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得选,没得选

2022-01-07 06:19赫苡
小说林 2022年1期
关键词:预支写作者尝试

赫苡

“突然”又写起小说来,我为数不多的、其实也就三两个搞文学的熟人都很意外。其实在我自己这儿,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是好像活着活着,攒了一些话,想用小说的形式说。说了,就想让人听,给三两个熟人看,想发表。

然而发表好像还是个问题。当年的青年作家们,还在写,也累积了一些作品和声名,可小说的“出口”还是很狭窄。这种坚持,值得敬重。但我知道,就算重来一遍,我也不会是那种选择。

往玄了说,这就是命啊。

实实在在地说,我的坚持在于不坚持,我一直都在坚持……忙忙碌碌、扑扑腾腾地活着。

最初一定是以生存的压力为借口的,厌恶拮据,喜欢用金钱这种所谓粗鄙却直接的方式来满足自己、证明自己;对待亲友,尤其是涉及责任、义务,觉得“用物质表达非物质”比淡如水实在、利落。然而到了一定年纪后,我明白自己,只是兴趣跳跃又乐于折腾。比如后来录节目、写剧本、做影视,又做设计等等。也包括每年考个职业资格证什么的。我一直都在生活的一线,而非书斋里、电脑前,使劲活着。

每一件事,彼时彼刻,我也真的都是竭尽所能去做。即使是做个数条斜杠的青年/中年,但对于要做的那件事,也真是下了一番功夫。

只是并不持久。所以很多事情,比如写小说,就不可能达到说得过去的高度。毕竟靠天分写作那种事,其实离我们很远。

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这种不纯粹不持久,朝三暮四,肯定是个毛病。但对于我的人生来说,我觉得自己真的是赚到了。

那些想了就去尝试的事情,没有一样是所谓的科班所学、专业所在,我喜欢这样有勇气的自己;在尝试过程中付出的心力,其实也包括承受的怀疑,我喜欢一直超级有韧性的自己。然而最应该感恩的是,我的确非常幸运,几乎每一次的努力,都有回报。至于失败那种事,我很少挂在心上,也不觉得没了脸面。骨子里的对生活的记吃不记打,使我更愿意不断尝试新的挑战,面对未知的领域。

这样丰富饱满的人生,源源不断地为我提供鲜活的素材和真实的感悟。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想相对静下来,以某一种形式,好好跟自己说说话。是的,每一次付诸文字的尝试,我首先都是想跟自己说说话。

是不同的职业身份和社会角色之下,最想跟自己说的话。真实地说,诚恳地说,有异想天开,也有撒娇耍赖。作为第一听众,自然是耐心倾听、宽厚接纳、善意鼓励。所以,写作,对我来说,首先肯定是快乐的事。

要先把自己写乐呵了。

待到写完,就开始有了请人听故事的意思。这个故事好不好,这个故事讲得好不好。

这次写《我欠世界一场恋爱》,是想跟《爱談恋爱的我》《预支恋爱的奶奶》一起,写一个爱情三部曲,写三个中篇。现在,写完了两个。

《爱谈恋爱的我》,是借着爱情,写从女孩到女人的成长。这是我熟悉的题材,习惯的“我我我”的写法,一口气写了四万多字。几个熟人看了,鼓励我说,没有比当年写得糟。这对于多年不曾写小说的我来说,是莫大的鼓励。

这次有幸能让大家看到的这个《我欠世界一场恋爱》,是写一个中年人借着爱情的挣扎。三万多字。我试着换了一种写法,不再“我我我”,而是“他他他”了。原因之一是孔广钊老师说写作的个人印记太强也不是啥好事(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还有一个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是这篇小说里我想写一个得了癌症的中年人,晚期,人很快就没了,那你说我怎么能“我我我”地写呢?不吉利啊。

哦,还有一个事关虚荣心的问题。我以前总写女人,大女主的故事。男人在我的小说里,更像背景或道具、符号。这回我试着写一个男人的故事,好像有点儿想证明,好像谁不会写似的。不过写完再想想,一个故事里,三个人物中,俩女的。还是女的多。

这就是他们说的我这一类女性写作者的局限性吧,如果继续写下去,我愿意不断尝试打破这种局限。

现在回头看《我欠世界一场恋爱》,我自己很不满意前半部分。觉得水,拖沓,语言也有问题。我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过去一年多,我突然迷恋网络上的甜宠、霸总小说。是沉迷。用手机看,而不是听。手机上几个APP,日以继夜地看。就是此刻,随手点开七猫免费小说,我的阅读历史第一页的书名分别是:《叹春闺》《闺中煞》《将军家的丫头》《重生之嫁纨绔》《庶女毒妃》……每本都是百八十万字打底。

这段阅读经历,直接影响了我的文字感觉。干脆说肯定是拉低了。后来写着写着,好像感觉找回来一些了。但是前面也很难改出来了。老师们说得对,写小说,还是得看卡夫卡,《摄政王的掌中娇》不行啊。

至于为什么很多女人、我这个女人爱看霸总和甜宠,那是另外一件事。

接下来再从创作的角度,就着《我欠世界一场恋爱》梳理一下我的想法。小说的开篇,就把男主人公唐大尧置于一种没得选的人生境地。癌症,晚期。可是他不服。他背后的作为写作者的我更不服。我想看见他、陪伴他、帮助他:在没得选中挣扎着有得选。

这更像是小人物间的一种相互打气。

我们每个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面对大大小小、没完没了的没得选。比如,有出生,就一定有死亡,这条轨迹,没得选;你的家乡和家族,你的原生家庭,没得选;以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方式进入你的生活的爱人、孩子等等,没得选……哪有那么多的所求如愿啊,更多的是一场连一场的或者比肩而来的没得选。可是我们总得试试有得选。总得一试。哪怕是在遮天蔽日的没得选下的细枝末节。

所以这一世的我,总是像个倔强的孩子,去试着给自己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有得选。哪怕有时候选的也没什么道理,甚至根本就是选错了。可是我试了。我不是对没得选的大的命运的不服气,我其实就是太服气了。反正最后的最后,大家都是那样的,那么过程之中,就让我折腾折腾吧。

虽然是绝境中的挣扎,我仍旧试着把这个故事讲得很轻松。一方面是觉得带着泪的笑好像很高级的样子;另一方面,确实是思维模式和语言习惯的问题,我不太习惯严肃地说话。而且一严肃,就露怯,以前是没怎么正经读文学书,这一年多是干脆没读啥正经书。所以,对于我来说,写小说创作谈比写小说难太多。

在这个故事里,在折腾之外,在两个女人身上,我试着写出一种义气。不论男女,讲义气,很重要。有弱点、有缺点的小人物,保持、展现、付出一丝丝侠义精神,是没得选的生活中的光。

不离不弃的侠义深情,比那些缠绵悱恻的爱情珍贵太多。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也说不准,这个故事的男主人公最后到底有没有得到爱情。

不过这个故事已经讲完了。当你看到这篇拉拉杂杂的所谓创作谈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开始《预支恋爱的奶奶》的写作了,而且大概率已经写完了。我写得不够好,但是我写得快,因为写的时候就是很想写的时候。想写的欲望压倒了、挤跑了原本就不多的对技巧的念想。在写作的那一刻,是一个满腔热忱且诚意十足的非专业作家,这是我这一回写起小说来,对自己的认知。

《预支恋爱的奶奶》,毫无悬念的是想写银发人生。借着爱情,写银发人生中如何保持体面地谢幕、告别。如果能有体面,就还想美好,想漂亮。这也是没得选中的一种有得选的努力。

就当是以一种最最肤浅的形式践行上面这段的理念吧,过去几天里,我在为这期《小说林》选配的照片上下了些功夫。

一顿修图啊。

源于生活,美于活生生的。美美哒,继续折腾。

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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