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报刊关于香港国安法报道介入资源对比分析
——以《人民日报》和《华盛顿时报》为例

彭 卓

（韶关学院 外国语学院，广东 韶关 512005）

2020年6月30日，中国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次会议表决通过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维护国家安全法》（下文简称香港国安法）。从2020年5月21日第十三届全国人大第三次会议预备会议审议香港国安法议案到6月30日表决通过法案期间，美国政客和报刊媒体一直都在恶意攻击此法案，中国外交部和报刊媒体则做了及时的回应和反击。新闻语篇往往存在多种声音，而介入资源是构建这些声音的关键[1]18。本文借助评价理论的介入系统，对比分析中美报刊关于香港国安法报道的介入资源差异，并探究差异的成因。目前很少有学者论及香港国安法的新闻话语或对比分析中美报刊关于此法案的新闻报道，本研究意在填补这个空白，为中国媒体有力回击美国媒体的攻击提供启示，也为筑牢维护中国主权的话语体系作出贡献，并推动评价理论介入系统的中国本土化研究，扩大此理论的应用外延。

一 理论背景

（一）评价理论的介入系统

评 价 理 论（Appraisal Theory）由Martin、White等人创立[2-3]，是对系统功能语言学的人际功能的发展，它论及话语协商的态度种类、情感强度以及表示价值和结盟读者的各类方式[4]324。此理论由王振华人引入中国学界，已应用于翻译实践、多模态语篇等领域，最主要的应用范畴为新闻话语。它囊括态度、介入和分级三个子系统，每个子系统可进一步细分子类，它们都是协商人际关系的语义资源[3]32。评价理论的介入子系统由单声和多声两个次子系统构成，多声又包含对话收缩和对话扩展两个子类，每个子类囊括多个维度[4]335-336，如图1所示。

图1 介入系统

单声指言者或作者在呈现命题时不指涉其它可替换此命题的声音或观点，如The two countries have fundamental differences in thinking；多声指言者或作者在呈现命题时援引或虑及其它可替换此命题的声音或观点，如Beijing said the law will not impact the autonomy of Hong Kong，言者借助转述动词said表明后面的内容只代表Beijing的声音，是一系列声音中的一种，为可替换此命题的其它声音提供了对话空间[3]99-100。收缩指言者或作者的命题挑战、反击或限制了其它声音或观点，从而压缩了对话空间。扩展指言者或作者的命题或多或少地引发其它声音或观点，因而拓展了对话空间[4]336。否认指言者或作者所呈现的命题拒绝、替换或否定其它声音，包括否定和对立两个维度，前者主要涉及否定词，后者包括表示让步和出乎意料的表达，如although、however、but、even、only、still等[3]118-121。声明指言者或作者将命题呈现为不可推翻的，借此抵制其它声音，它包括一致、强调和引证3个维度[4]335。一致指命题与假定的读者声音一致，言者借此与读者联合以抵制其它声音，涉及of course、naturally、not surprisingly、admittedly、certainly等词汇以及反问句。强调指言者或作者对命题进行强调或明晰介入以抵制其它声音，涉及I contend、the facts of the matter are that、the truth of the matter is that、we can only conclude that、you must agree that、really、indeed等词汇语法形式。引证指言者或作者将某种外部声音识解为正确、可靠和不可否认的，以此抵制其它声音，涉及show、prove、demonstrate、find、point out等词汇[3]122-126。引发指言者或作者表明其观点只是一系列可能观点中的一种，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为其它观点留下了对话空间，此类介入涉及情态动词、情态附加语、心理动词的第一人称用法（I suspect / think / believe / doubt）以及开放式（openended）疑问等词汇语法形式[3]104-105。摘引指言者或作者将命题表现为来自外部的声音，此命题只代表一系列声音中的一种，包括宣称和疏离两个维度[3]98，前者指言者或作者只转述他者声音，不显性表明自己对此声音所采取的站位，涉及say、report、state、declare、announce、believe、think等转述动词；后者指言者或作者明晰表示自己的声音与所转述的他者声音分离，不对他者声音负责，此类介入涉及claim、so-called等词汇[3]113。

此理论由王振华[5]13等人引入中国学界。近年来，国内外学者发展了评价理论：一方面，理论本体研究得到重视，如White[6]259、李战子[7]1、张德禄、刘世铸[8-9]、Martin、Rose[10-11]、田华静、王振华、吴启竞[12-13]等；另一方面，理论的应用范围得到延伸，从语文教学扩展至翻译实践、商务语篇、文学作品、新闻话语、学术语篇、多模态语篇等应用领域[14]44。新闻话语为此理论的主要应用范畴[5]17。

（二）新闻报道的介入系统

国内外学界对新闻话语的介入系统研究大体有三种取向：一是对某一语种新闻话语介入资源的特征及其功能的研究；二是对同一语种（或国家）不同新闻机构的同话题语篇介入资源类别的对比研究；三是对不同语种同话题的新闻语篇介入资源类别的对比研究。

在第一种取向中，学者分析了某一语种新闻语篇的介入资源种类及其词汇体现形式，如刘世铸、韩金龙[1]18-19、魏榕、何伟[15]94-97；同时，特定语种的新闻语类具有独特的介入资源分布特征[16]338；此外，学者还探究了介入资源的功能，如保证新闻的真实性[17]26，用于表达支持、中立、反对、不确定和怀疑[18]36，用于隐性地控制受众的意识形态、构建评价联盟、有导向性地构建被评价对象的形象、打开对话空间、提供背景信息等[19-24]。此类研究往往关注单一语种某一类新闻话语的介入资源分布特征及功能，属语篇内部研究，不易从整体上揭示此语种语类有别于他类的独特介入资源特征。

在第二种取向中，一些学者对比了同一语种不同新闻机构的同话题语篇的介入资源差异，揭示了报道者可借助不同介入资源建构不同的身份[25-26]、硬新闻不是完全客观和态度中立的[27]40、报道者对读者意识形态的不同操控方式[28-29]、报道者对待同一事物的不同态度[30-31]等内容。同时，也有学者通过对比新闻语篇的介入资源种类及其功能差异，为撰写更具亲和力的新闻语篇提供建议[32]22。此类研究属于语篇之间的对比研究，能很好地展示某新闻机构语篇有别于他者的介入资源特征。但是若用于对比的其中一种语料不是新闻发源国家或社会团体的本族语，那么研究者也许需考虑本族新闻在用目标语种表达时由于语言和概念差异而增添或丢失了语言信息，导致本族新闻原有的介入资源出现不同程度的变异，因此，对不同语种的同话题新闻语篇的介入资源对比分析很有必要。

在第三种取向中，一些学者对比了不同语种同话题的新闻语篇的介入资源类别差异，揭示了报道者不同的意识形态[33-34]、报道者与读者的不同交流意愿[35]128等内容。此类研究主要通过对比介入资源差异，揭示报道者相异的意识形态，但这些研究尚未涉及中美报刊关于香港国安法报道的介入资源差异。当前尽管中美报刊就香港国安法的群众基础、正当性和适用性展开激烈的对话，但迄今为止较少有学者从语言学视角论及香港国安法，也鲜有学者从评价理论视角对其展开对比研究。同时，新闻语篇往往存在多种声音，而介入资源是构建这些声音的关键[1]18。对中美报刊关于香港国安法报道的介入资源进行对比分析，能清晰地揭示两国的意识形态差异，为筑牢维护中国主权的话语体系提供启示，也可推动评价理论介入系统的中国本土化研究。鉴于此，本文借助介入系统对比中美报刊在香港国安法的群众基础、正当性和适用性方面的报道语篇，分析两类语篇的介入资源差异及其成因。

二 实证分析

（一）研究设计

本文以《人民日报》与《华盛顿时报》在香港国安法的群众基础、正当性和适用性方面的报道语篇为语料，对比汉英语篇的介入资源差异，具体探讨这两种报刊相关语篇的介入资源分布在宏观上与微观上的差异，以及导致以上差异的具体原因。

具体的语料来源为电子版的《人民日报》与《华盛顿时报》2020年5月至7月间关于香港国安法的群众基础、正当性和适用性方面的报道，分别从两种报刊随机选取20篇相关新闻语篇作为研究语料。选择这两种报刊的原因为：《人民日报》位列中国最受欢迎报刊之首，是中国官方声音的权威性代表[36]41；《华盛顿时报》是美国的政治风向标和美国政府的代言[37]；两者的内容均容易从网络上获得。选取2020年5月至7月间的报道语篇是因为香港国安法在2020年5月21日至6月30日期间由中国十三届全国人大提上审议议程，经多次审议最终生效，所以5月至7月间中美报刊关于香港国安法的对弈性报道数量较多。

研究分为四步：首先，从《人民日报》和《华盛顿时报》的电子版中检索2020年5月至7月间关于香港国安法的群众基础、正当性和适用性方面的报道语篇，并从中随机选取两刊各20个语篇。其次，将选出的两刊语篇分别复制汇集到两个Microsoft Word文档中构建中英平行语料库，其中，中文语料库包含20 866个字符，英文语料库包含13 715个词符。第三，依据图1的介入系统，手动标识两个语料库中的介入资源类别。最后，统计每个语篇各类介入资源的数量及其占所在语篇介入资源总量的比例，并借助SPSS 25.0的独立样本T检验对比两个语料库中介入资源比例的差异。

（二）介入资源分布的宏观差异

由上文单声和多声的界定可知，两者的区分以命题为基础，而命题往往由句子承载[38]7，因此，我们仿照刘丹[39]33等人对单声句子的数量进行统计。中文语料库的单声和多声句子分别有60个和375个；英文语料库的单声和多声句子分别有80个和485个。其中，中文语料库60个单声句子都采取支持中国的站位（下文简称亲中或亲中站位）；英文语料库的单声句子中有8个属亲中站位，72个采取支持美国的站位（下文简称亲美或亲美站位）。笔者分别计算每个语篇中单声句子数量与其所在语篇句子总量的比值（下文简称句子比例）和每组20个比值的均值及标准差，借助SPSS 25.0的独立样本T检验对比两种报刊的各种单声句子比例，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单声句子比例比较

由表1可知，亲中单声句子比例和亲美单声句子比例两种检验变量的P值都为0.000，小于0.001，表明两种报刊在以上两个方面存在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同时，它们的T值分别为6.988和-8.099，这说明《人民日报》的亲中单声句子比例显著高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而后者的亲美单声句子比例显著高于前者的相应比例。相关例子如：（1）香港是中国的特别行政区，中国政府通过立法，维护自己一个地方行政区域的国家安全。（2）The 82-year-old Lee was arrested for the first time in April together with 14 other pro-democracy figures.

多声系统是以词汇为主的语义系统[22]6-7，即一个句子可能含有多个多声资源，如（3）I hope there’s no violence in these public demonstrations because you cannot win.一句包含引发（I hope、can）和否定（no、not）等4个多声资源。以词汇语法为线索识别和统计得到多声资源数量（见表2）。

表2 多声资源数量对比

由表2可知，《人民日报》所有多声资源都属亲中站位，而《华盛顿时报》有184例的多声资源属亲中站位，918例属亲美站位，前者的多声资源数量少于后者的相应数量。基于以上统计，笔者计算每篇新闻多声资源的数量与多声资源所在语篇的字（词）符总量的比值，即单篇新闻的多声资源密度，对40个数据实施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多声资源密度对比

由表3可知，P=0.000＜0.001，T=-6.367，说明两种报刊的多声资源密度存在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人民日报》的多声资源密度低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密度。多声与单声相对，可不同程度地引入其它声音，为其它声音保留一定的对话空间[22]6。可见，《华盛顿时报》与其它声音的对话性较强。

计算每篇新闻某类多声资源与其所在语篇的多声资源总量的比值（下文简称资源比例），借助独立样本T检验对比中英语料库各类资源比例的差异，结果见表4。

表4 多声资源比例的总体比较

由表4可知，亲中和亲美多声资源比例两种检验变量的P值均小于0.001，表明两种报刊在此两方面存在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比《华盛顿时报》具有更高的亲中多声资源比例；反之亦然。这说明前者是采取亲中站位来引发多声对话的，而后者更多地采取亲美站位来引发多声对话。相关例子如：（4）声明还指出，多年来美国在香港获利丰厚，所谓经济制裁不会对香港构成实质影响。（5）Lee urged Hong Kongers to protest peacefully against the National Security Law, even after it is enacted.

由图1可知，依据对话功能，多声资源可分为收缩和扩展两类[4]336，各类对话收缩和扩展资源比例的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如表5所示。

表5 对话功能资源比例比较

由表5可知，6种检验变量的P值均小于0.001，表明两种报刊在以上6个方面存在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的对话收缩资源比例、亲中对话收缩资源比例和亲中对话扩展资源比例均高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而后者的对话扩展资源比例、亲美对话收缩资源比例和亲美对话扩展资源比例均高于前者相应的比例。这说明在总体上，前者的对话性弱于后者。相关例子如：（6）美方这种损人不利己的霸凌行为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7）社评表示，美国视中国为敌，通过支持香港反对派夺权搞颠覆，为中国添烦添乱。（8）China’s unsurprising refusal was another example of the Chinese Communist Party’s fear of transparency and international accountability for its actions.（9）“Until I take my last breath, I will come out and fight for freedom.” he said.

（三）介入资源分布的微观差异

计算每篇新闻的否定、对立、一致、强调、引证、引发、宣称、疏离8种微观多声资源数量与它们所在语篇的多声资源总量的比例，并对其实施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见表6至表13。

由表6可知，否定资源比例、亲中否定资源比例和亲美否定资源比例3种检验变量的P值 分 别 为：P=0.001＜0.01、P=0.000＜0.001、P=0.000＜0.001，表明两种报刊在以上三个方面分别存在0.01、0.001和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它们的T值分别为3.772、9.033、-8.137，说明《人民日报》的否定资源比例高于《华盛顿时报》相应的比例。具体而言，前者比后者更多地从亲中站位来运用否定资源，体现前者通过否定资源引入与亲中相对的立场，并抵制此立场；而后者比前者更多地从亲美站位来运用否定资源，体现后者通过否定资源引入并抵制与亲美相对的立场[3]118。相关例子如：（10）香港独立关税区地位是世贸组织赋予的，不得由美国取消。（11）China’s decision is not in conformity with the Hong Kong Basic Law.

表6 否定资源比例的对比

由表7可知，对立资源比例、亲中对立资源比例和亲美对立资源比例3种检验变量的P值 分 别 为：P=0.005＜0.01、P=0.000＜0.001、P=0.000＜0.001，表明两种报刊在以上3个方面分别存在0.01、0.001和0.001水平上的差异。它们的T值分别为3.097、5.801、-7.187，说明《人民日报》的对立资源比例高于《华盛顿时报》相应的比例。前者比后者更多地从亲中站位来运用对立资源，体现了前者通过反期待的表达隐性引入亲美立场，并用亲中立场取而代之，以凸显支持香港国安法的声音；而后者比前者更多地从亲美站位来运用对立资源，以凸显抵制香港国安法的声音[3]120。相关例子如：（12）美方惯常采取的双重标准也表露无遗，他们以维护国家安全来合理化法案及行政命令的措施，但却把中央为香港特区维护国家安全立法视为削弱香港特区的高度自 治。（13）China has long demanded such a law for Hong Kong, but efforts were shelved in the face of massive protests in 2003.

表7 对立资源比例的对比

由表8可知，以上3个检验变量中只有亲中一致资源比例存在0.05水平上的显著差异（P=0.012＜0.05）。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比《华盛顿时报》更多地从亲中的站位使用一致资源，即前者更多地认为他们的亲中观点是人际共享的普适性价值或观念，不容协商，读者会与此观点保持一致[3]123-124，可见，《人民日报》的亲中立场是较为坚定的。相关例子如：（14）当然，冠冕堂皇的幌子还是要打的，那就继续把无法无天的凶残暴徒美化成“民主斗士”，把恪尽职守的警队执法污蔑为“暴力镇压”。

表8 一致资源比例的对比

由表9可知，强调资源比例、亲中强调资源比例和亲美强调资源比例3个检验变量的P值 分 别 为：P=0.011＜0.05、P=0.001＜0.01、P=0.018＜0.05，表明两种报刊在以上3个方面分别存在0.05、0.01、0.05水平上的显著差异。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的强调资源比例高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具体而言，前者比后者更多地从亲中站位来运用强调资源，而后者倾向从亲美站位来运用强调资源，可见，双方都在强调或坚持各自的立场，说明双方都意识到存在抵制、质疑和挑战自己立场的他者声音的对抗压力[3]128。相关例子如：（15）事实是，维护国家安全是所有国家的头等大事，美国在国家安全立法上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滥用国家安全打击他国企业，拘捕他国公民。（16）I think the facts are clear that it is not possible to certify that Hong Kong should be entitled to the exemptions.

表9 强调资源比例的对比

由表10可知，亲中引证资源比例和亲美引证资源比例2个检验变量的P值均小于0.001，表明两种报纸在这两方面存在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比《华盛顿时报》更多地从亲中站位来运用引证资源，即前者的报道者往往引用某种外部的亲中声音来支撑香港国安法，并且对此外部声音的正确性负责；后者更多地从亲美站位来运用引证资源，为抵制香港国安法提供支撑[3]126-127。相关例子如：（17）那一箱箱签名册（支持国安法签名），证明市民的眼睛雪亮，不是那么好骗、好吓唬的。（18）Beijing has shown little regard for such considerations(of what Hong Kong local lawmakers decide).

表10 引证资源比例的对比

由表11可知，引发资源比例、亲中引发资源比例和亲美引发资源比例3个检验变量的P值 分 别 为：P=0.010＜0.05、P=0.000＜0.001和P=0.000＜0.001，表明两种报刊在以上3个方面分别存在0.05、0.001和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的引发资源比例低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说明前者比后者更多地使用引发资源来扩展对话空间[3]104、从亲中站位来运用引发资源。通过语料检索可知，前者使用的引发资源往往与否定资源、对立资源或高量值的情态动词（如定会、只会、不会、一定等）搭配，而后者使用的引发资源大多为中低量值的情态动词，如may、can、could、should[4]119。相对而言，中低量值的情态动词使观点不带强制性和更易被读者接受，在某种程度上避免遭受读者的批评和挑战[40]154。可见，尽管《人民日报》采用186例亲中引发资源，但其引发的多声对话空间不大，即它为协商国安法的群众基础、正当性和适用性所建构的对话空间不大，体现此报刊坚定的亲中站位；而《华盛顿时报》借助引发资源开拓了较大的多声空间，体现其与更多读者结盟以抵制香港国安法的企图。相关例子如：（19）香港定会坚决落实香港国安法，在中央支持下尽快恢复法治和秩序。（20）A National Security Law proposed by China could imperil Hong Kong’s status as one of the world’s best places to do business.

表11 引发资源比例的对比

由表12可知，宣称资源比例、亲中宣称资源比例和亲美宣称资源比例3个检验变量的P值均小于0.001，表明两类报刊在以上3方面存在0.001水平上的显著差异。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的宣称资源比例低于《华盛顿时报》。前者比后者更多地从亲中站位来运用宣称资源，换言之，尽管相关语篇宣称是作者对外部声音的中性转述[4]336，但是作者所转述的内容是带有亲中倾向的。表面上宣称资源将所转述的声音呈现为一种主观性、个体性和偶然性的外部声音，是众多可能对话声音中的一种，作者不对其负责，因此为其它声音发出质疑和挑战提供了宽松的对话空间[3]113；但是宣称转述的内容带有倾向性，隐性地影响了读者的观点取向[66]155，是隐秘操控读者意识形态的手段。相似地，《华盛顿时报》比《人民日报》更多地从亲美站位运用宣称资源。相关例子如：（21）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29日说，无论乱港分裂势力如何叫嚣、无论外部反华势力如何施压，都阻挡不了中方推进香港国安立法的决心和行动。（22）Critics say it is the most significant erosion to date of Hong Kong’s Britishstyle rule of law and the high degree of autonomy.

表12 宣称资源比例的对比

由表13可知，疏离资源比例、亲中疏离资源比例和亲美疏离资源比例3个检验变量的P值 分 别 为：P=0.000＜0.001、P=0.000＜0.001、P=0.020＜0.05，表明两种报刊在以上3个方面分别存在0.001、0.001和0.05水平上的显著差异。由T值可知，《人民日报》的疏离资源比例高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前者比后者更多地从亲中站位来运用疏离资源，即前者从亲中站位显性地与所转述的声音分离，拒绝对此声音负责[3]114，而且前者往往将此声音当作攻击的标靶，实现抵制贬损香港国安法的目的；后者比前者更多地从亲美站位来运用疏离资源，借此抵制香港国安法。相关例子如：（23）任何声称该法律会损害港人自由的言论均属无中生有。（24）Chinese officials have in the past referred to the treaty (the Sino-British Joint Declaration) as a historical document, a claim that Britain strongly rejects.

表13 疏离资源比例的对比

（四）差异的成因

由介入资源分布的宏观差异和微观差异可知，在宏观上，两种报刊都倾向于从支持各自国家的站位来运用单声句子；《人民日报》的多声资源密度低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密度；两种报刊都倾向于采取支持各自国家的站位来引发多声对话；《人民日报》的对话收缩资源比例高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而后者的对话扩展资源比例高于前者。在微观上，《人民日报》的否定、对立、强调、疏离等介入资源比例高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而后者的引发和宣称资源比例则高于前者。同时，两种报刊都倾向于采取支持各自国家的站位来运用8种介入资源。

媒体往往是各自国家的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的代言[19]80，因此，两种报刊都比对方更多地从支持各自国家的站位来运用介入资源实为正常。无论从宏观层面的多声资源密度、对话扩展资源比例还是从微观的引发和宣称资源（隶属对话扩展资源）来看，《华盛顿时报》都体现出比《人民日报》更强的对话性，即前者相对更大程度地为其它声音构建更多的对话空间[22]6。作者不完全排除其它声音，目的是与潜在的不同意见的读者结盟，希望读者支持自己的声音或至少在承认其它声音存在的情况下接纳自己的声音，从而拉近自己和各方读者的关系[41]50。究其原因，美国经历“911”事件、两场反恐战争和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后，经济实力已明显下滑[42]13，同时，21世纪以来的多边化和全球化发展让美国利益受损，霸权地位受到影响，而中国经济却快速增长[43]5-6。美国需要以香港为棋子抑制中国发展，并借抵制香港国安法构建反华统一战线（如与英国和澳大利亚结盟贬损香港国安法），从而加强对各方盟友的操控，筑牢美国全球霸权地位[44]28。简言之，美国的霸权主义意识形态催生美国媒体联合外部声音抵制香港国安法的行为。

《人民日报》的否定、对立、强调、疏离等资源比例高于《华盛顿时报》的相应比例，其中，前3种资源都属对话收缩资源，这类资源能拒绝或反驳其它立场的介入，压缩对话的空间，使作者的命题变得难以辩驳，从而提高挑战此命题时需付出的人际代价，进而有力地压制或者反击不同的观点[28]27-31。而疏离资源则体现《人民日报》与贬损香港国安法的声音分离，并将后者作为攻击的标靶。可见，《人民日报》在维护香港国安法和反击美国媒体方面的态度极其坚定和强硬。究其原因，美国媒体对香港国安法的无理贬损干涉了中国的内政，损害了中国的声誉，作为中国政府忠实代言的《人民日报》定会作出强力的回应和反击；中国是过去30年经济全球化发展的最大受益者，其经济实力和综合国力得到显著增强[43]4-5，这让中国媒体在国际舞台中的声音更有底气。可见，介入资源的使用与中方坚持独立自主、坚决维护国家利益的意识形态紧密关联。

三 讨论

本文从宏观和微观层面对比了《人民日报》和《华盛顿时报》介入资源的差异，并分析差异的成因。研究表明前者采用更多的对话收缩资源，将自己的声音建构为难以辩驳、不容协商的观点[28]27-31，体现其坚决维护香港国安法和强力反击美国媒体的无理贬损；而后者采用更多的对话扩展资源，旨在寻求各方读者对其观点的支持。各类介入资源具有不同的对话功能，能建构作者与假定读者的不同人际关系，我们可通过识别语篇中的介入资源类别和分布来揭示这些功能和关系[3]97。

多声资源密度一定程度上揭示了语篇的对话性强度，但是此密度也许与语言表意的形成机制相关。中文往往使用两个字符来表达一种介入资源，如：不是、尽管、当然、真的、证明、可能、相信、声称等，但也有使用单字的情形，如虽、但、仍、定、说、讲等；英文往往使用一个词符来表达一种介入资源，如not、although、certainly、really、prove、possible、believe、claim等，但也会使用词组或句式来表达介入资源，如of course、the truth of the matter is that、as a matter of fact、I think等。因此，我们也许要开展基于大数据的中文硬新闻语篇及其英译文的多声资源对比，才能准确地知道中英文多声资源密度的常规比值，这样方能更为精确地分析特定中英文语篇间的多声资源密度的相对高低，这是未来有待深究的议题。

本文依据刘丹[39]33的研究，在句子层面上析出单声资源，因此，一个句子只承载一种单声资源，这样本文可在句子层面统计单声句子占语篇句子总量的比例，借此揭示两种报刊在单声句子比例上的差异；然而，多声资源往往是由词汇和语法结构所承载的[22]6-7，一个句子可包含多个多声资源，多声资源的句子比例不能准确体现两种报刊的多声差异，因此，计算每篇新闻某类多声资源与其所在语篇的多声资源总量的比值能更为精准地揭示多声资源的分布及其在两刊中的差异。

语言信息往往能体现言者的意识形态[28]32。介入资源是协商人际关系的语义资源[3]32，因而介入资源也包含信息内容，并非只是语符形式。由上文可知，两种报纸的介入资源差异体现了中美双方意识形态的差异。针对美国的霸权主义和构建反华战线的意识形态，中国媒体在反击美国媒体时，需要作出更有针对性的批判，同时可以使用更多的引发和宣称资源，以联合各方读者共同抵制美国媒体对香港国安法的贬损，让国际社会感受到中国媒体不仅能以理服人，而且能以情感人，不断提高中国媒体话语的亲切感和易接受性[32]17，最终筑牢维护中国主权的话语体系。

在宏观层面，两种报刊都倾向于从支持各自国家的站位来运用单声句子和引发多声对话，前者的对话收缩资源比例较高，而后者的多声资源密度和对话扩展资源比例较高。在微观上，前者的否定、对立、强调、疏离等介入资源比例较高，而后者的引发和宣称资源比例较高，两种报刊均倾向于采取支持各自国家的站位来运用8种介入资源。美国霸权主义和中国坚持独立自主、坚决维护国家利益的意识形态差异则是催生以上介入资源差异的原因。

本研究能揭示两种报刊关于香港国安法的新闻话语所承载的意识形态差异，为筑牢维护中国主权的话语体系提供启示，也能推动评价理论介入系统的中国本土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