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艺术不缺少年精神

2021-09-10 07:22陈子芃
美育 2021年1期
关键词:精神艺术

之前有位老先生曾跟我说,现在中国的艺术缺少一种少年精神。“少年精神”一词由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林庚在对古代诗歌的研究中提出,是指少年人特有的一种精神状态,富有朝气,勇于开创。少年精神是饱满的探索欲与求知欲,是对新鲜事物的感知力,也是与时代发展同向同行的开拓与合作精神。它如清晨之煦光,通透明亮;如春天之万物,生机无穷。人们习惯把“盛唐气象”和“少年精神”联系在一起,正因富有这种蓬勃向上的精神,才开启了政治开明、经济繁荣、文化灿烂的盛唐气象。当这种精神成为艺术圈的主体精神面貌时,必然会开启一个灿烂辉煌的艺术时代。

当下,我们的艺术真的缺乏少年艺术精神吗?

我认为并不缺,我对这种精神的深切体会源于曾参加的一次艺术交流活动,在其中我体悟到少年精神的真正内涵。这种精神虽源于少年,但却非少年独有。它与年龄无关,与群族无关,而是与对人生价值和理想的积极追逐密切相连。它是一种蓬勃向上、锐意进取的象征,可以在教育中获得和发展。

少年精神来自探索中的激发

少年精神并非天然拥有,而是需要在不断的探索、推翻与质疑中被激发的。它不受权威掌控,是批判的勇气和探本溯源的好奇。大学期间,我参加了一次京港澳大学生艺术交流营活动,这次活动让我对少年精神有了深刻体悟。活动的主题是“Support”,可以简单翻译为“支持”,师生需要根据自己的理解发散思维,做一个融入在地文化的实验艺术项目。

其实,如何由“Support”一词出发,找到合适的创作主题并不容易。有时候命题过于宽泛,思路反而打不开,苦思冥想也抓不住头绪。为了拓宽思路,带队老师采用了一种有趣的教学方式,让学生分别单独进入一个密闭的房间,一段时间后再换下一个人进入。一种神秘感萦绕在每个人的心中,不论是在外面等候的学生,还是从房间出来的学生都一脸迷惑又若有思悟的样子。到底在卖什么关子呢?

轮到我时,推开房门,我便开始四处张望搜寻,只见晨光从窗棂投射进来,室内非常整洁,洁白的床单中间醒目地摆着一本厚厚的黑封壳外文书,气氛显得非常肃穆。而后,耳朵又开始第二轮搜索,只听见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啼声、自遥远处传来早市的喧嚣声,此外就再没有特别之处了。启动各个感官紧张地查找整个屋子,却依然没有想要的答案,反而失去了对时间长度的判断,一时间被逼近最后审判的夸张感突然向我袭来。不知过了多久,老师开门说时间到了。

他问我们感觉怎么样?发现什么没有?我们集体茫然。他走到床边,翻开那本黑壳书,里面竟然是一些花花绿绿的照片和艺术作品照片!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呢?十几人竟无一人去翻看,是出于礼貌不愿动别人的东西?还是因为对艰深厚重书籍的固有认知而不愿再去落实考察呢?总之,人们似乎常常以这种“错失”的状态在认识事物,走进古板的思维套子里。如果依循惯性和偏见,放弃探索,我们就离真相永远差了一步。老师看似制造了一场玩笑,但其实对艺术纯粹性、好奇心和创造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而这正是一种少年精神,也是永葆艺术新鲜感知力的要诀。

原来,少年精神不是所有年轻人都有,它需要培育才能拥有并持续;也不是只有年轻人才有,它呈现出跨越岁月而不枯竭的活力,是探寻、质疑和永不停歇的好奇,是一种能滋养灵性的创造力。

少年精神来自合作中的碰撞

除了个体拥有的探索精神之外,少年精神离不开青年人的碰撞、竞争和携手合作,也离不开对真实社会的感知。这次活动也是如此。受到启发后,我们团队聚在一起進行头脑风暴,大家激烈讨论,不断抛出一个又一个新想法。最终,团队决定以声音为载体来表现当地的“Support”。此地是中国台湾桃园的一个区,因一口大潭而得名龙潭。龙潭是一个宁静雅致的老城,人口不足20万,但风景十分秀丽,水色粼粼,波光桥影。

那么,什么声音能够代表龙潭呢?是龙元宫的钟鼓声、早市的喧闹声,还是街道的气象广播声?根据这些声音,学生们又能设计出什么装置呢?如果这些装置是设置在公众场合,那么首先要保证声音传递的稳定性,需要设计一个小型的半封闭式声音装置,类似盒子。视觉元素又如何融入呢?那就是在空间内部装影像装置、做可视孔,这样摆在不同地方的盒子都能产生更接地气的画面。

但具体要选取什么声源呢?小组成员寻遍了龙潭的各个角落,从田野到市集,从宁静到喧嚣,最后去了人流量最大的龙元宫。这里的庙宇气势恢宏,大家仔细观察各处,从神像到天顶,从香炉到雕花木门,希望能从中得到启示。而当无意中走入龙元宫后面的小街时,我突然灵感乍现。一路之隔,一侧是气氛庄严神圣的庙宇,另一侧却是喧闹的街市。我突然有所领悟:人们在世间奔忙的同时,心中何尝没有对宁静超脱的向往。我们最终决定用一种交错的影像与声音激发观众的错位感和更深层的思考。

这种设想迅速得到落实,建筑系的同学构建出三维模型,其他人采购材料、录制声音,并与相关的工作人员沟通作品的放置地点。倒计时24小时,每个人的创造力都被调动起来,此时的我们不似最后极限的被迫赶工,而是像要努力诞下共同孕育的宝贝作品那样充满期待。

最终,装置在龙元宫门口和早市两处展示,当地人闻讯早早就来排队。装置由一根滑竿连接上下两个木箱,体验者坐在下面的木箱上,把上面的木箱罩在头上。通过木箱正面的镜子,体验者能看到自己与背景环境融为一体的画面,内置音响循环播放所在地域不同的声音。龙元宫的装置里播放的是集市的鼎沸人声,集市的装置里则播放庙堂的肃静而低沉厚重的钟声。居庙堂之上心怀凡俗,处闹市之中心向清幽,这种错位的影音信号可以在体验者的脑海中碰撞出无限想象。

给我深刻印象的还有另一队的作品。他们想表达“Support”隐含着双向的力,事物间的互利关系是彼此“支持”的和谐关系,因而大家选取了一所正在修缮的老房子为改造对象,用木条为老房外墙打造了一个大型辅助架。大家在细雨里合力把比房子还高的木架推了起来,木架结构刚好契合了摇摇欲倒的外墙,寓意以群体的力量来“支撑”老屋。这其实象征着龙潭老镇的发展也期待年轻力量的加持,打造“老”与“新”的共同体概念。我们的艺术也是一样的,只有少年精神的“新”与现有艺术的“成熟”相互支持,才能推动艺术生生不息地发展下去。

我们的时代不缺少年精神

许多艺术院校的学生毕业后为了坚持艺术理想,只能租个昂贵的工作室闭门造车。对于进入社会的无所适从,久而久之会使人丧失信心,更加无法实现自我价值。我常听到艺术家朋友自嘲为边缘人群,艺术作品不是放在工作室积灰,就是在美术馆、画廊或是藏家的库房里束之高阁,艺术生态圈像一个单调的闭环游戏。通过这次活动,我了解到艺术的活力和能动性远不止如此,也意识到某种固化又被动的思维牢笼困住了本该很有活力的年轻人,我们的艺术教育环境仍有困境和迷障。

但也是在这短短的几天里,老师们抛开填鸭式的教学,学生们体验了合作式的探讨,共同展现出对艺术的另一种态度。创作再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古板形式,每一个人的奇思妙想都融入进来,呈现出非常有现场感和实验性的艺术效果,体现了年轻人对“Support”的不同理解。这次活动让参与者看到老城活化需要少年精神的支持,也看到社会的传承和发展需要少年精神,艺术就需要这种打破一切的活力。同时,这也让我们感到肩上又多了一份重量。

其实,现有的艺术环境比过去已经有了飞跃式的发展。在越来越重视观念表达的艺术发展趋势下,“灌输”和“训练”的作坊式艺术教育已经不能满足需求,越来越多的高校开始改革,艺术学科正迎来更多崭新、有创造性的内容注入。

当代的艺术生不缺高超的技巧,也不缺供给营养的文化沃土。习近平总书记曾说过,“青年最富有朝气、最富有梦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终将在广大青年的接力奋斗中变为现实”。我们的艺术并不缺少纯粹的少年精神,关键是如何发掘它。若没有对传统的再造,璀璨的文明只能躺在博物馆里,而无法转化为发展动能。

少年精神需要勇往直前的探索,需要“老带新”的引导与启发,需要合作与互助,需要碰撞的火花与刹那间的灵感乍泄。同样的,少年人敏锐的感知、年轻人本真的力量,也是推动艺术浪潮滚滚向前的能量。世界艺术交汇的大海里,期待来自东方、传统而现代、独一无二的中国少年精神。而这既需要艺术教育的变革,也需要青年人携手共进,在互相切磋中激发独立思考和创新实践的能力,让中国未来的艺术家们真正具有领航世界艺术的精神。

(陈子芃/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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