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清平山堂话本》女性形象

2021-04-13 04:18钱春铧
参花(上) 2021年4期
关键词:女性意识女性形象

摘要:《清平山堂话本》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这些形象从不同侧面反映了宋元时期的市井百态。学界对宋元话本进行整体性或典型女性形象研究的文章不在少数,但对《清平山堂话本》的女性做系统专门研究的还是比较少见的。本文以人物品质为依据,将话本中女性角色从正、反两方面进行剖析,并在对其形象进行解读的基础上,探究她们逐步觉醒的较之前代更加明显的女性意识。

关键词:《清平山堂话本》 女性形象 女性意识

明嘉靖时期洪楩编辑的《清平山堂话本》(六十卷,原名《六家小说》),是现存最早、最接近原貌、艺术水准也较高的宋元话本小说集。[1]全书塑造了众多鲜活的不同于前代的女性形象,这些形象历经数百年岁月,依然熠熠生辉。学界对其中的女性形象做过多方面的研究,但这些研究或基本在宋元话本这一大的范畴中进行,或选取典型人物进行论析,它们并不能概括整个《清平山堂话本》中的女性形象。本文主要以人物品格为依据对其中全体女性形象进行分类研究,并对她们身上体现出来的进步的女性意识作一关照与探析。

一、正面女性文学形象

《清平山堂话本》所塑造的正面女性形象,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点:貌美如花、才华出众、品行善良。

关于容貌的描写,几乎涉及女性的篇目都会出现,且大多以花作比。如《简帖和尚》中形容杨氏:“花枝也似浑家”,[2]短短几个字,就使一位明艳、婀娜的少妇跃入读者眼帘。《陈巡检梅岭失妻记》中的如春也是年轻美丽,生得如花似玉。这种美貌丝毫不逊于闭月羞花的貂蝉与杨贵妃。除了以上简洁描述,作者更喜欢用诗词来渲染女子的美丽。如《董永遇仙传》中对七仙女的描写,《柳耆卿诗酒玩江楼记》中对周月仙的描写,不仅有“朱唇”“皓齿”的颜色对比,“蝉翼”“春山”的摹状描写,更有“夭桃”“碎玉”等的直视感,无不神采奕奕,羞花闭月。

除了美丽的容颜,这些女性的才华也十分了得。希腊哲人德谟克利特曾说:“身体的美若不与聪明才智相结合,是某种动物性的东西。”[3]而《清平山堂话本》中绝大多数女性正是美貌与才华的结合体。《风月瑞仙亭》中的卓文君聪慧过人,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所以,一代大才子司马相如才能与她进行心灵的交流而终无所负。《风月相思》的女主人公云琼也是既美丽又有才华。她和男主人公冯琛的相爱相知都是通過诗词来表达的,尤其她那十首夫妻离别后的相思诗更是写得缠绵悱恻,真挚动人。试看其中第七首:“空庭草色入帘青,无奈分飞两鹡鸰。凤髻乱盘浑似懒,蛾眉淡扫不成形。梦中相合非真境,帐里弧眠怎得宁。起傍花阴强排遣,枝头杜宇又难听。”[4]整首诗意境凄清孤寂,句句诉说着女主人公深深的孤独与担忧。尾联用杜宇典故,写出了花阴之下女主人公心中的惆怅。欲强排遣,怎奈更愁!正如李清照之“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如果将这首诗放入宋元诗词的大背景中,也不失为婉约佳作。从云琼身上,我们可以窥见当时女性的才华,是胜过以往女性的。

当然,只有美貌与才华,还不足以体现这些女性真正的美。《清平山堂话本》中的大多数女性不仅兼具美貌与才华,而且善良、勤劳、真诚。首先,她们拥有一种不求回报的慈悲胸怀。《错认尸》中出场不多的沈瑞莲便是一位不图回报、胸怀慈悲的女子。与书中其他女性不同的是,她是一名妓女。在社会普遍歧视妓女,嘲讽她们无情的时候,沈瑞莲却表现出了一种大情怀。当乔俊在东京沈家散尽钱财,被虔婆辱骂驱逐时,是她用平日积攒的卖身零碎钱给他做盘缠。

其次,她们是勤劳、贤淑的。大家闺秀出身的才女卓文君,不计身份,不计地位,跟随司马相如来到他空有四壁的家,并贤惠地让司马相如变卖了她的首饰去修造房屋。不仅如此,她还发出了生死与共的誓言。

最后,她们忠于爱情,忠于婚姻。宋代后期,在陆九渊“心学”思想和经济发展的影响下,社会诸多禁锢已有所松弛,民众生活也逐渐世俗化,女性对于爱情和婚姻已有了更多理解与追求。但《清平山堂话本》中的一些女性依然对婚姻是坚守始终的。《蓝桥记》中的云翘,尽管裴航倜傥,才华横溢,她还是选择了守卫婚姻。《陈巡检梅岭失妻记》中被盗匪劫去的张如春更是坚贞。

二、反面女性文学形象

《清平山堂话本》以正面女性角色为主体时,表现了女性的反抗精神和觉醒意识,但在描写反面女性形象时,作品对女性形象的刻画就过于标签化,缺乏鲜活的、有血有肉的描写。一方面,歌颂女性角色探寻自我;另一方面,又对部分女性角色的命运漠不关心,这是作品在一定的历史时期背景下,形成的矛盾性表达。

在书中,一些反面的女性角色缺乏像正面角色一样有血有肉的描写,在极具目的性的表达中,这类角色的美丽仅仅是一种标签,对其形象的批判更是出于功能性的反对。角色本身缺乏自我意识,和正面角色的描写形成两个极端。像《刎颈鸳鸯会》中的女性角色蒋淑珍,仅仅被描写为一个容貌美丽、没有追求、放纵自我的形象,缺乏一个立体的人格构成,难以形成鲜活的形象。《错认尸》中的春香也是如此。作者一味谴责春香这种角色缺乏忠贞,却忽视了在封建社会,“小妾”本来就没有自主选择命运的权利,这类角色本身也是封建社会的牺牲品。

在《清平山堂话本》中还有一种“妖妇形象”。对这类女性往往借用民俗传说,以夸张的、极端的手法进行描写,如《西湖三塔记》中的白衣娘子是一条白蛇,《洛阳三怪记》中的玉蕊娘娘是一只白猫精等。这类角色一方面是作者自身受到封建思想束缚,从男性角度对女性角色进行的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刻意地通过谴责这些极端反面的女性形象,试图进行说教式的表达;另一方面,是作者基于当时话本的受众——小市民阶层,依据这一群体的精神需求与喜好,在这种角色描写中以极端描写增添作品的猎奇性,以图被当时的人们所接受。

可见,《清平山堂话本》所塑造的众多女性形象所构成的内在矛盾,实际上是作者在进行文学表达时,内心的思想矛盾所构成的。

三、女性意识的觉醒

女性意识就是女性整体性自我意识的觉醒,将自身看作是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与男性平等存在的自然人。具有女性意识的女性会对社会强加于己身的责任与约束进行辨别接受,并做出相应的举措。《清平山堂话本》中的女性意识较唐传奇已有了很大发展。唐传奇中的一些女性敢爱敢恨,自觉追求理想的婚姻,但她们面对爱情时又不够坚定,不能坚持自己的初衷,不敢不顾一切地去追寻,《清平山堂话本》中的女主人公却大多表现得既坚定又勇敢。

首先,她们不慕富贵,保持独立人格,敢于追求自主平等的爱情婚姻。《风月瑞仙亭》中的卓文君看到俊雅风流、才华横溢的司马相如时,立即产生了如若得此丈夫,可平生愿足的念头。她虽对司马相如一见钟情,但绝不草率行事,在爱情婚姻面前是以人格独立为前提的,先考虑到的是他有无妻妾。在一夫多妻制的封建社会,能考虑到这一点的女性无疑是自我意识觉醒的。司马相如箪瓢屡空,无一官半职,完全不符合门当户对的婚姻条件。于是,她大胆地选择了私奔。可见,卓文君追求的是真正幸福的爱情婚姻,不在乎男方的贫贱或富贵。《错认尸》中的高氏在婚姻中也是完全保持独立人格,追求男女平等。当乔俊领着春香回到家里时,她不哭不闹,很冷静地提出了两个条件:第一,乔俊带着春香别住,不许她住在家里;第二,家中本钱、什物、首饰、衣服等,只属于自己和女儿,不许乔俊来讨得分毫。这实际是休夫,让他净身出户。放到今天,也怕是不少女性难以做到的,更何况是在封建社会。在理学盛行的宋代,卓文君和高氏的行为不仅未遭到人们的斥责,反而传为佳话,这从不同角度阐释了当时女性自我意识的进一步觉醒。

其次,她们勇于坚持自己的观点,大胆反抗封建礼教,甚至宁死不屈。如果说追求自主平等的爱情婚姻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苏醒,那么,对封建礼教进行大胆反抗则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进一步发展。对这个问题,有不少论者提及并做过探讨,如王韫慧《浅析<清平山堂话本>中女性形象自我意识矛盾地体现》等,但其中并没有对典型形象进行具体深入的分析。《快嘴李翠莲记》中的李翠莲是坚持自我主见最典型的代表,对今天的女性都是有所启迪的。她最突出的特征是“嘴快”,每每别人问她一句,她回十句,问十句,能答百句。在封建礼教“三从四德”的要求下,女性必是贤惠、顺从、隐忍的。但在面对公婆与丈夫的要求时,李翠莲并非如此,而是遵從自己的内心意愿,大胆反抗封建礼制中不合理的成分。不管对方是谁,错了,李翠莲就要坚决反驳,且措辞异常严苛。不仅如此,她更厌恶那些封建的陈旧习俗。她大骂让她在丈夫家门口吃冷饭的媒婆,谴责手捧五谷在新房里迂腐撒帐的撒帐先生。这些习俗实际都是对女性的歧视或规束,所以李翠莲坚决反对。在一系列的快言快语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追求自由、大胆反抗封建礼教的叛逆女性形象。

综上所述,《清平山堂话本》中的女性貌美、有才,但在为人处世上所表现出的言行、品性却大相径庭。这都和当时社会的政治经济、思想文化、女性观念等密不可分。宋元时代,伴随着城市经济的发展和市民阶层队伍的壮大,人们对个性自由的渴望日趋强烈。女性作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也逐渐地融入了社会大潮流。她们不仅追求男女平等,保持独立人格,而且更加大胆地对压制和约束她们的封建礼教予以反抗,且取得了一定成果。可以说,较之前代,宋元时代的女性意识是进一步觉醒和发展的。

参考文献:

[1][2][4]洪楩,辑.程毅中,校注.清平山堂话本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12.

[3]李醒程.西方美学史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114.

(作者简介:钱春铧,女,甘肃省永登县第七中学,一级教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责任编辑 张云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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