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意农村论”视角下的乡村振兴路径分析
——以日本德岛县神山町为例

2021-11-26 09:25时晨
河南科技学院学报 2021年5期
关键词:神山村民

时晨

(安徽财经大学 文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进入21世纪,在快速城镇化和信息化的驱动下,我国乡村发生了剧烈重构,“空心化”和“原子化”问题日益凸显。2017年的十九大提出“乡村振兴”战略,随后国务院也颁发了《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强调乡村振兴需要因地制宜,科学把握乡村的差异性和发展走势[1]。乡村振兴战略推动了我国乡村地区的大发展,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些乡村存在着一味求快的“同质化”和“一刀切”,影响了乡村建设的进程。

日本与中国同处东亚,自然条件和文化背景颇为相似,农业生产结构也大同小异[2]1。从20世纪末开始,日本乡村的“空心化”问题日趋严峻。日本“创生会议·人口减少问题检讨分科会”于2014年发表的报告书预测,到2040年,日本1 799个市区町村中的一半将成为“濒临消亡地区”[3]31。经济学者佐佐木雅幸对源于欧美的“创意城市”(creative city)理念加以扩充,提出“创意农村论”,主张充分利用乡村的自然景观、地域资源和文化艺术实现乡村振兴,化解村落即将消亡的危机[4]2。一些乡村结合自身特点开始了振兴实践,德岛县神山町是其中的佼佼者,数年间就由“即将消亡的偏僻山村”变为“都会人士的热门移居目的地”。《福布斯杂志》日本版曾于2016年6月号推出重点策划“十大独创性社区营造”,其中神山町排名第二[5]。笔者赴日本访学时曾对德岛县进行过田野调查和深访,拟在所搜集材料的基础上,聚焦神山町NPO、基层政府、外来资本与村民等多元主体的行动实践,探讨其成功机制与要素,以期为我国的乡村振兴实践提供新思路。

一、从“创意城市”到“创意农村”

20世纪后半叶起,欧洲诸国的制造业风光不再,曾因造船、炼钢和煤矿等产业盛极一时的大中城市也走了下坡路。20世纪90年代,以文化艺术为触媒,帮助城市摆脱因产业转换而陷入的困境,实现都市新生的论说崭露头角,这种论说被称为“创意城市论”。2001年,日本学者佐佐木雅幸将“创意城市论”引入日本,并对意大利博洛尼亚和日本金泽进行了个案研究,指出它们之所以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为“创意城市”,在于其不依赖大规模生产,城市经济体系充满弹性和革新性。同时市民能自由从事创意活动,给文化和各类产业注入无限灵感。此类城市充满“创意场”,无论全球性环境问题,还是地域社会特有问题,都能给出创意性解决方案[4]34。佐佐木雅幸强调,外来资源的导入并不一定会激发城市活力,应该活用固有资源,积极发挥文化、艺术和科技的“触媒”功能,培育差异化的创造性产业[6]79。佐佐木雅幸的“创意城市论”在日本引发热议,长野县木曾町町长等乡村基层官员得到启发,提出此论说也适用于乡村。其实,早在30年余年前,学者宫本宪一已有“内发之发展”的提法,认为外来资本主导的乡村开发可能造成对外部大企业的过度依赖,乡村发展更应该挖掘村民潜力[7]13。佐佐木雅幸等学者选取数个村落,与日本文化厅合办工作坊(workshop),并基于工作坊案例梳理出“创意农村论”。所谓创意农村论是在村民自治和自由创意的基础上,在丰饶的自然生态体系中培育固有文化,积极导入新艺术、新科学和新技术,珍视手艺人的传统技艺并与农林业有机结合,从而打造自律循环的地域经济。和创意都市一样,创意农村也充满“创意场”,无论是全球共同面对的环境问题,或是地域社会特有的问题,都能以创意的方法解决[3]10。

“创意农村”工作坊先后在德岛县神山町、山形县鹤冈市、冈山县西粟仓村、东京都利岛村和兵库县篠山市举办。在工作坊的启发下,以上地区依托各自特色与资源,展开系列乡村振兴活动,其中德岛县神山町的成绩最为耀眼。神山町本是群山环绕中的偏僻乡村,东京与大阪两大日本经济中心的IT公司、影像制作公司等高科技企业纷纷前来设立“卫星办公室”(Satellite Office);不少年轻人从大都市移居而来,扎根神山町开始创业生涯。近年来神山町已成为日本公认的乡村振兴典型,几乎每天都有来自各地的NPO组织和乡村基层工作人员来观摩学习。

二、神山町乡村振兴的多元化实践

神山町地处德岛县东部的明西郡,距县首府德岛市约45分钟车程,四面环山,全町面积约173.30平方公里,其中86%为林地。1955年,周边5个山村合并,神山町就此诞生,总人口约2万人[8]。自20世纪60年代起,神山町人口逐年减少,其中40岁以下人口的下降趋势尤为显著。到了20世纪末,神山町成为国家指定的“即将消亡村落”,神山町村民的“自救”活动就此开始,不但扭转了过疏化乡村死气沉沉的局面,更吸引了大批外来产业和人才进驻,神山町一跃成为媒体追捧的“奇迹”。

(一)创意过疏:神山町振兴的独特路径

20世纪90年代,人口流失逐渐成为神山町村民忧虑的话题,他们自发组织了一场“送洋娃娃回美国”的活动,借此吸引外界的目光。20世纪20年代,美国国内针对日本移民的“排日运动”此起彼伏,日美两国的关系大受影响。深感忧虑的美国牧师古力克(Sidney L Gulick)向全美家庭呼吁,希望能向日本捐赠代表和平与亲善的洋娃娃。不久12 379个洋娃娃被送到日本,分发到各地的小学和幼儿园,神山町的神领小学也领到一个叫爱丽丝的娃娃。大部分洋娃娃都毁于战火,而90年代末神领小学迁址时发现了完好无损的爱丽丝。大南信也等学生家长组成“爱丽丝回国推进委员会”,联系美国媒体,请他们寻找捐赠爱丽丝的家庭。将爱丽丝成功送回美国,大南信也等人又组成“神山町国际交流协会”,主张继续积极进行国际交流,既提高神山町知名度,也通过与外界的交流,激发村民参与集体事务的积极性。1999年,在神山町国际交流协会的策划下,神山Art in Residence项目(KAIR)启动。KAIR属于艺术家驻村项目,日本文化厅拨款,神山町每年邀请1名外国艺术家和1名日本艺术家暂住,在与村民们的日常交流中产生新创意和新作品,也让少有机会接触艺术的村民们感受多元价值观,开拓眼界。艺术家驻村项目并不少见,但KAIR项目的特点在于神山町自行挑选艺术家,并不委托艺术人士或文化厅代办,原因在于神山町设立KAIR项目是为促进村民与艺术家的交流,而非创作一流作品。

2004年,神山町国际交流协会改组为NPO,正式名称为“Green Valley”(グリーンバレー)。Green Valley提出3个宗旨:①以人为本的创造性乡村营造;②群策群力打造“世界的神山町”;③可持续的“创意过疏”。在以上3点宗旨中,“创意过疏”是核心内容。日本全国人口从2008年开始逐年减少,年轻人纷纷流向东京、大阪等超级都市,连地方中心城市的过疏化都不可避免,遑论大山环抱中的神山町。“过疏化”是有着浓重负面意味的词汇,它指代了人口不断外流,乡村逐渐失去生机与活力,最后不可避免地走向消亡的过程。神山町提出对过疏化进行“再认识”,要打造“创意过疏”,也就是接受人口减少的现实,战略性地引进创意人才,实现人口结构的优化,摆脱对农林产业的全面依赖,实现神山町形象的全面革新[9]。“创意过疏”的提出,表明神山町要通过引入“创意人才”,实现劳动方式的多元化,建设业种平衡、可持续发展的神山町。

(二)Work in Residence与Food Hub:设计神山町

神山町的KAIR项目吸引了不少艺术家的关注,有欧美艺术家自费前来,一些参加过该项目的艺术家也有移居常住的意愿。神山町因人口持续流出,有不少旧屋无人居住。Green Valley委托设计师更新了神山町向外发布信息的网站——“IN神山”,特设“住在神山”页面,介绍可供改造与居住的空房信息,供有意移居神山町的人们浏览。

Green Valley对“IN神山”网站各页面的点击量做出统计,发现“住在神山”的人气极高,说明不少人有移居意愿。但是,对过疏地区而言,人口数量的短期增长并不意味着胜利。过疏地区之所以出现持续的人口流出,归根结底在于地区经济衰败,无法为年轻住民提供充足的工作机会。即使有移居者迁入,若无以为生,最终仍会选择离开。Green Valley策划了新项目“Work in Residence”(WIR),也就是在先期规划的基础上,有的放矢地吸引人才前来,通过多样化的劳动方式促进地区活性化。Green Valley和町政府一起整修无人居住的旧屋,确定哪些业种更适合神山町,之后直接通过“IN神山”网站发布招募信息。如“XX街道现有新翻修房屋一栋,传统石炉烘烤面包店可入驻”“XX街道现有新修房屋一栋,招募网页设计师进驻”等。这种方式可有效规划移居神山町的人才种类,而且网络发布可以让全日本,甚至全世界的人都能在第一时间获得信息。面包店顺利开张后,又有外来移居者开设了牙科医院、法式小餐馆、咖啡屋、鞋店和咖啡豆烘培店等店铺。神山町随后创立了“Food Hub”项目,一方面接收外来移居者务农,盘活因村民高龄化严重而抛荒的土地;一方面将栽培出的有机农作物供给神山町内的食堂、面包店和食品店,剩余产品进行再加工,供应给町内的小学、中学,培育学生们对“神山町产”的热爱。“Work in Residence”引进各行业人才,刺激町内经济活性化,其后的“Food Hub”项目不但能激活农业,更将过疏地区农业人手不足的问题与饮食文化的继承、工作机会的创造、吸引移居者和提升社区活力相结合。2011年,神山町自20世纪末以来首次出现人口增加,截止到2018年底,约有136户家庭从外地移居神山町。

(三)从凋敝商业街到卫星办公室:神山町新产业的诞生

神山町中心地区有一条“上角商店街”,1955年时有38家店铺,到了2008年,仅有6家店铺勉强维持。坂东幸辅是京都艺术大学教授,也是德岛市出身的建筑家。在美国游学时凑巧浏览了“IN神山”网页,对神山町产生了兴趣。他归国后到神山町参观,对上角商店街里的两家空店铺一见钟情,主动提出改造计划,既保存它们的昭和风情,又添加齐备的现代化设施。改造刚完成,一位有意移居神山町的英国人签下租约,并将其起名为“Blue Bear Office”。这也是自古以农林业为主业的神山町的第一家外来企业办公室。

一位参与改造的建筑家向Sansan株式会社总经理介绍了神山町的有趣之处,不久Sansan株式会社买下神山町一处房龄70年的老宅,命名为“神山Lab”,将它当作Sansan株式会社在神山町的卫星办公室。日本是地震、海啸等自然灾害多发的国家,一些总部位于东京、大阪等大都市的企业会在乡村设立办公室,一来规避公司因灾害影响而陷入瘫痪的风险;二来与大都市相比乡村地区办公成本低,员工通勤压力小,有利于提高办公效率。这类设在乡村的办公室被称为“卫星办公室”,颇受线上业务较多的IT、创意和影视制作公司的欢迎。Sansan株式会社的“神山Lab”投入运营不久,在网上发布了一张照片,照片主体是坐在清澈河流边的两名神山Lab员工,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远处是连绵不断的苍翠山谷。如此特别的办公环境很快成为话题,连NHK电视台也专门去“神山Lab”采访,制作了一期主题为“工作方式转换”的节目。神山町因此成为全国瞩目的对象,不少企业先后赶来考察。

截止到2018年底,已有16家企业在神山町开设了卫星办公室,其中12家来自东京,4家是德岛县本土企业。值得关注的是,和一般的招商引资不同,神山町并未给以上公司提供“补助金”等财政支持,甚至房屋的选址和翻修都由企业自己负责。单靠补助金招募外来资本,容易陷入与其他地区恶性竞争的怪圈,所以神山町靠自身魅力吸引企业:一是神山町的WIFI覆盖率达到98%以上,处处都是工作场所;二是神山町基层政府与民间组织NPO尽力给企业提供最宽松自由的环境。

(四)从招募人才到培养人才

日本厚生劳动省长期实行“求职者支援训练”(求職者支援訓練)项目,目的是帮助暂未找到合适工作的人培训技能,促进其顺利就业。神山町的NPO组织Green Valley已通过厚生劳动省的认证,有为想提升技能的年轻人提供培训的资格,学费由厚生劳动省补贴。Green Valley的培训班名叫“神山塾”,每期培训时长半年。截止到2018年底,已有约170名学生完成培训,其中40%进入神山町各卫星办公室或其他店铺工作,也有部分在神山町自行创业[10]55。神山町人口只有5 000余人,消费市场有限,重复创业可能造成恶性竞争。因此神山塾的毕业生会先调查,其后在町内现有产业的上游或下游创业。有往届毕业生的咖啡店生意兴隆,新毕业生就专做咖啡豆进口与烘焙,为咖啡店提供种类更多的优质原料;有移居者开设的法式小餐馆与披萨店大受欢迎,新毕业生就精心培育有机果蔬专供餐厅厨房。有机果蔬做出的美食更吸引了不少町外客人前来就餐,餐馆的销售额增加,有机蔬果也有了名气,外来订单不断增加。

2019年6月,神山町又开始筹建以IT技术、AI、设计和艺术为主要授课内容的私立高等专门学校。该校计划学制5年,寄宿制,每年招生40人,目标是培育有企业家精神的人才[11]。在神山町建立了首家卫星办公室的Sansan株式会社承诺提供部分建学资金,神山町提供学校和宿舍的建设用地,预计2023年4月1日开学。从神山塾到私立学校,从吸引外来人才到自行培养人才,可以看出神山町对于人才的重视。

无论是“送洋娃娃回美国”的活动,还是吸引艺术家驻村的Art in Residence,这些似乎更具文化意义,与神山町的振兴并无直接关联的项目却产生了意外的效果。在神山町展开翻修旧屋、网页设计等工作的建筑家、创意人与设计师等外来人才相聚神山町,在工作中激发灵感,而神山町为灵感提供了舞台,最终引来高科技公司进入神山町开设卫星办公室。而且,神山町自主设计引进人才类型,令町内业种更多元,也盘活了因过疏化而废弃的旧屋和商业街。法式小餐馆、私人定制鞋店等服务业先后进驻神山町,又使神山町更具生活气息与魅力。佐佐木雅幸的“创意农村论”看重村民的自治与创意,可以说,正是神山町自由宽松的空间和鼓励尝试的氛围成功吸引了来自外界的创意人才与企业,实现了这一“濒临消亡的山区”的活性化。加拿大学者理查德·佛洛里达(Richard Florida)曾指出,创意阶层(creative class)聚集于富有创意特性的城市,而他们从事的创造性、文化性工作,更能加速城市的活性化[12]。也就是说,越是富有创意的地域越能吸引创意人才,这样的地域往往是3T的集合,即科技产业(Technology)、才能(Talent)与宽容(Tolerance)[13]10。神山町虽是乡村,也是3T齐备的创意场。

三、推动神山町振兴的内源因素与外源因素

乡村是在一定地理范围内,由若干互为关联与相互作用的要素组成的复杂系统[14]。随着全球化、城镇化与信息化的不断推进,影响乡村发展的要素也在不断变化,但大致可分为内源因素和外源因素两大类[15]。内源因素包括乡村固有的自然资源、地理条件、经济基础与历史文化等;外源因素包括乡村基层政府、外来资本、NPO等各行为主体的行为实践,如基层政府的政策制定与实施、外来资本以何种方式介入乡村、NPO在乡村如何发挥影响力等等。内源因素与外源因素相互作用,共同决定了乡村发展的道路。

(一)内源因素:完善的基础设施与宽容的文化传统

神山町的内源因素并不优越,四面环山的地理位置加剧了人口流失,以致早被贴上“即将消亡的村落”标签。此外神山町原以杉木采伐与酸橘种植为主业,虽无财政赤字,但收入一半以上来自地方税和国家补贴,自身造血能力颇为不足。

不过,完善的通信设施是神山町的一大优势。在电视还是模拟信号的时代,德岛县与大阪共用信号。电视节目变由数据传输后,德岛县的山区居民无法收到大阪信号,连看电视都成了问题。德岛县政府因此制定了《全县CATV网构想》,到了2005年,群山环绕的神山町实现了覆盖率98.6%的光纤网铺设,家家户户都有CATV和宽带,网速比东京还快数倍。除此之外,与德岛县其他乡村相比,神山町还有“遍路”带来的包容与尊重多样化的文化传统。所谓遍路,是指出于祈愿目的,步行拜谒弘法大师空海游历过的88所寺庙,全程大约1 400公里。神山町内有遍路需拜谒的第12座寺庙,名为“烧山寺”,去第13座寺庙“大日寺”也要从神山町内穿过。从古至今,世世代代的神山町村民见惯了旅人,与一般保守封闭的日本乡村相比,他们对外来者亲切包容,也更愿意接受新鲜事物。

(二)外源因素:政府机构、NPO与企业的协作配合

神山町的乡村振兴是典型的产学民官联合的产物,神山町住民与外来企业享有充分的自由空间,政府会在需要时提供帮助。在1997年日本市町村合并运动后,神山町政府工作人员人数大减,他们将自己定位为神山町发展的协作者,给予村民充足的自治空间。神山町的项目大都由NPO、村民与外来企业共同策划实施,无需政府审批。不过,德岛县政府和神山町政府会依据具体情况提供支援。如德岛县政府从2016年开始在神山町的共享办公空间“神山谷卫星办公室集群”(神山バレー·サテライトオフィス·コンプレックス)设置卫星办公室“神山驻在所”,驻在所与县政府联系均通过网络与电视会议,以身作则展示远程办公的可行性。神山町的基层公务员也自动调查町内的空置古宅,并在2014年创立了“空宅改修辅助金制度”,方便外来企业与移居者入住。

相较而言,NPO组织Green Valley的远见与灵活在神山町乡村振兴实践中起到关键作用。Green Valley的发起人大南信也有海外留学经验,因对美国的硅谷(SiliconValley)印象深刻,故将NPO取名为Green Valley,希望模仿硅谷的经验,充分吸引多样化人才。对于濒临灭亡的村落而言,实现人口流入是最大的目标。但对人口数过度看重,忽略了人口结构,反而偏离了乡村振兴的原初目标。Green Valley将神山町定位为“有各种创意想法的人们自由聚集的场域”,在过疏化大潮无法逆转的时代,创造一个“创意过疏地”。招募移居者的“IN神山”网页上没有移居补贴与创业启动资金等内容,只是以图文并茂的方式展现神山町是“有趣人才集中地”。“有趣、有意思”成为神山町的代名词,第一家在神山町开设卫星办公室的Sansan株式会社正是被这一特色吸引而来。同时,Green Valley有充分的灵活性,也是大南信也常说的“万事皆可尝试”。无论Work in Residence还是卫星办公室项目都不是精密策划论证的结果,而是Green Valley与外来人员积极接触,共同“头脑风暴”的产物。Green Valley也鼓励试错。2013年,Green Valley曾将神山町一个废弃的纺织工厂改造成共享型办公室“神山谷卫星办公室集群”,总面积619平方米,内有多用途开放式办公室、电视会议室、专属会见厅、共享厨房与卫生间。因为神山町常有各方企业前来考察,神山谷卫星办公室集群设有价格低廉的短租尝新套餐,方便企业短租体验,以减少正式设立卫星办公室后水土不服的风险。如今已有15家企业和机构入驻神山谷卫星办公室集群。

除此之外,入驻神山町的企业能与媒体、村民保持良好互动,既能扩大神山町的知名度,又能加强外来人员与村民的联系,促进了神山町的良性循环。Sansan株式会社的卫星办公室“神山lab”曾被NHK等媒体专题报道,还获得了日本远程工作协会主办的“第12次远程工作推进大赛”的优秀奖。无独有偶,另一家入驻神山町的公司Plat-ease(プラットイーズ)也是媒体宠儿。该公司总部位于东京惠比寿,从事网络视频的生产与销售业务,2013年改造了神山町一栋房龄90年的民居,起名“缘侧”(えんがわ),进行最尖端的4K/8K视频的制作。缘侧是两层建筑,一层外墙均为玻璃,地板一直延伸到玻璃墙外,来往村民可自由坐下歇息,也可与办公室工作人员自由攀谈。Plat-ease和缘侧一共雇佣了20余名神山町的村民,与神山町的关联越来越紧密。

四、讨论与总结

从严格意义上说,在日本颇受关注的“创意农村论”并不算严谨的学术理论,但它提供了一个帮助乡村走出困境、实现振兴的崭新视角。它一方面强调村民自治是乡村振兴的基础,另一方面对文化、艺术和科学技术的“触媒”功能极为重视,提倡把新艺术、新科学与乡村固有文化结合,有的放矢地解决不同乡村的问题。日本少子高龄化趋势难以逆转,东京一极独大,连地方中心城市都难以解决人口流失的问题,遑论相对交通不便、就业机会较少的乡村地区。所以,乡村必须在对自身资源与条件做出客观分析的基础上,选择最适合的振兴之路。全球化、信息化和城镇化的快速进程将我国乡村地区置入剧烈变化的动态框架中,人口、资本等生产要素不断流动与交换,如何科学地选择振兴模式成为很多乡村直面的问题。日本德岛县神山町的案例给我们以下启发。

(一)差异化道路的选择

或一拥而上将乡村打造成各类文化旅游景点,或不计成本地给予补贴与优惠条件,只为吸引外来企业入驻,都是当下我国农村地区在乡村振兴实践中常见的问题。必须明确的是,不是所有乡村都具备吸引大量游客前来观光的资源和条件,而重金请来的企业能否在农村扎根,进而惠及当地经济,需要进行审慎的预评估。不同乡村的先天条件千差万别,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振兴模式。正像神山町的案例所表明的,科学制定乡村的发展目标,大胆选择差异化发展道路,可能是值得效仿的方法。

(二)官民合力的形成

若基层政府工作人员事事包办,忽视了村民的主体地位,往往事倍功半。基层政府或外来资本的持续输入能实现乡村硬件环境的改观,但村民才是乡村振兴的当然主体,若村民的积极性无法充分调动,乡村振兴只停留于“表面功夫”。真正的乡村振兴要依靠自发生长,需要基层政府、外来资本、民间组织和村民形成合力,在实践中探索乡村振兴的最适方法。

(三)内力外力的配合

外来企业和人员等要素向乡村的持续流动是乡村振兴必不可少的条件。想要形成并巩固这种正向流动,一方面需要乡村完善运输、通信等基础设施,如神山町从2005年就实现了全光纤铺设,这也是吸引外来企业的基础条件;另一方面是较为隐蔽的文化因素,也就是对外来要素的包容与理解。提供线上线下各种平台,让村民积极参与外来企业的相关活动实践,增进相互理解,不但有助于外来企业扎根,也能促进村民的集体认同感,紧密社会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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