种模式之外的新模式。或者说,它是集合了几种主要模式的优势于一体而又融入了自己独特理念的‘慢慢走’模式。”石浩男说,“在我看来,所谓的‘乡村复兴’成功与否的评判标准是,当地是否形成了实质的造血核心。这个核心才是‘乡村复兴’的心脏和命脉。”

当前,嵩口正在“闽台协作”的推动之下,按照一种全新的模式慢慢造血、发展,稳健地向复兴发展的前方走去。

大喜村极富闽地特色的传统民居

大喜村囍农山庄

耀秋厝正厅

从庄寨的价值看传统村落再生

眺望嵩口镇月洲村宁远庄

历史价值: 庄寨既是历史的经历者,也是历史的记录者

关于庄寨的基本属性和独特性我们从“庄寨”的名字就能读出。同一个庄寨往往有两个名字,譬如“成厚庄”又叫“芦洋寨”,“嘉禄庄”也叫“同安寨”,“仁和庄”还叫“青石寨”。“庄”是从主人的角度来说的,在他们的内心中,要打造的是一个理想的生活场所;“寨”是从外人的角度来说的,他们首先看到的是其防御性外观—一个寨墙高筑、不容易进的“大寨子”。实际上,在修建庄寨时,这两方面确实都有兼顾。

同样,通过“庄寨”这一名字,我们也能大体读到这类民居的成因。在永泰这片土地上,自唐宋就有建庄寨的风俗,明清时达鼎盛时期,历史总量达2000多座。这之所以能成为一种特别的“永泰现象”,与区域经济的繁荣有关,亦与一方治安状况有关,也与历史上的人口迁徙有关。因此,在庄寨里能读到“家”的史,也能读到“乡”的史,还能读到“国”的史。

每一座庄寨都承载着一个家族的历史。我们从不同庄寨的布局、纹饰、楹联、摆设等各个方面,能看到一些共性和不同。“共性”往往反映的是中国传统社会对“家”的定义,而“不同”则反映的是不同主人对“家”的不同理解。

嵩口镇成厚庄(芦洋寨)

大樟溪畔的康团厝

“醉”美大喜村

庄寨往往修建于匪患横行的年代,尤以明清之后最多。而能修得起如此坚固、阔大的建筑体的,往往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人当时完全可以选择逃避战乱、远走他乡,而且也能生活得很好。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一走了之?这里面的原因很复杂,不过最重要的应该是中国人骨子里的安土重迁观念使然。“故土难离”一直是中国人“本分”文化的重要体现。庄寨的历史里很大的一部分是在书写“主人”与“乡”的历史,并在多方面反映了这种情感链接。这种“链接”体现的正是一种民族韧性。

国人视父为“家君”,视君为“国父”,君父同伦,所以才有了“家国同构”之说。世界上很难有第二个国家像中国这样:家是小小的国,国是大大的家,“家”与“国”构成相辅相成的紧密联系。见微知著,一个家族的发展史,也是一个国家一段时期的前进史。这一点在永泰庄寨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庄寨家族故事里的人物不仅有父父子子,也有君君臣臣,既体现了“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的家国立身理念,也体现了“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的国家用人理念。

当前乡村振兴战略在全国火热推进。我们要振兴的一定是“有根的乡村”。这里所说的“根”就是深植于历史土壤中的“文”和“魂”。创造未来,必须从过去出发。因此,乡村的再生,尤其是传统村落的再生,要从自身历史文化中汲取营养、寻求答案。

创造未来,必须从过去出发。乡村的再生,尤其是传统村落的再生,要从自身历史文化中汲取营养、寻求答案。

历史文化中汲取营养、寻求答案。古厝封火墙

建筑价值: 庄寨既是防御性建筑的经典之作, 也是民居史上的巅峰时刻

嵩口镇月洲村山青水美,宛若“世外桃源”。

从建筑学上来讲,无论是规制体量、结构布局、空间营造,还是功能布置、风水运用,永泰庄寨都达到了我国民居建筑中少有的高度。并且,永泰庄寨建筑已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思想体系、理念体系、营造体系和文化体系。

出于防御的需要,建筑达到一定规模才有实际意义。因此,与一般民居院落比起来,庄寨的体量都较大,都是“超级民居”。很多庄寨能住下三五百人。譬如嘉禄庄,占地面积达4500多平方米,庄内有300多个房间。再如九斗庄,据说正是因为其占地面积足可播种9斗稻种而得此名,不用去看,就能想象到它的庞大。

在庄寨里面行走的时候,就感觉走进了一座巨大的迷宫,让人晕头转向。之所以有这样的感觉,第一是因为它的规模和体量巨大;第二是由于防御的需要,庄寨内部对一些地方故意进行了迷惑性设计。譬如嘉禄庄,庄内隐藏了18部楼梯,每一部楼梯既独立,又与环廊相连。如此,嘉禄庄内四通八达,恍若迷宫。尤其是一些出入口更是隐蔽,外面的人进来后很容易迷路。据说当年国民党抓壮丁时,庄内年轻男子不用外逃,只需躲在庄内,任凭官兵怎样搜查也搜查不出。

庄寨的防御设施布置得非常巧妙,而且都很实用。坚固高大的墙体、四周贯通的跑马道、碉式角楼、竹制枪孔、框制斗窗等都是“标配”,有的还有特殊防护机关。譬如,宁远庄的大门是用栲木制成的。据说这种木头不容易燃烧,匪寇即便想用火攻,也很难把大门点着,因而成为名副其实的“防火门”。大门的底部安有防撬石,上方也安有防撬石。门的正上方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圆孔,但作用奇特。当有匪寇攻到门外时,庄内的人可往这圆孔里注入沸水或沸油,以助退敌。这算是一个暗藏的护门机关。不只防御工事设计得巧妙,庄寨御敌也讲究技巧。譬如,仁和庄因坚如堡垒而被称为“民间固宫”。仁和庄大门入口处厚厚的青石门柱上,有一条明显的裂痕,据说这是当年土匪围攻仁和庄时,庄民为驱赶土匪,站在角楼上用自卫枪炮对着大门处轰了一炮,土匪顿时就被惊住了,纷纷退去,再也不敢前来骚扰了。只是这大门口青石门柱上留下了一道永久的裂痕,成为那段动乱历史的见证。

嘉禄庄内悬挂的“孝友”牌匾

嵩口镇下坂厝内“好光景”

嵩口镇下坂厝建于乾隆年间(公元1752 年),建造者是陈用坦。现在居住在下坂厝里的3 户人家都是他的后代。

从建筑学上来讲,永泰庄寨已形成了一套独特的思想体系、理念体系、营造体系和文化体系。

作为南方民居的巅峰之作,在结构布局上,庄寨既严格遵循封建礼教的规制,又不拘一格,呈现出灵活多变的风格。庄寨建筑特征明显,具有中轴对称的合院形制、以正厅为核心的单中心布局模式以及典型的穿斗梁架结构等。在布局上注重顺应地形变化而变化,同时兼顾其功能的实用性。在建筑隐秘的地方,还出现了一些或大或小的僭越之处,比如,有的房梁上都出现过龙形或凤形雕饰。这种大胆的设计理念,让庄寨呈现出了难得的变化之美。

庄寨在建筑构造方面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体系。随处可见的多重龙舌燕尾脊造型十分别致,而四梁抬井式结构更是永泰工匠的独创。不过,最特别的还是封火墙。封火墙又叫挂瓦墙、瓦封墙、鱼鳞墙,是庄寨一种独特的建筑结构。提到它的防火功能,除了它作为一堵夯土硬墙本身就能阻隔木质房屋之间的火源外,更令人惊奇的是它墙身挂满了如鱼鳞般的瓦片。瓦片本是覆盖在房顶上的,可是在庄寨中被“借用”到了封火墙上。这些瓦片中间有一个孔,把多年生的老竹削成竹签,煮过之后从瓦孔穿入,再将瓦片用草泥黏到墙体上,最后在竹签露头处用白色麻灰封成菱形。这样,瓦就固定好了。当发生火灾后,火会把竹签烧断,整面墙上的瓦就会瞬间脱落,并把旁边的火源灭掉。瓦封墙既能延长夯土墙的寿命,又能美化夯土墙面,关键时刻还能起到很好的灭火作用,是庄寨里最奇特的一部分。

嵩口镇下板厝大门

在庄寨内,处处都彰显着浓郁的家文化。举目抬手所及,处处皆学问。

庄寨是有文化的民居。在庄寨内,处处都彰显着浓郁的家文化。举目抬手所及,处处皆学问。不过,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庄寨里的楹联。仁和庄的楹联大都是直接在立柱上刻出来的。庄内的十几副楹联都是左为阳刻,右为阴刻。阴刻为“水”相,寓意庄内女人要勤俭持家,肥水不流外人田。阳刻为“山”相,寓意庄内男人要肩负重任,撑起整个家族的事业。楹联最多的庄寨是竹头寨,上、中、下三寨曾有百余副楹联,乃国内罕见。可惜大部分都已遭破坏,目前仅存下32副,但依然相当震撼。楹联实际上代表了庄寨主人的所思、所念、所想。因此,以这些楹联为介,我们仍能够跟这些几百年前的先辈们进行“交流对话”。这就是古代楹联的神奇之处。

乡村振兴过程中,有一个问题始终没法回避,那就是未来的乡村民居会是什么样子?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是目前乡村民居的状态。由于仅限于解决居住的“温饱问题”,因此当前的乡村民居存在很多问题,譬如功能布局不合理、整体耗能高、缺乏传统元素、缺少艺术美感、舒适度远远不够等。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其实永泰庄寨已经给出了大部分回答。因此,从千百年前的庄寨身上能看到未来乡村民居的影子。

嵩口镇东坡村古厝的壁画烙印着海丝文化的印记。其中,西霞厝、用金厝、永贵厝女儿墙上都绘制着与海丝文化相关的家族故事。图1 中所绘中型战座船与郑和下西洋的大船样式相同,专家推断宅子的主人可能当年曾随郑和下西洋。图2、图3 绘有身穿长袍、脸遮面纱的阿拉伯女子以及金发西洋男子。图4 绘有伊斯兰教宣礼塔,充满异域风情,可能是主人出洋见闻的艺术呈现。

教化价值: 庄寨既是修身齐家文化的珍贵载体, 也是公序良俗思想的培育之地

嵩口镇东湖尖山位于永泰县西南部,系福州地区最高峰。在东湖尖山脚下的深山腹地中有2000 多种动植物种类和植被群落,被称为“绿色自然博物馆”。据介绍,在这里目前已发现野生鸟类100 多种。其中,有中华秋沙鸭等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鸟类3 种。

庄寨是家族文化的载体,体现在其对封建礼制文化的故意凸显和刻意强化上。庄寨的空间格局基本上是中轴对称分布的。中轴线上的正厅是庄寨的中心,这个中心不只是位置上的中心,更是家族人文的中心。正厅是庄寨中最宏大、最复杂、最讲究的建筑空间,也是最重要的公共空间。正厅基本上被一个很大的太师壁分为前后两部分。其前面的部分是族人们举办各种活动的地方。其后面的部分则是祖先栖居之所:这里设有一个“公嫲龛”,供奉着祖先牌位,平时在其前面的供桌上摆放着香炉、供品。这个位置显然是庄寨中心中的中心。庄寨中将祖先放于如此重的位置,长幼尊卑的秩序也就由此建立起来了。

一个人最初的教育都是在家中完成的。这一点,从庄寨的营建思路中能得到很好的证实。从教化价值的角度来理解“家”,它首先应是一种氛围。这种氛围不只来自长者的一言一行,也来自家中每一个细节的安排与处理。庄寨中的每地每处都蕴藏着教化作用,都在提醒和督促家族中的每一个人不应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正是通过这种导向明晰的教化,在家族内凝聚成一股建立在礼序基础上的向上的力,这股力就是家风。在家风的影响下,实现家族睦和,进而达到社会合和。从这个意义上讲,庄寨是一个比教室更像教室的地方。

庄寨里的教化不是简单的说教,而是一点一滴、日日夜夜、潜移默化的影响。从庄寨里发生的一些故事和族群的发展过程来看,这些都得到了实实在在的印证。譬如,嘉禄庄的正厅有一块朝廷颁赐的牌匾,上书“孝友”两个鎏金大字。“孝”是用来褒奖这个家族长幼关系处理得好,“友”则是用来褒奖平辈之间关系处理得好。嘉禄庄内之所以会有这块牌匾,是因为一段感人的故事:庄内的张昭乾、张昭融两兄弟曾把远在四川的一位堂弟的遗孤解救回来并抚养成人,直至帮助他成家立业。此事后来传到了京城,并感动了皇帝。于是皇帝下旨颁发了这块牌匾。当然,这个家族的故事远远不止这些,譬如这个家族连续三代兄弟同葬、妯娌同穴的故事至今为当地人所津津乐道。

一座防御特征极其明显的庄寨里,却蕴藏着如此浓厚的关于公序良俗的礼制文化,几乎是匪夷所思的。可是细究起来,却又在情理之中。如此坚固的庄寨能将庄内的一切很好地保护起来了。因此,庄寨的“经营”重心自然就转到了教化族人、培养后人上。这时,庄寨的礼制教化作用也就显现出来了。在长期的诗书礼乐的熏陶中,庄寨也就同样积淀了丰富的人文价值。其实,传统村落的再生,本质上正是对传统民居里人文价值唤醒的过程。

永泰庄寨建设中还有一个独门诀窍,就是“封经石”的设立和运用。所谓“封经石”就是庄寨的奠基石、基点石、零标号石,后续的所有建设过程都要以这块石头为基准。而且,后面无论怎么返修,都不能再动这块石头。在传统村落的再生中,我们是不是也需要诸如庄寨这类古民居来扮演起“封经石”的作用?在乡村振兴过程中,我们是不是也需要传统村落来扮演起“封经石”的作用?这个问题值得我们进一步思索和探讨。

其实,传统村落的再生,本质上正是对传统民居里人文价值唤醒的过程。

庄寨内的封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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