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藏》殷易说新证及篇名释义*

2022-02-08 06:24张树国
跨世纪 2022年5期
关键词:秦简黄帝山海经

张树国

学术史一直认为《归藏》为“殷易”,《周礼》“太卜”之职为“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郑玄注:“名曰《连山》,似山出内气也;《归藏》者,万物莫不归而藏于其中。杜子春云:《连山》,伏羲;《归藏》,黄帝。”[1]杜子春受业于西汉末大儒刘歆,其说当有根源。相传黄帝为大舜之祖,大舜为商朝之高祖帝俊,说明《归藏》为商代占筮宝典。与刘歆、杜子春同一时代的桓谭《新论》云:

《易》,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连山》八万言,《归藏》四千三百言。[2]578

《新论》又云:“《古文尚书》旧有四十五卷,为十八篇。古帙《礼记》有四十六卷,《古论语》二十一卷,《古孝经》八卷二十章,千八百七十二字,今异者四百余字,嘉论之林薮,文义之渊海也。”[2]578这些先秦古书俱流传至今,卷数、字数若合符节,可推知桓谭论《归藏》字数可信。《周易》在周秦汉时代属于官学系统,而《归藏》为民间传习,难免散佚。易占之书包括卦画、卦名以及卦爻辞,相须为用,但辑佚本《归藏》卦画、卦名基本没有著录,因此卦辞失去了“附丽”,丧失了整体性。《汉书·艺文志》未有明确著录。西晋张华《博物志》卷九《杂说上》引《归藏》数条,见第302—304 条[3]105。《隋书·经籍志一》著录“《归藏》十三卷,晋太尉参军薛贞注”,又云:

《归藏》,汉初已亡,案晋《中经》有之,唯载卜筮,不似圣人之旨。以本卦尚存,故取贯于《周易》之首,以备《殷易》之缺。[4]

《唐书·艺文志》卷同。《隋书》认为晋荀勖《中经新簿》是最早著录《归藏》之书。但至宋代只剩三篇,宋王尧臣《崇文总目》卷一《易类》著录《归藏》三卷,“晋太尉参军薛正注。《隋书》有十三篇,今但存《初经》《齐母》《本蓍》三篇,文多阙乱,不可详解”[5]。南宋王应麟《玉海》、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记载同。但《归藏》一些内容保存在《初学记》《北堂书钞》《太平御览》等类书中。王应麟《汉志考证》搜录18 条,清儒朱彝尊、马国翰、洪颐煊、王谟均有辑佚,整理保存了珍贵传世资料①。除此3 篇之外,马国翰辑出《郑母》《启筮》两篇,共5 篇,难以确定是否为《归藏》全部篇数。古今学者对《归藏》年代多有争议,甚至认为是“伪书”[6],有学者仅根据《归藏》流传史上的一些问题就判断《归藏》产生于汉代②,方法多少简单了些。随着秦简《归藏》出土,有些疑古派所谓“伪书”说法就没必要列入了。

《归藏》已见于1993年湖北江陵王家台出土秦简。据王明钦《王家台秦墓竹简概述》(以下简称《王家台秦简概述》)介绍,王家台位于楚故都纪南城东南五公里,出土秦简文字分为三种:《日书》《效律》《政事之常》为秦隶;《灾异占》为秦小篆体;《归藏》“接近楚简文字,应为战国末年的抄本”[7]28,包括两种抄本,无一枚整简,编号164 支,未编号残简230 支,共计394 支,总字数约4000 字,辑录卦画、卦名53 条。湖北江陵即故楚郢都地区,早在秦昭王时就已为秦所攻占,为南郡。王家台秦简《归藏》就是这一时期由楚人抄写,故其文字具有楚文字特点,因此引起学界研究兴趣,发表了一些文章③。因为出土时秦简状况不是很好,几乎全为断简,重见天日以后相继朽烂,所以到目前为止,只有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王辉《王家台秦简〈归藏〉校释(28 则)》(以下简称《校释》)[8]174可作为研究底稿。

《归藏》早在先秦既已流传,传至后世已散乱不堪,马国翰虽然辑出57 条卦名,却没有卦画。出土秦简《归藏》保存一些卦画符号,经与《周易》比对,卦画相同,卦名则有同有异。《归藏》卦画符号不仅属于算卦占筮等巫术性操作层面的问题,也具有帮助储存神话传说等文化记忆的功能,但传世《归藏》几乎全部失去了这些卦画符号,其命运与汲冢《竹书纪年》一样,东一句西一句,失去了具体语境,散落在《北堂书钞》《初学记》《太平御览》等古代类书里。通过出土秦简,明确《归藏》本来是一部具有六十四卦的完整占卜书,并保存了相应卦画④,与先秦典籍《山海经》《世本》《竹书纪年》之间存在明显互文性,彼此参稽,互相验证,来源悠久,是非常宝贵的殷商神话传说宝典。这部宝典存在一些待解之谜,如《归藏》五篇名义及其神话传说性质、流传附益等问题,涉及殷商占筮与祭祀传统、神话与仪式关系等理论问题。

一、《归藏》为殷《易》及他说

学术史上一直认为《归藏》为殷《易》。《礼记·礼运》记孔子曰:“吾欲观殷道,是故之宋而不足征也,吾得坤乾焉。”郑注:“得殷阴阳之书也,存者有《归藏》。”孔疏引熊氏曰:“殷《易》以坤为首,故先坤后乾。”[9]306“4坤乾”即《归藏》。宋国为商纣王庶兄微子启于西周初年所建国,居商故地商丘,王国维《说商》谓“商人即宋人”[10]374,自然承袭了殷商文化。在《归藏》保存和流传过程中,不可避免会附益一些内容。秦简《归藏》著录2 条“宋君”“平公”筮例,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18 条:

卦画与《周易·鼎卦》相同。又如“平公”筮例,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13 条:“(乾下□上)右(有)。曰:昔者平公卜其邦尚无【有】咎而攴(枚)占神=老=占曰:吉。”王辉《校释》认为此卦在《周易》为《大有》,“平公”当为宋平公(公元前575年—公元前532年)[8]168。以上两例不见各种辑本《归藏》。宋人精于卜筮,郭店楚简《缁衣》简45-47 记“子曰”:

宋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为卜筮也。”其古之遗言欤?龟筮犹弗知,而况于人乎?寺(诗)云:“我龟既厌,不我告猷。”[11]20

今本《礼记·缁衣》作“南人有言”。《论语·子路》:“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竹添光鸿《会笺》以“南人”为“南国之人”[12]884。传播过程中出现了不一致的情况,传本《缁衣》或因《论语》“南人有言”而改。《缁衣》与《表记》《坊记》《中庸》均为孔子之孙子思所作,《孔丛子·记问》多载子思问学孔子之语[12]95-96,其文章多采孔子语录。《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一)》中《缁衣》简23:“子曰:宋人有言曰:人而无恒。”[13]与郭店《缁衣》一致,说明上古竹书就是“宋人有言”。凡此均可证明孔子所谓宋国保存《坤乾》即《归藏》之说并非蹈虚之词。

《归藏》记载了武王伐纣以及穆王西征等筮例,马辑本《归藏·郑母经》云:“武王伐纣,枚占耆老,耆老曰:吉。”出土秦简作:

“老考”传世文献作“耆老”。夏含夷《汲冢书大发现和编辑》在汲冢书《穆天子传》中找到一则与《归藏》有关的筮例:

夏含夷认为该卦卦文与《周易》毫无共同之处,但与《归藏》在很多方面相似[14]130。《归藏》记载以周穆王为内容的筮例,陆德明《经典释文·庄子音义上》释《大宗师》“禺强”,引《归藏》“昔穆王子筮封(卦)于禺强”[15],见于出土秦简,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6 条:

秦简多有阙文,王辉《校释》据传世本将其补充完整,作:“师。曰:昔者穆天子卜出师而枚占禺强(439)龙降于天,而道里修远,飞而中(冲)天,苍苍其羽。”[8]165禺强为海神,《山海经·大荒东经》:“黄帝生禺,禺生禺京,禺京处北海,禺处东海,是为海神。”郭璞注:“即禺强也。”[16]21“4京”“强”上古音阳韵相通。《山海经·海外北经》:“北方禺强,人面鸟身,珥两青蛇,践两赤蛇。”郭璞注:“字玄冥,水神也。庄周曰:禺强立于北极,一曰禺京。一本云:北方禺强,黑身手足,乘两龙一。”[16]179《淮南子·墬形训》:“隅强,不周风之所生也。”[17]370不周风为西北风,禺强为北海之神,故穆王以出师之事问卜于他。

学界尚有《归藏》出于“汲冢”之说。据《隋志》记载,《归藏》著录在西晋荀勖《中经新簿》、南朝阮孝绪《七录》等书中,而未见于《汉志》[18]。郭璞《山海经注》经常征引《归藏》,如“羲和之子出于旸谷”见于《启筮》;“夏后启筮御飞龙登于天”见于《郑母经》等。孙猛认为西晋汲冢曾出土《易卦》,荀勖等《中经新簿》已经取名为《归藏》,晋太尉参军薛贞加注,郭璞所见很可能是汲冢版《归藏》[19]。郭璞《注山海经叙》提到用《汲郡竹书》及《穆天子传》证明昆仑及西王母之事,但未提所谓“汲冢”版的《归藏》。有证据显示郭璞注引《归藏》就是西汉初年以来传抄文本,如《归藏》“滔滔洪水,无所止极。伯鲧乃以息石息壤以填洪水”,郭璞注《山海经·海内经》“洪水滔天”章引作“《开筮》曰”,与《山海经》称“夏后启”为“夏后开”一样,“开筮”即“启筮”,为避汉景帝刘启讳而改。又如马国翰辑本:

《节》:殷王其国,常毋若谷。罗萍《路史注》引作“常毋谷月”。王应麟《汉志考证》作“殷王其国,常母谷”。[20]38

传本讹误太甚,已无法解释。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据出土秦简《归藏》认为是“殷王筮其邦,尚毋有吝”之句,“国”原应作“邦”,汉代为避刘邦讳而改;“殷王”之后脱一“筮”字,“常”当为“尚”,“谷”与“吝”讹,“月”与“有”讹,类似句例又见秦简《渐卦》:“昔者殷王贞卜其邦,尚毋有咎。”[7]35除讳“邦”“启”外,传世《归藏》也讳“恒”,如“常娥”(嫦娥)本作“姮娥”,《淮南子·览冥训》:“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17]501王应麟《汉志考证》引作“昔常娥以西王母不死之药服之,遂奔月为月精”,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41 卦“归妹”作“恒我”,汉初避文帝刘恒讳而改为“常娥”。从上文所引传世《归藏》避讳“邦”“恒”“启”等字来看,证明其文本并非亡于汉代,两汉人物如杜子春、桓谭、张衡都提到《归藏》,郭璞引据也是西汉初年传来的本子。因为《周易》为官学,而《归藏》民间所习,难免散佚。

《归藏》是占卜之书,其本来面目主要是由卦画、卦名、卦辞三部分组成,而卦辞主体部分来自商代神话传说或史传中的神秘部分,绝大部分与先秦古籍《山海经》《周易》《世本》《竹书纪年》相表里。下面对《归藏》卦辞中神话传说的时代属性进行分析。

二、《归藏》与殷商神话传说母题之分类

目前《归藏》文本存在两种形态:一是辑佚而来的传世文本,包括南宋王应麟《汉艺文志考证》、清代朱彝尊《经义考》、洪颐煊《经典集林·归藏》、王谟《汉魏遗书钞》,而以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归藏》搜集较为全面;二是出土秦简《归藏》,因为自出土之日起至今未出版,已经朽坏,因此本文以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王辉《校释》为主要依据。在这两种文本材料基础上,分析《归藏》神话传说母题。

(一)“黄帝《归藏》”:部族战争神话

据王应麟《玉海》,《归藏》又称为“黄帝《归藏》”。黄帝为虞夏商周四代共祖,也是帝舜之祖,《世本》:“黄帝生玄嚣,玄嚣生侨极,侨极生帝喾。”[21]7帝喾即帝舜、帝俊,为商人祖先。辑佚本《归藏》及秦简《归藏》辑录5 条关于黄帝、炎帝(赤帝)、少昊、蚩尤等部族战争的神话传说。马辑本“逸文类”收录:“昔黄帝与炎神争斗涿鹿之野,将战,筮于巫咸曰:果哉而有咎。”此条见于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12 条,为“同人”卦辞。《世本·作篇》:“巫咸作筮。”从秦简来看,辑佚本黄神、炎神即黄帝、炎帝。黄、炎之战在传世史书中有相应记载,《左传·僖公二十五年》记晋文公勤王,使卜偃占卜,“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22]。《大戴礼·五帝德》中记载宰予问于孔子,讲授五帝之德时提及黄、炎阪泉之战,“黄帝与赤帝战于阪泉之野”[23],《史记·五帝本纪》以赤帝为神农氏之后,张守节《正义》引《括地志》云:“阪泉,今名黄帝泉,在妫州怀戎县东五十六里。出五里至涿鹿东北,与涿水合。又有涿鹿故城,在妫州东南五十里,本黄帝所都也。《晋太康地理志》云:涿鹿城东一里有阪泉,上有黄帝祠。”[24]6《世本·居篇》:“黄帝都涿鹿。”[21]30涿鹿之战即阪泉之战。

《史记·五帝本纪》记载黄帝、赤帝(炎帝)之战,“三战然后得其志”;之后,“蚩尤作乱,不用帝命,于是黄帝乃征师诸侯,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遂禽杀蚩尤”[24]4。这段传说之起因见诸《归藏》“蚩尤伐空桑,帝所居也”,“空桑”一名“穷桑”,乃东夷部族少昊氏居地(今山东曲阜),“帝”即少昊氏;《归藏》又云“劳。曰:昔者蚩尤卜铸五兵而枚占赤(帝?)”,王辉《校释》认为“劳”为卦名,传本作“荦”,《说文》“荦,驳牛也,从牛,劳声”,劳、荦通;“赤”后一字殆为“帝”[8]172。引文意为蚩尤向赤帝(炎帝)卜问铸造“五兵”,打算讨伐“空桑”少昊氏,因此引发黄帝与蚩尤的战争。《归藏·启筮篇》记黄帝杀蚩尤之事:

蚩尤出自羊水,八肱八趾,疏首,登九淖以伐空桑,黄帝杀之于青邱,作掆鼓之曲十章:一曰雷震惊,二曰猛虎骇,三曰鸷鸟击,四曰龙媒蹀,五曰灵夔吼,六曰雕鹗争,七曰壮士奋,八曰熊罴哮,九曰石荡崖,十曰波荡壑。[20]40

黄帝、赤帝(炎帝)与蚩尤战事起因与少昊氏有关。《逸周书·尝麦解》记周成王四年(公元前1039年)“夏四月,初尝麦”,之后发布诰命,讲述上古史中的这段往事:

昔天之初,□作二后,乃设建典,命赤帝分正二卿,命蚩尤于宇少昊,以临四方,司□□上天末成之庆。蚩尤乃逐帝,争于涿鹿之河,九隅无遗。赤帝大慑,乃说于黄帝,执蚩尤,杀之于中冀。以甲兵释怒,用大正顺天思序,纪于大帝,用名之曰绝辔之野。乃命少昊请司马鸟师,以正五帝之官,故名曰质。天用大成,至于今不乱。[25]784

少昊氏本来居住东方“空桑”(今山东曲阜),《归藏》“蚩尤伐空桑”当是伐空桑少昊氏,而“枚占赤帝”。“蚩尤乃逐帝”之“帝”也是少昊氏,因此使“赤帝大慑”,与黄帝联手杀了蚩尤。“乃命少昊请司马鸟师”之“请”诸本作“清”,为少昊之名。孙诒让释“馬(马)”为“爲(为)”之误,“司”为“始”,声近假借,言少昊清始为鸟师以鸟名官[25]784。《左传·昭公十七年》记载少昊氏之后郯国国君曾详细讲述“以鸟名官”的情节。殷末周初少昊部族嬴姓西迁,即秦人祖先,其祖神少昊亦随之西迁而成为西方白帝,而其故地封给周公,即《世本·居篇》所谓“周公居少昊之虚”[21]31。

(二)嫦娥与殷商“月母”神话

神话史上嫦娥奔月神话就出自《归藏》,来自商代月母神话。《续汉书·天文志上》刘昭注引东汉张衡《灵宪》,云:

羿请无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之以奔月。将往,枚筮之于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逢天晦芒,毋惊毋恐,后其大昌。”[26]3216

《灵宪》在繇词后有“姮娥遂托身于月,是为蟾蜍”[26]3216,为后人所加。引文遗失了卦画与卦名,因此也就不完整了。此卦已见出土王家台秦简307、201,王辉《校释》:

归妹。曰:昔者恒我窃毋死之【药】(307)□□□奔月,而枚占□□(有黄,有黄占之曰:吉,翩翩归妹,独将西行……)。[8]174

贞:御子央豕于娥。(《合集》3006)[31]536贞:惟娥王。贞:不惟娥王(《合集》5477 正)[31]791

“娥”可能是月神姮娥或娥皇。“恒”,《说文》:“古文恒,从月。《诗》曰:如月之恒。”段玉裁注:“月上弦而就盈,于是有恒久之义。”[32]68“7恒”“姮”谐声相通。娥、義、羲俱从“我”声,古音谐声相通。而在神话中,姮娥即月母,《山海经·大荒东经》“有女和月母之国”,郝懿行《笺疏》:“女和月母即羲和、常儀(仪)之属也。”[33]7相传姮娥为古帝王帝俊之妻,《山海经·大荒南经》:“帝俊妻娥皇,生此三身之国,姚姓,黍食,使四鸟。”[34]367帝俊即帝舜、帝喾。《山海经·大荒西经》:“有女子方浴月。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34]405“常羲”即姮娥、常儀(仪)以及《归藏》“恒我”,均从“我”声,谐声相通。常羲“生月十有二”即殷商历法每岁十二月之神话来源,伊藤道治认为:“月的盈亏是生命的复活,在未开化的社会里同时联想到妇女的月经和生产,或者月是作为其象征而被意识到的。”[35]商代已经确立了太阴历十二月的名称,胡厚宣《殷代之天神崇拜》论述卜辞中月食作为灾害象征,“则其必以月为天空之神”[36]。卜辞中占卜“娥”是否有害,与月食之间存在密切关系。嫦娥奔月神话源于商代月神崇拜,将月亮神话与部族祖先以及阴历十二月结合起来,不断在后世审美观照中有所发展。

(三)羲和日母与商代十日神话

《楚帛书·四时乙篇》图版第4—5 行记载“千又百岁,日月夋生”,第6—7 行记载“帝夋乃为日月之行”[37],“帝夋”即帝俊,即帝喾、帝舜,为商代祖先,而日神羲和、月神姮娥皆为其妻。秦简《归藏》又载“赤乌”神话,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39:

卦名为“陵”,卦画与《周易·谦卦》一致。王辉《校释》认为“赤乌”即太阳,“木”即扶桑,“啻”(帝)后一字疑为“俊”。对“赤乌”神话比较详细的记载见于《山海经·大荒东经》:“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孽摇羝,上有扶木,柱三百里,其叶如芥。有谷曰温源谷。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温源谷”即日乌所浴之“湯(汤)谷”,文献或写作“暘(旸)谷”,“湯(汤)”“暘(旸)”谐声相通。“扶木”即扶桑,为日乌所栖止。《山海经·海外东经》:“下有汤谷。汤谷上有扶桑,十日所浴,在黑齿北。居水中,有大木,九日居下枝,一日居上枝。”《山海经·大荒南经》:“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归藏·启筮篇》也保存了日母羲和神话:

瞻彼上天,一明一晦。有夫羲和之子,出于旸谷(郭璞《山海经·大荒南经》注引)。空桑之苍苍,八极之既张。乃有夫羲和,是主日月,(洪辑本有“职”)出入以为晦明(《山海经·大荒南经》注。罗泌《路史·前记三》引)。[20]39

在商代神话中,十日均为羲和之子,羲和这位太阳母亲在甘渊为十日洗浴,羲和之名虽未见于卜辞,但卜辞中有“东母”之名,如武丁时期卜辞有:

壬申卜,贞:侑于东母、西母,若。(《合集》14335)

贞:燎于东母三牛。(《合集》14338,14339)

贞:燎于东母,三豕。(《合集》14340)[31]2054

陈梦家《古文字中之商周祭祀》认为“掌日月之神,既为二女,故称日月神为东母、西母”[38]34-35。郭沫若《释支干》认为商代十天干纪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即源自十日神话,而“十日”神话必为殷人所创生而以之属于其祖者也[28]191。艾兰《商代神话和图腾体系的重建》确立太阳神话的基本“母型因素”为:扶桑位处东方,下有太阳谷、咸池;若木位处西方,下面也有水流;有水贯穿地下;羲和为太阳之母,其子有十个,即十个日乌。羲和与月神常娥(或称为常羲、娥皇)都是帝俊(或称为帝喾、帝舜)之妻。商代太阳神话主要体现为扶桑神话以及十日神话,后世以“天干”著称的十个汉字是十个太阳的名字,一旬十天,商的先祖则分别被划分在十个太阳的名下,并在相应的日子接受祭祀,商人祖先与太阳之间存在一种图腾认同关系。而“后羿射日”将十个太阳射落了九个,隐含商朝为周人灭亡以后,一个太阳的信仰取代了十个太阳的信仰而成了正统信仰[39]。这个说法很有魅力。刘勰《文心雕龙·诸子》:“《归藏》之经,大明迂怪,乃称羿毙十日,常娥奔月。”马辑本《归藏·郑母经》:“昔者羿善射,毕十日,果毕之。”羿射十日神话与商代十日神话密切相关。殷商神话认为天有十日,羲和为十日之母,故称东母;殷代以后认为天上有一个太阳,故称东君,而有“射日”神话,改朝换代以后,围绕太阳的宗教解释也会发生本质性改变。

(四)洪水神话与大舜故事

以儒家为主导的上古史观对尧、舜禅让描述得充满温情,以大舜为中心,是上古神话传说历史化的经典范例。大舜为商朝郊祀之上帝,即《山海经》“帝俊”以及《礼记》“帝喾”。《归藏·启筮篇》“帝尧降二女为舜妃”,“二女”即传说中娥皇、女英,娥皇即日母羲和。马辑本《归藏·郑母经》:“昔舜筮登天为神,枚占有黄龙神曰:不吉。”“有黄”又见前引姮娥奔月神话。大舜在位时期正是洪水时代,于是大舜命鲧治水。张华《博物志》卷九引《归藏》:

昔鲧茎注洪水,而牧占大明曰:“不吉,有初无后。”[3]105

“茎”当为“筮”,“牧”当作“枚”。洪辑本“鲧筮之于《归藏》,得其大明,曰不吉,有初亡后”,见《路史·后纪》十二[40]143,略有差异。“大明”又见于出土秦简《归藏·丰卦》,王辉《校释》:“丰。曰:昔者上帝卜处□□而枚占大明,大明占之曰:不吉。”[8]169卦画与《周易·丰卦》一致。马辑本云:

滔滔洪水,无所止极。伯鲧乃以息石息壤以填洪水。鲧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刃,化为黄能(一作龙)。大副之吴刀,是用生禹。[20]39

鲧以息石、息壤以填洪水,治水失败以后,为帝舜诛杀。其尸体三年不腐,于是帝命“剖之以吴刃”(引文“剖”作“副”,之职对转),而生下大禹,最后大禹治水成功。鲧禹治水的完整故事见于《山海经·海内经》最后一章:“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帝”即帝舜。郭璞注引《归藏》称“《开筮》曰”,“开筮”避汉景帝刘启讳,可见郭璞引据乃西汉初年传来的本子。

(五)夏启享神

夏启故事主要载于《归藏·启筮篇》,首先体现为夏后启登天以及《九歌》神话,见马辑本《归藏·郑母经》:

明夷曰:“昔夏后启筮乘飞龙以登于天,而枚占于皋陶,陶曰吉。”(郭璞《山海经·海外西经》注引)[20]37

《开筮》曰:“昔彼九冥,是与帝辨同宫之序,是为《九歌》。”又曰:“不得窃《辨》与《九歌》以国于下。”义俱见于《归藏》。(郭璞《大荒西经》注引)[20]39

《路史·后纪》“帝启曰会,一曰建”下,罗萍注引“《归藏·郑母经》:明夷。曰:夏后启筮御飞龙升于天。《山海经》《楚辞》等引作夏后开,避汉讳也”[40]149。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44:“明夷。曰昔者夏后启卜乘飞龙以登于天而枚占□□。”王辉《校释》在“枚占”后补充残文“于皋陶”。

夏启登天神话与《九歌》传说密切,《山海经·大荒西经》:“西南海之外,赤水之南,流沙之西,有人珥两青蛇,乘两龙,名曰夏后开。开上三嫔于天,得《九辩》与《九歌》以下。此天穆之野,高二千仞,开焉得始歌《九招》。”郭璞云:“《竹书》曰:夏后开舞《九招》也。”袁珂注“九招”,明藏本均作“韶”[34]415。《山海经·海外西经》:“大乐之野,夏后启于此儛九代;乘两龙,云盖三层。左手操翳,右手操环,佩玉璜。在大运山北。一曰大遗之野。”郝懿行《笺疏》引《今本竹书纪年》云:“夏帝启十年,帝巡狩,舞《九韶》于大穆之野。”[33]10a与夏后启“宾帝”神话相关,《归藏·启筮篇》收录夏启享神神话:“昔者夏后享神于晋之墟,作为璇台,于水之阳。”见出土秦简,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43:

王辉《校释》据传世《归藏》补足阙文“璇台,于水之阳”,认为晋虚在“水之阳”,殆即晋阳,最先是夏人的活动区域。《史记·夏本纪》:“禹于是遂即天子位。”《集解》皇甫谧曰:“都平阳,或在安邑,或在晋阳。”马辑本:“昔夏后启筮享神于大陵而上钧台,枚占皋陶,曰不吉。”见《北堂书钞》八十二“享于大陵”下引文。王辉《校释》认为传本“大陵”“钧台”“璇台”均在夏人活动范围内,《史记·赵世家》“肃侯游大陵,出于鹿门”,正义引《括地志》:“大陵城在并州文水县北十三里,汉大陵县城。”《左传·昭公四年》:“夏后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杜预注:“河南阳翟县南有钧台陂,盖启享诸侯于此璇台。”阳翟即今禹州,在禹都阳城附近。“璇台”也见于《竹书纪年》:“帝启元年癸亥……大享诸侯于璇台。”璇为美玉之名。

(六)夏桀、商汤、伊尹传说

《归藏》保存了夏末殷初夏桀、商汤、伊尹一些传说故事。《御览》卷八十二“夏桀”条:“昔桀伐唐而枚占荧惑,曰:不吉。不利出征,惟利安处。彼为狸,我为鼠,勿用作事,恐伤其父也。”[2]782“唐”即商汤。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第20:“大过。曰:昔者□小臣卜逃唐而枚占中=虺=占之曰:不吉。过其门,言者□。(523)”[7]31卦画与《周易·小过》一致。“小臣”前阙字为“殷”或“商”。《吕氏春秋·尊师》“汤师小臣”,高诱注:“小臣谓伊尹。”

这些《归藏》筮例与《山海经》《世本》《竹书纪年》以及甲骨文材料互证,来源悠久。夏世即商部族之先公时代,因此在《归藏》中记载夏代事迹是很正常的。夏含夷论述中国古代文献的起源在某种程度上也追溯到占卜的习惯上,“诗人、占卜家以及预言家通常会把话放在神的嘴巴里”[41]19,这种原始思维性质的兴象模式使人受到启发和影响,作为商代占筮宝典在《归藏》篇名中也有体现。

三、《归藏》五篇名义与殷商自然母神崇拜之关系

从上文可见,帝舜崇拜是《归藏》的中心,几乎所有神话传说及事件都与其有关。帝舜即帝俊,见于甲骨文,王国维《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考证商人之高祖“”“盖即夋字”,对其祭祀采用燎祭方式。《史记·五帝本纪》索隐引皇甫谧曰:“帝喾名夋。”《初学记》九引《帝王世纪》曰:“帝喾生而神异,自言其名曰夋。”《山海经》“凡言帝俊者十有二,帝俊当即帝夋”,同书又考“帝俊”又称“帝喾”,“喾为契父,乃商人所自出之帝,故商人祀之”[10]264。郭沫若《释祖妣》基本采用了王国维的考证结果:

王国维作《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续考》发现卜辞有高祖,王初释为夋谓即帝俊,后又改释为夒,字读纳告反,与嚳同告音,谓即嚳之本字。知帝俊与帝喾为一人,则帝舜与帝喾亦当为一人。见《礼记·祭法》《鲁语上》。盖同一或读为嚳,或读为夋,或读为舜,或读为俊,故夋遂为嚳之名,而舜与嚳遂由后世儒家分化为二帝也。[28]25-26

陈梦家《商代的神话与巫术》认为王国维考证帝喾、帝俊即大舜,为商人所自出之帝;认为“帝喾子名商,而舜子曰商均,商、商均一人”,是商族名所由来,“族名之商实本于人名之商”[38]57-121。《世本·居篇》:“夏禹都阳城,避商均也。”与《竹书纪年》“禹都阳城”相合。《甲骨文编》卷五·二五收录“夒”41 条,本文选择4 条:

上引文字具有象形文字特点,或读为“夋”,或读为“夒”,具有多义性。商朝源于商族,商族以大舜之子商或商均命名。《史记·殷本纪》记简狄吞燕卵生契,《玄鸟》“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是契与商相同。据《礼记·祭法》《国语·鲁语上》,大舜(帝俊、帝喾)也是殷人郊祀对象。以上这些结论在《归藏》中都有相应佐证。在此基础上,笔者依据传世史料与出土文献,结合时下学者之论,对《归藏》五篇篇名初步做出解释。

第一,《初经》:马辑本搜录一些《初经》卦辞中的片言只语,如《初乾》“其争言”、《初奭》“荣荦之华”、《初狠》“徼徼鸣狐”、《初兑》“其言语敦”、《初荦》“为庆身不动”、《初离》“离监监”、《初厘》“燂若雷之声”、《初巽》“有鸟将至而垂翼”等,并引朱震《汉上易》曰:“《归藏》之《易》,其《初经》者庖牺氏之本旨也。”《初经》主要保存了《归藏》卦名。

第二,《本蓍》:《归藏》与《周易》原理一样,通过揲蓍获得卦画,以附着繇辞,这些繇辞内容非常古老。《尚书·洪范》记载箕子陈“洪范八政”,其七即“稽疑”,“择建立卜筮人”,遇到难以决定之事要“谋及卜筮”。张华《博物志》云:“蓍二千岁而三百茎,其本以老故知吉凶。”“筮必沐浴斋戒,食香,每日望浴蓍,必五浴之。浴筮亦然。”[3]10《5太平御览》卷七百二十七《方术部》:

《归藏》曰:蓍,末大于本为上吉;蒿,末大于本,次吉;荆,末大于本,次吉;箭,末大于本,次吉;竹,末大于本,次吉。蓍,一五神。蒿,二四神。荆,三三神。箭,四二神。竹,五一神。筮,五犯皆藏,五筮之神明皆聚焉。[42]

引文说明商代对蓍筮与龟卜同样看重。前人认为周文王在伏羲八卦基础上重卦为六十四卦,从《归藏》与《周易》卦画基本相同这一点上看,两者关系密切;而《归藏》中神话传说远早于《周易》,其先后关系也是很显明的。文王演《周易》很可能受了《归藏》的影响。

第三,《齐母经》:马辑本云“齐母不知何意”,古书亦未有相应解释。“齐”与斋通,庄、敬之义。《说文》:“齊(齐),禾麦吐穗上平也,象形。”段注:“亦假为齋(斋)字,徂兮切。”[32]32《0论语·述而》:“子之所慎,齋(斋)、战、疾。”竹添光鸿《会笺》:“斋之为言齐也,人心散漫不齐,故将接神,先自宁静,变食迁坐以自齐洁也,祭者竭其诚敬而已矣。”[12]425斋训戒、洁、敬等义。《郭店·缁衣》简38-39:“故君子多闻,齐而兽(守)之;多志,齐而亲之。”[11]2“0齐”,敬义。《归藏》又称为“坤乾”,以纯坤为首,“坤”在卦画中代表地,殷商盛行地母崇拜。秦简《归藏》第1 条云:

坤(溪纽真部)寅(喻纽文部)音近,卦画与《周易·坤卦》一致。“寅”训敬,《尚书·尧典》“寅宾出日”,注:“寅,敬。”[43]除地母之外,羲和为日母,“恒我”(姮娥)为月母,“齐母”为“敬母”之义。

第四,《郑母经》:马辑本收录16 条,包括大舜、后羿、鲧、夏启、夏桀伐唐(汤)等神话传说。廖名春《王家台秦简〈归藏〉管窥》对“郑母”做了出色的解说,“鄭(郑)”当读为“奠”,“奠”与“尊”通;“奠”又通作“帝”,《周礼·瞽蒙》“世奠系”,郑玄注:“故书奠或为帝”,引杜子春云:“帝读为定,其字为奠,书亦或为奠。‘世奠系’谓帝系,诸侯卿大夫《世本》之属是也。”由此可知,“鄭(郑)母”即奠母、尊母、帝母,即以母为尊、以母为主。出土竹书“鄭(郑)”多写作“奠”,如《郭店·性自命出》27“奠卫之乐则非其声而从之也”,《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六)》中《平王问郑寿》简1“景平王就奠寿”,“奠”即“鄭(郑)”;奠(定纽文部)、尊(精纽文部)音近相通;“奠”与“帝”通,廖名春先生所论极是⑤。《周易·系辞》“天尊地卑,乾坤定矣”,马王堆帛书作“天奠地庳,键川定矣”,尊写作奠。“鄭(郑)母”与“齐母”意思相近。

第五,《启筮》:马辑本收录14 条,包括羲和、常仪日月神话,鲧禹治水,夏启宾帝窃《九歌》及享神神话,也包括共工、羽民、羽蒙等神话。连劭名《江陵王家台秦简与〈归藏〉》认为《启筮》“也许是以‘夏后启占筮’命名的篇题”。《归藏》“明夷曰:昔夏后启筮乘飞龙以登于天”,郭璞引作“《开筮》”[44]。从上节可知,《归藏》中远古著名神话传说多出自《启筮》。

这5 篇篇名主要来自辑佚本,不见于出土秦简《归藏》,说明两种文本必须相待为用。从《齐母》《郑母》以及《归藏》首坤之义来看,体现了地母崇拜的观念。更重要的是,在《归藏》卦辞中体现了日母(卜辞中称“东母”)羲和、月母姮娥(或称为嫦娥、常仪)崇拜观念,与上古郊祀仪式关系至为密切。《归藏》记载主要对象集中在虞、夏、商、周四代王朝建立初期古帝王,以有虞氏大舜崇拜为中心,与《山海经》以及《史记·五帝本纪》相表里,是国家祭祀的主要对象。《礼记·祭法》:

祭法: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夏后氏亦禘黄帝而郊鲧,祖颛顼而宗禹。殷人禘喾而郊冥,祖契而宗汤。周人禘喾而郊稷,祖文王而宗武王。[9]3444

从《祭法》来看,黄帝为虞、夏、商、周四代共祖,喾即大舜,除夏后氏外,为有虞氏、殷商与周代共同祖先,禘、郊、祖、宗涵盖了古代国家祭祀之郊祀、宗庙两种形态。这些部族先王尤其是大舜神话传说几乎都在《归藏》中有记载,充分说明了作为远古占筮书的《归藏》与古代祭祀的深刻渊源,是探讨神话传说及祭祀仪式的最佳范本。

注释

①详见王应麟:《汉艺文志考证》,《二十五史补编》(第2册),中华书局1955年版,第1390 页;朱彝尊:《经义考》卷三《易·归藏》,中国书店2009年版,第29-34 页;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经编易类》,广陵书社2005年版,第32-45 页;洪颐煊:《洪颐煊集》第五册《经典集林》,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第2299-2304 页;王谟:《增订汉魏丛书 汉魏遗书钞》第六册,西南师范大学出版社,东方出版社2011年版,第12-16 页。②程二行、彭公璞著文认为《汉书·艺文志》“六艺略”中著录《易经十二篇》,又在《术数略》“蓍龟家”著录“《周易》三十八卷”,“三十八卷”中可能包含了《连山》《归藏》之类。但文章认为当时尚未有《连山》《归藏》等“三易”之名,“三易”之说始于杜子春。该文没有对《归藏》内容做进一步研究。③如荆州地区博物馆:《江陵王家台第15 号秦墓》,《文物》1995年第1 期;连劭名:《江陵王家台秦简与〈归藏〉》,《江汉考古》1996年第4 期;廖名春:《王家台秦简〈归藏〉管窥》,《周易研究》2001年第2 期;艾兰、邢文编:《新出简帛研究》,文物出版社2004年版。其中收录了王明钦《王家台秦简概述》保存了迄今为止唯一关于秦简《归藏》的记录,还收录王葆玹《从秦简〈归藏〉看易象说及卦德说的起源》、柯鹤立《兆与传说:关于新出〈归藏〉的几点思考》、田笠(Stephen Field)“Some Observations on Mifioil Divination”、邢文《〈归藏〉的分类及其学派》等。④荆州地区博物馆(刘德银执笔):《江陵王家台15 号秦墓》,《文物》1995年第1 期。⑤参见廖名春:《王家台秦简〈归藏〉管窥》,《周易研究》2001年第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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