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内战时期的日常饮食（续11）

邹涛 周辉

锡蒂波因特附近的物资堆积如山，联邦军队衣食无忧

最后的牛肉盛宴（续1）

最让人无法容忍的是联邦军队居然天天都有新鲜的牛肉吃，在格兰特将军的授意之下，联邦军队用火车从遥远的西部地区运来大量肉牛，然后利用詹姆斯河便利的水上运输线顺流而下送到锡蒂波因特，靠岸卸载之后再把牲口赶到一处名为柯金斯波因特的地方，附近的一处种植园足够安顿大批的牛群。放养牲口的种植园毗邻詹姆斯河，水草丰美，气候宜人，附近的山毛榉林郁郁葱葱。极具讽刺意味的是，联邦军队选中此地作为牧场别有一番深意。这片让人看着眼红的富饶之地是大名鼎鼎的叛乱分子埃德蒙·拉芬的财产，传说是他第一个朝萨姆特堡要塞开火从而引发了内战，尽管实际上最先向萨姆特堡要塞开火的另有其人，但是埃德蒙·拉芬作为狂热的叛乱分子早已名声在外，其名下的种植园和林地自然就是当之无愧的“逆产”，被联邦军队拿来当成牛圈也是理所當然。所幸这位固执的糟老头子已经带着一家老小逃到南方安全地区，否则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良田美宅被北方佬肆意糟蹋，非活活气死不可。从西部千里迢迢运来的大批肉牛在这座完美的牛圈里得到专人的照料和饲养，屠宰分割好的牛肉通过铁路运往前线的堑壕，格兰特将军手下的士兵们每天都能吃到至少1磅（453.6g）鲜牛肉。有肉吃，有新出炉的面包，甚至还有柠檬水解渴，联邦军队的士兵如今过得有滋有味儿，这大大提高了联邦军队的士气，让他们在面对缺吃少穿的南方佬时底气十足。

1864年8月下旬，许多久经沙场的叛军士兵已经被长期的饥饿弄得营养不良，而罗伯特·李将军在22日得到的一份报告更让人心惊肉跳——他的部队眼看着连最粗劣的玉米面都快吃不上了！饥饿的威胁更甚于远处虎视眈眈的北方佬，所有的南方佬都在为自己能否吃到下一顿饭而忧心忡忡。在此背景之下，穷途末路的南方叛军发动了一场日后被证明无关大局的偷袭行动，这次行动的目的说出来有些让人难以启齿，并不是为了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拼死一搏扭转战局，仅仅是为了给饥肠辘辘的叛军士兵弄口吃的。肚子里缺少油水的叛军把目光盯上联邦军队运来的牛群，这场行动后来被称为“牛排偷袭”，不少对南方邦联的失败仍然耿耿于怀的人还特意将其称为“伟大的牛排偷袭”。

深受罗伯特·李将军喜爱的“骑兵斯图尔特”于1864年5月12日不幸阵亡，享年31岁。他与妻子伉俪情深，一直被人们传颂

南方叛军的骑兵部队神出鬼没，曾经让北方佬十分头疼

主导此次行动的是以侦察袭扰见长的叛军骑兵部队。此时，罗伯特·李将军手下的骑兵部队指挥官是韦德·汉普顿少将，在南北双方军队中素有声望的“骑兵斯图尔特”（詹姆斯·尤厄尔·布朗·斯图尔，美国内战期间南军的一位高级骑兵将领，其以英俊考究的骑兵装扮而闻名）已经于1864年5月12日不幸阵亡。骑兵向来被罗伯特·李将军视为“军队的眼睛”，能够在深受器重的“骑兵斯图尔特”阵亡后担当骑兵部队的指挥官，韦德·汉普顿少将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他的父亲是南卡罗来纳州一位财大气粗的种植园主，1812年战争期间担任过安德鲁·杰克逊将军的副官，在新奥尔良战役中的表现令长官颇为满意。而他的祖父也曾经在美国独立战争中担任骑兵中校，在1812年战争期间还披挂上阵升任为准将。韦德·汉普顿少将堪称家世显赫，他本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年轻时喜欢打猎的韦德·汉普顿据说曾经猎杀了超过80头熊，其勇猛剽悍的性格可见一斑。

给南方叛军带来好消息的是韦德·汉普顿少将手下的一名得力干将，让北方佬闻风丧胆的骑兵侦察队头目乔治·大卫·沙德伯恩中士，他率领的骑兵侦察队在汉普顿少将麾下的首要任务是搜集并及时报告有关敌方的各种信息，特别是有关军队部署、集结、突然出现的异常变动等信息，他们还负责选择最佳袭击目标，并且还经常在捕捉敌方的巡逻队、摧毁警戒哨所、伏击小股武装人员等行动中直接与联邦军队大打出手。吃够了苦头的联邦军队送给他们一个响亮的名号——“铁骑侦察队”，汉普顿少将也非常器重这支人数并不多的小分队，让一个军衔低微的中士担此重任也是韦德·汉普顿少将用人不拘一格的体现。作为南方叛军中出色的骑手、间谍和神出鬼没的袭击者，年仅22岁的乔治中士的确没让人失望，这个精明强干的家伙刚从锡蒂波因特溜达一圈，便侦察到不少值得汇报的情况，他在9月5日兴冲冲地向韦德·汉普顿少将报告：位于柯金斯波因特附近的一个牧场有3000头为联邦军队准备的肉牛，负责看管的只有120名士兵和30名没有武装的平民，距离牧场以南2英里处有一座名为希克莫的小教堂，附近还驻扎着联邦军队的一个骑兵团，大约有250人。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垂涎欲滴的好消息，对方的守备力量看起来似乎有些薄弱，不过联邦军队格兰特将军的总部距离牧场只有5英里，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应该能得到更多的兵力支援，要想打这些肉牛的主意无异于虎口夺食，要冒很大的风险。经常与对手面对面厮杀的乔治中士倒是一贯地胆大包天，他认为弄到这些牛难度不大，但是很有可能会在返回途中的耶路撒冷木板路（木制栈道，在19世纪的北美十分流行，用厚木板铺设的道路，常见于水网密布的泥泞地区或路况崎岖的地形。耶路撒冷木板路是彼得斯堡南下通往埃比尼泽教堂的交通要道）沿线遭到联邦军队的阻截。

韦德·汉普顿少将在南卡罗来纳州议会大厦前的塑像，希望不会有人打扰他的安宁

详细了解到乔治中士掌握的情报之后，韦德·汉普顿少将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他于9月8日赶到罗伯特·李将军在彼得斯堡的总部， 向罗伯特·李将军当面汇报了这一情况，并且把自己准备偷袭牧场、抢掠肉牛的打算也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面对如此巨大的诱惑，罗伯特·李将军未立刻表示支持，毕竟这个想法有些太冒险，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士兵还在嗷嗷待哺，他还是忍不住接受了韦德·汉普顿少将的计划，不过罗伯特·李将军依然向跃跃欲试的韦德·汉普顿少将提出警告：“你的主要目标是得到那些肉牛……如果有可能就尽量避免战斗，但是也应当做好必要的准备。”在关于何时行动的问题上，韦德·汉普顿少将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他告诉罗伯特·李将军：“一旦我发现格兰特前往华盛顿或者去谢南多厄河谷视察谢里登的部队时就动手。”

“牛排偷袭”行动堪称韦德·汉普顿少将军事生涯中最精彩的一幕

南方叛军得到的有关牛群的情报与联邦军队的实际情况存在一定的出入，柯金斯波因特的牛群是由90名平民负责饲养照料，这些有经验的牧人是格兰特将军从密西西比河以西招募的。宾夕法尼亚州第13骑兵团派出150名士兵负责牲口的安全保卫工作，该团隶属于大卫·麦克默特里·格雷格少将的第2骑兵师。牧场以南大约2英里的希克莫小教堂附近还驻扎着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的大约250名士兵，由约瑟夫·斯坦纳德·贝克少校指挥，兵力不算太多，但是与其他部队相比，装备十分精良，火力也异常凶悍。

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组建的时间并不长，但是来头可不一般。内战初期，南方叛军的间谍和游击队猖獗一时，他们在号称“灰色幽灵”的约翰·辛格尔顿·莫斯比率领下神出鬼没，在联邦政府控制的地区肆意烧杀抢掠，闹得北方佬不得安宁。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就是为了保护华盛顿免遭叛军间谍和游击队的袭扰，在林肯总统的直接命令下于1863年5月成立的，该团的首任指挥官是拉斐特·库里·贝克上校，他还曾经担任陆军部国家侦察局（负责总统安全事务的美国特勤局的前身）的局长一职。该团最初的4个连是从哥伦比亚特区招募的，大部分士兵来自正规军和贝克上校手下的侦察局，1864年春天，又从缅因州招募了8个骑兵连。

由于是总统亲自下令组建，担负着保卫首都华盛顿的重要使命，该团的装备也理应符合其高大上的地位。联邦政府为此狠下血本，花了大把的真金白银给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配备最好的武器装备。该团装备了使用0.44英寸边缘发火弹的十六响亨利连珠枪，能够在短时间内倾泻火力，造成极大的震撼效果。经常与装备精良的联邦军队骑兵厮杀的约翰·辛格尔顿·莫斯比对于这种射速高、火力猛的杠杆枪机式连珠步枪非常忌惮，他曾经说自己完全“不在乎普通的步枪，也不在乎斯潘塞七响连珠枪，但是北方佬这些亨利步枪能在星期天装填之后用到下一个礼拜”，隨后他又心有余悸地说“和他们对抗完全占不了便宜”。这种每分钟射速将近30发的步枪确实让南方叛军很是头疼，值得庆幸的是价格方面的原因成为亨利步枪在联邦军队中推广普及的巨大障碍，否则南方叛军吃的苦头会更多。当时的亨利连珠枪价格非常昂贵，每支枪的成本超过40美元，零售价高达50美元以上，而一支斯普林菲尔德M1861前装枪的成本只有20美元。在高昂的价格面前，军械局也只能望而却步，整个内战期间总共只为军队购买了大概1731支十六响亨利连珠枪。此外，士兵们想弄一支亨利连珠枪来保命护身都得自掏腰包。在整个波托马克军团，也只有受到特殊优待的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才以购买好马的名头整建制地拥有价格昂贵的十六响亨利连珠枪，其他人只能节衣缩食才有这样的机会。

“牛排偷袭”路线图

1864年年初时，随着首都华盛顿周围的安全压力逐渐减退，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也转移到詹姆斯河地区活动，隶属于奥古斯特·瓦伦丁·考茨准将的骑兵师。无任何军事经验的拉斐特·库里·贝克上校将指挥权移交给了埃弗顿·贾德森·康格上校——此前同样也是一位来自陆军部国家侦察局的干探，在接下来的几场与南方叛军的战斗中，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的十六响亨利连珠枪都很好地发挥了应有的作用，给对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864年8月25日，埃弗顿·贾德森·康格上校不幸在袭击里姆火车站的行动中身负重伤，于是指挥权再次转手，交给了约瑟夫·斯坦纳德·贝克少校，他也是陆军部国家侦察局提拔上来的，团里的三位长官倒是半斤八两，在内战以前都无值得夸耀的军事经验可言。

与南方叛军战斗结束两天后的8月27日，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又将自己下辖的D、F、G、H、I、K、L共计7个连移交给了缅因州第1骑兵团。

组建时间太短，指挥与隶属关系多次发生变更，长官缺乏必要的军事经验，经历过实战的基层主力又突然大量调动到其他单位……哥伦比亚特区第1骑兵团剩下的这点儿人马已经势单力薄，难当大用，除了能拿来壮胆的十六响亨利连珠枪，究竟还能发挥多少战斗力很让人担忧。

画家笔下的“牛排偷袭”战

与此同时，联邦军队也已经发现自家的牛群存在安全隐患。早在1864年8月中旬，约瑟夫·斯坦纳德·贝克少校就曾经向驻扎在乔治王子县法院附近的奥古斯特·瓦伦丁·考茨准将发出警报：“在柯克磨坊（位于柯金斯波因特的东边不远处）附近有一大群属于联邦政府的牛，它们就暴露在众多的叛军游击队面前。”9月4日，他又非常担心地表示：“我确信叛军的一些武装人员就在我们前面，他们经常在柯克磨坊那里出现，然后绕过我们的左边，摸到我们的后方位置。”

联邦军队的担忧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韦德·汉普顿少将的手下已经开始对牛群周边地区进行频繁的抵近侦察，以便选择更加合适的下手时机。9月13日，骑兵侦察队的头目乔治·大卫·沙德伯恩中士急匆匆地赶往叛军骑兵位于格雷威利波因特的总部（毗邻博伊顿木板路），向韦德·汉普顿少将汇报自己新得到的情报：格兰特将于9月15日早上离开他在锡蒂波因特的总部，前往谢南多厄河谷视察谢里登的部队。南方叛军居然轻易弄到了如此机密的情报，这的确令人大吃一惊，因为格兰特将军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来阻止自己的行程安排被人泄露出去。事实上格兰特将军直到9月14日早上8点才通知华盛顿，自己准备第二天早上离开总部去见谢里登少将，他甚至直到9月14日下午3点才把相关情况告诉自己最主要的下属乔治·米德少将。

韦德·汉普顿少将在收到情报后迅速做出判断，认为格兰特的行程计划已经敲定，于是命令自己的部队在9月14日凌晨1点集结待命。3000名南方叛军最优秀的骑兵整装待发，准备放手大干一场，担当此次行动主力的都是抽调出来的精兵强将：鲁尼·李少将（罗伯特·李将军的次子）的骑兵师，托马斯·拉斐特·罗瑟准将的“月桂树旅”——下辖弗吉尼亚州第7、第11、第12骑兵团，伊利亚·怀特中校的“科曼奇营”（又名弗吉尼亚州第35骑兵营），詹姆斯·迪林准将的北卡罗来纳州和弗吉尼亚州的骑兵部队。带队的指挥官名头响亮，跟随他们准备出击的手下也都是南方叛军骑兵部队中的厉害角色。考虑到路途遥远，还要经过几条河流，韦德·汉普顿少将还安排他的工程兵主管约翰·弗朗西斯·拉尼奥中尉和60名骑兵带上大量的绳索、斧头和其他工程器材。为了加强突袭部队的火力配备，“骑兵斯图尔特”生前最为钟爱的骑炮营也出动了，他们带着4门方便伴随骑兵作战的轻型火炮，由罗杰·普雷斯顿·乔上校负责指挥。

鲁尼·李少将是罗伯特·李将军的次子

要想圆满完成此次偷牛大业，自然少不了有专业经验的人士大力协助。在这一方面，韦德·汉普顿少将倒是不怎么担心，在他手下当差的一些骑兵内战前就曾经是“经过官方认证的得克萨斯偷牛贼”，做这一行的手艺早已声名远扬，詹姆斯·迪林准将就带了好几个这样的汉子，他们的“职业技能”有充分的保证，参与此次行动也算是重操旧业。为了更好地驱赶牛群，南方叛军甚至请了一些四条腿的朋友来帮忙——不少猎狗和牧羊犬也跟随队伍一起行动。

当袭击者们聚集在格雷夫利河附近的博伊顿木板路时，约翰·杜诺万特準将和皮尔斯·扬准将的骑兵以及威廉·马宏少将的步兵师开始向彼得斯堡的西南方向移动，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声东击西，通过攻击联邦军队设置在博伊顿木板路和韦尔登铁路之间的警戒线来转移联邦军队的注意力。南方叛军大张旗鼓的行动颇有成效，在接下来的3天时间内，联邦军队果然把关注的重点集中在彼得斯堡的西南部地区。

9月14日凌晨3点，真正的主角开始登场。韦德·汉普顿少将的骑兵主力以鲁尼·李少将的骑兵师为先导沿着博伊顿木板路出发，罗杰·普雷斯顿·乔上校的骑炮营，托马斯·拉斐特·罗瑟准将的“月桂树旅”，詹姆斯·迪林准将的人马，工程兵主管约翰·弗朗西斯·拉尼奥中尉和他的工兵组成了整个纵队。而韦德·汉普顿少将则与他的亲信乔治·大卫·沙德伯恩中士并肩作战，带着一帮精悍的骑兵扬鞭催马，在纵队的最前面搜索前进。

为了进一步迷惑联邦军队，韦德·汉普顿少将命令他的部下绕一个大圈子，先沿着博伊顿木板路直奔彼得斯堡西南部的丁威迪县法院大楼，再从那里调头转向东南，沿着一条路况较好、名称古怪的道路——“扁平足大道”前往为斯托尼河，渡河之后再转向东北方向前进，越过韦尔登铁路之后，部队接近罗文蒂河上的威尔金森大桥。部队已经在路上跑了一天，行程超过20英里，天色也暗淡下来，韦德·汉普顿少将开始安排手下选择一处远离联邦军队活动的地区休整过夜，采取的安全措施相当严密：严禁烟火，不许喧哗。不仅如此，绝大多数人直到此时连具体的任务和最终的目的地都一无所知。

十六响亨利连珠枪线条流畅，金灿灿的黄铜机匣很讨人喜欢，价钱也非常感人

9月15日拂晓，整个纵队趁着天色还未大亮迅速通过罗文蒂河上的威尔金森大桥，继续向东北方向前进，很快就抵达位于耶路撒冷木板路附近的埃比尼泽教堂。在教堂南边不远处还有一座已经被人故意摧毁的磨坊，磨坊的主人约翰·贝尔舍是南方邦联的铁杆支持者，平时没少吃联邦军队的苦头，残破不堪的磨坊就是拜北方佬所赐。有这么好的机会跟着大队人马去寻北方佬的晦气，满腔仇恨的磨坊主当然不肯错过，他自告奋勇地要求给韦德·汉普顿少将帮忙引路。这个送上门的向导来得恰逢其时，南方叛军要想在沼泽河网密布的地区干成这一票大买卖，确实少不了熟悉周边环境和道路状况的当地居民提供帮助。（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