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赋演进与唐代赋序的发展变化

2021-12-06 08:22杨娟娟高新平

杨娟娟,高新平

(闽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唐代是赋序发展的转变期①“关于唐代赋序的地位,据黄志立《中古赋序发微》中称:“有唐一代,赋序衰落。”并统计两汉至南北朝赋作1246篇,其中赋序259篇,占比20.79%,远高于唐代赋序11%的占比。最终将其原因归结为受“赋体流变”与“赋序独立”的影响。详见《北方论丛》2016年第1期《中古赋序发微》。唐代赋序的占比有较大幅度降低的原因在于:据冯秉文主编《全唐文篇名目录分类索引》中共录唐代律赋979篇,其中律赋占比超过60%,但仅有3篇赋序。若扣除律赋,其余赋体中赋序的占比为27.8%,其中大部分为新文赋和骚体赋。由此可见,唐代是赋序的转变期,而非衰落期。唐代赋序既深受唐赋发展变化的影响,同时又保有其独立的文体地位,正体现序体依附性与独立性相统一的文体特点。,既延续了两汉时期所确立的赋序基本功能与特征,又因唐赋的变化而呈现出新的风貌。根据对《全唐文篇名目录分类索引》“艺文杂撰部·集部·赋”类中所录1625篇作品进行统计,有序179篇,约占11%②据冯秉文主编《全唐文篇名目录分类索引》(中华书局,2001年版)一书。检索《全唐文》可知:唐代赋序尚有唐太宗《述志赋序》一文,然该书未将此文归入赋类中。因此,唐代赋序实以180篇计。。从作者角度而言,这179篇赋序皆为自序,其中以“并序”为题者130篇,以“有序”为题者49篇,体现了赋文作者强烈的主体意识,深化了赋序作为独立文体的地位③赋作自序在东汉出现并成熟。关于赋作自序与他序的定义可详参马黎丽著《赋序的生成与文体特征的确立》,刊于《文学遗产》2018年第1期。唐代赋多难以系年。以律赋为例,只有少数篇目因有当年进士科考试试题的记载而可明确系年外,其余大部分作品只能一并系于作者及第之时。详见(清)徐松撰,孟二冬补正《登科记考补正》(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年版),又见吴在庆主编《唐五代文编年》(黄山书社,2018年版)。。唐代赋序文体功能丰富,在主题上可展现唐赋乃至唐代社会发展变化的特点。在风格上亦受唐赋由骈入散的影响而呈现散体化、抒情化的趋势,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一、唐代赋序的文体功能

明代徐师曾在《文体明辨序说》之“序体类”下云:“按《尔雅》云:‘序,绪也。’字亦作叙,言其善叙事理,次第有序,若丝之绪也。”[1](P135)阐释了“序”这一文体的基本功能,即交代写作的背景、动机、过程等,具有叙述性的特点。作为“序”体的一种形式,赋序同样具有这一文体功能,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介绍赋文写作背景,交代写作缘由。这是赋序最基本的功能,也正是徐师曾所言的序体文“叙事理”。与散文相比,因为赋文较多抒情体物,鲜少述及写作背景、缘由等,故而系年尤显不易①唐代赋多难以系年。以律赋为例,只有少数篇目因有当年进士科考试试题的记载而可明确系年外,其余大部分作品只能一并系于作者及第之时。详见(清)徐松撰,孟二冬补正《登科记考补正》(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年版),又见吴在庆主编《唐五代文编年》(黄山书社,2018年版)。。但通过研读赋序,读者可通过其中标示的时间、地点、年岁等基本信息对赋文进行系年,这将有助于后世学者更好地研究作家的生平及思想状况。如李德裕存赋三十二篇,“写作时间相当集中,多作于大和五年至会昌元年期间,特别是大和八年(834年)至开成元年(836年)这三年的时间里,创作了二十六篇赋,占其赋作的绝大多数”[2]。学界之所以能考证出李德裕赋的大体创作时间,与其赋序多述及写作背景有密切关系②关于李德裕赋系年可详参傅璇琮《李德裕年谱》(中华书局2013年版),或析自傅璇琮、周建国校笺的《李德裕文集校笺》(中华书局2018年版)。。

其二,阐明赋文创作目的,归纳创作内涵。赋文作者或应和唱和,或托物言志,或睹物抒怀,其创作目的通常无法在赋文的书写过程中明确表达,然可通过赋序来阐明或强化,这正是赋序中作家主体意识的体现。如由杨炯《庭菊赋序》可知此文乃同题唱和之作,并可从中了解当时文坛名士的才学与交游之状况;魏归仁《宴居赋》乃因友人张校书以《虚室赋》见赠,览文有感而和;韩愈《感二鸟赋序》因见二鸟以羽毛之异得蒙采擢荐进,感慨自己二十二年读书著文却无由仕进,托物言志、睹物抒怀。唐代的咏物赋数量较多,赋序的创作在很大程度上发挥了帮助后人领会作品创作主旨的功用。

其三,阐释赋文创作理论。自两汉以来,“此类赋序中蕴含赋家对赋体缘起渊源、创作形态、赋文功用以及对赋家风格、赋文标准等赋学理论批评”[3]。在唐代,赋序的文论功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延续,其最核心的价值在于体现唐代文坛始终将诗赋的文体功能相提并论的状况。最能充分体现这一理论价值的核心观点即认为赋源“古诗”,如据班固《两都赋序》曰:“赋者,古诗之流也。”[4](P1)这应是最早指出赋体文学与《诗经》源流关系的观点,故而后代学者谈及赋与诗之关系者多加以引用。如在唐代赋序中,这一观点亦被多次述及:

诗者志之所之,赋者诗之流也,式抽短思,即为赋。[5](P578)

——王绩《游北山赋序》

赋者古诗之流,辞欲壮丽,义归博达。[5](P1557)

——李白《大猎赋序》

皇天告符,微臣颂之。盖古诗之流也。[5](P1995)

——潘炎《君臣相遇乐赋》

赋者,古诗之流也。伤前王太佚,作《忧赋》;虑民道难济,作《河桥赋》;念下情不达,作《霍山赋》;悯寒士道壅,作《桃花赋》。[5](P2702)

——皮日休《文薮序》

以上四位作者分处唐代初、盛、中、晚四个不同时期,由此足见,终唐一朝,文人们对诗赋关系的认识一直呈延续性状态。正是由于将诗赋的文体功能相提并论,故而唐代科举考试常常二者并试。

与两汉至南北朝赋序相比,唐代赋序中的文学批评成分明显偏少,究其原因,大体有两点。其一是因为在两汉至南北朝时期,关于赋的缘起渊源、创作形态、赋文功用等已经基本有了定论。其二是随着律赋成为科举考试中重要的考核形式,关于律赋文体与格式研究的文论专著便开始大量出现,不仅有白居易的《赋赋》这样一篇专门从经义角度彰显律赋价值的单篇文论,更是出现了浩虚舟《赋门》、纥干俞《赋格》、范传正《赋决》、张仲素《赋枢》、白行简《赋要》、和凝《赋格》及无名氏《赋谱》等大量探讨律赋写作技巧的批评专著[6],所以在赋序中,文学批评便不再是重要内容了。

二、唐代赋序的主旨内涵

唐代赋文内容丰富,或颂美讽谏,或体物写志,或言史记学,呈现出多样化的特点,并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各具特色。与赋文相同,唐代赋序的主题亦体现唐代社会发展变化的时代特色。

(一)颂美讽谏主题

“美与刺,作为赋用观的体现,堪称帝国文化图式的两个方面”[7]。唐代赋家或颂美或讽谏,以此来展现其对唐王朝的主体意识。受时代因素与赋文内容的影响,唐代赋序中颂美与讽谏的主题呈现出不一样的发展特点,颂美主题集中在盛唐时期,而讽谏主题则贯穿唐代发展的始终。

盛唐是唐代发展的鼎盛时期,也是唐赋颂美主题最为兴盛的时期,出现了如李华《含元殿赋》、李白《明堂赋》《大猎赋》等以“颂德”为目的宫殿畋猎赋。文人以圣代文臣自居,歌咏盛唐强大的国力,在赋序中亦可呈现。如李华《含元殿赋序》指出修筑含元殿不仅需要查看地形、方位,更重要的还是要顺应民心,不可因此而废农时,可谓集天时、地利与人和。能够建造如此富丽辉煌的大型宫殿而不伤民心,正是唐王朝强盛的表现,颂美之情可谓由心而发。安史之乱后,虽然唐朝的国力有所衰退,但颂美主题依然延续下来,如顾况《高祖受命造唐赋序》曰:“断自唐虞,洎乎周汉,帝王美称,以文为首。我唐文德,宜在三代之上;微臣赋颂,耻居数子之下。”[5](P2374)由于唐高祖李渊起兵于太原,所以唐代统治者偏爱追述唐虞之制,以此彰显唐代有别于前朝的文德正统,如《改天宝三年为载制》载:“历观载籍,详求前制,而唐虞焕乎可述,是用钦若旧典,以叶维新。”[8](P22)顾况的赋序正是唐人歌颂本朝神圣地位的典型代表。

虽然都采用颂美的方式,但与安史之乱前显露出的由衷之情不同,安史之乱后则更多地带有刻意强调的痕迹。顾况《高祖受命造唐赋》带有明显的政治意图,当为歌颂宪宗平淮西而作①顾况《高祖受命造唐赋》中有“垂二百年天下,九百余万户、六千三百万口,徭轻敛寡,国富家肥”之语,考唐朝建国于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年),至唐宪宗元和十二年(817年)正好二百年。又《旧唐书·宪宗纪下》云:“(冬十月)己卯,随唐节度使李愬率师入蔡州,执吴元济以献,淮西平……十一月丙申朔,御兴安门受淮西之俘”(刘昫等撰《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461页),则文当为贺宪宗平淮西而作。。宪宗平淮西,虽未能从根本上解决唐代的方镇问题,但打击了方镇的气焰,提高了朝廷的威信。通过彪炳唐高祖的建唐之业来彰显李唐王室的正统地位,不仅可以歌颂唐宪宗的中兴之功,还对日渐跋扈的方镇势力有气势上的压制作用。通过检视《唐大诏令集》,我们不难发现,中晚唐时期的文士在皇帝即位册文中多有凸显唐朝国祚绵延长久的颂美之辞,如:

我唐运之兴,昌期是膺。四海一统,十圣丕承。以至于皇帝,则君十一而年二百矣。[8](P45)

——李吉甫《睿圣文武皇帝册文》

在汉七叶,亦称盛强,中兴之美,与我不类。皇唐统天二百有二载,祖宗重光,四海一家,礼文宪矩,章焯大备。[8](P46)

——崔群《元和圣文神武法天应道皇帝册文》

或歌颂唐高祖的建唐之功,如:

当隋之末,我高祖神尧皇帝救拯焚溺,应天立极,荡氛昏,扬凯泽,父教而母养,恩德高,肌骨肥。[8](P47)

——严绶《文武孝德皇帝册文》

我高祖皇王是宪,尊名若古,贻厥丕训,为子孙之法,岂不善始善述哉。[8](P48)

——李德裕《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册文》

不断地强调唐高祖建唐乃应天立极,不断地强调唐朝国祚绵长,都是为了强化李唐王室的正统地位,从而提高朝廷威望,打击藩镇的气焰。顾况的赋序正是这种思想的呈现。

与颂美主题主要集中于盛唐时期不同,唐代赋序中的讽谏意识则贯穿唐赋发展之始终,但细读起来亦随着时代的变化而稍有不同。初盛唐时期显得委婉含蓄,但至晚唐则显得激烈直露。如初唐谢偃《惟皇诫德序》曰:“是以为人主者,不可忘初处殿堂则思前主之所以失,朝万国则思今已之所以贵,巡府库则思今日之所以得,视功臣则思其为已之始,见名将则思其用力之初。”[5](P700)文章劝谏为君者要善待功臣名将,排比句式中显出循循善诱之意。又如盛唐杜甫《封西岳赋》乃为入仕而作,学汉赋曲终奏雅,故其序谏劝之力更显平和。到了晚唐,国势渐衰、兵灾不断,而统治者仍骄奢淫逸,致民不聊生,因此赋序中的讽谏之语比起其他时代尤显激愤,如孙樵《露台遗基赋序》以汉文帝露台遗迹讽刺唐武宗修望仙台、皮日休《忧赋序》因征兵讨南诏忧民生多艰、陆龟蒙《蚕赋序》直斥官吏横征暴敛,三文皆指陈时政弊端而言辞犀利,实与晚唐小品文风格相接近。

(二)体物写志主题

在唐赋中,咏物写志之作占有很大的比重,或直抒胸臆,或比兴寄托,丰富多样。由于序体的文体功能多为阐明创作缘由,所以比之赋文本身,赋序具有较强的叙事性、抒情化的倾向,更显流畅自然。在唐代赋序咏物写志主题的作品中,失意的悲哀贯穿始终,并随着唐代社会的日益动荡和社会矛盾的日益尖锐而渐趋明显。

据学界研究表明,唐代前期的赋同南北朝的赋还是存在着一定程度的差别:“在内容上,由于统一的封建帝国的建立和巩固,士大夫已经没有南北朝后期那样充满着时代的忧郁感了,代之而起的是个人建功立业的壮志和失意的悲哀。”[9](P255)这一特点在初盛唐赋序中体现得尤为明显。如王勃《春思赋序》曰:“抚穷贱而惜光阴,怀功名而悲岁月。”[5](P792)继在《江曲孤凫赋》中又曰:“宇宙之容我多矣!造化之资我厚矣!”[5](P796)如此等等,既渴望能搏击宇宙、惜时进取的同时,又因不阿附于公侯、不屈从于流俗的耿介之气而常常不得其志,《涧底寒松赋序》《青苔赋序》《慈竹赋序》诸作皆流露出物生非所的磊落不平之气,风格俊俏挺拔。

既然有难以显达者的失意,自然也会有历经贬谪者的悲愤。如盛唐张九龄《荔枝赋序》中书写南海荔枝时,表面上虽是在陈述荔枝美味绝佳,但事实上道明了荔枝因路远道阻而终不为人所知的状况,借机感叹“士有未效之用,而身在无誉之间,苟无深知,与彼亦何以异也”[5](P1268);又如,中唐柳宗元《佩韦赋序》中书写读书抒怀的目的,是为了明其“直道守节”[5](P2548)之志;再如,李翱《感知己赋序》中借悼念友人以自伤的目的,是为了抒发自己迍邅厄穷的悲愤;等等。

到了晚唐,由于唐赋多反映生活动荡和社会矛盾,故而赋序体会人生、感悟生命,悲愤之情更加浓厚。作为晚唐小品文重要的代表作家,皮日休与陆龟蒙的赋序充分展现了这一特点。如皮日体《桃花赋序》以宋广平因文为苏味道所赏识终成名相的幸运,反衬自己久未得人赏识的困顿,即曰:“呜呼!夫广平之才,未为是赋,则苏公果暇知其人哉?将广平困于穷,厄于踬,然强为是文邪?”[5](P3699)以感叹句、反问句等句式表达心中的悲愤之情;又如,陆龟蒙《自怜赋序》中也是连用三个反问句式,来抒写常年抱病幽居乡里,穷困潦倒的感伤,即曰:“既贫且疾,能无忧乎?忧既盈矣,能无伤乎?人既伤矣,能无夺寿乎?是不蒙五福,偏被六极者也!”[5](P3720)可见,此二人之赋序皆情感激越,与其小品文风格相类似。

(三)言史记学主题

唐代自太宗朝修八部正史开始,以史为鉴之风就延续开来。特别是随着玄宗开元年间律赋的兴起,唐赋中的咏史主题之作逐渐增加。虽然律赋多不附序,但是律赋多言史事的特点也在赋序中有所呈现。如唐代著名史官刘知己在遍览史书的过程中,因见有才能又身居高位者,或有牢狱之灾,或死于非命,甚至祸及全族,能全身而退者“十一于百千”,思虑而作《思慎赋》,于序中明言“夫贵不如贱,动不如静……守愚养拙,怯进勇退”[5](P1228)的处世之道。又如,梁肃《受定命赋序》读史书中关于传国玺的流传经历,有“感兴亡之器,忿觊觎之类”[5](P2325)的言辞,意在批评中唐藩镇将领觊觎政权,分裂国家的野心;李翱《释怀赋序》乃“读《党锢传》,哀直道之多尤不容”[5](P2834),恰与蒋防《任公子钓鱼赋序》一样,属于以史讽今之类,旨在抒写世道昏暗而正直之士不为所容的悲愤之情。

在众多言史主题的赋文之中,中唐潘炎的作品颇具特色。潘炎所创作的十五篇赋篇篇有序言,且皆言祥瑞之兆。其中有十二篇赋序明确标记所记之事乃发生于景龙元年至景龙三年之间,更有七篇明确提及“帝”“皇帝”,如《潞河逐鹿赋序》曰:“景龙二年八月,帝逐鹿于潞河。”[5](P1996)但考之现存史书,并无唐中宗朝时期的相关记载。因此,这些作品看似因史而发,但实则虚构。诸赋对仗工整,句尾押韵,呈现出律赋的创作特点,可见诸作中的言史或乃潘炎为应试而另辟蹊径,借创作大量言史主题的赋文来不断提升律赋写作能力与应试技巧。此外,潘氏《君臣相遇乐赋》①潘氏该序题下有“以圣作物睹闻韶丧味为韵”十一字自注,亦可佐证。是现存可见唐代律赋中附有序言的三篇作品之一,或也可作为辅证。

三、唐代赋序的风格特征

随着唐代赋文由骈入散,唐代赋序的散体化特点逐步加深,并终成定式。根据演进的程度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从唐初到玄宗即位之前。受初唐赋“仍以骈体为宗”[9](P255)的影响,初唐的赋序亦以骈俪为主,多采用四六对偶句式,喜用典故,但同时又融入散体的风格。作为初唐最具代表性的赋家,王勃共有赋序八篇,其赋序具有鲜明的骈体与散体相融合的特点,如《采莲赋序》:

昔之赋芙蓉者多矣。虽复曹王潘令之逸曲,孙鲍江萧之妙韵,莫不杂陈丽美,粗举采掇,岂所谓究厥艳态,穷其风谣哉?顷乘暇景,历睹众制,伏玩累日,有不满焉。[5](P795)

序文的首句、尾句采用散体句式,恰切地表述创作缘由。其余文句对仗工整,呈现出骈文的风格特征,但间杂以连词、语气词、助词等虚字,整齐中显出变化。这一特点在其余作家的赋序中也多有呈现,如唐太宗《述圣赋序》曰:“巨树千寻,结轻烟而耸翠;危峰万仞,照落景而开红。”[5](P46)又如,王绩《游北山赋序》曰:“孙登默坐,对嵇阮而无言;王霸幽居,与妻孥而共去。”[5](P578)再如,卢照邻《同崔少监作双槿树赋序》曰:“金悬秦市,杨子见而无言;纸贵洛城,陆生闻而罢笑。”[5](P743)诸如此类者,皆呈现出从骈体向散体转化的特点,语言清丽流畅。至于王勃《青苔赋序》、杨炯《浑天赋序》《庭菊赋序》等序,则纯用散体,呈现出与初唐赋文“增加清新质朴的色调和刚劲有力的气势”[9](P255)一样的变化趋势。

第二阶段大体从玄宗即位至穆宗长庆止。在这一阶段,随着古文运动兴起并渐入高潮,“接近散文风格的新文赋和骚体赋有很大的发展”[9](P256),受此影响,唐代赋序的散体化特点亦明显增强。或虽用对偶之句,但已经基本摆脱了骈俪的束缚,直抒胸臆,浏丽自然。如李华《木兰赋序》以比兴寄托之法,抒“士之生世,出处语默难乎哉”[5](P1410)的感慨;梁肃《述初赋序》以往岁寓居江海之闲散与今昔处朝堂之局束相对比,“彼乎此乎?是欤非欤?杳不得其倪矣”[5](P2325),用设问句式表达对为官前自由闲散生活的眷恋。同一时期的韩愈、柳宗元、李翱等人也多以骚体赋抒怀,这些赋的序文亦以散体抒发处世艰难之感慨,直抒胸臆,情真意切。

第三个阶段大致自唐文宗起至五代。经过了前两个阶段的发展,赋序散文化的特点至此成为定式。如舒元舆《牡丹赋》描写牡丹多姿多彩的形态之美:“或灼灼腾秀,或亭亭露奇。或飐然如招,或俨然如思。或带风如吟,或泣露如悲。或垂然如缒,或烂然如披。或迎日拥砌,或照影临池。或山鸡已驯,或威凤将飞。”[5](P3317)此段连用六个对偶句,又皆以“或”字领起,形成十二个排比句式,行文富有气势。然其序言则以纯散体写成:“每暮春之月,遨游之士如狂焉,亦上国繁华之一事也。近代文士,为歌诗以咏其形容,未有能赋之者。”与赋文形成韵散不一的风格特点,显得流畅自然。在唐代文士中,李德裕以三十二篇赋序居于首位,其赋篇篇皆有序文,而且皆为散体,当可作为晚唐时期赋序散体化特征定型的力证。

作为赋与序交织而成的产物,唐代赋序既与唐赋演进密切关联,又保有其独立的文体地位,具有赋本身不可替代的作用以及文学审美价值,是唐代散文和赋序发展史上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就赋序的发展演进历程而言,唐代是赋序发展的转变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