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罗伊德精神分析下《达洛卫夫人》中的褪变和“死亡”主题

2021-04-06 04:30杨振阳张德旭
青年文学家 2021年5期
关键词:死亡

杨振阳 张德旭

摘  要:《达洛卫夫人》是英国著名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所创作的一部实验性极强的现代小说。在这部小说中,伍尔夫以其女性视角和独特的创作思想对现代小说的写作技巧进行了革新。小说主要是使用意识流和自由间接引语来展现人物内心世界,并通过非线性叙事的技巧在不同人物之间进行转换和描写。该小说主要围绕克拉丽莎一天里的内心活动,向我们展现了她过去和现在的精神世界以及周 围环境对人性的压抑和扼杀。本文主要通过分析克拉丽莎和赛普蒂默斯的精神世界的崩溃和幻灭,从弗洛伊德精神分析角度来表达出小说所蕴含的精神褪变和“死亡”的主题。

关键词;克拉丽莎;赛普蒂默斯;褪变和“死亡”;弗罗伊德精神分析

作者简介:杨振阳(1993-),男,汉族,河南柘城人,东北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指导老师张德旭(1984-),男,黑龙江海伦人,东北大学副教授,哲学博士,主要从事英国文学、文学理论研究。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獻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5--03

一、引言

如果说詹姆斯·乔伊斯笔下的《都柏林人》表达的是关于英国殖民统治下爱尔兰“瘫痪”的主题,那么弗吉尼亚·伍尔夫所创作的《达洛卫夫人》则是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英国的“死亡”主题的小说。“死亡”这一主题在《达洛卫夫人》中集中表现肉体上的死亡、精神上的灭却、自我情感反抗失败后的压抑和妥协。为了表现这一主题,伍尔夫运用和革新实验性的现代小说写作技巧,以及巧妙地编织人物关系网络来展示人物内心世界。这部小说不仅具有较高的文学审美价值,而且还有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尤其体现在对女主人公克拉丽莎和弱势群体的代表赛普蒂默斯精神世界的刻画上。这部小说的独特结构就是伍尔夫对克拉丽莎和赛普蒂默斯的刻画描写是两个平行系统--尽管他们从未相遇过,但却有着相似之处。诚如伍尔夫在日记中所言要“探讨疯狂与自杀的根源,比较常人同狂人各自心目中的世态”。在《达洛维夫人》中,充满着关于“死亡”的描写,这也跟伍尔夫本人精神抑郁和厌世有关,在思想上,她也曾受到弗洛伊德关于压抑的潜意识等学说颇深的感染,从而助长了她的孤寂之感和阴郁的心理。

二、克拉丽莎的精神世界褪变--本我的崩溃与死亡

伍尔夫的作品聚焦人物的内心世界,呼吁人们:“向内心看吧,生活似乎远非‘如此。小说《达洛维夫人》不仅使我们了解到克拉丽莎的精神世界,也可以深入了解伍尔夫本人创作理念和精神世界。婚前的克拉丽莎的内心是充满激情与希望的。婚后的她随着年纪的增长,心理状况更加矛盾和复杂。除了自身疾病的问题,她也时常感到丈夫的冷落,还有心爱女儿的问题等,外边任何一件小事,甚至都能击垮克拉丽莎脆弱而敏感心理防线。作为女性,社会和家庭赋予她的角色让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更加压抑和窒息了。当她被称为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主妇”,她还曾为此哭泣。克拉丽莎虽然贵为上流社会家庭的女主人,但她并没有为此而感到生命的意义和价值。对她来说,尤其经历了战争之后,她更加渴望激情。然而现实生活的种种压迫使她倍感孤独和孤立,这尤其反映在她的孤芳自赏和矛盾心理上。她的矛盾心理正是她精神世界斗争的体现。她一方面厌恶和恐惧孤独,一方面又通过距离和独立来与压抑她本性的力量作斗争。她认为“凡是人都有一种尊严,都有独处的生活,即使夫妻之间也容不得干扰”,而且必须尊重这种权利。

克拉丽莎的矛盾行为主要来自两方面。一方面自己“本我”与“自我”的矛盾;另一方面是自己作为个体而与外部整体之间的矛盾。伍尔夫曾受弗洛伊德学说颇深影响,在这本小说里也有具体的反映,我们可以从弗洛伊德的心理分度角度来阐释。

弗罗伊德认为,本我是生物性冲动和欲望的贮存库, 是人格中最早和最原始的部分。其遵循“唯乐原则”活动,即不顾一切地要寻求满足和快感,这种快乐主要指性、生理和情感方面的愉悦。在小说中,克拉丽莎常常通过回忆和依恋来保持自我,她对18岁时在布尔顿生活的那个夏天记忆尤其深刻。她想起了她的好姐妹萨利和她的乖戾和叛逆行为,甚至对这种性格的萨利有着爱情般依恋和情怀。这种感情使她的眼光整晚都没有离开萨利,对她来说,萨利拥有着她最爱慕的独特的美,即近乎放浪和毫不顾忌言行的性格;这种性格也正是她所缺乏和她一直羡慕的。然而,对于生活在上流社会的克拉丽莎来说,萨利的性格和行为只能是她在内心羡慕的。因此,她不能在这个等级森严和充满种种束缚的社会体系中做任何逾矩的事情。尤其对内心极其敏感和小心翼翼的她来说,做出这样的事是有违自己身份的,更是不可能做得出的。毕竟,往蛇形湖里扔一枚硬币这样的事都会让她感到死亡般的恐怖。

克拉丽莎对任何能挑动自己敏感神经的事是疏远和拒绝的。这也可以从她拒绝彼得的求婚而选择呆板和保守的理查德这件事看出。尽管富有浪漫气息的彼得,能够使克拉丽莎的生活充满激情,“跟他在一起无限融洽、轻松”;如果嫁给了她,这种快乐将会整天伴随着她。但是出于对现实的思考和享受世间的快乐与满足,她最后放弃了能带给她激情和浪漫的彼得。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渴望那种激情生活的克拉丽莎来说是痛苦的。乃至在婚后一直在思考关于婚姻的抉择问题,时时回忆起彼得。因为嫁给没有浪漫情调和呆板的理查德,她的内心一直存续着对激情和浪漫生活的渴望。

弗罗伊德认为本我在人格结构中具有自私、贪婪和攻击性的特性。克拉丽莎由于不能从丈夫身上获得某种情感需要,便视与丈夫和他人保持距离和独处是一种正当的权力。但她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是一个本我与自我的不断斗争的结果。其实正是由于这种矛盾,才加剧了她的孤独感,对她来说,能够与人“沟通”才能使她继续热爱生活,充满激情。即使年过五旬,她也能够把自己的情感融入欢快的小鸟,绿叶和花朵的生命世界里,甚至能从周围一切事物中汲取活力。从结婚以来,她的内心一直饱受压抑和孤独之感。当她走出压抑她的房间时便觉得“多美好,多痛快”。在她去买花的路上,她是如此的快乐,看到周围的一切让她得到了释放,她变得喜欢“此时、此地、眼前的现实”,觉得自己也属于素昧平生的人们。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她通常阅读莎士比亚的作品来感受生活的激情,但是家庭的束缚和压抑,让“她有一种荒诞的感觉,感到自己能隐身,不被人看见,不为人看见,不为人所知;现在再也没有婚姻,也不再生儿育女,剩下的只是与一群人令人惊异而相当庄严地向邦德街前进”。这种令她窒息的压抑,让她觉得自己甚至“不再是克拉丽莎,而是理查德·达洛卫夫人”。她的孤独和压抑感已经让克拉丽莎不再觉得身心完整。她急需渴望能与外界“沟通”。

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他认为“自我是是从本我中分化出来并得到发展的那一部分,它处于本我和世界之间,根据外部的需要而活动,它是调节本能要求与现实社会要求之间不平衡的机制”。克拉丽莎不仅通过回忆和留恋过去的来保持“本我”,而且还通过与周围的压抑环境保持距离。首先她讨厌家庭女教师基尔曼,是因为她认为基尔曼的信仰会通过伊丽莎白而影响到自己本身,她认为那是一种会令人冷漠无情,使感情麻木的信仰。所以尽管基尔曼小姐在某方面是克拉丽莎所不及的、会让她羡慕和佩服的,但克拉丽莎仍然排斥她。还有对于生活中的人,克拉丽莎也总是内心鄙弃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愿与其世俗观念同流合污。这就如文中所说,克拉丽莎如“一把刀子,插入每件事物之中,同时又置身局外,袖手旁观”。这是她的特殊能力,使自己能够保持精神的独立。这也从她“虚伪”、“两面”的行为中看出:在外人面前,她始终如一地释放着自己的正能量,把势力、妒忌、虚荣和猜忌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但内心深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是一个多么矛盾的集合体。

克拉丽莎挣扎于本能欲望与现实生活的矛盾中,她会按照“现实原则”行事,竭力用理性压抑来自本我的非理性冲动,尽管她内心无数次感想“要是能重度人生,那多好啊;甚至还能改变自己的面目呢!”可当压垮她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来时,她的“本我”被彻底粉碎了——赛普蒂默斯自杀消息的传来。对她来说为“本我”而战实在是太危险了,她的“灵魂,自我意识”、“生命的中心”会很容易被威廉爵士、霍姆斯、布鲁顿夫人、休·惠特布雷德之流如同赛普蒂默斯般被判处“死刑”。当死亡的消息传到她的晚会上,她觉得他的死对她是灾难、耻辱和惩罚,因为她不会为了保持“生命的中心”而像他一样选择自杀。克拉丽莎有过这样的想法:“我退隐了,我消失了;可是伦敦不答应,它把尖刀刺向夜空,捆住夜色,逼迫她投入欢乐的伦敦之夜。” 尽管她也想过死亡,渴望死亡,但对她来说,“人是孤独的,死亡倒能拥抱人哩”。在小屋子里她从赛普蒂默斯的死亡中获得了启示。尽管她对现实的庸常和世俗不满,但她也知道世俗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过去的某种忧伤;对现在的某种关注,使她把个性隐藏了”是克拉丽莎获得启示。她是通过降低对人性的追求,精神世界里的“本我”死去,从而获得另一种形式的存在和新生。在新世界里的她“不再怕骄阳炎热,也不怕隆冬严寒”。

伍尔夫曾在日记中透露出小说最初的安排是克拉丽莎自尽而死,最后却让她选择了活下去,这在伍尔夫看来,这样更能升华主题的意境,更能使小说表现它的批判和讽刺效果,更加凸显了英国阶级制度及其它的代理人的给人死亡一般的压抑感和逃离感。

三、赛普蒂默斯的死亡抉择

赛普蒂默斯是伍尔夫在《达洛卫夫人》里的男主人公。伍尔夫通过赋予克拉丽莎特殊的能力,让她和赛普蒂默斯联系了起来,共同展现了伍尔夫的创作目的。克拉丽莎能和从未谈过的人息息相通奇异的本能,让她准确而又富有同情心地给我们展现了赛普蒂默斯的精神世界。

伍尔夫曾在日记中透露小说最初的创作中没有赛普蒂默斯这一角色,增加了他是为了让他体现“狂人的真谛”。赛普蒂默斯和克拉丽莎最明显的共同之处就是读莎士比亚的作品。传统的英国社会压抑人的情感,所以他们都喜欢从莎士比亚的作品中找到一种活力和激情。伍尔夫曾这样评价说,“战争对男人而言是一种职业,是快乐和兴奋的源泉,也是男子汉品格的实现”。早年的赛普蒂默斯欣赏莎士比亚,甚至渴望成为一名诗人,他头脑中的英国概念,几乎完全是莎士比亚戏剧,以及像“穿着绿裙子在广场散步的伊莎贝尔·波尔小姐”那样充满着浪漫和诗情画意。于是他怀着激情奔赴了战场,为保卫他的“伊莎贝尔·波尔小姐”而战,为英国而战。然而在战争中经历的一切,让他看清了战争的真相,感悟到了生活的“真谛”。战争的残酷,朋友的阵亡,完全摧毁了他以前的浪漫世界,而他也患上了严重的精神疾病。因为饱经战争的创伤和周围环境对他人性的摧残,使他一步一步走上了死亡的道路。

富有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的赛普蒂默斯最后选择了死亡,在弗洛伊德看来,死亡在人的潜意识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并且人对死亡也有着迷般的耽恋。“死之本能”不仅仅是指结束生命,其不限于杀人和自杀,还包括自我惩罚、自我谴责、对权威的反抗等。这同拉康的“忘我”,即人对反思性自我的擦除的含义一样。战争的经历必然部分地塑造了赛普蒂默斯的这种心理。由于战争的伤害,赛普蒂默斯的精神世界被完全摧毁,他选择了通过爱情来弥补内心世界的创伤。虽然很多爱情的开端都是以积极的生存本能形式而存在,但是他不爱他的妻子。当欲望无法满足,就会感到焦虑压抑,而唯有死去才有希望完全解除焦虑,紧张和挣扎。这是一种逃避和放弃的心理防御机制。赛普蒂默斯一直以来都在于压抑自我,不断与自我作斗争。

当他和妻子在去找威廉·布雷德肖医生求助的路上,他内心已经麻木和彷徨,他觉得“世界已经高举鞭子,不知将抽向何方”。布雷德肖却只给了他们三刻钟的时间,之后就抛弃了他们。这是世间怎样的冷漠。赛普蒂默斯对战争的谴责,并没有让世人更加清醒的认识战争,甚至仍抱着无比崇敬的心理看待战争。赛普蒂默斯不由得发出来“灵魂死了”。伍尔夫本人也亲身经历过心理医师的治疗。在伍尔夫眼里,作为精神心理医生的威廉爵士只是理性话语的一个符号。她描写布雷德肖,神灵的助手,传播科学的大法师,满怀“感化”、装出兄弟般仁爱的面貌;渴望权力,粗暴低惩罚异己分子或心怀不满的人;赐福驯良之辈。赛普蒂默斯在被施加“平稳”治疗时,在他看来,他已被“人性”判处死刑。

战争是在保护什么,一直是赛普蒂默斯挥之不去的问题,他渴望能与人“互通消息”,对他来说互通消息意味着健康,幸福。然而打着治病救人的幌子,暗地里却无情地吞噬和控制他人灵魂的布雷德肖医生,希望病人皈依、顺从;忘记自己,忘记他们对战争或帝国的事业的怀疑,使他明白了自己是“替罪羊”,“永恒的受难者”。最终他不堪种种压抑,通过自杀保持了灵魂的完整。在死前他希望告诉首相,这一英国社会的象征,“博爱,乃是人世间的真谛”。而他的死亡被称为是“文明的胜利”,这更加表现了伍尔夫对旧英国社会制度和统治阶级所谓的文明的批判和讽刺。

四、结语

正如伍尔夫所言,她要在这部作品里表达的很多的观念。她要“描述生与死、理智与疯狂;我要批判当今的社会制度,揭示其动态,而且是最本质的动态……”她通过两个主人公克拉丽莎和赛普蒂默斯不仅完美地实践她的“书的本身”是形式与内容的合一的创作理念;而且还通过两位主人公表现了统治阶级对人性的压迫和人际隔阂,以及折射出当时英国社会的现状以及人物的精神狀态。伍尔夫通过高超的写作技巧,批判了和谴责了男权社会对下层人民和女性群体的压迫设伤害,全书表达了当时社会历史背景下主人公的精神褪变和“死亡”的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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