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语还羞金步摇

陈莹

步摇的雅丽在越剧《西厢记》“琴心、寄方”两折中，最能展露、诠释它传统的古典美，端庄中尽显古代女子的风情万种。

莺莺小姐春心摇漾，与张生的爱恋一波三折，终究也是苍天不负有心人，得以相守，却被迫功成名就之时，方才是团圆之时。长亭送别，亦是黄花弋地、离情旖旎。那云鬓上的步摇伴着崔莺莺一腔心事，委婉多情、玲珑剔透、缓缓摆动，它仿佛饱蘸深情，与它的主人一起感受着自古以来女子多舛人生的悲喜哀乐。

步摇的心事是端丽含蓄的，也是古典深情的。。。

步摇是古时女性头饰上的一种装饰，制作上多以黄金屈曲成龙凤等，其上缀以珠玉点缀，一般形式为蝴蝶、凤凰、带有翅膀、造型漂亮的风物，或有流苏与坠子，因走路时，饰品会随走路的摆动而动，随长长的裙摆上下一起摇弋，故名步摇。

步摇有一种俏丽的妩媚，也是古代装饰衍生出的一种配饰。最初在先秦时期以礼制饰物的身份出现，装点在贵族女子的发饰上，经过汉魏南北朝时期的发展，在唐代颇为盛行，到清朝也很盛行，并流传下来得以发展。在唐代，不仅女人对步摇情有独钟，男人亦为步摇花微微颤摆而心动，诗人们更是热衷于用步摇花来尽情书写女性的娇媚与柔情。

自古以来，所有美好的风物都被追逐、被赞美，唐代太多的诗词里都有步摇雅丽的风景与风流。

杨贵妃在最初接受唐玄宗恩宠的时候，头上戴的正是步摇花。《长恨歌》不仅把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描写的荡气回肠，也将杨贵妃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贵妃肤如凝脂、天生丽质自不用说，而发髻上的那支步摇花，更点缀出她无限的风姿。“云鬓花颜金步摇。。。”如花的容颜、云鬓金步摇，莲步轻移、步摇轻颤，仿佛许多无声的言语在摆动间都婀娜地倾诉出来了。每一步、每一摇、每一次微颤，都是一种娇媚与绮丽，都是欲语还休的端丽，都是古典风情的自然流露，那样含蓄的美，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给诗人无限联想的构思，怎能不令人心神荡漾、诗句昂扬？

古时候，女子皆蓄长发、挽云鬓，乌黑的发髻上缀以步摇饰品，行走时垂珠荡漾，随细碎的脚步轻轻摆动，颇有韵律感，似阵阵涟漪微微波动、悠悠荡荡，却诗意美意了然。远远望去极富美感，婀娜摇弋的风姿，端庄大方，仿佛一腔多愁善感的女儿心，都在步摇迤逦的摇动中缓缓溢出，一种闺阁女子的雅致，古典风情中贵气飞扬。

越剧舞台上的《西厢记》，崔莺莺漠漠地唱“莫不是步摇得宝髻玲珑，莫不是裙拖得环佩叮咚，莫不是风吹铁马檐前动，莫不是那梵王宫殿夜鸣钟。我这里潜身听，声在墙东。。。”恍然大悟“却原来西厢的人儿理丝桐。。。”张生一曲《凤求凰》穿透心扉，从此心心相印，琴心悠扬。然而在封建桎梏的束缚下，有情人难成眷属，总有羁绊不得心愿。“寄方”一折中，大家闺秀的莺莺小姐欲避红娘去会张生，却被弄娘识破，面对丫鬟万般娇羞，然而在红娘的帮助下，欲前又踟蹰，那复杂的心事都在步摇的晃动中，展示给了观众。看她情态咋现、掩羞缠绵，一步一步心事辗转地走出门外。红娘说“这样吧，你闭上了两只眼睛，有红娘送你去。。。谁叫你开“药方”了，没有法子呀，去吧。看我家小姐嘴是说的好，这两条腿确是软的，走吧走吧。。。”莺莺小姐从此不需要再梦回高唐，那步摇也痴心多情地随她一起待月西厢下，去听千古琴音了。

唐代女诗人薛涛《斛石山书事》“王家山水画图中，意思都卢粉墨容。今日忽登虚境望，步摇冠翠一千峰。”诗人笔下的步摇不仅娇媚柔情，还隐含着一种坦然与自信。就是这样一位有着传奇故事的女人，以一个女性的身份、从一个女人的视角来描写步摇花，她笔下的步摇花藏起了娇媚与柔情，展现了一个女人的智慧与自信。“步摇冠翠一千峰”何等的自信？何等的昂扬？正与唐朝的时代气息和审美风尚契合一致，也正是这样骄傲的女儿情怀让她与元稹、刘禹锡、武元衡等人诗词酬和，步摇登阶，写尽了唐朝风花雪月的文字暧昧，留给了后人太多脍炙人口的诗句，流传至今。

北宋婉约派词人李清照的《点绛唇》“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写尽了小女儿天真率真的情态，岂不知，那云鬓上荡漾的步摇俏皮畅意，顽皮了词人的女儿情怀，同把青梅嗅呢。词中美妙的画面，在千年之后，依然让我们欣欣然地随她藕花深处荡轻舟，荷风香榭弄罗衣。

京剧名家李维康在《李清照》一剧中，一席红衣，云鬟绣袂穿芳径，步摇花钿细语盟。那長长的步摇，垂至香肩，袅袅娜娜，细语缠绵，欲言又止，仿佛凝晨露盈盈绽放，高声唱“一枝花，娇怯怯意融融含羞染霞光，心花儿好似这春花一样，望窗外黄莺双栖海棠上，对镜儿理新妆待我檀郎。”七彩的扮相、七彩的唱腔回荡在舞台，美的让人心猿意马、心旌摇漾，国粹中词人的风采更具古典主义情怀，是经典的京剧旦角青衣的舞台形象。

步摇典雅的形态，是古风头饰中是不可或缺的美丽饰物，远看近观，皆是诗意美意妖娆了眼帘，都是古典雅丽的代名词。这些被渐渐掩埋在历史深处的华美碎片，幽丽多情，当我们透过历史的空间再看她的瑰丽，确是耀眼着那些过往烟云中的喜怒哀乐、富贵繁华。不过遗憾的是，目前中国出土的主要是一些疑为“步摇”部件的东西，并且多发现在北方游牧民族地区，通过这些我们只能悄悄窥探一下“步摇”的盛世：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玉音婉转、颜如红玉、秋波含情、情意绵绵、娇羞无限。。。女子头上那轻颤的步摇，摇碎了一颗痴情的女儿心，摇漾了世间男人内心最深处的波澜，摇动了世人一颗颗赞美的古典主义情怀。

步摇瑰丽的身影已然远去，我们只能在烟波浩渺的历史深处，雾里看花一般地窥见她的幽丽，在戏曲舞台上观赏她曾经的容貌，感受古代女子在封建桎梏下真善美的自然流露。无论是富贵加身，还是衣衫褴褛，那步摇轻颤的风姿，都是天然与爱好的语言，无声地召唤这我们记住历史、不忘初心。

如今，能用繁华且历史的心思看步摇，也只有在戏曲舞台上观瞻一二了。瞧，那舞台的中央，七彩的戏子走来了，她莲步婉转、眉目轻传，步摇端端地荡漾在云鬓上，唱腔在胡琴上飞扬。哦，原来步摇也在表演，唱戏唱到情深处，随戏子一起入了戏，一起舞蹈、一起悲乐。。。唱着那些关于时代的光阴，关于步摇的芳华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