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有高低分别:论喊麦《惊雷》与流行音乐之争

2021-08-09 06:05周激扬
艺术评鉴 2021年12期
关键词:网络直播流行音乐

周激扬

摘要:互联网时代崛起,使得“网络直播”等产业日渐红火,与之结合的流行音乐的发展也肉眼可见,但混沌的网络将喊麦这些不属于音乐类型的现代亚文化现象参杂其中,使得  音乐创作者与听众对流行音乐产生误解,导致审美走低与偏差。本文以喊麦“惊雷”与歌手杨坤之争为背景,从“音乐是否分高低”“喊麦为何音乐性不强”“华语流行音乐经历了什么”等三个方面对喊麦文化与流行音乐的差异以及华语流行音乐在网络时代的发展进行剖析。

关键词:流行音乐  喊麦  网络直播

中图分类号:J605

自数年前网络直播“红人”MC天佑的喊麦热潮日渐熄火后,原以为不关注就约等于消失的“喊麦”文化作为当下本土青年亚文化形式依然威武生风,不时与大众主流文化擦出微妙火花,有点卷土重来之势,于是流行音乐圈与网络喊麦又有了新争论。网络直播软件的爆红,将喊麦这一后现代产生的亚文化现象重新带回视野,有一些特定的青年受众群体为其买单,用户粘度颇为强势。

一首名為《惊雷》的喊麦在“抖音”作为短视频背景音乐风靡一时。歌手杨坤在他的个人直播间与粉丝闲聊时,对于喊麦的理解发出了些不同的声音:“这是‘神马东西,太难听了,根本算不上音乐”。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原唱者MC六道顺着热度犀利回应:“杨坤老师,音乐没有高低之分,存在即合理,给人快乐的音乐就是好音乐”。

关于喊麦者对于喊麦是否带有音乐性的重重“误解”,笔者以此为由,尝试对喊麦的性质以及华语流行音乐在网络时代的后续发展,做较为细致的分析与讨论。

一、音乐有无高下分别

流行音乐阅听人普遍会引申出“普罗大众喜欢的音乐即是高雅音乐”的谬误观点。流行歌曲这个近百年才兴起的音乐门类现早已成为家常便饭,但“音乐确有高下之分“的定论依然亘古不变。

音乐不是自然而然生成的,它是由无规律噪音夹杂着由人类创作发展演化而来的美妙音响。随着时代与意识形态不断迭代,人们对音乐的审美趣味一直发生着微妙变化。而中国流行音乐是从20世纪20—30年代才真正开始作为一种社会的声音被人赏听,它历经了历史的洪流与发展的曲折,进而形成今日的格局。

2020年初,湖南卫视音乐综艺节目《歌手·当打之年》播出,竞技歌手使出独到的演唱功底、歌曲改编上的奇技淫巧,反而没有往年那般吸引。在历年《歌手》的参赛歌者名单中,腾格尔是颇具观众缘的一位。

还记得那首把人唱到泪眼婆娑的《天堂》吗?腾格尔上节目之前还曾略微羞赧的表示自己的粗犷风格能否被大众所接受,年轻一代大多都是被外来音乐养大的孩子,而对中国民族性音乐的精髓所知甚少。腾格尔的再度演绎,颠覆了听众对传统版《天堂》的看法吗?显然已经有所改观,会有人说新瓶装旧酒,老歌新唱太多次,但现场的编配与乐器的编制已是最大的诚意。

《歌手》的乐队编制其实以弦乐、键盘居多,但出于歌曲需要,《天堂》加入了蒙古族音乐元素,将蒙古族特有的马头琴与潮尔琴贯穿其中,还有呼麦艺术的加盟,再糅合腾格尔收放自如的嗓音,瞬间将听众拉入草原之境,并亲身感受山野呼唤。

最后那句蒙语歌词“顺其自然,一切如故”,让一切都归于安静了。传统的东西演唱起来总带有历史的厚重感,却总得有人传承,它就像被灰尘蒙蔽很久的刚睡醒的狮子,甩甩头,抖落身上的尘土,用四肢蹬起身,看似慵懒,实则发力。

第二期节目中,腾格尔唱的是《怀念战友》,具有浓郁的塔吉克民族风格。前几年听过刘欢演唱的版本,为之动容,或者说这首作品本身太优秀,老先生太会写,60年代的作品置入当今来听都不过时。

《怀念战友》的曲式是||:A:|| B二段式,前面A乐段采用的是中古多利亚调式,主音为2(re),乐曲为小调式,非常抒情。B乐段不转调而变为大调式,主音移至5(sol),首个动机是一个八度大跳,极好地表现出与战友离别悲愤的心情及宣泄,“啊”句为全曲最高音之所在,将这种心情推至高潮,然后将两个乐句逐渐向模进下行(第二句为第一句的变化模仿),传达出怀念者内心的哀伤。前后两个乐段的对比非常强烈,无论是调性还是色彩,但乐曲的内在通过动机模仿和扩展达到了高度的统一,因此作品非常成熟而流畅。

从腾格尔演唱的这个版本看来,“当我离开家的时候”一句,并没有唱出原曲的波斯-阿拉伯体系其中调式的半音。这些音通常具有游移性,在四分之一至二分之一的范围内活动,有人把其称之为“活音”,是新疆地区波斯-阿拉伯音乐体系中最重要的特色之一,可能是因为感情处理的不同,刘欢和刀郎的版本均有此细节。

且不说腾格尔对于歌曲演唱的处理方式有怒音、弱音、哭腔多种,间奏部分也是一个巨大的看点,《古丽碧塔》是非常有名的塔吉克族民歌,这首歌原是婚礼歌类型,后来被雷振邦改编为《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再加上女声的演绎,整体算得上是相得益彰的。

这样的案例多到数不胜数,并不是“土”的传统音乐就非得不洋气。每位歌手都有他自己擅长的领域,在自己的领地不断创新并达到一定的造诣,就算是已经成功。

腾格尔老师作品里的蒙古“呼麦”与MC六道的“喊麦”,同样都是“麦”,一位歌唱品质上乘,而另一位只能坐在狭小直播间里对着麦克风不知所云,双方各自的水准不用使劲儿当即就能高下立判。

新潮时髦的音乐受欢迎无可厚非,但对能够传承下来的应更加受偏爱。不是说只有西方古典或流行才至高无上,也不是说中国传统民族音乐与新流行音乐等类型就矮人一等不可。

不同种类的音乐当中自有其糟粕,也不缺精华,评价音乐作品的好与坏绝不能单凭个人喜好来判定,建立良好音乐审美和知其歌曲演唱意涵是首当其冲要做的事情。

在信息传播飞速的时代,仿佛每个人都成了高尚的审美斗士,一千个观众眼里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优异的音乐作品自会被时代的浪潮筛选,托举而出,而平庸的创作虽红极一时,但随着时间流逝便消耗得籍籍无名,因此无法否认“音乐有高低级别之分”这个客观事实。

二、喊麦为何音乐性差

追溯到21世纪初,人们的物质生活逐渐美好,需要各式精神娱乐消耗品烘托之时,在舞厅文化中衍生出一种由夜场主持人带领、随着动感音乐律动的口播,有暖场、吸引客流的效果,这便是喊麦的雏形。

喊麦发展的年头不算很长,且伴随着近年媒介的传播风向渐由主流电视媒体转向虚构网络平台,利用主播与受众群的亲密互动,再加上“鲜花”“游艇”等虚拟礼物的丰厚打赏,很快引爆了沉溺于虚幻网络世界的草根阶层的狂欢,孕育出与主流大众文化对抗的亚文化圈子。

喊麦文化与流行音乐的发展场域恰好相反:流行音乐需要音乐创作者的前期产出与听众的高度配合;而喊麦则离开了这个规则的田野,不需要表演舞台,发展形式更为奔放粗野,甚至在酒吧、街头、卖场等吵闹场所,皆能听到喊麦的声音出现。

MC石头便是网络喊麦的“始祖”,约莫十年前打零工维持生计的他因为好奇跨入了网络喊麦的道路,曾借着“黑喂狗”等网络流行语打入主流视野,留着一头“杀马特”长发,造就了《情债》等多首经典喊麦作品。

刚开始MC石头他自身也并不懂什么歌曲的起承转合,只知道喊麦的歌词能抒发情感、能押韵,再套上简单有力的背景乐,就能放上平台“打歌”,非常受制于自身的生活閱历和文化水平,歌词所写的内容往往只是兄弟间的义气相挺和情感世界的分分合合,所以网友对他的追捧自然带有猎奇和恶搞的因素。

“MC”是Microphone Controller的简称,中文直译为“控制麦克风的人”,所以冠以MC的头衔,但喊麦确是实打实从中国土地里生长起来的一种庶民亚文化,是凭借“中国经验”完全独立于黑人说唱艺术的草根表演。

相较于中西方说唱艺术,喊麦更加愿意将自己的源头置身于数来宝、东北二人转、莲花落等中国传统曲艺艺术的场域之中。

通过与传统曲艺的表演形式、音乐应用上的比对,以便解释喊麦的本土合理性。喊麦口口声声义正严辞的号称自己属于音乐的门类,可是“乐”从何而来?顶多算是个泛音乐圈的边缘化产物。

追根究底来说,喊麦最终只是诸多现代新产生亚文化的其中一条分支,与音乐有强大的割裂感,既不属于外国说唱文化,也与中国传统曲艺“貌合神离”。

如今的喊麦作品还无法做到原创词曲并用,依旧停留在盗用其他音乐伴奏的阶段,“拼贴”的手段尤为灵活。喊麦也鲜少有节奏上的变化,以《惊雷》前两句为例:“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紫电/说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即强拍大多在句首,节奏颗粒均匀分布,以八分音符为主,但难以赶超说唱形式十六分音符,以至于没有更快的速度与节奏型变化。

三、华语流行音乐经历了什么

1927年,“中国流行乐之父”黎锦晖创作的《毛毛雨》拉开近代流行乐的帷幕,虽说当时的录音设备与演唱技巧等各方面条件相对有限,却不妨碍它成为20世纪20年代新旧社会交替之下的不朽之作。

可由于当时中国正处于内忧外患的复杂语境下,意识形态吃紧,这些发端于大上海十里洋场的流行歌曲很快被划为靡靡之音,遭到噤声。紧跟的几十年之中,中国通俗音乐的发展中心转至港台,而在大陆逐步边缘化。从五四运动时期的学堂乐歌开始,继而左翼抗日救亡歌曲、新中国成立后政治抒情赞歌、“文革”中的语录歌、样板戏等音乐题材充斥着民众的耳朵。个人表达被抛诸脑后,集体主义、赞颂英雄、褒扬崇拜成为主流音乐的代名词。

直到20世纪80年代, 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随之而来的是许多带着反叛的个性之声:港台流行乐、摇滚乐、爵士乐、乡村民谣等一些以前闻所未闻的新鲜乐种通过打口带、打口碟等流通方式迅速传播到青年乐迷们耳中,泛政治的单一音乐形式被割裂缺口,宣扬个性的音乐时代就此打开。

随着时代流变,商业文明的发达带动的却是音乐个性的埋没,昔日的反骨批判已经不再,接替的大多是空有技术空壳、谈着人世间小情小爱而无人关怀的风格。因此千禧年后传统唱片行业仿佛就已经显现出江河日下的疲态,销量百万的专辑已成神话,有多少怀揣发片梦的歌手只出过一两张唱片就销声匿迹?迎来的数字唱片时代,每个人都不再只是阅听人,并且还能作为发起人,波及深入到各行各业,自然流行音乐产业也获利诸多。

音乐周边尚且如此,那么关于音乐本身又如何呢?

2020年4月28日,流量明星肖战的数位音乐单曲《光点》仅发售数天便在全国三大音乐平台销售破亿,打破华语音乐销售平台的数据记录,引发无数粉丝狂欢。但目前看来这首上亿单曲除了在粉丝群体中流传之外,传唱速度似乎没那么快,很大一部分主流民众都未曾听说过此歌曲。

多么漂亮的销售数字,当今乐坛的新声也从未像以前一样如此饱满过。但又是多么空前的内涵缺失,到处都是歌声,感受到的却是贫乏与失落。

当今中生代歌手依旧是华语流行音乐的中流砥柱,甚至稍年长的歌手们依然在自己的位置上履行使命。

四、结语

得流量,失作品,是当下华语流行音乐的发展瓶颈,资本把握了流行音乐圈的输出口径,从而使得阅听人的听觉审美走向偏差,被商业引导过度的音乐肯定难以纯粹,导致大批有想法有创新能力的歌手失掉个性,不得不转向幕后或其他行业发展。

新生代歌手青黄不接,加上欧美音乐文化的成功输出,不少年轻的音乐技术从业者便以此为载体做出一些类似“汉化舶来品”的音乐,虽说洋为中用没什么不妥,可如何将外来的音乐产品内化,原创出自己拥有的音乐财富,是当下值得深思的事情。

20世纪90年代,中国台湾华语流行市场已不乏“男作女唱”的形制,比如制作人李宗盛便炮制了数位像陈淑桦、娃娃金智娟、林忆莲、莫文蔚等标榜女性意识的女歌手,逐渐觉醒发声意识与个人创作,女性也不再只是男权社会流行歌曲的代言人。

综上所述,文化产业若不想停摆,音乐行业的线上发展目前看来已成长久趋势。2020年初,自腾讯音乐娱乐集团(简称:腾讯TME)举办歌手杨丞琳“删拾以后”线上演唱会开始,笔者已经留意到三场颇具规模,但只有网络听众的线上演出。时间会记住那位分第一杯羹的人,历史留下的也只会是经久不散的经典之作。

流行乐坛总不乏搏出位之人,但其实杨坤说的也有道理:“这年头谁都是网络歌手,但流行音乐从业者的品质还是需要有保障的。咖啡爱喝,大蒜也爱吃,但是喊麦什么的,就算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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