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校

2021-03-25 17:34
全国新书目 2021年2期
关键词:学校老师孩子

本书讲述了中国共产党党员、黑龙江省铁力市工农乡原兰河小学一位普通的乡村女教师仲威平的事迹。仲威平在1988年高中毕业后成为兰河小学一名民办教师,1998年原兰河小学撤并后,为了兰河村的孩子能在家门口就近入学,她选择留了下来,以“一人一校”的方式,每天骑自行车往返20公里,先后骑坏8辆自行车,风雨无阻、病痛不休,坚守兰河小学教学点24年,先后教过118名学生。2012年通行校车后,仲威平带着兰河教学点最后8名学生整体并入工农乡中心小学。2013年,学校成立了“仲威平爱心工作站”,发动社会爱心人士和团体,积极为工农乡贫困、留守、特殊群体孩子及孤寡老人筹集物资和爱心捐款,共同帮助他们渡过难关。仲威平从“一人一校”到成立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爱心工作站”的从教经历,可谓是新中国改革开放40年基础教育事业发展的缩影。

1998年初,为了优化农村教育资源配置,全面提高教育投资效益和教育质量,促进农村基础教育事业健康可持续发展,铁力市根据相关规定,决定摒弃“村村办学”的方式,对临近的学校进行资源合并。兰河小学就是撤并的目标之一。

首先,需要分析一下撤并的背景,可以概括为“一少、一多、一高”。“一少”是指农村生源少了;“一多”是指很多孩子跟父母到城市打工了;“一高”是对教学质量有更高的要求,条件好一些的家庭,直接转学到城里读书了。而兰河村作为离工农乡最远的村庄,近几年虽然翻盖了砖瓦教室,但与邻村学校相比,整体环境还是很差;再加上学生越来越少,所以村里村外的人经常称这里为教学点,很少有人再称它为“学校”。而外面的老师得知这里的情况,更没有愿意来此任教的。这样一来,教学质量与其他学校相比,自然也有些逊色。

然后,要介绍一下撤并的办法。当时工农乡的实际情况,已经由早年的12个村子,合并成了10个自然村。撤并的实施依据,是按照这些村子的地理位置,分成东片和西片两部分,兰河村、新华村、新一村、二屯村属于西片,根据学校的条件和整体环境,计划统一撤并到二屯村。

消息一传开,有人欢喜有人忧,仲威平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教育资源的整合,学校的氛围会更浓一些,师资更完备一些,对孩子们的学习更有利;同时,二屯村位于兰河村与新一村的中间,也就是说,她上下班至少能减少一半路程。可是喜悦还没在脸上绽放出花朵,忧虑就接踵而来——她上班的路缩短5公里,兰河村的孩子们上学,就要增多5公里,那么每天往返就是10公里。那么小的孩子,春夏秋冬每天走这么远的路,家长有时间接送的自然不用担心,可是那些贫困、单亲、留守儿童、残疾儿童怎么办呢?

仲威平第一个念头就觉得撤并兰河小学,似乎不太合适。爱人王田不同意她的观点,他劝仲威平别想太多了,虽然撤或合并各有好处和缺点,是个非常两难的选择,但凡事不能两全,为了大多数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合并还是正确的决定。所以,他希望仲威平调整好心情,高高兴兴地投入新的工作环境,与他同在二屯小学任教,每天一起上下班也有个照应,同时还能节省时间多照顾一下儿子。仲威平沉默了,因为儿子是她的软肋,作为母亲,她多么希望每天陪在孩子身边,爱他、呵护他、教育他,参与他的每一步成长啊!

晚上,把儿子哄睡了以后,仲威平躺在炕上,却辗转反侧,心绪难平。学校至少有8个这种情况的学生,一旦撤并,他们将无法一同转学,那么最终的结果——只有辍学。仲威平瞪着天花板,双眸在黑暗中思考着对策,后来不知道是眼睛瞪酸了,还是心情泛起酸楚,两滴泪水不知不觉滑落到枕边。蓦地,耳边想起一句话:“教师是世界上最孤独的职业,带出每一届学生,就会经历每一次离别,在鲜活的年轻人中迎来自己的苍老。”仲威平回想起到兰河村这10年,相继送走了几批毕业生,每次送别虽然也会难过,但更多的是欣慰和期待,因为孩子们都正常毕业了,在自己的目光中长大了。可如今这种“离别”,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不仅要跟兰河小学告别,还要跟那8个孩子说“再见”——对于仲威平来说,简直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眼泪无声,心曲有声。天花板仿佛一张动态屏幕,次第上演着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日子,尤其是那8个孩子的脸庞,总是以特写的镜头出现,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一下又一下揪着她的心。那些孩子尚年少无知,还需要有人对他们谆谆教导,不仅是文化课的传授,还有做人做事的指引。或许王田说的有道理,为了大多数孩子得到更好的教育,撤并是一个好的选择;可是,这8个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权利啊,他们渴望上学的眼神,要用什么样的语言去回馈?

思前想后,一夜难眠。她望着身边熟睡的儿子,心里牵挂着自己的学生,忽然有种“手心手背都是肉,放下哪边都难过”的心痛之感。第二天早上,她心事重重地骑上自行车,早早地来到学校,打量着教室里的一桌一椅,眼圈又红了。她赶紧拿起扫帚和抹布,认真地打扫着教室的每一个角落,那几张破旧的桌子,那几把老旧的椅子,此刻忽然像老古董般美好。她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个座位的孩子可调皮了,但是脑瓜最聪明,数学成绩一直很不错;那个座位的孩子身世挺可怜的,如果不读书识字,将来怎么办呢?靠窗子的小丫头最文静,画的画栩栩如生,如果好好培养一下,没准将来能考上美术学院……”

“仲老师!”

“老师早!”

“老师好!”

“老师,刚刚你在叫我的名字吗?”

仲威平正沉浸在浓浓的离愁别绪之际,突然教室的木门开了,几个孩子冲进来,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北方二月末的氣温还很低,孩子们的小脸冻得红彤彤的,可是眼神中对上学的渴望——丝毫也没有变冷变淡。

读五年级的宫雪,是孩子们中的大姐姐,也是这个班的班长。她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定定地瞅着仲威平,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还是怯生生地问道:“我爸说看到您来学校了,所以我们就赶紧跑来了……老师,咱们学校真的要撤并了吗?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几个……就……就上不了学了……”

仲威平的心难过极了。面前站着个头参差不齐的8个孩子,他们用16只眼睛盯着她,令她有些紧张,也有些愧疚。昨晚担心的问题,此刻就摆在面前;昨晚天花板上的“电影特写”,此刻就活生生地在教室里上演着——她,该如何拯救这8颗脆弱的心灵?

“仲老师,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读三年级的单井艳,一脸可怜兮兮。

“仲老师,我们想上学,可是我的腿……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从小患有小儿麻痹症的孙雷,刚刚读二年级,自己走不了远路,家里也没有人接送。

“仲老师,您别走好吗?我们想上学!”宋慧杰已经读四年级了,可是从小身体残疾,母亲又患有癫痫,所以她不能到村子外面读书。

“仲老师,您别走好吗?”

“仲老师……仲老师,您不能不管我们……”见仲威平一直沉默不语,8个孩子就同时拉住了她的衣襟,边流眼泪边哀求着,说:“我们想上学,求求您了,不要抛弃我们好吗?”

一句“抛弃”,像一块石头般砸下来,然后落到仲威平的心坎上,发出“咕咚”一声闷响,震得她身体摇摇晃晃险些摔倒。仲威平在语文课上,曾经给孩子们讲过这个词,“抛弃”的基本意思是指“丢弃、舍弃、扔掉不要”。而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这个词也可引申为一种态度,一种思想,一种世界观,一种尊重人的体现,比如“不抛弃不放弃”。那么,到底不抛弃不放弃什么呢?仲威平从小受父亲的影响,对此有自己的理解:不抛弃亲情、爱情、友情、师生情,以及所有努力创造的一切;不放弃梦想、追求、根本的原则,以及任何成长与进步的机会。

当初她选择了当老师,选择了与兰河村的孩子们在一起,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选择了一种师生间的承诺,一种教书育人的态度。而如今,孩子们还没有小学毕业,而她竟然先“毁约”了,那么她抛弃的何止是8个孩子呢?同时被抛弃的,也有她应该坚持的原则,还有教师的责任心和爱心。

“放心吧,我留下来!只要有一个孩子在,老师就不走。”仲威平放下手中的劳动工具,张开双臂与8个孩子紧紧抱成团,面对这些被她视如己出的学子,她无论如何做不到“抛弃”。

孩子们终于破涕为笑了。而仲威平接下来的任务,是向有关领导申请,同时说服自己的家人。中间经过多少曲折,仲威平笑而不谈,她只是告诉我最终的结果——在她的坚持下,兰河村小学保住了,1998年3月1日,被正式称为“教学点”,仲威平以一人一校的方式,进行复式教学。

“一人一校?你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吗?”我低声惊呼,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因为眼前的她已经坚守了多年,至于什么样的后果,她早就已经品尝过了。

仲威平笑着解释,其实最初的一段时间,还留下了一个校工,协助她打理校务等事宜。后来没过多久,这名校工也调到条件更好的学校去了。从此,她开始了真正的“一人一校”生涯——班主任、6门课程课任老师、校工,全部由她一个人负责。

“8个孩子,都是几年级的,如何分配时间呢?”我开始帮着她计算,每天这样的情况,又是几个“仲老师”在运转?

“说起来,这8个孩子的班次有些复杂,确实需要投入很大精力。颜繁宇和狄方琪刚刚5岁,家庭都很贫困,不能到外校读书,只好把他俩编入学前班。苍海、孙立冬、孙雷都是二年级,相对好管理一些。單井艳自己读三年级,宋慧杰自己读四年级,宫雪自己读五年级。”时隔这么久,仲威平对这批孩子依然难忘,每个孩子的名字、家庭基本情况、个人身体状况都记忆犹新,“8个孩子分5个年级,你算一算吧,所有科目累计起来,估计需要用计算器了吧?我自己真没算过,反正适应了,每天上完这节上那节,时间过得很充实。”

说完,仲威平又递给我一张老照片:依然是那间简陋的教室,高矮分明的8个学生坐在四张桌子旁边。仲老师手里拿着一支教鞭,正指着黑板上工整的板书。很明显,这堂课是二年级语文、三年级语文、四年级数学、五年级数学和学前班算术。这一刻,我突然有种奇思妙想,或许仲威平是位魔术师,正在用手中的魔术棒表演,5个年级的10门课程就是精彩的节目,呈现给孩子们的则是知识与收获。

于是,我放弃了用计算器的冲动。或许,单纯的课程能计算出来,但仲威平对孩子们生活上的关心,精神上的指引,心灵上的教育,又如何能算得清呢?正如她每天上下班20公里,按一年200个工作日计算,每年骑车走过的路至少有4000公里,24年下来差不多就有10万多公里。然而,这只是一个数据,数据背后付出的情感、心血、汗水,又如何去测量呢?

“测量啥,不用测量,我就是舍不得这些孩子。可是,人生总是有得有失,这边保住了8个孩子的学习,那边就等于放弃了陪伴我儿子的成长。记得3月1日那天,我正式决定一人一校教学,临出门前,我儿子拦在我前面,说什么也不让我推自行车。我一个劲儿地说好话哄他,可是小家伙腮帮子气得鼓鼓的,最后吐出一句话:‘哪有妈妈离开孩子的,那都不是好妈妈。”仲威平说到这里,眼圈一红,眼泪险些掉下来,她赶紧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等眼泪咽下去之后,继续说,“这是我对儿子的亏欠,不能像其他妈妈那样参与儿子的成长,确实是我最大的遗憾。可是,如果只当他的好妈妈,就会有更多的孩子失学……究竟什么算好?什么算不好?面对才5岁的儿子的责备,我真的说不清了……”

是啊,生活中很多事勿需说清。比如仲威平的选择和坚守,夏日里的挥汗如雨,冬日里的顶风冒雪,对学生们的批评教诲和良苦用心,以及她的平凡与伟大,似乎用什么语言来形容,都显得苍白无力。此刻,我只想说清楚一件事——

1998年,小兴安岭南麓冰消雪融之际,仲威平放弃调转工作的机会,选择继续坚守在兰河村。一扇教育之门重新开启。推开这扇门,满是阳光和鲜花,那是仲威平给孩子带来的自信、快乐和希望。

李子燕

本名李凤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榆树市作家协会主席。2010年进修于鲁迅文学院。主要作品包括长篇小说《左手爱》等10余部作品。曾荣获“首届海峡两岸网络文学原创大赛”主题赛区长篇奖、长春市政府君子兰文学奖、长春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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