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自由贸易区：非洲经济一体化进程的闪亮界碑

毕夫

新年的第一天，非洲自贸区（AfCFTA）正式按下启动交易键。这一截至目前全球范围内参与成员国数量最多的自贸区在13亿非洲人面前展示出的既不是一个简单聚合的物理空间，也不是3.4万亿美元经济体量的机械堆砌，而是意味着非洲将从此可能迎来一个百年未有的惊喜大变局。

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可以看出AfCFTA从胎动到落地的超常跑速。2015年6月，非洲联盟（非盟）成员国启动非洲大陆自贸区谈判，2018年3月44个国家签署成立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议，次年5月底正式生效，两个月后非洲自贸区正式宣告成立。本来AfCFTA原定于2020年7月1日正式启动，但无奈新冠肺炎将其推迟到了今年1月1日。尽管如此，相比于世界上任何一个自贸区，AfCFTA的推动进程与实施效率都是无与伦比的。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经济发展水平参差不齐的数十个国家能够摒弃分歧与寻求共识并最终达成一个高水平的自贸区协议，无疑凝聚与寄托着非洲人民的共同心愿与美好诉求。

首先，AfCFTA将有效激活非洲贸易内部化动能。长期以来，许多非洲国家一直把关税视为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而且基于历史与文化等因素部分区域内国家还各自“抱团”，国家之间、区域组织之间存在着较高的贸易壁垒，乃至非洲境内出口关税还要高于出口到非洲境外的关税，这种情况不仅极大约束了非洲国家间的实质性贸易活跃度，而且直接拉低了非洲区内贸易交易量并抑制了贸易商业效率，最终也阻碍了非洲统一大市场的形成。数据显示，过去5年非洲各国之间贸易额在非洲大陆贸易总额的占比只有在16%至19%之间，而同时期的亚洲则为55%，欧洲更是高达60%。

但AfCFTA实施之后，非洲国家之间90%的商品将实行关税与零配额，同时服务、资金和人员等要素也基本能够无障碍性流动，贸易便利化与自由化程度大大提高，非洲内部贸易内循环能量由此可以被大大激活与释放出来，同时市场的聚合性也会显著提升。来自非洲进出口银行的预测数据显示，AfCFTA启动的当年，内部贸易额占非洲整体贸易的比率有望升至22%，而按照世界银行的最新研究报告，AfCFTA将使非洲大陆的域内贸易比重从当前的19%提高到2022年的52%，至2035年，非洲地区的内部出口将增长逾81%，其中域内制成品贸易将增长110%。

其次，AfCFTA将强力推升非洲工业化制造势能。从石油、天然气，到黄金、金刚石以及铁、锰、钴等，非洲埋藏着数十种矿产资源，而且不少品种的储量远远排在世界他国前列。然而，众多的资源禀赋却割裂分布在经济规模一般都不大的非洲国家中，而且许多国家完全依赖初级产品的出口，整个非洲的资源市场不仅开发集中度低，同时由于加工制造能力匮乏，也没有形成相应的资源产业链条与产业集群。这种简单粗糙的初级品出口结构不仅让非洲在国际市场难以获得较高的产品附加值，更加强了对外部市场的依赖风险。数据显示，在目前非洲出口创造的全球总价值中，非洲所获不到3%;而另一个更为残酷的事实是，受到新冠肺炎影响，全球经济衰退导致对非洲出口的铁、铜与石油的需求减少，2020年非洲经济剧烈萎缩4%的幅度远超世界其他各洲。

不过，AfCFTA的落地展开将空前改写非洲大陆的资源价值链。目前，非洲13亿人口的年龄中位数只有19.7岁，2030年总人口将超17亿，2050年超过25亿，等于期间世界约50%新生人口由非洲贡献，扫遍全球没有哪一个洲际大陆能够像非洲那样在未来可提供丰沛而廉价的劳动力;另外，非洲境内盘踞着400多家年营业额超过10亿美元的本土公司，可以为外资提供配套服务，同时社会零售商品消费总额超过4万亿美元。不难想象，AfCFTA极有可能引致外资加速度进入非洲，而这些境外资本通过自己的生产加工能力将非洲资源优势升级为产业优势，沉淀出一个又一个“非洲制造”，非洲在实现从资源出口到成品与半成品出口转型的同时，也能全方位深度融入全球产业链之中。根据世界银行估计，到2035年，AfCFTA将推动非洲制造业出口增长62%，其中对非洲以外国家出口增长19%。

再次，AfCFTA将极大充实非洲经济持续化增长潜能。基础设施建设匮乏是非洲经济面临的最大短板，根据非洲开发银行的一项最新测算，非洲基础设施领域每年需1300亿～1700亿美元，但实际投入仅为930亿美元，资金缺口高达每年680亿至1080亿美元。而问题的关键在于，目前非洲不仅承受着高达9000亿美元的基础设施赤字压力，而且非洲还是全球主权债务最沉重的地区，55个国家中外债占GDP的比重超过75%的国家多达12个，比重超过50%的国家有15个，比重超过25%的国家有38个，平均下来，整个非洲的外债占 GDP 的之比超过了50%。外债占比体量大等于就是非洲国家已经很难为大型基础设施的融资提供主权担保，相应地融资与基础设施建造希望就基本转移到外资企业身上。

不错，AfCFTA代表着为非洲基础设施建设打开了一个宽敞的窗口。论体量，AfCFTA超出了欧盟的一倍，国外资本除了依此进入非洲市场可有效降低成本之外，最终能够拥抱到的商业投资与资本腾挪空间当然相当可观，而更加重要的是，除了2020年这个特殊年代外，过去10年非洲经济增速都超过了3.5%，且在世界经济增速最快的10 个国家中非洲占据了6 席，与此相对应，非洲市场的年投资回报率高达6.5%，高于其他任何一个发达国家。因此，在非盟看来，AfCFTA一定位会为外资参与非洲基础设施建设形成磁铁效应，而只要基础设施得到了改善，不仅非洲的营商环境会进一步优化，同时还能创造就业与惠及民众，从而造就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动能。按照非盟预测，到2035年，AfCFTA将令非洲将获得近4500亿美元实际收益，带动3000万非洲人摆脱极端贫困以及7000万非洲人摆脱中等贫困。

最后，AfCFTA将明显放大国际舞台上非洲话语权的存在化量能。“一个声音说话”是非盟在成员国中始终强调的主权立场。非盟指出，各成员国在与第三方谈判时需谨慎行事，以免“致命地损害非洲贸易一体化进程并破坏《阿布贾条约》的愿景和范围”;另外，《非洲大陆自贸区协定》第19条明确规定，如果存在与地区性协议冲突或不一致的地方，应以《非洲大陆自贸区协定》的规定为准，除非该协议另有规定。因此不得不承认，AfCFTA作为一个发展主导的经济合作框架，除了体现出非洲各国领导人团结协作求未来的强烈愿望外，同时也是非洲国家向探索自主发展道路、摆脱“依附型”经济迈出的关键一步，尤其是在时下逆全球化和贸易保护主义甚嚣尘上的国际环境中，AfCFTA更可以看成是非洲国家自我意志与方向选择的一次清晰表達。可以想象，随着AfCFTA的实施，非洲将更多地以“一个立场、一种声音”参与国际经济谈判，这无疑将增大非洲在国际经济中的话语权分量以及影响力。

需要指出的是，从1991年非共体成立并签署《阿布贾条约》，到2002年非盟的创建，及至2013年制定规划未来50年非洲发展的《2063年议程》，非洲国家从没有放弃经济一体化的初心。按照计划，非洲经济一体化将分六个阶段推进，其中2019年之前建立一个全非洲范围的自由贸易区，2023年建立一个全非洲范围的非洲共同市场，至2028年建立一个全非洲范围的经济和货币同盟，所有过度阶段最后在2034年结束。看得出，携带着内部贸易自由化、资源产业化与工业化、经济增长持续化等强大集合能量的非洲自贸区无疑是非洲经济一体化长路上矗立起来的一座重要里程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