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规

陈快乐

1.冲破固有禁锢

作为第一位冲入LVMH Prize决赛的中国设计师，RuiZhou的同名品牌Rui其实仅成立了两年时间，这期间内，她获得了很多意外的“惊喜”。例如：英国歌手DuaLipa穿着全套的Rui上了《Rolling Stone》的杂志封面;韩国艺人泫雅的造型师主动买了Rui的衣服，用在了开年专辑《Im Not Cool》中，并在instagram上告知了她这件事。

从愿意“光顾”Rui的人当中就可以看出，这个品牌的服饰，让人有着强烈的记忆点。Rui表示：“很多人会跟我说，我的东西看了一遍之后就很难忘记，这个图像或者设计一旦出现在别的场景或者别的图片上，他们就会立刻想到之前有见到过这样的设计。”

Rui眼中自己的设计，更像是艺术感和冲击感比较强的一层皮肤。即便很多人对Rui的设计的初步印象是“感觉身材好的人才能穿”。但实际上，Rui很早就开始起用素人模特，她的秀场上，有肤色不同的模特，也有身材较为丰腴的模特。那些大家固有印象当中以为的“限制”，在她这儿根本不存在，她甚至不去定义自己的服装是男装还是女装。

“穿衣自由”“表达自由”这些理念都很直白地呈现在她的设计语言当中。同样地，服装也不再以我们印象中的“衣服”“裤子”的模样呈现。它们以碎片状的变形，组合，再结合一些其他材质的饰品创造出了新的模样，这与现代舞者在展示舞蹈的创造性上有着一定相似性。

如果一名现代舞者，给自己设定了无数的枷锁：“这个动作我必须这么做”“音乐放到这一秒我必须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么台上的演出就会变成形式化、流水线的产物。但很显然，即便一名舞者在排练厅当中经历过几十次的彩排，最终上台的时候，展露出来的情绪也不可能照搬排练时的自己。哪怕是同一段音乐，交由两个不同的舞者来演绎，也不会有同样的表演。

谢欣有着丰富的即兴经验，需要根据现场的音乐和氛围来调整动作和情绪，有部分情况，舞者可能会从记忆库当中搜寻到最适合的动作，但更多的时候，创造是不受限制的。唯一要做的就是通过“放松”这个入口，“用一个正在进行时的状态去感受动作，去真的聆听音乐，去看见观众，接着去感受这个舞台的气场”。

2.肢体与肌肤的探讨

身体的舞动同时连接了生理和心理，舞者的内在情绪，透过肢体和神情传递给观众。但作为舞者本人，他们或许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真正感受到和身体的连接，在那之前，上台表演，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仅仅只是在完成一个接着一个的动作。

谢欣是在作为职业舞者后的第8年，才真正感受到了透过舞蹈与身体的连接。那个时候她拿到了奖学金出国游学，有了7年的准备时间，她的身体容量已经能更敏锐地分析他人信息。她开始思考：为什么大家都用不同的逻辑来面对身体，为什么不是像她过去认知当中，仅仅是评判一个动作怎么做好看。“其实这些全部都不重要，动作是拿来骗人的，以一种什么样的力量与感受去做一个动作其实可以有无数种做法。”

Rui在帕森斯设计学院的最后一门课中也曾体验过展现肢体带来的喜悦，教授教导学生如何透过肢体语言释放自我，用动作描述情绪和主题，或者借用道具演出命题。这或许不能被定义成大部分人眼中的舞蹈：必须得充满美感，做出专业的动作。它更像是一种肢体力量的释放和情绪的表达。

对于舞者来说，身体和身体之间的接触是最熟悉的事，但对于舞者之外的其他人来说，身体的接触会是他们渴望，却没有办法逾越内心枷锁的一件事。谢欣很擅长用肢体表达感受，对于Rui，直视镜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同时通过肢体接触去表达情感更像是有着双重压力，所以当两人合影时，双方的肢体语言和情绪有着各自的故事。

Rui把她的表达放在设计之中，緊身衣、镂空、贴身，是她目前设计当中很大的特点，这些字眼，看起来就带有“私密感”，这让你很难不去关注到一个人的身体和皮肤。皮肤作为一个媒介，是人体最大的器官，距离人最近的同时，也跟服装息息相关。皮肤上所呈现出的内容就是人本身的信息，这在她眼中是很大的魅力点。“皮肤的衰老、身上的痕迹、破碎的东西、无法被修复的物品，这些充满故事性的信息是我喜欢的，我也不会介意自己的身上突然出现一个印迹。”

我从一个人初有的原始的状态，接着跟随着装置中的针织布料和身上的衣服带给我的引领，把我送到一个我自己的原始状态所无法企及的位置。

3.破碎的力量感

你试想过Rui的针织布料以装置的形式呈现吗？如果再加上一群现代舞者，身着Rui的服装表演，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境？

在这次合作没有真正落实之前，我们确实很难预料会实现一种怎样的碰撞。直到进入影片拍摄的装置空间，所有的想象开始有了可预计的轨迹。现场的装置面料来自Rui的工作室，饱含色彩和张力的针织布段在装置外围延伸，中心处错落着黑色布段。谢欣舞团的成员们穿梭其中，与针织布料从缠绕到撕扯，和同伴之间的对话增加了一层介质，这些针织布料像是第二层皮肤一般，连接在舞者与舞者之间。

影片的前半段，舞者们穿着接近皮肤颜色的紧身服饰，在吊诡的音乐声中扭动肢体，黑白画面之中，若隐若现地看到舞者的情绪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调整，但哪怕入眼的只是他们的肢体，都能感受到穿透屏幕的力量感。

影片的后半段，舞者们换上了Rui 的设计，在一开始看到这些服饰时，谢欣其实无法想象自己和舞团演员们穿上时的样子，但当演员们一个个换上这些服饰时，谢欣的脑海中已经迅速展开表演时的影像，心态也从“我不行”转变成了“我可以”。

Rui的设计当中彩色偏多，但大部分色彩并不浓烈，即便是让人觉得有强烈冲击感的红色和黑色，一旦贴合身上，经过拉扯扩展，也变得轻盈了起来。轻盈的彩色呈现出一种脆弱感，结合针织的韧性及张力，又形成了一种破碎的力量感。

当舞者们换上Rui的服饰，音乐也开始有了变化，从冷静变得雀跃了起来。谢欣是这么描述穿上Rui的设计之后再次站在镜头前的感受的：“跟衣服在一起，跟其他装置布料一起，我和我的同伴有更大的拉扯节奏，确实穿上Rui的衣服以后它会带来一种彩色的感觉，我的肌肉和我的状态有一点点小小的雀跃感。”

舞者们从聚集在一小团处“爆炸”开来之后，产生了突变性，像是化蛹成蝶、破茧而出。最后一部分，谢欣舞团的成员们呈现了很多缓慢、静止的状态，比如说用手去穿过针织碎片，人和人之间皮肤肌理的接触，创造出了从黑白到雀跃，再到安静，最后再到真正触碰彼此的流动。

在这个过程当中，身体作为一个“人”去表达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同时也作为一个素材去呈现布料的质感和弹性，在谢欣眼里：“我从一个人初有的原始的状态，接着跟随装置中针织布料和身上衣服带给我的引领，到达一个我自己的原始状态所无法企及的位置。”这一视觉呈现，对Rui来说同样具有冲击力，“我的衣服本身在皮肤上呈现的效果就已经是比较有冲突感的，但在这之前，这些服饰还没有尝试过在舞者的身上很激烈地表达出来。”

4.亲密关系的养分

珍珠，在Rui的设计当中是“母亲”的隐喻，珍珠这种材质的饱含润泽是她非常喜欢的，珍珠让她联想到蚌，蚌和珍珠的连接又进而与“生育”联系在一起，自然而然地，“母爱”“女性”这些词汇串联了起来。跟母亲、姐姐之间的“亲密关系”在一定程度上给了她很多灵感。

英文当中的“Intimate Relationship ”直译成中文是“亲密关系”，但更多指的是情侣或者是有血缘关系之间的人的关系，也就是说这是一种人和人之间产生的链接，但亲密关系却不一定真的“亲密”。“其实我跟我的家人关系是挺好的，但是我并不是在强调我们拥有的是亲密的关系，我反而是在强调人们即使在亲密关系中也可能会存在的一些冲突、破碎的感觉和若即若离的那种状态。”

谢欣就像是Rui设计当中的“珍珠”，在成为母亲之后，她也有了这样深刻的链接，在陪伴孩子的过程中，她意识到不要过度限制自己的孩子。她现在的创作过程中更会给自己和其他演员一些空间和时间，当一个工作场合存在着好的能量时，优质的演出自然会发生。“我在享受每一个工作带给我的能量和好的部分，这些好的部分可以传递给下一份工作，同时也可以让我将好的工作能量带回家滋养我的孩子，让孩子带给家庭充实感，紧接着我又可以放心地回去工作。”

在这次合作的影片拍摄现场，“设计是无所限制的”是谢欣汲取到的最新养分，她完全地敞开自我，接受任何的材质和现场环境给自己带来的契机，进而让身体自然地流露。“比如说我刚才和我的舞者很亲密，也许会有一些舞蹈艺术家觉得这个不是在跳舞，这好像不是我平常跳舞的风格和态度，但是why not ？身体就只不过是我们今天奉献在这里的素材而已，我用一个舞者更敏锐的直觉，让大家感受到衣服的材质和它呈现出的亲近感，我觉得我就是玩得很开心。”

用一个正在进行时的状态去感受动作，去真的聆听音乐，去看见观众，接着去创造这个舞台的时间与空间。

下文中 RUI=R 谢欣=X

合作之前你们有了解过对方吗？是什么样的印象呢？

R：我很早就知道谢欣舞团，因为之前你们也和XU ZHI合作过，你们合作的所有影片我都看过，我非常喜欢，所以我很早就想要跟舞团合作一次，刚好《智族》（GQ）作为制作方，给我提供了一次这样的机会，我觉得很好。

X：我第一眼看衣服的照片，在脑海当中无法想象我自己和演员们穿上这个衣服的样子，但是演员们一个个换上衣服出来的时候，我又会被他们那一面的样子惊到，就觉得“哇噢，很美” 。

今天这个装置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感受？

X：最开始我以为它会从最初的平面，再到一个层次，但是我昨天进来的时候，中间线条只布了一根，我就跟美术讨论说，我希望中间有更多的层次。今天看到的就是拉出很多黑色的條，饱满很多，这样子我们在中间穿梭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对话的物件，它是不断地可以缠绕的，我从里面穿过来，我跟我的搭档之间有一个中间地带。

R：我觉得我的材料本来就挺适合做这种装置的，这一次也是比较有趣的一个尝试，我刚刚看到还在想要不要拿一些回去，挂在墙上。

你之前留着较为男性化的寸头，但跳起舞来却是十分拥有女性力量的，你是如何平衡这两股能量的呢？

X：一个敏感的女性心脏和一个非常倔强勇敢的能量，在我身体里面是共存的。在做舞团的时候，我有一种很强的韧性，越被打压，就越会长出自己内心的能量。如果男性能量最强烈的时候是10，女性能量最强烈的时候是0，那么我有自己的直觉，在做事、说话、跳舞的时候，我知道需要用什么样的分寸，0～10都是我的尺度和分寸。你当前设计里的哪些核心，是你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部分？

R：我觉得很难说，可能就是我这个人是不可以被放弃的，我之前做针织比较多，但现在也加入了别的材质。我不会去限定我自己。

我用一个舞者更敏锐的直觉，让大家感受到衣服的材质和它呈现出的亲近感，我觉得我就是玩得很开心

他人认识你之后觉得你最大的反差是什么？

R：很多人会觉得我本人和我的品牌展现出来的服装形象反差很大，会觉得我本人像是乖乖女，我想表达的内容就是会跟我自己所给别人呈现出来的状态不一样，这个品牌更像是我部分内心放大后的小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