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唇齿相依

2021-08-23 02:21肖遥
时代邮刊·下半月 2021年8期
关键词:耳钉智齿牙医

肖遥

决定要看牙医,是里面的智齿三天两头闹别扭,发展到甜食不能碰也就罢了,连冷的、酸的、烫的、硬的也不能碰了。牙医说那颗智齿坏掉了,必须拔掉。“一分钟的事儿。”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医生越是说“一点也不疼”就越可疑,我吓得跑掉了。我还没做好失去一颗牙的思想准备。

拔牙是闺蜜蓉儿陪我去的。蓉儿植过三颗牙,对牙齿的事有经验。蓉儿回忆说自己的两颗智齿在怀孕的时候就开始疼,疼得天昏地暗,疼得生无可恋,晚上给丈夫打电话倾诉。那时的他躲出去开会,还不耐烦地挂断电话。她冲到他开会的酒店大吵了一架。那次吵得很厉害,也给他们后来分手埋下了隐患。蓉儿说自己年轻的时候有太强烈的情感,好的时候“山无陵,江水为竭,乃敢与君绝”,不好的时候恨不得原地爆炸玉石俱焚。现在想来,那些情感就像多出来的智齿,只会给她添乱。

爱恨就像唇齿一样相依,来自挚爱之人的伤害会格外疼痛,可能是因为曾经的爱意太浓厚。尤其是那种真正的心疼和爱,比人生的任何高光都珍贵。蓉儿说婚前她做了个甲状腺手术,术后他把她抱上病床,心疼地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她说奇怪的是,那时候对刀片划开身体都无感,这个落在额头上的吻她却清晰地感受到了,至今难忘。他当时是真的把她当作世界上最亲的人来对待的,这个举动是坚信自己要和这个人建立生命深层次的关联。

我听着蓉儿的故事,坐上了拔牙的手术椅,旁边有个小男孩,哭得撕心裂肺,医生护士围着男孩哄,但这男孩完全沉溺在自己的恐惧里,哭得不管不顾,搅得天翻地覆。我忽然很理解这个孩子,其实他心里很明白,他不接受他们的哄和劝,他需要更高级的思想工作,才能获得应对伤痛的勇气。唯有坚定的精神力量,才能克服肉体的恐惧。

我仰面躺下。男孩的哭声更绝望了,就像要上刑场一样,医生哄他说:“看看阿姨多勇敢啊。”阿姨其实也很害怕,心里在瑟瑟发抖,一个器械已经在牙齿上动作了,打了麻药,没有疼痛的感觉,但是有牙龈吃力的感覺,再坏的牙齿,牙龈也跟它相处了那么久,骨肉相连,分离起来还是不容易的。想起之前看的美剧《东城梦魇》,女警官劝闺蜜放弃渣男,闺蜜叹气道:“爱不是说终止就能终止的,需要过程。”大概就像这种骨肉分离的疼痛吧。

男孩还在哭闹,我已经拔完了牙,走下手术椅,看到那颗脱离了皮肉的骨头,居然是一颗很完整的牙,完整到我想把它收藏起来。放在哪呢?放耳钉的盒子里,会不会取耳钉的时候吓自己一跳?但这有什么意义呢?把一颗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牙,藏在抽屉里,放在柜子里,表彰它劳苦功高吗?或者就像收藏一个海螺,一个贝壳,一个儿时玩过的羊骨拐?或者,把它扔到高高的房顶上,像小时候一样,许个愿?

几天后整个口腔小宇宙的秩序恢复正常,食物进入口腔后,牙齿们坦然地迎上去,不再像胆怯的士兵。我忽然想起那个收藏牙齿的念头,好像也不是那么荒谬,也是对曾经的唇齿相依和不得不分离的一种纪念吧。记得有一句话说,每一个成年人都是劫后余生。身体的每个部位又何尝不是呢?疼痛是给人生的一个提醒,让我们知道珍惜那些平静有序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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