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而生

2021-11-12 20:37曾祥雨
散文百家 2021年9期

曾祥雨

成都理工大学

眼看六月就快结束了,可最近的天气还是如同三月般,时而阴雨绵绵,时而阳光娇媚,似梦与现实交迭不定,梦醒时分,却是冷冷静静的现在。我曾质疑——梦想是否真的如同庄周梦蝶般飘渺不定?是否真如天空之城,可望不可及?时光清浅,花影微凉,茫茫然中,你们给予我答案——执笔书梦,惜时如金,眼有静湖,心似盘壑,鹰击长空,有此足矣。

六点的成都,清冷的空气有些寒意袭人,校园路边昏黄的路灯看起来温暖却引人困倦。成功大道上稀稀疏疏的身影,他们的脚步或悠闲或坚定,我与这其中一些人一样,脚步里是揉碎的迟缓和不情愿,肩上背着沉重的书本,雨伞也不听使唤在风中摇曳,我任由身体这般叫嚣着,因为车辆的经过给了它多过于规定的空闲,而我别无他法。

有时候庆幸多了一分钟的喘息时间,能去浏览这城市的晨起,有时候又厌弃这该死的来往的车辆占用了我所剩不多的考研时间,所以这矛盾的心思,在每日清晨都格外享用更多时间。

6点15分顺利抵达食堂,排队的人还不算多,“阿姨,给我来一杯豆浆,两个包子”,她似乎都习惯了这低沉而无力的声音,每次准不会出错。狼吞虎咽地吃完便整理书包前往水上图书馆。很累吧,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很馋吧,从决定考研以后,都没出去好好吃顿火锅。很孤独吧,每天都是一个人从宿舍走到图书馆,直到闭馆再拖着疲惫的身体独自走回寝室。很乏吧,每天做的题多到可以写完一只笔。很慌吧,时刻都觉得来不及了,怕自己考不上。就像参加毕业考试的漩涡鸣人,总是提心吊胆还有一点儿想要逞强,可题目永远是我最不擅长的分身术。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水上图书馆没有新馆的磅礴大气,一些桌子摇摇晃晃,凳子高低不平,陈旧的风扇日以继夜的工作,绿色的窗帘半吊半展。雨滴拍打着清澈的砚湖、粉红的荷花,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渐渐地,砚湖边上多了晨读的人,或是流利的英文朗诵,或是充满自信的主持稿,或是肖秀荣老师的考研政治。窗外的雨声,头顶的风声,树枝上的鸟叫声,砚湖边上传来的读书声,这一切竟和谐地糅合在了一切,嘈杂中透露着莫名的宁静。

记得王家卫在《一代宗师》有言:“年少,第一滴雨,跌落尘世,见自己。中年,碰撞融合,积聚成溪,见众生。暮年,繁华落尽,百川归海,见天地。”坐在电脑前,我陷入了沉思,过去的事情已经遥远,储在记忆里也渐渐模糊,此刻却或是受雨天的影响,心思却犹如梅子黄时,酸甜自知。忽然想起了戴望舒的那句诗:“我夜坐听风,昼眠听雨,悟的月如何缺,天如何老”。有过梦,有过诗,有过远方,有过雨季,而你爬过艰难的沟壑,走过险滩,再遇见的便是最好的你。

我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我曾不停地追问自己。我,来自四川的一个小山村,故乡有一条清清的小河,河边有棵大榕树,历尽千年沧桑,树底部直径约两米,枝繁叶茂,一树盖河,横跨两岸。小河顺流而下,随山势蜿蜒起伏,陡壁直下,大有一泻千里的磅礴气势。岸旁数座破旧的房屋参差不齐的竖立着,人们傍溪流聚集而居,这就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的父母都是勤劳善良的农民,他们的一生,吃尽了太多不识字的苦头。迫于经济压力,他们在我出生两个月后就外出打工,当年的留守儿童,现如今的空巢老人,这两个问题从来没有远离过我。爷爷在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似乎就有了家暴倾向,经常闭门辱骂奶奶,奶奶生性柔弱,从来不曾反抗。有一天早上上学出门,奶奶悄悄把我拉到房间,指了屋内多根房梁,对我说家中的所有积蓄都在那,让我一定要记得。小学三年级的我就开始担心奶奶的身影会不会消失在某个放学的傍晚。回忆还存储着我因为放学晚回家了几十分钟而得来的那一耳光,还存储着爷爷把我书撕了,说女生读书无用的画面。记忆的碎片一点点拼凑,内心的隐隐作痛无人可懂,这就像你封存多年难以启齿的故事。

从那时起,我就告诫自己:我要走出那个地方,走出每日的惶恐不安,看到更宽、更远的世界。从那时起,远方是我的向往。如今,远方仍是我的追求。我的梦里有远方,我的生命里,一直追寻远方。

后来,如愿以偿,初中三年去了镇上上学,寄人篱下,每天挑灯奋战,那时候的理想简单,生活简单。清晨上学的路上常常是边走路边背英语单词,为的就是少一点老师竹鞭的鞭策。初中毕业,我以全校最好的成绩回馈了自己那三年的付出,参加自招成功进入了绵阳中学。就这样,对啊,就是这样,我离家越来越远了。

我常想,旅行能拓展生命的宽度,阅读能开启内心的广度,触及灵魂的深度。写作,不仅能促使自己思考生命的价值,更能延伸生命的厚度。当我南来北往,因火车晚点而整晚睡在火车站,翻山越岭,途经大半个四川,我突然迷失了自己:远方在哪里呢?是云南泸沽湖的神山圣水,还是天山天池,金庸小说里神雕侠女、武林大盗的天然洗浴场。是喀纳斯湖的长湖伴落日,是塔里木河岸的大漠孤烟直。是月亮湾的清泉细流,是禾木村原始村落的袅袅饮烟。是巴音布鲁克草原,夕阳西下,九曲十八湾的巾飘带舞,还是那拉堤丛林与绿草交错之中的你,手持皮鞭,轻轻挥舞,遥望着姑娘,赶着那牛和羊……

人生,是一场漫长的旅行。那些美轮美奂的人间仙境,是旅行者,摄影家心里追随的远方。而我的远方,我的远方又在哪里呢?

三年前的那天晚上10点,高考成绩出来,结果非常不理想,我嚷嚷着要复读,可现实依旧是现实。父母觉得能读一本已经不错了,坚决反对复读。自己没有收入来源,你只能服从命运的安排,后来按照第五志愿我来到了成都。纵使黑夜吞噬了一切,太阳还可以重新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好,除了离家近一点。

来到成都,见过地下通道,叫卖手工艺品的阿姨,见过驻场的路边歌手,见过角落里卖环球报纸的大叔,见过午夜街边等待客户的代驾小哥,见过路边卖传统爆米花的大叔,还有白天夜里搬货的工人……

如此鲜活的场景慢慢的印在我脑海里,我视他们为生活的仆人,他们视我或许依旧如是。我深知:每个人会有每个人的无奈,而这些经历也将慢慢磨砺,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朵。

而我,空空如也。迷迷糊糊之间,总有些什么在牵扯着,不亲近但也没断隔。就像一条寻水的鱼,用鱼尾控制着将要行进的方向,孤独且自由。知道没希望却也努力拼搏。人与人之间的那根线,本就脆弱,你富有自然有人吹捧,你失败总不缺人落井下石。没有爱情的浪漫,亲情的温暖,可是又能怎样呢?人生就是这样,就像一根竹笋一样,一边成长一边剥了自己的壳。眼睛里没有了星星,心里没有了期盼。说行尸走肉太过火,说无欲无求太清修,就像冬天的落叶,说走就走毫无留恋。

这么多年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父母外出打工几十年,爷爷奶奶成为空巢老人,我们好像都被命运提前分了组,然后生活在各自的宇宙中,平行时空,没有交集。都说家庭不温暖的人性格是残缺的,我呢?我会是那个例外吗?我肯定没有那么幸运吧。见到狗会被吓得惊慌失措,有人突然拍我肩膀,都能被吓得尖叫。记得某个午后去食堂吃饭,由于静电太强,在开保险柜的时候被电到了,从那之后,每次拿筷子我都会在旁边等着,让别人先打开。愚人节电动车也被撬锁,我就这样被生活无情的蹂躏着。

几天后在寝室吃饭,回想自己在大学这几年来一个人无尽的挣扎,面无表情,悄无声息,眼泪却一滴又一滴落在泡面盒子里。我时常怀疑自己,担心会因为成长路上获得的关心较少而无法拥有去拥抱他人,爱护他人的能力。我也曾爬过两次山,自认虔诚,却没有奔向光明。哦,还有呢,多数时候离群索居,对于幸福,因缺乏经验而难以感知,抗拒熟稔、理智和同一,痴恋黑夜与梦境,于不停流逝的分分秒秒中。我想倘若真有一些畏惧的东西,那便是畏惧本身。

窗外越来越大的读书声企图将我拉回现实,七月即将开始,距考研仅有5个月。然而我的思绪依旧此起彼伏。一位登山者说,我无数次登上乞力马扎罗山,就为看看那山顶的雪。在近乎偏执的努力里,是什么牵引这位登山者,终其短暂的一生,脚步匆匆,跋山涉水,而不知疲倦。我们知道,一切含辛茹苦的事业,无一不需要凝神守志的寂寞之道。而唯有真正甘于寂寞的人,才能超越寂寞!

喜欢前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说的那句人生名句“一个人的生命是应该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我想这样的人生,其实已经很圆满了。世界其实就像一面镜子,你怎样对他,他就会怎样对你。更有人认为,这个世界是用能力和成绩来说话的,跌倒了就爬起来,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抱怨除了浪费时间,让别人讨厌之外,没有任何用处。越是受这样思想的影响越是独立,于是,我开始写文字,试图用这样的方式来排遣自己的情绪。

微风拂面,想起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独自走在洱海旁边,吹着晚风,数着步数,落日映在房屋上,给房屋渡了一层金色的光,一群年轻人骑着电瓶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不远处的小卖部门口,老奶奶正低着头打着瞌睡。多么美好,这就是幸福吧,无拘无束的自由与孤独。

上了大学之后,渐渐发现能闲下来的日子真的不多,自己逐渐成熟却也仍然毛躁,对这样的自己只能报以浅浅的微笑。时间啊,正是如此之快,一分一秒的走过。 因为家庭的温暖寥寥无几,于是我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一个人感动,感动于朋友的雪中送碳,感动于他们的默默无闻,感动于他们的火热心肠,感动于他们的铮铮铁骨。而这些让我感动了的人啊,我定不会忘记。因为他们或许是那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还要被人践踏两脚的存在,或许世事的艰难已经将他打击的遍体鳞伤,或许,他成为我的救命稻草的时候自己还深陷不复泥沼,往前是汪洋大海,向后是悬崖万丈。在这个世界我用最微弱最基本的善良回馈,那就是笑着谢谢他,并用力的记住他,希望未来的某天我也能给予他们同样的感动。

转眼已是晚上十点,月亮与昨天一样,无犹豫,不思索,一头扎进十万大山,游弋星河。把自己的热烈隐藏,幻成羸弱萤火,悄悄给晚归人指路,也顺便为夜提色。东升西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停的在寻找,寻找,寻找自我。不过,看那落寞的样子,定是未寻得什么好结果,否则,怎会,周而复始,起起落落。像极了,劳而无获的我。

收拾书本,刷卡,出馆,撑伞。沉重的书包压得我无法打直肩膀,提着过长的裤子,小心翼翼地走着。看着黑夜中和我一样羸弱的身影,未曾谋面也能心有灵犀吗?疑虑重重,瞻前顾后,恐惧多于热望,惆怅多喜悦。可能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悲伤的,可能个体本身就是孤独的,于是我们再次荒废了对白。贫困,骄傲和自尊战胜了难得的情愫,言语穿过的湖面,惊不起一丝涟漪。渐渐消失的印痕,我却想拼命抓住,像是抓住了过去,和不久的未来。

回到寝室,室友都在学习,洗漱的时候,看到阳台的仙人掌仍向阳而生。11点,寝室自然熄灯。黑夜来袭,伸手不见五指,黑的可怕,暗得心惊。兵兵乓乓,像枪林弹雨的响声,击打着夜下的每个角落。

窗外的雨,还在铺天盖地的下着,雨声渐小,逐渐清净。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透过窗看到的满是孤寂,昏黄的路灯在雨幕里变得模糊不清,伸手触到的也只有冰冷,一记闷雷响起,雨下得更猛了,这夜,注定是不消停了。

但即使是这样,也莫忘了前方的阳光,莫忘了来时的模样。愿风尘仆仆,终有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