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无形为有形:《麦克白脱》空间的应用

2021-11-12 18:57
戏剧之家 2021年26期
关键词:塞拉麦克白铁板

袁 莉

(云南艺术学院 云南 昆明 461000)

一、舞台空间是“空的空间”

塞拉把舞台空间作为纯素材,在空旷的舞台上创造出一种在场感。撒满白色粉末的舞台和四块长达两米的大铁板便是这剧作演出场所的全部内容了。在这个空的空间里内容却是丰富的,舞台上有城堡有森林,有迎接归来喜悦的晚宴,也有人间的地狱……塞拉着力将舞台回归为演出空间,而非装饰画面、幻觉性布景的空间,剧作的重点虽然没有侧重于“生活的幻觉”的制造,但我们依然可以看到塞拉想表现的是从苏格兰阴郁的草地出发,到撒丁岛阳光明媚的海岸,空空的舞台空间并没有让环境变化改变演出的气氛。反之,这两个地方帮助剧作实现了残酷的设定,舞台上布满的灰尘就已经暗示了生命几乎无法在这片干旱的土地上生存。演员凭借自己的想象力,自由地游走于有形的外物世界,观众通过游走于规定情境之外,更多看到包罗着的万物,投入更多理性的思考。

《麦克白脱》在空的空间里,灯光便成为演剧重要的承载条件之一,而剧作中暗处理的手法使得灯光的使用别出心裁。灯光最早在剧作中的功用是照亮,照亮远没有照暗困难,因此暗灯光的处理在剧作中也越来越受到重视。《麦克白脱》全程光线都是经过一定处理的,较暗的光线也只是让观众看清演员的表演,其余空间都浸没在一片黑暗之中。这种处理超过整部作品的三分之二。《麦克白》本来就是一个悲情的故事,刚开始昏暗的灯光下,沙沙的风声夹杂着听不清楚的耳语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处理手法,反而为作品设置了悬念,杂乱刺耳的声音伴随着昏昏沉沉的灯光,一种阴森恐惧的氛围萦绕在心头。昏暗的灯光伴随着声音的因素让人印象深刻,鼓声、钟声、敲门声、叫喊声以及奔跑声混杂在一起,极大地渲染了戏剧效果。门卫听到敲门,仿佛在敲地狱的门。剧作创造出的这种特殊的情调,不仅用以烘托剧中人物的主观情绪,还用以呈现人物的内心。塞拉让八个人躺在空旷的舞台上低音吟唱“谋杀”,暗处理让剧作更加充满了力量。麦克白伴随着重物敲击着象征钟声铁板的声音讲道,就这么干;钟声在招引我。不要听它,邓肯,这是召唤你上天堂或者下地狱的丧钟。在一片漆黑中开场,在一片漆黑中结束,但表现出来的恐惧一点也不比利剑直入胸膛的视觉冲击小。

舞台空间是一个充满符号的认知性、指示性空间,具有意指的能力,而它意指作用又具有两重性:能指(表示成分)和所指(被表示成分)。《麦克白脱》就抓住了这个点,一方面,在选择道具时是精准的,灰尘、石头、金属、葡萄酒……这些道具简陋而朴实,却可以让我们与撒丁岛的背景联系起来,表达麦克白故事的普遍性。另一方面,牛铃和古老乐器、兽皮、牛角、软木的低沉的声音运用,是敲响麦克白生活的风暴和必然的命运。有声音、意象会出现,这些都会在作品里,每一处声响都召唤着自然、原始的图像,也是从一个不一样的角度为麦克白的故事提供了一个新的可能性。

二、动作空间是“铁板一块”

《麦克白脱》的动作空间结构可以用锈迹斑斑的铁板把其四个要素串连起来。区域是组成动作空间的第一个要素,塞拉以艺术家的想象去激发观众的想象,在有限的空间里,容纳无限的空间。铁板把区域划分成了两个时空,国王被杀死前地狱的人间,国王被杀死后人间的地狱。国王变成鬼魂是剧作中重要的一部分,没有幻觉性布景的空的空间,怎样表现鬼魂就是必须思考的问题,而塞拉也给出了不错的答案。四块铁板承接宴会长桌的功能后,又对空间进行了划分。铁板之上,班柯的鬼魂从铁板的一侧走向另一侧;铁板之下麦克白摇着头与他相向而行,两者结合将麦克白如履薄冰的心理表现得惟妙惟肖。

支点作为动作空间的中心,在支持舞台动作完成上也与铁板密不可分。引起观众对特定行为的期待,赋予了丰富的内涵。剧作中铁板被推倒,舞台上的尘土漫天飞舞;女巫倒挂在铁板上用力敲击;麦克白夫人赤裸身体从一块铁板的一侧被慢慢拉到铁板顶端……不言自明地表现出了权力的倒戈,诱惑与欲望,以及最后走向毁灭与死亡。铁板又以它与人物内心活动密切巧妙地结合起来,外在的形式获得了审美价值。

路径也是动作空间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让表演更好地融于空间,成为有机的整体。《麦克白脱》中,三个女巫的上场就极具戏剧性。三个女巫路径是从立在舞台上铁板的后面翻过铁板到舞台上来的,从露出一个头窸窸窣窣的耳语到翻身而下到舞台上嬉戏。有“上”应有“下”,杀死国王,麦克白内心也是煎熬的,他再次去找女巫,三个女巫倒挂在桌子般的铁板上,只露出一个脑袋在桌底,错乱有序地敲击着铁板,是表现麦克白的慌乱而又恐惧的内心,也预示着风暴的来临。从局部到整体,实现了动作空间的塑造,给观众打开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转换的处理留给观众更多的空间来领悟人物的内心。剧本中讲述人物内心世界惯用的手法是独白和旁白,《麦克白脱》在台上更多的表现手法则是“沉默”和“停顿”,在动作中阐释和表现人物内心。麦克白夫人死亡的这一场戏就给观众十分深刻的印象。剧本中麦克白夫人挣扎于无尽的血海之中,不明不白的死去,《麦克白脱》的处理手法则更具戏剧化效果。一丝不挂的麦克白夫人缓慢地走到立起来的铁板侧边,做着攀爬铁板的状态被吊起来直至双手象征性地垂下。没有一句语言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人物往往用沉默不语去承受内心深处的狂风恶浪。仅通过铁板的转换表现引人入胜的情节,紧张动人的戏剧冲突,发人深省的哲理,让观众产生真切的形象感。

三、知觉空间是“小中见大”

所有在某种形式上或在其他方面能为知觉所揭示出意义的现象都是符号,尤其在知觉作为对某些事物的再现或作为意义的体现、并对意义作出揭示之时,更是如此。塞拉通过演员多方面的塑造以及细节的开拓,完成了符号化的人类感情的重要命题,实现以小见大的知觉空间揭示。

《麦克白脱》只由男性来扮演角色,但并没有英国文艺复兴戏剧的历史重建痕迹。莎士比亚很注重“男性主体意识的构建”,所以在构建麦克白夫人时并没有把她等同于传统的女性角色,而是为她赋予了更多的男性气质,凸显出的是凶恶、果敢、胆大这些男性所具备的气质。基于有着“双性同体”的人物个性,麦克白夫人也索性由男演员来扮演。麦克白夫人与麦克白不同的是,麦克白夫人留着漂亮的长发,比麦克白高出一个头,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连衣裙,不施粉黛,使用的是较柔和的手势及声音,坚强、坚定却不诚实。麦克白的故事里面有讲对权力的欲望和复仇的机制,首先就与男性有着普遍的联系,在这场演出中,男人们在表演中像孩子一般玩耍,尤其是女巫,他们不成熟,但很有力量,这种力量并非暴力。其中一个场面以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表现了它。在麦克白杀死国王的那个夜晚之前,麦克白夫人在喂猪。半裸的男人像动物一样叫着,以求获得食物。这个画面不仅指的是撒丁岛上常见的一种物种,更多的是表达了人类残忍的行为。那是内心生活中最复杂、最紧张的状态所必然产生的现象,这些故意的、生动的、富有表现力的动作,也经常代表某种十分明确的心理状态。尽管,这场演出表面上是戏剧化的,但我们可以感受到整个演出承受的重量,就像那句台词:生活是一场演出,但却是真实的。

此外,在《麦克白脱》中是有喜剧元素的,女巫元素包括她们的呈现方式是作品体现幽默最重要的源泉,达到了这种幽默是悲剧的最高阶段。从开场她们从大铁皮板后面艰难地爬出开始她们的蛊惑之旅,到因为一言不合相互吐口水,最后到中国功夫中弓着腰走路和打背躬等一些程式化的技巧展现,不仅很好地将戏曲融入到话剧之中,也成为这部悲剧作品的调和剂。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认为:“观众到剧院来是为了欣赏它的潜文本,因为他们可以在家阅读文本。”文化政治,社会变革和后现代主义等因素构成了人们阅读莎士比亚和中国的一系列潜文本。艺术家和剧评家活动于不同的文化场域,其中有些恰好处于虚构与现实的交叉地带,这种方法拓宽了对莎剧和中国的看法。随着莎士比亚戏剧演出的增加,对这些演出进行本土化改编的作品也在不断增加。这些本土作品构成了一套具有历史意义的实践,也让文化有更多发挥的空间。

《麦克白》改编的版本非常多,将舞台空间进行解构和重构的《麦克白脱》无疑给戏剧空间创新发展积累了经验。光线渐亮,舞台上覆盖着的一层粉末,耐人回味,所谓“尘归尘,土归土”,当一切都被摧毁时,灰烬就是火的残余物,“就像你走在刚刚燃烧的森林里,每走一步都会升起一小片死亡的云”,铁板倒塌后升起、留在空中的灰烬,是“覆盖一切的死亡光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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