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渐的“告启”

钟治德

1938年冬的一天，一位长者带着一群白面书生，以及一些古老的经书和木雕经版，走进了江津东门张家花园。长者名叫欧阳渐，字竟无，时年67岁。当时，他担着金陵刻经处和内学院迁建大后方的重任。

歐阳渐集佛学家、思想家、教育家、书法家于一身，名声显赫，流寓大后方的梁漱溟诸君对他恭敬执弟子礼。迁徙艰难，在重庆略作休整，欧阳渐即到江津勘地选址。他刚到江津，就有一批文化商人掮客追踪而来，以高价求购书法作品。

内学院迁建筹备处搭建在江津东城城墙根下，战时百物腾贵，欧阳渐囊橐萧萧，学院经费无着。尽管内心酸楚，但面对求购书法的掮客，他表现淡定。他在城墙上张贴了一道“告启”，以谢绝登门“求书”者。

欧阳渐“告启”云：“第一无硬笔，羊毫万不可写字。第二无饱墨。第三无好纸。第四难得好天气，太阴天不可，太阳亢天不可。第五难得有兴会，视为结账会客迫不得已，必无好字。第六难得有精神，一日之中，午食打盹后精神稍完足而已。第七难得有闲暇，总为主要事用了时光。第八难得有安排，一切笔墨牵纸收拾盖印挂号寄还，种种部署不堪麻烦，作书全在仗机到，为此种种，机全失矣。第九难得临池一助。胸中无规矩，意趣结构茫然，临池时搜不得一幅称意之作，仍若抄书焉，岂有奇趣？第十难得清净。每每因客因事，几将临池，而忽休歇。有此十阻碍，是以不能书也。以渐之才，若能去此十碍专力为之十年八年，何难把臂古人。如今老矣，无能为役。虽然大丈夫各有己事，斯艺让古人擅之而已，有什么了不得耶？谬承过奖，感而论此，幸拨弃之。若有要渐书者，请以十碍相告，非吝不施也。”

德不孤，必有邻。张家花园主人张茂芹、张采芹兄弟捐献出私家花园及周边12亩土地，作为刻经处和内学院建设用地。江津实业家邓蟾秋捐出3万块大洋，承担了全部基建经费。

迁建工程竣工，学院定名为内学院蜀院。欧阳渐在蜀院发出“杀鬼子不犯杀戒”的呼声，鼓舞抗战前后方的民众作战。因为蜀院，私园成为公园，国民政府主席林森将其题名为中山公园。

1943年2月23日，欧阳渐病逝于蜀院，与先他而逝的夫人合葬于园内。

历史尘封着两个场面——1943年3月5日，在江津中山公园，国民政府为欧阳渐举行公祭，教育部长陈立夫致祭文，各界人士3万多人参加;同日，在沦陷区赣中欧阳渐原籍宜黄县城，成千上万的市民不顾日本宪兵的威胁，在通往竟无故居的镜湖路为其哀悼，并在欧阳宗祠前高悬挽联：了无半亩遗家属，唯有孤灯照人间。

1950年，中山公园更名为人民公园。1952年，内学院蜀院解散。欧阳渐墓葬两度搬迁，今位于江津城南艾坪山上。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