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翔的寓言

边建松

一团棉花

一团棉花感到自己脏了，很想处理干净。

清水潭同情地说，“来我这里洗洗吧。”棉花在清水潭洗干净了自己，身上也满是清水。

棉花很感激清水，不愿意挤干身上的水。

清水潭却开始感到不舒服了，他不愿意棉花带走它的水分。

于是，棉花只能慢慢挤干身体里的水分，又背转身慢慢离开了清水潭。棉花依然感激清水潭，但一直想不清楚，清水潭可以容纳别人的肮脏，却不愿意别人带走自己的一丝一毫。

一枚春笋

葛藤早就在地面蔓延开来。春雷过后的一天早晨，它忽然看到自己身下长出了笋尖。

葛藤对春笋说：“真抱歉，我把你压在身下了。”

春笋说：“哈哈，葛藤啊，你看见过哪支笋被压死过？我们一旦钻出地面，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挡得住！”

两天以后，春笋就长得高高大大。葛藤仰望着春笋，发出感慨：“有张扬的生命力，才能够自信呀！”

一把铁锹

铁锹用旧了，主人没空丢弃，先放到杂物间里。他顺手把刚用了一天的新铁锹也放到旧铁锹旁边。

晚上，新铁锹悄悄问旧铁锨：“上岗培训时，我就学到过，到一定时间我们必须退休。你现在算是退休了吧？放在这里难道还有重新起用的机会？”

旧铁锹说：“即使再起用，我也没用喽。我们的岗位又不是闲职，是实实在在要用掉精气神的，用一天少一寸的。主人把我放在这里，是他暂时没空处理呀。”

新铁锹问：“退休了，你感到伤感吗？”

旧铁锹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对我们这些小人物来说，完成使命比体验成功更要紧。哦，可能你还不懂这个道理呢。”

天亮了。主人拿起新铁锹去田里，走的时候，他带上旧铁锹，准备丢到路口的垃圾箱里。

一盏路灯

秋天，公路边新树起了一盏路灯。路灯看见树叶沙沙落下，感慨生命无常，为之悲哀。

树叶一直不曾被人注意过，这样一来就非常感动，开始仰望路灯。

白天，路灯熄灭了，树叶还以为路灯死亡了，悲伤得流下眼泪。不料傍晚路灯又亮了，树叶又开心起来。

它问路灯很多问题。比如，为什么要熄灭，为什么又会亮，为什么和自己不一样。路灯有点烦，感到树叶干扰了自己的生活。路灯对树叶说：“我本不是特为感慨你的，不过是你引发我对生命的思考。我有独立的生活，你也有你的生活。你太多心了。”

路灯开始不理树叶。但它的光照着树叶。树叶不声不响地盯着路灯，整晚整晚，一直到腐而为泥。

路灯呢，看见树梢又冒出新芽了。

一朵流云

流云到过很多地方，差不多已经忘记了到过哪些地方。有时候它要多呆一些时间，总有人催促它不要停下脚步。

“前面还有很多地方要去，快点走吧。”

“你一停，后面的人怎么办？前去吧！”

流云有满腹牢骚，但说出来也没人听。它越来越孤独。它真想停下来，粉身碎骨也不管了。

风好意对它说：“我也没有办法，到时候只能吹散你。”

这一次流云看到弥眼的青麦田。它真的想停下来。它停住了。风吹来，越来越大。流云紧紧抱住自己，不让自己散开。

最后，一滴又一滴的雨水，落在麦田里。那是流云的另一个样子和身份。现在它钻到泥地里，藏得很深，很安逸。

一只苹果

平安夜。少年从外面回家，看见桌子上的水果盘里放着香蕉和苹果，就拿起香蕉吃了起来。

妈妈说：“儿子，今天是平安夜，要吃苹果！”

儿子嘻嘻笑道：“吃香蕉还助睡眠呢！何况苹果要削皮，麻烦。”

说了以后，也就动手削了一个给妈妈。说：“孝顺老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苹果感到自己身价倍增，信心满满，就挤到香蕉上面，显得趾高气昂。

香蕉说：“苹果，我们生而平等，都是来自大地的生命。况且，万物各有各自的主宰，不必如此吧？”

苹果说：“香蕉，受不了别人被重视吧？等你有了我的荣誉的话，说不定你把我封得死死的呢！”

晚上，少年看电视看得很晚，找不着家里可以当宵夜的食品，就把桌子上的一盘水果都吃完了。

一只花貓

一只小花猫在草地上捉蝴蝶。大花猫跟在它后面，不断说：

“小心点，脚不要踩到碎玻璃上。”

“慢点，注意前方有灌木。”

“你不要一直盯着蝴蝶追，要累坏的。”

小花猫感到很生气：“你一天到晚盯着，我毫无私人空间，感到做任何事都有一双眼睛盯着。我很不舒服的。”

大花猫就独自跑到跷跷板上，蹲在最高处，远远看小花猫。有时小花猫抓住蝴蝶，又故意放跑蝴蝶，大花猫也静静笑笑。

小花猫回来，和大花猫玩跷跷板。大花猫对小花猫说：“我永远比你多一点。”

小花猫听不懂：“什么呀？”

大花猫说：“上心。你比我小，我照顾你多一点，很正常呀。”

小花猫听不懂。只有它变成大花猫，它才会懂。哦，那要好多年以后哩！

一只猴子

动物园的狒狒托喜鹊给深山里的猴子捎一封信。猴子看得哭了起来：“这算什么呀！一天到晚被大铁笼子关着。就好像人类上班一样无聊！比上班还难过呀……狒狒命苦啊……就只能一直呆在那个地方了……又是办公室，又是寝室，又是餐厅，又是会客室，又是厕所！狒狒命苦啊！”

喜鹊感到没法安慰它，就飞走了。猴子忽然闻到喷香的气味，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游客递给它一支香肠。

猴子不假思索地夺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剥了外皮，两口就吞下去了。

它摊着手，意思是还要。

游客说：“没多余的了！”

猴子急了，跃上游客的背，动手翻起背包来。游客匆忙跑了起来。

在游客背上的猴子忽然感到对面射来两道冷冷的光。原来它越过自己的边境线，另一只猴子准备攻击它了。它连忙从游客背上跳了下来，跑回自己的领地。

猴子忘记狒狒给它的信了。

一只小鸡

小鸡专心地在草丛里找食，不知不觉走了很远。它抬头一看：呀！妈妈呢？兄弟姐妹们呢？

它张开羽翼未丰的双翅，伸长脖子啾啾叫着，跌跌撞撞朝前方跑去，跑了一段路，发现还是只有它独个儿，周围还是草丛，又调个方向朝前跑。

风鄙薄它：“肚子饿了要找食，妈妈不见找妈妈，一天到晚急急忙忙找来找去，能不能不找啊就玩啊？”

小鸡说：“找食是为了生存，找妈妈是为了生存得更美好，这是前提。玩算什么？玩不过是生存得好的一种消极现象。你什么都不懂，还对我来指导什么！”

听了小鸡的话，风不再发出声音，草都挺直身子。

一颗卵石

一块石头从高山上滚下来，落到了山涧里。一路上磕磕碰碰，它伤筋动骨，浑身疼痛，实在害怕走远路了。大水却又推着它不得不往前，它十分焦虑迷惘。

它变得没棱角了，成为一块卵石。

后来，它终于不再动了。它面前有一块大石挡住去路。那块大石下面是厚厚的淤沙，大水怎么也冲不完的淤沙。

大石对卵石说：“你躲在我后面算什么？既然是一块石头，就要硬气一点，不怕撞，不怕摔，不怕粉身碎骨。”

卵石说：“你倒说的好听，有本事你自己去撞啊，去摔啊，去粉身碎骨啊。”

大石长叹一声：“我困在这里多少年了。这些淤沙困得我动弹不得。我一直以大石为骄傲，结果被细沙绑住手脚。这么多年，我见得多了，身子也弱了，力气也小了，但是我依然有石头的雄心。我此刻在此处，他日一定要在他处。”

卵石躲在大石后面，刚想说话，被一股激流冲走了。它后来跌到瀑布下的深潭里，不再移动位置，不知道那些年，它会不会想起大石的感慨。

一地萝卜

秋天里，几乎所有有核的果子都收入农民家里，连地里块状的番薯、马铃薯都收入农民家里了。只有萝卜还留在地里，在寒风中，萝卜缨子依旧是绿绿的，即使打霜了，即使下雪了。

萝卜感到奇怪，为什么大家都收到家里，自己还留在地里呢？自己已经长大了，应该回家了吧！

萝卜问萝卜缨子：“萝卜缨子，难道你还需要长吗？”

萝卜缨子回答：“你还是我先成熟呢！”

萝卜问：“那为什么我们还未回家呢？不收回家的话，我身体里的水分要走失，要变成空心的呀！”

萝卜缨子回答：“我听农民说过，可能因为我们耐得住寒冷吧。”

萝卜听了，就把自己的身体拼命钻到泥土里，不让身体里的水分走失。

立春过后，农民来到地里，把萝卜和缨子都收回家了。他自言自语：“今年的萝卜质量好，现在水分还挺足。”他唱着歌，顺手种下青菜苗。

一条小溪

小溪又窄又矮，很羡慕大河的开阔浑厚，它非常渴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够变成大河。

大河对它说：“你没有看到我压力很大吗？每天那么多的泥沙沉积，我必须处理;每天那么多的船舶行使，我必须承载。我还羡慕你的悠闲自在呢！”

小溪说：“不想当大河的小溪是没有出息的。没有志向的人生是卑劣的。”

终于，小溪获得一次机会。六月里一次超强暴雨，水流一下子超出平常的十几倍。小溪里的水顷刻间暴涨，激流冲刷，堤岸坍塌，填埋了小溪。

雨过天晴，大地上再也找不到小溪了。

大河叹息说：“量入而出，同样，也要量出而入。小溪要慢慢来呀。”

一座灯塔

每一艘远航的轮船都渴望返回故乡。一旦看到灯塔，无论是哪一个大洲的灯塔，无论看到的那座灯塔离开故乡有多远，轮船都会兴奋得“嘟嘟”长鸣。

白天的灯塔是白墙的，如果阳光刺眼，看不太清楚，但幸好有大陆线和远山还看得见。到了晚上，灯塔的身份就显赫起来，它燃烧起的火焰，很远很远的地方都看得见。

瘦瘦高高的守塔人，一天一次从远方走过来，加上燃料、点燃火焰后又回去。第二天早上，火焰会因为燃料不足而自动熄灭。

孤零零的灯塔很寂寞，所以看見轮船，它也很高兴，火焰呼啦呼啦的。当然它也知道，那艘轮船不可能长久停留在它身边。

两个各自寂寞的人，都看见对方最高兴的一刻。

一丛茅草

天冷下来了，茅草感到精力大不如以前，就慢慢减少身体里的水分，将仅有的一点生命力凝聚到草根上。

一个男孩子放学了，吵吵闹闹跑到这边，大喊：“我在这里看到一丛枯萎的茅草，我们用火烧了它吧！”茅草大声喊：“不要！”并且让风帮忙把这个意思通过身体语言展示出来，可是人类听不懂它的声音。

茅草感到身体有点疼，意识模糊起来。它用根抓住地里的泥土，抠得死死的。

到第二天早晨，它醒来后仰起头，发现自己露在地上的部分全部变成了黑色的灰，失望得哭了起来。

泥土安慰它：“孩子，我见得多了，没有哪支茅草是被烧死的——愁死的茅草我倒见过。哭过就好了，露水打过霜铺盖过就好了。根在，什么都不怕。”

茅草天天仰头盯着天空，根拼命扎入地下，越扎越深。有一天，它忽然感到暖和起来，身体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

泥土说：“孩子，你又重新长出来了！”

茅草紧紧抱着泥土，激动地说：“谢谢你的鼓励。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会忧郁致死。可惜我无以回报。我只能用我浅浅的嫩嫩的绿色点缀你。”

泥土说：“我只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我们互相感恩互相祝福吧！”

一个站台

站台旁边的马路十分繁忙。各种车辆来来回回，只有公交车才停留。

等在冷风里的人也不是很多，基本都是常客。站台都认识他们，但不知道他们在另外哪个站台下车。有时候站台想问问公交车，公交车总是那么忙，说不上一句话。

站台总是面冷心热的。尤其是刮风下雨时，站台将旅客照顾得很好，但站台不知道旅客是否对自己面冷心热。

当旅客面对它前面设置的站牌时，它发现他是迷惘的。而旅客离开的时候，常常看都不看它一眼。

站台越来越静。那么多的人，那么静的心。

一个汉字

一个汉字不认识自己，就跑去問另外一个汉字：“我叫什么呀？”

另外一个汉字惊讶地看看它：“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呢，还管你呀！主人又没有朗读过我们，真不知道。我们还是安心等待主人吧。”

主人很久都没有来朗读。汉字们在书页里跑来跑去，它们发现很多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字，就感到很亲切;如果看到和自己略微不同的，也很兴奋;遇到孤单在一旁的，它们就跑去过和那个冷僻的汉字呆上一会儿。

有的汉字跑到书脊上，有的跑到封面上。有几个顽皮的想跑到对面那本书，可是怎么也走不出这本书。

那些汉字自己领悟到的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也感受到潮湿和干燥。但是它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赶紧知道自己呀！除了封面上的汉字见过主人，它们中几乎没人认识自己的主人呢！但藏得最深的一页的汉字也在传言中知道：它们的主人是位和蔼的老人。

终于，一个阳光明丽的上午，封面上的汉字看见主人来了。他一头白发，拄着拐杖，缓慢地、艰难地走到书面前。他颤抖的手摸着封面上的字，汉字们感到手的温度，大气都不敢出。

老人长叹一声：“岁月送走了你，我留下这些文字有什么用呢？你呀你呀，再也见不到你了！”

汉字们都默默听着，有的还抽泣起来。虽然它们读不出自己的名字，但都懂得老人的意思。

一棵香樟

小山村的村口有一棵老香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今年遇到了一个难题，就是那条路怎么造。

老辈说：“树不可挪。这么大的树，长了不知几辈人了。哪有道理让它让路。另外，田也不能来造路。”

小辈说：“树一边是田，田边是老路，另一边是溪。让路改道盖在溪上不够大，在老路上又太占侵占田地。现在我的办法是，来路造在溪上，去路造在老去路上。”

香樟默默无语。它想告诉人们：“还有一种方法，人像鸟一样飞呀！现在你要说我是胡说，过几年就很有可能呢！”

飞鸟说：“真正的隔阂是很难打破的，即使交流也无济于事。当然，有些隔阂是可以通过交流解决的。”

一只燕窠

燕子飞回南方去了，屋梁下燕窠因无人管理而荒芜了。

燕窠很思念燕子：“没有你，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呢？”

靠着屋柱坐着的老人，仰头看着燕窠，说：“燕子没有了，燕窠还在呢。就像人没了，老屋还在。”

从外面跑进家的小孙子高兴得地说：“爷爷，你以前不是说过，燕子总是回老家的吗？明年燕子会找回家来的！”

燕窠在寒风里等。终于天暖和了，燕子飞回来了，第一件事情就是修理燕窠。

小孙子也慢慢长大了。

一件汗衫

汗衫被主人抛到垃圾桶里。它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和主人关系这么好，自己对主人如此尽心尽责，却落得如此不堪下场。它不禁流下眼泪。

垃圾桶说：“不必如此伤悲吧？我都为你感到害臊。你想想看，你为主人服务多久了？你也变了颜色，有了破洞，有了气味。物有其职，尽职即弃。”

汗衫说：“无论服务多久，我都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离开主人，我还有什么价值呢？”

垃圾桶笑着说：“你还有脸说价值两字？有价值就不会丢弃你啦！你不仅没价值，而且没脑子！”

汗衫闻闻自己，看看自己，没有说话，但是内心的伤悲越来越厉害。它把自己埋到垃圾桶最黑暗最肮脏的最底下，愿意用这样的方式告别世界。

一朵柳絮

柳絮被风从枝头吹落，就不再属于柳树了。它再也回不到柳树身上。好几次它已经爬到柳树枝条上，柳树跺跺脚，它又跌下来了。

柳絮绝望地愈行愈远。

它在车前子宽大的叶片上躺过;它在迎春花幽香的花瓣上躲过风雨;它在王子的屋檐上倒挂着，看见过王子的日常生活;它落到水洼里，又被车轮碾压过;最后，它被一只哈巴狗带走，疲惫地落在公园的灌木里。

没有人知道，它曾经是一朵花。柳絮也是一种花啊！

柳树依然想生根发芽。一路上，它有过很多真诚的渴望，但似乎它不配这般的渴望。当“美”离开后，它只愿意“活”。

我希望在夏天的时候，在灌木里找到那支嫩嫩的柳枝。我们大家一起呵护它快快长大。

一种方式

一个被梦牵着的人，磕磕绊绊走在阳光普照的路上。

阳光照过院墙，和顽皮从院墙透出的桃花;照过小桥;照过花雨伞;照过冒着尾气的轿车。那个人似乎一点也没有看见，他只看见一个梦，他走在这个梦的深处，醒不过来。

他为什么要做梦？为什么不醒来？小朋友来悄悄问我。

我告诉小朋友：“因为他很疲倦，需要休息。做梦不是他的事业，只是他安慰自己的一种方式。”

小朋友看着做梦的那个人，不明白我的意思。然后，他开开心心地跑开了。在蓝天下，他是那么小，那么开心。

做梦的人笑了起来。

一架座机

现代人基本用手机，很少有人打座机了。手机傲然对座机说：“你的时代早过去了，我的时代到来了！”

座机坦然地说：“我也有过辉煌的时代，也看到过别人的黯然神伤，早就体会过什么叫新陈代谢。我们不过是人手里的工具，是一种损耗品，没有自我更新的能力，哪里值得骄傲啊！”

手机愧然道歉：“原来我们是如此不堪。请原谅我少不更事的犯浑。眼界不宽，导致判断失误，又造成心胸狭隘。”

座机怆然道：“规律和命运是存在的。我们唯有诚实面对。”

一只青蛙

夏天，溪水溅溅流着，发出轻快的声音。岸边的乌桕树听了水声，很喜欢。

不知什么时候起，不远处的水潭里来了一只青蛙，一天到晚呱呱而叫。流水声小的时候，就只听到青蛙的声音。开头一段时间，乌桕树很不习惯，过了很久才有点习惯。有几次，它还听出青蛙偶然非常醒脑的神来之笔，那声音之美简直无与伦比。

乌桕树对溪水说：“虽然你的声音整天都很美，但我感觉有时青蛙唱得比你美呢。”

溪水朝岸边涌了涌，算是回应了乌桕树，但没有停留，继续向远方溅溅而去。

乌桕树下的狗尾巴草，却发表不同意见了：“小孩偶尔的奇思妙想虽然珍贵，但他的见识永远不会超过成年人。事物的整体远胜于局部。我真是爱听水声。”

一列火车

哐当哐当，火车在铁轨上飞奔。

轮子快速转动，高兴地唱着歌。它感激地对铁轨说：“有人说，你控制了我。只有我知道：没有你，我就会没有方向。”

铁轨说：“我也很开心，你拭去我身上的铁锈，使我光洁如初。我要感激你呢！”

车窗里，一个小伙子看着窗外。火车开得很快，他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

一棵白菜

地里长着一批白菜，有一棵白菜和别的长得不一样。它经常思考三个问题：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往何处去？这使得它郁郁寡欢，特别注意自我修养，长得修长内敛。有一天，它忽然听到有人说自己在中国最早的诗集《诗经》里就被人吟诵了，那时自己就叫“菘”！

它喜不自禁，朝周围望望，那群无知无识的白菜只会在风中交头接耳，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它不禁叹了一口气，继续思考三大问题，但是它百思不得其解。

主人带着朴刀来了。他一眼就看中了这棵有模有样的白菜。

这棵白菜大喊起来：“不要割我呀！我是一颗有文化、会思考的白菜！我还有很多问题沒有答案呐！”

朴刀说：“不要这么傲娇！萝卜在《诗经》里还叫‘菲呢。我告诉你答案吧：我是一把割白菜的朴刀，我来自主人的厨房，我到主人的厨房去！”

主人吹吹口哨，说：“白菜哪有思考的能力？你从一颗种子而来，往餐桌而去。嗯，晚上吃白菜粉条呢，还是白菜皮卷？”

一管巴乌

巴乌在墙上挂了好多年，落满了灰尘。主人要搬家了，忽然发现了巴乌，就擦干净，吹了一支《金孔雀轻轻跳》。

“这么多年没吹，不太像样啰。”主人自言自语。

巴乌有点激动：“主人要多用用我呀，带我到新家。一管不吹的巴乌当然还是巴乌，但一管吹响的巴乌才是有价值的巴乌啊。”

主人陷入了沉思。

一颗枇杷

主人看着一颗枇杷的外皮有点破损，就顺手丢在花盆里。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花盆里长出了一株小小的枇杷苗。

主人感慨说：“我还把你当垃圾丢了，没想到你生命力这么旺盛。”

花盆也有感而发：“主人把我当垃圾箱，你却把我当孵化器。枇杷呀枇杷，你也增添我的人生价值。”

一座老庙

路边有一座庙，很老了。有一天下雨，雨水渗漏到地面上。

有一只天鹅飞累了，想找个地方歇歇，看到一座庙，很高兴飞下来，走进去抬头一看，发现到处漏水，就叽里咕噜说：“不如在雨天雨地里飞，马上就飞到干燥地方了。”它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只黄鹂。它看了看，哦，还有不少地方干燥呢！它站在屋梁上，欣赏着雨幕下的景色，唱着歌。老庙听得很投入，热泪盈眶。

以埋怨的态度看待万事，万事就一无可取;歌唱着面对，不仅给对方快乐的空间，自己也体验到人生的满足。

一只燕子

禽类要召开年终总结大会，准备给燕子颁发最佳消灭害虫奖，让风把这个消息带给燕子。

燕子感到有点难为情：“不行啊。原因有两个：一个是我不可能去领奖，我要到明年春天才回去呢。那时不是年终而是年初啰。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颁给我我一样会努力的，我不吃害虫我吃啥啊！”

风生气地说：“我带个消息容易吗！从北半球一直跑到南半球。真是劳民伤财！”

狐狸听到这件事后，自言自语评论道：“燕子呀，你也不能因为个人原因，把一个好好的奖项弄没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