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G3

洪小乐

清浅的蓝天干净得没有半点纤尘，风娇日暖，万物明朗。笑声在旷野上奔跑，剪碎一地灿烂阳光。“来追我呀，抓不着！”我一甩马尾辫，把稚嫩的童声和着花香甩进记忆里。我身后那个男孩气喘吁吁地喊：“喂……慢点……”

那一个秋季，我们在无忧无虑中相识，我们共用一张木纹斑驳的老书桌，任凭年轮把我们的友谊圈圈点点。每每在蓝天下追逐过后，一切似乎都变得更加澄澈，以至于我在课上扔纸飞机被发现时，你都愿意站起來替我背锅。我没有记住老师如何地怒发冲冠，只记得你倔强地昂首挺胸，被罚站也不肯低头，那孤傲的影子投在我身上，我的怯懦和脆弱显得那么阴暗渺小。

童年是没有壁垒的田野，所到之处皆一马平川，我们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号啕大哭，转身又把过去的忘得一干二净；我们只知细数生活的琐碎毫厘，却自以为领略到同桌的真谛；我们总以为身处朝霞满地的年少，就不用去关心未来的形状；我们总急着奔赴下一场山海，哪里顾得上那么多的曾经？

碧空下肆意的奔跑渐渐变成了考场中焦灼的行笔，我们被收束在了狭小的教室里，青春的花季与雨季同时来临，“同桌”似乎一下子成为绯闻的中心。所谓青梅竹马的感情，被流言冲刷得无影无踪，那些剪碎阳光的身影，也渐渐不见其迹。我们开始争吵，埋怨，甚至互相推诿挖苦。我鄙视着你的桀骜，你也轻蔑着我的脆弱，日复一日的沉默，相视也只剩寂静。

我们都以为已经走到小学的尽头，就不必再互相挽留。我用相当生硬的口吻和六年的同桌说再见，转身独行陌上，闻着夕阳里的栀子花香，再看看自己落寞的斜影，刹那间才发现自己并不懂得如何告别。

兜兜转转，我在时光的某个角落重遇你。再次做同桌，我提议与你下一盘围棋。我们在黑山白水里辗转一遭，为对方的棋艺折服，为自己的大意懊悔。结局时我看到你眼里有泪光，是对小输的失落，还是激动于重逢了知己？

我们终于在山水重叠间寻得了一隅柳暗花明。我们认真打量着对方与自己，试图把现在与过去串联在一起，试图找回曾经的“同桌情谊”。

然而我们终究无法成为原来的样子。你藏起了你的倔强，我收敛着我的脆弱，我们不动声色地改变着，最终和童年彻底决裂。我问你如何，你笑着说很好，背着我却撕掉了所有草稿纸；你问我怎样，我装着说还行，背着你去跑了一趟一千五……其实我们心里都了解对方，只是还没学会安慰，只学会了尽力让对方“不关心”。

那些被流年冲垮的回忆找不到了，但时光教会了我们怎么珍惜。我们把琐事抛在脑后，在时有狂风袭来的路上扶持着前进，我们不再听身边的闲言碎语，而是把眼光聚焦在远方的地平线上。我们以风雨同舟的从容来陪伴，以笔耕不辍的姿态来逐梦，我们也许不会再有浅蓝的天，但我们会拥有动人的云彩。

我们的天空里有了云朵的存在，于是阳光也和煦起来，柔风甘雨，前行相伴，未来可期。那些含蓄的云朵在风里招展飘移，在湛蓝的天色里绘出一片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