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策展人马卫东

2021-12-23 04:25王桦
财富堂 2021年3期
关键词:复星策展教堂

王桦

FA:马老师,您好。上海复星艺术中心正在举办由您担任策展人的 “安藤忠雄:挑战”,我去的几次现场都是人头攒动,大家边走边讨论很是热烈。作为安藤忠雄全球巡展的第四站,上海站与东京、巴黎、米兰的不同之处有哪些?

马:安藤忠雄“挑战”展的前面三站我是有部分的参与,到了上海站我作为中方策展人全程参与,另一位策展人是日方的水谷孝明。自己做的展也不敢妄加评判,但是我们布展刚刚结束的时候,安藤老师打电话过来问“感觉如何?”自己不自觉地说:“我们的展览是四场展览中最好的!”

FA:具体好在哪里呢?

马:第一个是我们的展览内容是最为全面的,第二个是我们完成了安藤老师的两个经典作品——光之教堂和水之教堂的1:1原大复刻,可以让观众真实体验到空间的本身,而这些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和米兰阿玛尼剧场都是没有的。

FA:复星艺术中心“挑战”展现场1:1还原复制了安藤先生的光之教堂和水之教堂两件作品,这是您作为策展人的建议吗?

马:这里面做的展览内容是我们和日方策展人水谷孝明一起商量决定的。我们在复星的三层空间做了很多思考,最后决定二楼放“光之教堂”,一楼是放“水之教堂”。另外将水之教堂复刻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水之教堂”从属的酒店已经让复星集团收购了,还包括教堂旁边的一块空地,而这一块空地也是安藤老师在做设计。当然最重要的一点,确实是为了让这个展览变得更有趣,更有体验感,以及更具有传播性,所以我们就增加了这个教堂的内容。

FA:复星集团原来是安藤老师的业主!话说回来,这两个教堂放在那,对展览的传播会有很大助益。展览的现场很有趣,设计学院的学生去看模型,而教堂旁边都是网红在打卡,各取所需。可以透露一下这次复星的票房吗?

马:这次的展览虽然是一次非常专业的建筑展览,但是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希望吸引到更多对建筑、对设计、对艺术感兴趣的人。都是专业图纸模型什么的,它的吸引力就有限了。至于门票,美术馆都会有精确的统计,我估计整场展览下来应该会有千万级吧。

FA:安藤老师此次双展联动的另一站,顺德和美术馆的展览“超越:安藤忠雄的艺术人生”也正在成为南方的现象级文化事件,与复星艺术中心的展览相比较,哪个挑战更大?

马:复星艺术中心的“挑战”展因为是巡展,所以它是有一个基本的框架在,内容基本是确定的,根据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美术馆会做一些调整。比如光之教堂,水之教堂等等的原样复刻等等。如果是在巴黎或米兰,关于中国的作品也就只有上海保利大剧院,以及艺术家曾梵志待建的美术馆等。但是和美术馆的展览完全不一样,是我们这里做的原创策划,把展览的定位,主题,故事性做出来。当时大家讨论,策划的第一个出发点就是我们一定要跟上海不一样,第二个要形成互补。

上海站是安藤老师作品集大成的展示,要想超越这个是不可能的。那么我们就想到了艺术,这个不为人熟知的安藤老师的另一面。我一直觉得当代建筑大师里很少有人像安藤老师那样,对当代艺术有那么深刻的见解,公众也只知道他做了很多美术馆。确认了这个以当代艺术为主线的个展后,该从哪几个方面去展现呢?所以我们作了大概三块内容,“超越艺术”,“超越光”与“超越安藤”。可能也是我们的落地管理的经验不足吧, 实际呈现与当时策划的想法还是有些区别的。

FA:感觉有一两件作品在空间的使用上还是有点局促,尤其是理查德·朗的作品,感觉还是没有处理好。但是能看到十组大师原作,还是令人很兴奋的。我很好奇,这十组作品的名单又是依据什么标准来定的?

马:是的,理查德·朗的作品是大地艺术嘛,放在室外的,所以我们放在室内感觉会有些不一样。这十位艺术家的十组作品是由我们整个策展团队敲定的,整个策展过程中收集参考了安藤老师的大量书籍与文献资料,尤其是安藤老师的《都市彷徨》,这本书里面一共提到了一百多位艺术家,我们团队为此反复与和美术馆开会讨论 ,从中选择了那些在安藤老师年轻时候对他有过影响,以及工作上有交往或是项目上有合作的十位艺术家。

FA:在和美术馆的展览里我觉得你们找了一个特别好的点,就是你们找了很多建筑系的学生,来做他的模型并展示它们,一年级二年级的学生基本都会研究安藤老师,但展览现场这个版块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很容易被忽略,这个太可惜了。

马:其实它的出發点与“网红打卡”是一样的,希望大家能够关注起来。我们开放了安藤老师的部分建筑图纸,鼓励同学们自己学习、拆解图纸,然后自己动手把模型制作出来。但确实这次的活动收到的作品没有达到我们的预期,希望参与其中的孩子们有些收获跟成就感吧。种下的一颗建筑的种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发芽了。

FA:其实对建筑院校的学生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学习交流的机会,甚至还可以作为一个竞赛,对获奖学生来说也是莫大的荣誉。我想问一下,这个展览,前后筹划有大概多长时间了?

马:我有些记不清了,大概是2019年最终决定的,但是在和美术馆 开始施工的时候就开始策划了。因为我们这个团队会做运营的工作,帮助业主的开馆展做策划,比如明珠美术馆,还有后续嘉源海美术馆等后续的一些美术馆。

FA:全球疫情对于这两个展览的策划与执行有带来影响吗?

马:疫情持续了一年多,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就好像是无常的天气,是我们身边的一个自然状况。因为在心理有准备,所以无非就是技术落地的时候一些不同的操作方法。开始的时候,安藤事务所的员工因为疫情无法来到上海,参加布展,我们变得有些紧张,担心我们到底行不行。但是反倒是因为这样我们的计划更加周密,而执行也更完美。今天、明天要做什么一定会做完。我觉得这可能是疫情带给我们团队的经验与凝聚力,打着120%的精神去工作。

FA:我观察到安藤老师现在也很习惯视频远程工作了。那其实我们再折回到这种工作方式带来的麻烦与困难,复星的教堂复原工作在布展的时候进行的顺利吗?

马:技术一定是没有那么简单,但我们已经很习惯这种事情了,和造房子一样嘛。我有时候开玩笑,在复星的这个展览已经不是通常的展陈布展,而是我们建造了两个房子 (光之教堂和水之教堂)。

FA:安藤老师生活的大阪这几天疫情有些严重,他的身体还好吗?安藤老师应该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现在被困住了。

马:他的身体还不错,我们一直有电话联系。疫情所带来的最大变化就是他去事务所的时间多了,原来只是1/3的时间在的,他的员工现在每天都要在他眼皮底下工作,很紧张。他确实是停不下的人,前一次通话他太太还让我劝劝他,不要再乘新干线出去开会了,太危险。

FA:您从同济大学毕业后去了日本东京大学,在那遇到了安藤忠雄先生,再到今天您作为他在中国地区的代言人,可以回忆一下和安藤老师的交往吗?

马:早在2000年左右,他还是我的博士论文导师的时候,我就陪他一起来了中国。我和他认识快30年吧,这其中有很多角色转换的故事。最早不认识的时候,他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一样的存在。然后就是师生那种唯唯诺诺的,再到后面一起做些事情。但其实我早在学生时期就做过安藤老师的采访,是为《时代建筑》撰文,大概是在1999年,我们还在使用传真通讯的时代。采访结束后安藤老师也很高兴,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下次到大阪来吧,去亲眼看一看我的建筑作品,还给了我一笔钱作为差旅费用。这也是后来我写《安藤忠雄建筑之旅》这本书的缘起。我作为不同的角色与安藤老师有着交往,再到一起做项目。 别人看他可能觉得比较严厉,会感到害怕,但是相处久了,他的亲近感是很强的。

FA:安藤老师在为人处世方面有什么特别之处?

马:对我来说,认识安藤老师是我一辈子的幸运。从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最主要就是如何用最简单的方法去解决最复杂的问题,强有力的。这个和他曾经作为拳击手可能有关系,就是用最高效,最直接的方法去击败对手。另外学到的就是他的精神,一些技术方面的我们很容易学,但最重要的是他的状态与精神,你知道他没有读过大学,没有人脉资源,项目都是自己积极争取过来的。另外他作为大阪人也很有趣,很能调侃,也很懂从商的规则,他的表达不是那种精英式的,用词儒雅的那种,但是一刀致命,十分生动的一个人。

FA:我还有一个问题是关于您所创建的“文筑国际”。今天的建筑师似乎面临着更为复杂的社会挑战,“文筑国际”并不是一家单纯的建筑事务所,而是一家集建筑出版、项目策划及建筑运营的综合体,你们还是安藤老师在中国地区的合伙人、代言人,就这方面是否可以和我们聊一聊?

马:因为我本人是很随性的,没有非常强的企业规划,但是我做建筑媒体的目标却从最开始就很坚定,因为媒体可以接触到不同的人。后来有一天有人问我要不要做安藤老师的项目,于是就成了我做的第一个项目,而中方与日方之间的合作需要项目管理,所以我们就增加了这一项。随着接触到不同的客户,我们的工作又涉及到了他们的项目策划阶段。所以回过头来看,我们公司是运营大师建筑,提供“策划-设计-管理-运营-媒体推广”全链服务的。从业务方面来讲具体有三大块,第一块是媒体,我们有两本杂志《a+u》和《建筑实践》,也做讲演会,建筑游学等活动;第二块是建筑空间的全过程管理;那么空间这个硬件有了,我们希望有与之配套的软件,所以第三块是具备强策划能力的运营版块,为项目全生命中的各个阶段赋能。

FA:我很好奇一点,是什么原因让您放弃做职业建筑师的规划转而投身媒体行业的?

马:这要从我留学东京大学的经历开始说起,在东大的图书馆我能找到各类的资料:图纸、书籍、影像等等,十分详细。我发现之前在同济的建筑是白学了,那时候中国的资讯还不发达,老师上课用的幻灯片都是模糊不清的。到日本东大学习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幸运,能在国外接触到这些一手材料,所以也就很自然的觉得要承担一些责任,把当时最新最好的建筑设计理念和实践带回中国。因为做媒体的影响力很大,传播速度很快,所以在留学之后就已做好打算,准备回国创建一个媒体。为此我提前做了一些准备,进了日本具有百年历史最负盛名的日本新建筑杂志社,为《a+u》杂志工作,用一年的时间把编辑部,市场部,写真部和广告部的工作都做了一遍,熟悉了全部的流程。

我还向公司提出做一期中国特辑,主编答应后我没日没夜,干了四周,编辑了中国建筑专辑《a+u百花齐放》。03年中国还是刚刚申奥成功,只有一些建筑方案,但是特辑收录的都是中国当时最好的建筑师比如张永和、刘家琨他们,这也可以说是中国建筑师第一次在海外媒体的集体亮相。04年的纸媒光景还是好的,大家也推崇,影响也很大。后来我们出的第一版中文版《a+u》在中国做了一场封面人物的讲座,建筑界的很多大师也都有到場,也为日后做大师讲座系列打好了基础。

FA:最后一个问题,安藤老师来中国做了这么多项目,我很想知道他对于中国的这种城市改造或更新项目是怎么看的?他也在全世界的范围有参与到类似的项目,有否跟你分享一些他的想法?

马:他是觉得中国是很有趣的,如果把日本当作老年社会,中国则是青年社会,它有非常多的可能性,因为现在中国人充满自信,也愿意去尝试挑战。这在日本来说就很难了,因为大家都会从它的可行性,它的经济层来测算。而在中国,他的感觉却是充满了活力,比如安藤老师在中国的讲演会上座率非常高,在日本是不太可能的。同时中国的整体的技术水准也在提高,比如上海保利大剧院的工程他是十分满意的, 所以日后安藤老师在中国做项目的可能性也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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