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技剧《一双绣花鞋》中的红色传奇之演绎

文、图|赵勇

图1 《一双绣花鞋》

杂技剧让杂技从单纯的“特技”表演进入到故事情节中，从而为杂技的“深度叙事”奠定了基础。重庆市杂技艺术团创作演出的《一双绣花鞋》就是一出具有传奇色彩的杂技剧。它是怎么叙事的呢？

从故事题材来说，“一双绣花鞋”是一个有着深厚民间基础的传奇文本。它最早来自解放初期祝浩文创作的反映解放前重庆地下党反特故事的手抄本，后来又以影视剧的形式数次搬上屏幕。这个故事具有非常典型的民间文学特征：绣花鞋，它指向一个旧时女性的贴身之物。在“反特”故事结构中，一个有罪的神秘女人和一个被她沉迷的男人，总会引起观众对“情缘”的想象。

确实如此。这双绣花鞋在杂技剧中起着稳定的意义符号。

杂技剧《一双绣花鞋》开场整个舞台用纱布为屏，将无数悬挂的鞋子影像投射在纱布上，满幕布的绣花鞋像风铃一样飘荡，营造了迷离的故事氛围。剧中主人公、公安人员沈南徘徊在两个女人中间，一个是自己的战友—未婚妻朱玉娟，一个是昔日暗恋自己的同学林晶。前者作为我地下党成员，假扮成林南轩和林晶家中的女仆，而林晶则是国民党特务、策划破坏电厂的头领。在一次行动中，朱玉娟受伤暂时退出与沈南的合作，而沈南一路怀疑最终识破林晶的真面目，林晶自杀。这构成了一个有关性别叙事的神秘结构。朱玉娟与林晶分别代表了纯情的革命的“好女人”与诱惑的反动的“坏女人”的形象。绣花鞋谕示着绝美与危险的双重因素。沈南必须抵制林晶的诱惑，冷静地侦破案情。在朱玉娟受伤昏迷时沈南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此时，观众会看到：杂技演员并没有过于花哨的程式化表演，而是注意了身体接触的分寸感；而与林晶酒后的腾转挪移，杂技演员则似乎有意“炫技”，以表现他们之间的“逢场作戏”。这双绣花鞋成为剧中不但暗藏身份秘密，即指向林晶的特务身份，它本身也是一个秘密之源，是整场戏的核心物件，它事关沈南与林晶的情感关系，也是整个案件侦破的指示性符号，引导故事线索逐步清晰，推动故事情节发展。对于杂技来说，动作主要服务于观赏的奇观性，但在情节推动上则无法做到流畅衔接，而绣花鞋恰恰起到情节“路标”的功能。早已熟稔故事细节的重庆观众，可以从绣花鞋的舞台“在场”与缺席的过程中，在心中“完形”、补全情节，并以此解释杂技动作的合理性。比如当一双绣花鞋从空中通过钢丝缓缓垂下落在沈南手中，观众便会解释为林晶在上次行动中露出马脚，她已经被沈南所怀疑。紧接着沈南被缓缓吊在空中翻滚，似乎正在纠结于复杂的情感关系中。

杂技剧《一双绣花鞋》中的特技动作增加了故事奇观的惊险性。杂技的本质在于表演动作的“技”，因此带有夸张的特征。该剧故事发生在重庆山城，地形复杂，空间奇致多姿。在表现我公安人员对特务的追捕中，巧妙运用了山城地形的背景做戏，并结合声光电技术，呈现他们时而奔跑在后景中的房顶，形成一种剪影的写意感；他们时而在舞台中部穿越移动的木窗或在一堵墙内外互相试探摸索，像京剧《三岔口》全凭动作加戏。还有一出追逐戏，舞台右侧是巨型弹性纱布，左侧是类似抛石机的物件，其实是结合了传统杂技空中接人的戏码，只不过在跷跷板上弹起的飞人不是被人接住，而是弹射在巨型幕布上并滑下来。这既表现了山城追逐的特色，也传达出敌人无路可逃的结局。

杂技的一个特点是动作“杂”。过去，杂技过于炫技而缺少叙事能力，便依赖新奇动作，但前后动作缺乏整体感，这其实就是“百戏”的遗留问题。杂技剧《一双绣花鞋》将“杂”转化为优势，完成一种对叙事气氛和地域文化的表演。如表现重庆街头（市井）文化、工业（钢铁）文化、重庆交通工具滑竿等，杂技演员结合了传统的“走钢丝翻跟头”、魔术表演“套筒”等套路。在林晶家中的酒会中的魔术表演，一瓶瓶红酒通过“套筒”连绵不绝的地变幻出来，既体现了林家富豪的阔气和洋派，又暗示出这里将发生诡谲多变的情节— 绣花鞋的争夺和朱玉娟负伤。这里的魔术像一个插曲，相对独立成章，欣赏性十足，巧妙地被“缝合”进叙事链条中。

最后，该剧将民间的“猎奇”性和主流红色文化的“牺牲”精神等宏大主题和谐地融合。它借助了重庆老百姓耳熟能详的民间文本，再现了一个隐秘的革命传说，是非常接地气的。杂技剧不只是通过舞台动作呈现重庆故事的“惊奇”、重庆地域的“奇幻”，以及重庆文化的多元性，而且还以沈南这个角色为载体将一种“伟大”和“牺牲”通过杂技与舞蹈刚柔相继的呈现方式表现得淋漓尽致。最后时刻，沈南怀抱炸弹，跳入江水中，为了增加坠落的深度和冲击力，杂技演员被威亚悬吊到舞台上空的制高点，然后突然下坠，舞台中央随即塌陷出一个凹点，舞台后方影像是水下摄影捕捉到的翻滚的水花。这给观众带来巨大的震撼，在制造惊险的同时也歌颂了英雄牺牲瞬间不畏艰险慷慨赴死的勇气。

图2 《一双绣花鞋》

图3 《一双绣花鞋》

图4 《一双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