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李唐《村医图》与扬·斯丁《拔牙》

2021-12-09 01:15万雪晶
收藏与投资 2021年11期
关键词:李唐荷兰绘画

摘要:李唐是两宋时期皇家画院的画师,以其出众的绘画才能和巧妙的画意构思,在当时崭露头角,而扬·斯丁则是17世纪荷兰实至名归的风俗画大师,也是荷兰人民心中的“国民画家”。这两位名扬后世的风俗画大师,虽身处欧洲与亚洲大陆的两端,活跃于不同时代,但二者的绘画创作却有着令人意外的契合,中西绘画艺术在他们的作品中产生了一定的共鸣。本文以北宋画家李唐的风俗画《村医图》与扬·斯丁的风俗油画《拔牙》为代表,进行比较与分析。

关键词:风俗画;荷兰;宋代;世俗

一、画面布局的分析

从整体布局上看,《村医图》是一幅以山水为主的人物风俗画(图一),山水景色占画面的比重大于人物所占的比重。观察这幅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幽静而深远的乡间景致,近景描绘重色的石块,中景为葱郁的树木与人物,远景则是若隐若现的桥廊与屋舍,将村庄的景象展现得一览无遗,在画面氛围的烘托下,观者能够感受到村舍的清幽与宁静。画家自出机杼,匠心独运,巧妙运用了环境的衬托效果。藏与漏的安排则更为绝妙,在大树葱郁枝叶的掩映下,隐约可见村庄的一隅,令人感觉其后还有很大的村庄,还有很多房子,可谓“景愈藏愈大”①。画面中关于人物的描绘虽笔墨不多,却宛如在观者眼前铺陈一幅画卷,使其身临其境而浑然不知,意犹未尽,浮想联翩。

《拔牙》也同样描绘了林间村庄医者行医的场景(图二)。画面平铺在观众面前,与《村医图》不相同的是,扬·斯丁似乎不愿意浪费画中任何一处角落,人物几乎充溢着整幅画面。人物和茂密的枝叶遮盖下,只可窥见远处房舍的一角,画面中央透出小部分的天空,展现画面的纵深感。多数人物主要安排在左侧,为保持画面的平衡,在右侧描绘了一组物品。画中纷繁、欢快的氛围是扬·斯丁写实技法的匠心所在,令人宛若置身其间。画面同样以一组人物为中心,依照人物的逻辑联系布置安排,疏密有致,既相互区别又统一于整体。

二、对比人物造型艺术

李唐别出心裁地刻画出了画面中央六个人物各不相同的神态,造型特征准确,毛发晕染一丝不苟,人物安排疏密得宜、虚实相生。中央的患者、其身侧的女子及正在为患者诊治的老医三人为一组(图三),距患者较近的两个男子为一组,老医身后较远的药童为一组。三组人物形态各异,惟妙惟肖。患者与老医是画面的主体,剩余部分都以他們为中心来安排画面,因此给人以一种构图严密的稳定之感。

画家似乎更重视人物气韵和身份表现。患者位于画面横向的正中央处,他背部裸露,一男子和少年各自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臂,另有一女子紧紧按住他的身体,此刻他皱紧眉头,张大着嘴,似乎正撕心裂肺地喊叫着,一条腿也被牢牢地踩住,他的痛苦已经到达极点,却也只能徒劳地任凭背上的疼痛肆意蔓延。患者面前消瘦的男子满面愁容,紧锁的眉头流露出深切的怜悯。患者的右手被一少年紧拽着,此少年似乎不忍心直视患者的痛苦之状,斜睨老医。青年女子一只眼紧闭,表现出她内心惊惧、不敢观看治疗过程却又抑制不住关心的矛盾心理。画中医生正全神贯注地医治病人,他身后的药童手捧膏药,暗示此次治疗已接近尾声。此画人物的关系、动态都可谓传神。

《拔牙》同样也是一幅表现现实生活中游医出诊的作品,画家真实而立体地塑造了十余个人物,男女老少形态各异,别具情趣。与李唐一样,扬·斯丁也是通过描绘人物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来传达人物的内心活动。与《村医图》中比例动态方面稍感僵硬的人物形象相比,由于扬·斯丁将透视法、解剖学和明暗晕染法运用到人物的塑造当中,画面中的人物比例、动作都很精确,具有强烈的立体感。画面左侧一群好奇的村民围在牙医与正在接受诊治的蓝衣男孩身边。男孩位于画面的中心位置,他绷紧身体,紧皱眉头,大张着嘴,双手被束缚,左拳紧攥着,高高抬起的左腿上甚至可见暴起的青筋。画家用写实又略带夸张的手法刻画了男孩紧张痛苦的神色,这与牙医沉稳专注的神情相映成趣,每个人物的表情都十分生动,但又虚实有度。在这一点上,李唐与扬·斯丁又一次达成了共识。画面中医生右手持工具,左手托住男孩的下巴,他身侧则是由木板搭成的简易桌子,上面杂乱地放置着拔牙所需的物件和零散的金币等。围观人群的表情似乎有种看热闹般的快乐,左侧一个小女孩仰起头,歪着脑袋好奇而惊喜地看着男孩大张的嘴,活泼和娇俏的神态被画家描绘得栩栩如生。她左侧的老妇人则双手合十,聚精会神地看着整个拔牙的过程,画面中出现的五个孩子表情都带着强烈的诙谐感,尤其是前景中手拿铁环的男孩子,似乎后背都在发笑。这与《村医图》中围观者流露的同情与悲悯大不相同,扬·斯丁笔下的图画充满喜剧色彩,整幅画面中只有正中央头戴黑色宽檐帽的高个子老人,他瘦削、嶙峋的脸上有一丝与整体欢乐色彩不相称的沧桑感。如此喜庆和欢愉的一幕描绘了当时荷兰的乡村民俗与现实。

三、分析比较两者画面风格特点

宋代动荡的时局,使李唐转变了他原有的绘画风格。他一改宫体画清淡萎靡的画风,取而代之的是刚劲的线条、急促的顿挫、猛烈的大斧劈皴。大斧劈皴是李唐在南渡以后自成一家的画法,用顿挫刚硬的线抒发情感,平静柔和的心境必不可能诞生如此富有激情的线条。他笔力刚劲,力透纸背,曲直、长短、疏密的线条中有顿挫。这既与顾恺之温和雅致的高古游丝描截然不同,也异于吴带当风的飘逸豪纵,而是另一番气势磅礴、雄浑劲怒的风格。凌厉的线条呈现出酣畅又不失俊逸之气的画面效果。

从《拔牙》这幅油画作品中,可以看到扬·斯丁通过画面对内心真实感受的传达,他的亲身经历以及细致入微的观察令作品充满亲切感。他通过生动、精湛的笔触和细腻、丰富的色彩把人物微妙的心理瞬间刻画出来。受生活环境的影响,扬·斯丁与李唐所持有的激烈悲愤的民族情怀大不相同,他总是保持乐观,幽默风趣。荷兰流传着一句关于他的谚语“一个扬·斯丁家庭”,意为场面混乱得像扬·斯丁的家一样②。从绘画风格上看,他非常独立,扬·斯丁把他所受的所有影响(老勃鲁盖尔、奥斯塔德以及他的老师扬·范·霍延等)融合成完全属于他自己的风格。《拔牙》的戏剧性效果和《村医图》截然不同,扬·斯丁有过在剧院工作的经历,他的画面总是蕴含着一种戏剧气息③。如果说《村医图》是山林间缓缓展开的人物图卷,那么《拔牙》则像是一场以乡村人物为主题的舞台剧。扬·斯丁的画面动感强烈,尽管他与李唐都是通过肢体动作表现病人痛苦挣扎的心理,但《牙医》中病人的动态明显更夸张。

四、中外风俗画题材对艺术创作的启示

“图绘者,莫不明劝诫,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④荷兰风俗油画与中国风俗画的题材,都取自真实的、平凡的生活本身,都体现了艺术源于生活,表现了人民对现实生活的情感。这类题材的绘画拓宽了艺术家的思想领域,打破了传统艺术的界限,使之无论在题材内容,还是创作方式上都有了更多的选择,甚至彻底颠覆传统艺术,变革大众的审美偏好,引导艺术向多元化发展,为绘画艺术提供更多的可能性,同时也让更多的人体会到艺术创作本应该不断冲破桎梏和藩篱,发挥无限的艺术潜能。若创作仅仅是重复、屡次表现业已形成标准的题材、物象或故事情节,作品就只是不值一提的、机械的、简单的复制,如何揭开崭新的艺术篇章?

风俗题材的绘画以现实之景及世俗之情入题,为观者提供了一个了解不同时代的文明和历史的渠道,将隐晦而朦胧的世界以清晰且丰富的形式呈现于眼前。风俗画承载的是庞大且复杂的社会历史,任何民间风俗图景的创作都不是画家的凭空设想,而是彼时真实的市井社会生活的写照。风俗绘画将日常生活中的细节之处以美与和谐呈现于画布之上,使观者产生强烈的共鸣,体会到生活中最平和的快乐。这也启发当代艺术创作者,在进行艺术创作时应从生活中汲取灵感,热爱生活,发现生活中的点滴。只有怀着对艺术的热忱,重视对生活之美的感知,创作出来的绘画作品才能切实触动观者的心弦。

作者简介

万雪晶,1997年10月生,女,汉族,江西赣州人,华南师范大学美术专业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油画。

注释

①葛剑辉:《李唐<村医图>赏析》,《大舞台》,2012年第11期,第123页。

②(保加利亚)茨维坦·托多罗夫,著;曹丹红,译:《日常生活颂歌—论十七世纪荷兰绘画》,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

③贾宁:《皮特·德·霍赫庭院风俗画研究》,河北科技大学,2017年5月。

④(南朝齐梁)谢赫:《古画品录》,《中国艺术批评通史》,安徽教育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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