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建平衡语料库视域下的给予义双及物结构语体分布特征分析

谈玉芳 马赟怡 柳俊

摘   要： 基于自建汉语语料库，本文以给予义双及物结构为研究对象，通过考察双及物动词、动后论元（与事和客事）和双及物结构探究汉语给予义双及物结构在报道语体、评论语体、自然语体和操作性语体中的分布情况及使用特征。

关键词： 给予义双及物结构   语体   给予义动词   与事   客事

1.引言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随着认知语言学理论的兴起，张伯江先生发现结构主义的方法并不能很好地解决双宾句式中存在的问题，他认为汉语中有着双及物语法结构式，并在国内率先使用了“双及物结构式”这一术语①（3-5）。学术界对双及物结构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何晓炜（2008）、方少华（2016）探究了双及物结构句式选择的制约原则;从语言类型学角度出发，刘丹青（2001）对给予类双及物结构进行了考察;还有学者从不同角度对比研究了英汉双及物结构的异同，如李淑静（2001）、张建理（2006）、胡月月和杨玲（2015）。

刘丹青（2001）认为：“双及物结构是指一种论元结构，即由双及物（三价）动词构成的、在主语以外带一个客体和一个与事的结构，在句法上可以表现为多种句式。”近年来，大多数学者普遍认为双及物结构包含双宾结构和与格结构。本文将给予义双及物结构的句法形式分为以下四类：“S+V+O1+O2”（双宾式）、“S+V+给+O1+O2”（复合词式）、“S+V+O2+给+O1”（与格结构）及含有“把”字的变式句②。其中，S为施事（给予者）、V为双及物动词、O1为与事（接受者）、O2为客事（给予物）。

“张伯江（2012）、方梅（2013）、刘大为（2013）等倡导以语法解释为目的的语体研究，据语体特征及其组配划分语体类型”③（7-9）。在此基础上，本文以二十多万字自建“汉语多语体语料库”为研究范围，所集语料来自语言特征鲜明的四种语体，即报道语体、评论语体、自然语体、操作性语体④。依据双及物结构和语体语法方面的相关理论，采用定量统计法、比较法和综合分析法对双及物结构在不同语体中的分布特征进行深入探究，试图为语体和语体语法研究提供一个新视角。

下面分别考察双及物动词、动后论元（与事和客事）和双及物结构的语体特征。

2.双及物动词的语体特征

双及物结构存在“给予”和“获取”这两类不同的语义表达。在双及物结构研究中，不少学者关注到动词所起的作用，但学界对双及物动词（早年又称之为双宾动词）的分类尚无定论，朱德熙（1979）、马庆株（1983）、张伯江（1999）、陆俭明（2002）、石毓智（2006）、王寅（2011）等⑤（89-97）文的分类均有所不同。参考张伯江（1999）对给予义双及物动词的分类，本文选择以给予义双及物动词为检索关键词（详见表1⑥，语料库中实际出现的动词详见表5或表8），用于锁定双宾式和与格结构;以介词“给”和“把”为关键词锁定复合词式与变式句。

给予义双及物动词在语料中的出现频次很大程度上受语料内容的影响，如语料事件中涉及的“现场给予过程”多，则该类给予义双及物动词的出现次数就多。通过统计给予义双及物动词在四种语体中的出现频次，我们发现不同类别的给予义双及物动词在四种语体中的分布情况存在一定差异。

在二十多万字语料的前提下，根据表2可以对给予义双及物动词类别在四种语体中的分布情况做以下直观描述：允诺、指派类动词在四种语体中均没有出现。在另外几类出现过的动词中，现场给予类和传达信息类动词在四种语体中都出现了，说明这两类动词在语体中的分布较广。值得注意的是，每千字自然语体语料中出现的给予义双及物动词相对较多，所集语料中自然语体是最贴近人们日常生活用语的，这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给予义双及物动词在口语中的使用频率高于书面语。其中，现场给予类动词在自然语体中的出现次数最多。原因在于剧本、台词、小说中的自然语体基本都是面对面的自然对话，具有现场性的特点，这为现场给予类动词在自然语体中的出现提供了一定的语境条件。

3.动后论元的语体特征

3.1与事成分与语体特征

从给予义双及物结构中与事的不同词性角度出发，可以对其构成成分进行分析。根据实际语料情况，我们发现与事的词性一般为名词或人称代词，出现同位短语的情况极少。每千字自然语体和操作性語体中与事为人称代词的出现频次高于名词和同位短语的出现频次，报道语体和评论语体则不然。

如果将名词细分为指物名词和指人名词，并以生命性为划分与事成分的新标准，那么指物名词所体现的生命性是微弱的，而指人名词、人称代词及由两者组合而成的同位短语所含有的生命性相对较强。根据表3数据可计算出指人名词、人称代词及同位短语在每千字语料中的总出现频次为0.365，指物名词为0.03，前者的出现频次高于后者，且二者在各语体中的出现频次也同样如此。由此可知，这四种语体都倾向于使用生命体与事。

3.2客事成分与语体特征

在汉语给予义双及物结构的原型中，一般认为客事是空间领域的实物。但在语言实际运用的过程中，客事的空间度常常会在隐喻或转喻机制之下有所削弱。本文将客事主要分为以下三种类型：物质实体类、抽象概念类和话语信息类⑧。横向对比表4数据，可以发现前三类不同的客事分别在自然语体、评论语体和自然语体中的出现次数最多。在同一语体中进行纵向对比，可以看出：操作性语体中，话语信息类客事在每千字语料中的出现频次相对较高。在给予义双及物结构总出现频次最低的报道语体中，抽象概念类客事没有出现，抽象概念类客事在评论语体中的出现频次最高。结合语料内容所呈现的语体特性，可以推断出这是因为报道语体更具客观性，评论语体更倾向于主观性和情感性。在给予义双及物结构总出现频次最高的自然语体中，物质实体类客事的出现频次较高。由于自然语体具有口语化的特征，这一现象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口语中的与事在多数情况下更接近给予义双及物结构原型。当部分双及物结构进入书面语后，考虑到审美、趣味等读者阅读需要，便要借助隐喻或转喻改变自身的空间度。

语体语料中，给予义双及物结构对不同与事成分的选用还与动词类别存在密切关系。由表5可知，现场给予类和远程给予类动词对客事空间度的制约程度相对较低，除了话语信息类客事一般不和其组配外，另外三种客事均可以与之相配。其中，一例特殊的混合类客事出现在含有关键词“给”的变式中，其空间度成分同时包含了物质实体类和抽象概念类。一般同话语信息类客事组配的传达信息类动词在某些情况下也可以带物质实体类客事。另外，表5数据显示瞬时抛物类动词一般同物质实体类客事组配，命名类动词一般同传达信息类客事组配。

4.给予义双及物结构的语体特征

我们统计了出现在语料库中的四种主要句式，得到了给予义双及物句式在四种语体中的分布情况。由表6可知，双宾式在二十多万字语料库中，每千字的出现频次为0.30，是四种句式中出现频次最高的一种句式。较之有复合动词的复合词式、有介词“给”引出与事对象的与格结构和带“把”字的变式句，双宾式在表达上更简约，借助语言表达的经济性原则可以解释为什么四种语体对其表现出了一定的使用倾向。

从句式分布的语体差异看，每千字自然语体语料中四种给予义双及物句式结构的出现总频次为0.79，是四种语体中出现给予义双及物结构最多的一种语体。评论语体次之，然后是操作性语体，最后是报道语体。同时，自然语体中出现的给予义双及物句式类型最丰富。原因有二：

其一，自然语体之外的三种语体具有书面语的特点，一方面为了体现表达风格多变，语料中同样表达给予义的句子有时使用的并不是标准的双及物结构，如句（1）。另一方面，句意表达的复杂性使含有给予义的句子同时还表达了“受益”“致使”或“被动”等意思，如句（2）。

（1）面对自己的过错和网友们来势汹汹的指责，百度再次上演公众熟悉的套路——百度对负责编辑予以立即开除处理，同时会全面复盘百度新闻管理机制。（评论语体  新浪  马上评  2019.7.14《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执意冷血背后是价值观问题》）

（2）建议大家一定给父母报一个高品质的老年团（操作性语体  马蜂窝  自由行攻略 2017.3.28 《父母还没去过北京？用这篇攻略圆父母一个北京梦！》）

其二，自然语体的语料内容出自不同角色之口，语体内部难以形成一个较稳定、统一的话语风格体系。虽然报道语体、评论语体和操作性语体的写作者各不相同，但所表达的语料内容具有一定的界限：报道语体用于传播新闻事件，评论语体是人们对万事万物的看法;由产品说明书、菜谱、旅游攻略等内容组成的操作性语体用以给出一些切实可行的操作性指令或建议。自然语体的对话内容既可以涉及向他人描述一个事件、发表一个观点，也可以给对方提供一些操作性指导，更可以是其他内容。因此，自然语体不仅在句法表达上的自由度更高，而且其语料内容的容纳范围更广，容错率较高。

另外，双及物结构中的动词不仅决定了双及物结构的语义表达，而且动词本身是否带有给予义、是否具有明确的方向性和目标性会对双及物句式的选择产生影响。不同类别的动词在这三方面有不同程度的表现，且不同的动词搭配产生不同的句式。

由表7可知，现场给予类：[+给予义][+方向性][-目标性]。该动词本身具有较强的方向性，在双及物句式中，与事的出现强化了该类动词的目标性。

瞬时抛物类：[-给予义][+方向性][-目标性]。动词中有明确的方向性与现场性，借助双及物句式可以明确与事，满足给予义双及物结构的要求。例如瞬时抛物类动词“甩”和“捅”。无论受事是抽象概念还是物质实体，运用在双宾式中，便加强了给予义。

远程给予类：[-给予义][+方向性][-目标性]。由于与事和客事在现实中的空间距离较远，因此该类动词的目标性较弱，但是借助双宾式可以弥补这一不足。

传达信息类：[-给予义][-方向性][+目标性]。由于这类动词传递的基本上不是物质实体，且一般都有现场性和目标性，按照人们的语言习惯，多用于双宾句式。

命名类动词：[-给予义][-方向性][+目标性]。虽然动词本身并没有明确的给予意义，也没有明确的现场性，但是这类动词无法和“给”组成任意形式的短语或者句子正确表达给予义，因此，其组成句式就被固定在了雙宾式。

由此可见，双宾式可以通过句式赋予一些特殊的动词以给予义，有时也能强化动词的目标性。此外，双宾式的包容性较强，不仅现场给予类、瞬时抛物类和远程给予类动词可以进入双宾式，而且传达信息类和命名类动词一般只出现在双宾式中。表8显示，单纯动词“给”出现了30次，“送”出现了6次，“给予”出现了4次，“甩”出现了1次，“捅”出现了1次，“告诉”出现了10次，“问”出现了5次，“询问”出现了2次，“教”出现了2次，“托”出现了1次，“叫”出现了2次，“称”出现了1次，“称呼”出现了1次，这些能进入双宾式的动词的出现总次数为66次，占了78.57%，因此双宾句的出现频次最高不足为奇。

复合词式的基本结构是S+V+给+O1+O2，其基本的语序、语义和双宾式一样。与双宾式不同的是，复合词式把单纯的给予义双及物动词变成了复合词，以此满足上下文的需要或者营造语境。此外，复合动词还可以增强单纯动词的某些属性。比如例句（3）的“送”是现场给予类动词，由表7可知，现场给予类动词目标性弱，因为复合动词“送给”内部有一个“给”引介与事，强调了给予的目标性，所以使现场给予类动词“送”在复合词式中依然满足双及物结构式的要求。

（3）毕胜男拿着个小小的飞机模型走来：小朋友，送给你一架小飞机。（自然语体  电影台词  2019.9.30 《中国机长》）

与格结构在语料库中出现得最少，仅有的两句与格结构中出现的动词是“有”和“介绍”。这两个动词都没有明确的目标性和方向性，但是通过与格结构中的介词“给”明确了目标与方向。

变式句的主要特征是“把”字的出现使得客事提前，并赋予了句子给予义之外的处置义。再加上句意表达的需要和用语习惯，我们发现语料库中空间领域的物质实体做受事时更容易使用变式句。

5.结语

本文通过统计给予义双及物结构在自建语料库中的出现频次，围绕双及物动词、动后论元（与事和客事）和双及物结构在语体中的使用情况进行探索，总结出了给予义双及物结构在语言实际运用过程中的特征：

第一，虽然语料内容对给予义双及物动词在语体中的出现情况有一定影响，但自然语体的现场性特点有利于现场给予类动词的使用，且表格数据显示现场给予类和传达信息类动词在语料中的分布相对较广。

第二，四种语体都倾向于使用生命体与事，但自然语体和操作性语体中的与事成分为人称代词的居多，报道语体和评论语体则不然。客事的空间度不仅与语体的客观真实性、主观情感性及可读性有关，而且与给予义双及物动词类别存在密切关系。

第三，双宾式是四种句式中出现频次最高的，其简约和语言表达的经济性使四种语体对其表现出了一定的使用倾向。同时，语体的口语化、书面性、句法表达的自由度和语料内容的容纳范围影响句式的出现频次和分布类型。另外，动词本身的属性及句式对动词本身较弱属性的弥补也是影响双及物结构对句式选择的因素之一。

此外，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研究对象方面，双及物结构是一种较为复杂的句式结构，且在汉语中被广泛使用。但本文对双及物结构的研究仅限于表示给予义的一类，且将研究重心置于该结构的动词、论元和句式方面，导致对双及物结构的语体特征并不能形成一个较完整的认识。语料方面，虽然收集的都是近年来的语料，但语料库容量并不大给予义双及物结构研究有一定的局限性，如含有与格结构的例句过少，使得对于与格结构的分析相对较少。

注释：

①张伯江.现代汉语的双及物结构式[J].中国语文，1999（03）.

②上述结构中缺省O1或O2的，不做统计。

③谈玉芳，马赟怡.基于自建语料库的语体语法特征研究[J].文教资料，2020（06）.

④报道语体语料来源于苏州新闻网、常熟便民网、新浪;评论语体语料来源于新浪、知乎、豆瓣;自然语体语料来源于话剧剧本、影视台词、电子小说;操作性语体语料来源于知乎、马蜂窝、携程。

⑤王寅.构式语法研究（下卷）：分析应用[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⑥表1中不带括号的动词为语料检索前设置好的关键词，用于锁定双宾式和与格结构;带括号的动词是以介词“给”和“把”为关键词检索复合词式与变式句时筛选出来的。

⑦频次：考察对象在每千字语料中的出现次数，下文同。

⑧空间上表示有形具体的事物、动物或人的为物质实体类客事;表示思维意识、情绪体验、知觉感受、抽象事件等的为抽象概念类客事;出现在话语领域、用以传递信息的，本文称之为话语信息类。

⑨动词是否具有强烈的给予义根据动词本义进行判断;方向性的程度取决于动词所表示的动作是否是一个明显的由己及他的过程;动词在使用中与宾语的黏着度是考虑动词目标性程度的一个参考依据。

参考文献：

[1]张伯江.现代汉语的双及物结构式[J].中国语文，1999（03）：3-5.

[2]王寅.构式语法研究（下卷）：分析应用[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1.

[3]何晓炜.双及物结构句式选择的制约因素研究[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8（03）：29-36.

[4]方少华.汉语双及物结构与格转换及其广域/狭域制约原则[J].惠州学院学报，2016，36（04）：104-109.

[5]刘丹青.汉语给予类双及物结构的类型学考察[J].中国语文，2001（05）：387-398+479.

[6]李淑静.英汉语双及物结构式比较[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1（06）：12-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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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张京鱼.英汉“给予类”动词与格转换和编码策略[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2，40（02）：27-32.

[11]徐志林.近90年來汉语双宾句式研究述评[J].广东教育学院学报，2010，30（01）：82-87.

[12]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7.

基金项目：江苏省高等学校大学生创新创业训练计划项目“双及物结构和动趋式的语体分布特征——基于自建汉语语料库的实证研究”（202010333019Z）;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江苏境内方言的双及物结构类型及其地理分布”（2019SJA1281）。

通讯作者：柳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