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自己开一片精神自留地

2022-03-05 00:22李玉婵
师道(人文) 2022年3期
关键词:文字梦想文学

李玉婵

小时候,身为小学语文老师的爸爸经常给我讲《西游记》《三国演义》的故事,所以上学后我尤其喜欢语文,爱看各种各样的课外故事书。

读初中时,恰巧当时的语文老师是个知识渊博且幽默风趣的年轻小伙子,很受学生的欢迎,同学们都渴望得到他的认可。所以,每一次作文我都会写得特别用心。

有一次,老师要求我们写一篇“借景抒情”的作文。没想到,我的作文得到了老师的高度赞赏,还被当成整个年级学习的范文。最难得的是,语文老师还在文后写下了这样的评语: “文笔优美,感情丰富。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愿你在文学的海洋里自由地遨游!”我至今仍记得翻开作文本的那一刻,语文老师写的那几行字,仿佛在我眼前发出了耀眼的光芒,让原本“混混沌沌”的我,看到了梦想最初的样子——我渴望成为一名作家,写出脍炙人口的作品。

虽然年少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但我对它的喜爱已经一发不可收。语文老师的话落在我的心间,悄悄地变成了一颗希望的种子。我把它们剪下来,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日记本里,时不时用手摩挲,提醒自己要好好努力,不要满足于徘徊在梦想的边陲。

从那时起,我便痴迷于阅读,把手头能读的书都读尽了。课外书缺乏,我就把教材和练习册翻来覆去地读。爸爸从学校回来,也会带一些教育类的过期报刊给我。我常常边读边摘抄其中的好词好句,或者把其中精彩的文章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当成素材本,常读常新。每次写作文的时候,我都不忘从素材本中借鉴、模仿。这也是我中学时代语文成绩优异、作文经常受到表扬的秘诀。

那个年代,校园里掀起了一股读诗的热潮。席慕蓉的《七里香》和《无怨的青春》在同学之间流传甚广。“蠢蠢欲动”的我开始写些自己也看不懂的诗。当其他同学还在为800字的作文绞尽脑汁、愁眉不展时,我会在本子上写下:

闲了的时候,

写一首属于自己的诗,

又何必在意打湿记忆的泪痕?

成长,本就是一张皱巴巴的稿纸……

有了零花钱,我便买些稿纸将这些文字工工整整抄下来,投到我所知道的杂志社去,哪怕一直都是石沉大海。面对身边同学的质疑和嘲笑,我保持沉默,却在日记本里表达了对梦想的坚定:“我想,我是成熟的,一种单纯的成熟;我想,我是单纯的,一种成熟的单纯。”

我一直以为,不管考上什么样的大学,进入中文系是我实现梦想的最关键一步。因为在那里,我可以得到专业的指导,可以肆无忌惮地阅读大量的书籍。然而,我的希望还是落空了。高考的失利,填志愿的阴差阳错,让我没有如愿进入中文系,而是被英语教育专业录取了。大学四年专业学科的训练,使我与最初的梦想越来越远。虽然我对文字的迷恋丝毫未减弱,虽然在大学里我积极参与文学社的各项工作和活动,但我依稀感觉到,要想重新拿起笔,实现自己当年许下的文学梦,对我来说,近乎是一种奢望。

毕业后,我顺理成章成为一名乡村英语老师。2009年,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师道》杂志上看到了关于“共和国60年教育记忆”的征稿通知。我想到了被村里人称为“先生”、时常帮人写对联的爷爷,想到了接棒于爷爷从农民转为教师的爸爸,以及初为人师的我。三代教师,生在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成长和故事,却都肩负着“教书育人”的使命,拥有“为人师表”的共同追求。于是,一篇有感而发、题为《不同的成长,相同的追求》的文章发表在了当年《师道》的七八月合刊里。和文章一起刊登的,还有我毕业时穿着学士服与爸爸的合照。

当我把样刊拿给爸爸看时,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闺女不错,可比爸爸有出息,都发表文章了!”那个瞬间,我内心无比骄傲。把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我终于做到了!

也是在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即便没有中文专业加持,写不出惊天动地的作品,即便我终究不能走出一条孤独而伟大的文学之路,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作家,但我仍有保留梦想的权利和自由,仍可以努力用文字来表达自己。

这篇文章的发表,成了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在这以后,我养成了写的习惯,陆陆续续发表了一些教育叙事类的文章。我用笔写下了自己和学生之间发生的日常故事,写下了对教育的点滴思考,也写下了旅途中在山水间放逐心情时最真切的感受。

但同时我也是一个很“佛系”的写作者,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写。懒散的时候,我可能大半年都没有动过笔,只是静静地读一些闲书,还常常自我安慰——我这是在闭关修炼;勤奋的时候,我会因想到某一个观点大半夜爬起来写,看到能引发自己思考的“征文”信息,我甚至在月子里顶着妈妈的责备,完成了几篇稿件。

著名的主持人梁冬和学者、商业评论家吴伯凡曾在《冬吴同学会》中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词——“幸福接口”,其大体的意思就是,人的幸福感很多时候来自于童年记忆,童年特别享受的食物、游戏或者某种活动,在心灵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成年后触及这个点,人就能够获得幸福感,这个点就是你的幸福接口。

我知道,写文章,就是我的幸福接口。写,是我真正的兴趣所在,是组成我梦想的最核心因素。不为发表,不为稿费,更不为评职,只是单纯想要表达和分享。我很庆幸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接口。

那些零碎的想法,脑海里忽现的念头,只有写出来以后我才能真正捋清自己的思路,形成独特的教育理念。和学生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有付诸笔端,才能变成一种精神财富,让我明白自己内心是如此深爱着这个职业。

在一次培训中,我遇到了大学时文学社的社长,一个同样曾经为文学而痴迷的少年。而今,他已成为本地知名的记者,几乎每天我都能在报纸上读到他写的报道。再次相逢,有关梦想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 “你还在写吗?”他有些苦涩地说: “写,一直都在写,但很难。你呢?” “我也在写,但只是关乎教育,与文学无关。”

他懂,我问他“还在写吗”是指纯文学的东西。曾经,我们都是痴迷文学的孩子,怀揣着梦想,渴望在风里雨里擎缪斯的祝福于手心。曾经,我们是如此害怕,所有对文字的痴迷,到头来只是一场虚幻的泡沫似的梦。最终,中文系的他成了一名记者,做着我无比羡慕的每天与文字打交道的工作。而外语系毕业的我,则成了一名英语老师。

但我明白当我说出“我也在写,但只是关乎教育,与文学无关”时,我的内心是平静而喜悦的。因为懂得,所以珍惜——实现梦想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如果不能在现实中成为一只为梦想扑火的飞蛾,为什么不为梦想打开一扇窗,让阳光透射进来?

不必“荒芜”手中的笔,能用笔记下日常工作的点点滴滴,自由地表达我的所想所悟,就是幸福的,就是满足的。

尽管这些散落的文字只能自娱自乐,抑或仅开出如米小的思想之花。但于我,它们却是一种最有价值的输出。因为它们会反哺我的成长,为我的成长提供持续不断的原动力。因为有了持续的输出,我才能保持清醒,不被浮躁世俗的教育氛围裹挟着前进,才有了更完整的自我认同感、更深刻的职业幸福感和归属感。

写着写着,我才感受到能见证一群又一群孩子的成长,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写着写着,我才明白,成为一名有情怀的教师,是我不变的追求;写着写着,我才明白教育是一门慢的艺术,有着后知后觉的美;写着写着,我已在各种教育类杂志上发表了70多篇文章,成为《教师博览》杂志的签约作者,还连续五年被《班主任之友》评为年度优秀作者……最重要的是,写着写着,我便为自己开辟了一片小小的精神自留地,我在这里耕耘、播种、施肥,收获的是一整个心灵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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