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身性、物质性与互动性:有声阅读可供性实践的三重面向

2022-04-03 14:39吴瑶
编辑之友 2022年3期

吴瑶

【摘要】可供性理论是研究新媒介技术与人之间互动关系的一个新视角。文章基于有声阅读的行为场景与实践体验,认为有声阅读的可供性是声音媒介的架构功能与听觉阅读行为的使用特征在媒介技术与人的互动中生成的,并从媒介技术的具身性、物质性与互动性三个面向展开。有声阅读声音媒介的听觉性认知是以身体为中心的具身实践,倾向于包容身体、解放身体甚至调动身体活动的通感体验,倾向于卷入式、整体感的感性心理过程;有声阅读媒介的物质载体呈现出明显的隐形化、兼容化趋势,降低了阅读实践的行动成本,减弱了阅读对空间、时间以及阅读主体本身的垄断,建构出新的听觉景观;有声阅读媒介给予阅读者在场景实践中可连接或可断连的可选择性,赋予有声阅读用户主动参与连接文本、连接用户的可能,也提供了有声阅读用户隐藏阅读行为本身、沉浸于声音场景,与现实场景实现可掌控下的断连的可能。

【关键词】有声阅读 听觉媒介 可供性理论 具身性实践

【中图分类号】G2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6687(2022)3-013-08

【DOI】 10.13786/j.cnki.cn14-1066/g2.2022.3.002

当前,有关有声阅读的探讨呈两极分化态势。支持方认为在手机、车载系统、智能穿戴等终端设备的技术加持下,有声阅读是助力阅读推广、提倡阅读文化之良器;反对方视其为经典阅读式微之帮凶,质疑有声阅读的本质,以有声阅读的听觉性感知区别于传统纸质书本阅读的视觉性符号感知为立论基点,批判有声阅读无法进行纸质书本式深刻、记忆性的思考,因此将其直接等同于浅阅读、娱乐性阅读。究其实质,双方论调均是以行为工具判定工具行为,以技术客体决定主体行为过程及行为结果。归根结底,这都是典型的技术决定论趋向。

无论是阅读史的经验性史证,还是阅读的技术偏向性思辨分析,有声阅读与纸质阅读均没有高低优劣之分,偏见本身都是抱有视觉中心主义与理性主义的人文规定性。而在现实实践中,人们争辩与惧怕的是,时间、精力的付出与信息知识、文化素养的所得不成正比,担忧的是,有声阅读仅仅是现代人自我安慰、自我麻痹、不得已而使用的减轻信息焦虑的麻醉剂。

为直面阅读焦虑与阅读选择的矛盾,人们应该跳脱纸质阅读与有声阅读价值判断的束缚,因为孰优孰劣的判断标准是在已有文化视野与功能导向的框架限制下做出的机械性勾选。那么有声阅读何以为此?在被纸张文字垄断千余年之后,有声阅读为何会在此时此刻成为阅读新形态,是因为声音媒介技术的发展促成了阅读改头换面式的新挪用?还是信息爆炸促使人的认知需求产生了质的改变?又或是认知心理无法得到满足而迫于压力的认知折中?研究者应从媒介生态视角出发,以阅读技术发展史为纵轴,以具体的日常生活实践中人的阅读需求与行为为横截面,重新审视有声阅读何以在历史发展的此段篇章中为此种状态;以生态学可供性理论分析作为行动主体的阅读者/人与作为行动对象客体的有声阅读媒介技术两者在所处的社会环境、历史文化、媒介环境的生态圈中的关系。

一、互动关系:可供性理论的立场与媒介研究的三重转向

可供性理论首先是由美国学者吉布森在生态心理学领域提出的核心概念,用以解释生态环境中动物和环境间的协调性关系。[1]生态环境与行动主体两者交互共生的理论立场,虽仅有模糊概念的提出,但在后续学者的解读中得到发展,并触及交叉学科领域。在媒介传播领域,学者尝试将可供性理论挪用至媒介生态,厘清媒介生态下行动主体、人与客体、媒介技术的互动关系。

1. 可供性理论的原始语境

生态心理学家詹姆斯·吉尔姆·吉布森以可供性概念描述生态环境下行动者与其所处环境间的关系:“一个具体环境的可供性,就是它为动物提供的东西,它准备或供应了什么,无论是好是坏……它在某种程度上涉及环境与动物两方面……它意味着动物与环境间存在着互补性。”[2]环境客体因其物质属性与社会文化架构共同形塑的使用属性,与主体的互动产生各种可能,而最终付之于哪种,则由主体在特定的时空场景中决定。如一块砖头的材质、外形特征、物理状态等客体因素倾向于累积、抵挡的行动可能性,也包含击打、敲击的行动可能性。所以,砖头的可供性可以理解为由砖头的物理技术属性延伸出累积、抵挡、击打等多种行动可能性倾向,而究竟哪种可能性能够被解蔽,则是由场景环境中的互动关系、行动者的想象可供性与技术可供性综合决定的。因此,砖头的可供性既可以是用来砌墙的材料,也可以是砸人的工具。

简言之,环境能够给予动物在其间行动的可能性。环境客体的可能性,意味着其在发生之时尚未完成之状态,只是趋势,不是必然招致或已成为现实的直接连锁反应,即环境客体可以提供(某种属性)—由此主体可能产生(某种行为)—最后可能导致(某种结果)。在此连接中,可供性理论将客体环境与主体的行为及行为的结果进行勾连,形成环境—行动的串联。从吉布森的论述中也可以反向推演,可能不代表必然,串联链条的勾连夹杂着大量不稳定性与突发性因子。而正是理论对这种因子的承认,给予行动主体创造性以活动空间,肯定了个体能动性与其常常出乎意料式反塑环境的方式,避免了可供性理论走向技术决定论调的深渊。

此后其他学者尝试将这一概念进一步发展,并从中观、微观等多角度聚焦主题,延续的话语脉络多遵循两大线索:属性与关系。在属性一脉上,学者多将可供性所指为环境或环境客体。特维将可供性解释为环境的属性或环境的倾向属性。倾向属性往往表示某些情形中一种属性倾向。[3]诺曼将可供性理论发展应用至技术设计与人际交互领域,重新定义可供性“是指事物的感知属性和实际属性,主要是那些决定如何使用事物的基本属性”。[4]而在关系一脉上,Stoffregen、Chemero等学者认为脱离动物—环境的关系谈可供性是理论的倒退,最终将导致理论跌回结构功能主义分析。关系论认为可供性不是环境或物体的属性,而是引起行为的个体与环境的相对属性关系,是動物的特定方面和情境的特定方面间的关系,[5]其直接关乎两者交互作用的产生与否。动物—环境系统的属性才是本体论的基元。[6]因此,环境可提供多重层面的属性,但各有侧重,而最终如何发展与环境的倾向度有关,也与实现可能性的动物相联系。

吉布森可供性理论张力在于肯定行动者与环境二元差别存在的同时,以主客体间性的方式将可供性表述为两者相互成全、双向奔赴的过程。吉布森认为:“关于环境的可供性的一个重要事实是,它们在某种意义上是客观的、真实的和物理的,不同于通常被认为是主观的、现象的和精神的价值与意义。可实际上,可供性既不是客观属性,也不是主观属性。或者如果你喜欢,那便两者都是。可供性指向两个方面,既有环境也有观察者。”[7]因此,可供性强调主客体间的关系属性,是主客体间的关系平衡,既强调主体知觉与行动间的强耦合关系,又强调有机体与环境间的强耦合关系。[8]吉布森的可供性理论从肯定二元差异出发,避免了从“物”的一端单向指向“人”,衍生出结构功能主义理论视角下从“物”的属性分析到“人”的行为选择,也避免了从“人”的一端单向指向“物”,以“人”的目的性等社会属性建构“物”的存在,极力倡导人—物相互协调、二元互补的立场。

2. 有声阅读媒介可供性研究的三重转向

在可供性理论关系视角下,可供性被用于描述有机体—环境系统,而在媒介传播领域则逐渐转向描述社会—技术系统,聚焦学科的前沿热点——新媒介技术与人的媒介实践活动。可供性理论融入媒介传播研究领域,其生态学的初始根源与媒介生态的理念基础天然契合,生态学对环境的想象力也顺理成章被引入媒介生态的概念框定。新视角的切入,为打破传播学传统经验研究的理论范式提供了一个裂口,对新媒介技术的研究不再局限于两条路径:要么从新媒介技术层面,拆离传播流程与模式,分析媒介技术的物质功能属性,以社会建构的方式增强/减弱传播效果;要么强调新媒介技术的自主性和物质性,赋予新媒介技术神秘莫测的不可控与主体人注定被新技术主导的命运。可供性理论作为“第三条路”,给予新媒介技术/物人格化的阐释空间来“示能”——新媒介技术/物既能够展示其所能,同时也反向强调社会和文化对新媒介技术持续不断的改造影响。在“示能”之下,新媒介技术/物不再是客体,而是复杂的行动者网络中的非人类行动者,可以向人类行动者展示自己的潜能。[8]

对于新媒介技术的可供性研究,伊文斯在“第三条路”立场上提出可供性概念框架的判定标准,以关系互动为本体逻辑起点,提出评估具体场景中新媒介的可供性不能忽视的三个准则:可供性既不是客体也不是客体的属性;可供性包括行为与其结果,但并非结果本身;可供性具有层次渐变性。[9]有声阅读媒介研究以此三个门限标准,聚焦有声阅读新媒介可供性的中距分析,对个体新媒介的属性、特征的旧论与媒介技术决定论保持警惕。

有声阅读由小众且默默无闻到勃兴而备受追捧的过程,是声音媒介的可供性与阅读者在数字时代的行为同构互洽的过程,凸显了有声阅读媒介的可供性。历数人类阅读史,有声阅读的听觉信息传播与古希腊时期游吟诗人的史诗传唱、口头文学的表演并无本质区别。无线电波传载的广播剧、教育辅助类磁带光盘式阅读,或是手机听书平台APP中的有声书,都是基于声音符号引起人的听觉感知,形成听觉性认知。另外,今日阅读者的需求,无论是基本的信息知识的通达,还是文化审美的熏陶,抑或仪式、情感的唤起与共鸣,均未与传统纸质阅读需求有大的不同。有声阅读何以为此?归根结底,是在数字时代,有声阅读媒介的可供性与阅读者的行为架构功能再次和谐共振,有声阅读媒介的使用特征被凸显解蔽。“媒介可能形成已久,但尚未得到广泛的应用,这也使人们有时需要对已存在的技术进行创新性使用。”[10]在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有声媒介技术被所依存的社会架构加强或限制其可能性属性,阅读者能够发现、使用甚至是创新性挪用已有声音媒介技术的倾向性属性。基于此,有声阅读是数字时代的声音媒介技术的创新性实践,是阅读主体在新的社会框架与主体需求下对已有声音媒介技术的重塑、发掘与创新性使用。

有声阅读媒介可供性研究,将有声阅读置于阅读实践关系中,以伊文斯提出的三个门限准则为参照标准,从三个维度展开有声阅读媒介研究的架构:一是具身面向,即由关注阅读者的阅读能力、阅读素养,转向探讨有声阅读者在阅读实践中的具身體验;二是物质面向,即由解析有声阅读媒介技术的物质属性,转向探讨有声阅读媒介的物质化隐喻实践对声景的可供性叠加与消融;三是互动面向,即由注重阅读者和有声阅读媒介工具/技术的功能性互动,转向探讨阅读者与所处的场景环境互动。

二、具身面向:有声阅读的认知可供性与听觉感知体验

文字符号阅读的视觉性认知模式与声音媒介的听觉性认知都是以身体为中心的具身实践,都是身体紧密参与的认知过程。在认知过程中,两者的具身体验截然不同,进而形成不同的思维和认知方式。阅读者认知心理实践趋向不同的偏向:纸质文字阅读倾向于极力压抑身体,以规训身体的方式,形成稳定的、规范的身体体验,从而达到视觉感知的对象性思维,倾向于理性主义、逻辑思维推理的认知心理过程;有声阅读倾向于包容身体、解放身体,甚至调动身体活动的通感体验,倾向于卷入式、整体感的感性心理过程。

1. 面向世界与存于世间:视觉具身认知体验与听觉具身认知体验

当代心理学和认知科学围绕一个基本命题展开研究:人如何能够认识外部世界?如何能在与外部世界保持连接的状态下,获得信息接触,认知、内化、消解信息继而做出相应的行为反应。问题争论的焦点归结于:内外的连接结界——人的身体是否参与认知行为?对此问题的回答成为是否承认身体的认知地位的分界点。

经典认知科学坚持认知是离身的,将身体隔绝于认知行为外。离身观以心智的可表征、可计算方式,将人的思维认知过程模拟为计算程序的机能,“大脑的功能从本质上与身体构造无关,身体的感觉和运动系统仅仅起到了一种传入和输出作用”。[11]离身观的认知是与身体相分离的,甚至更极端地认为身体是阻碍大脑认知的物理性障碍。因此,为保证认知过程的流畅与高效,人在认知过程中应极力保持身体被隔绝于接收信息、处理信息的过程之外,只有心智头脑的高速运转,才能达到理想状态下忘乎自我的抽离境界。薇尔拉倡导全新的认知科学范式——弱具身,对经典的身心可分离原则提出挑战,主张心智与身体不可分,心智即身体的心智。[11]克拉克折中地表示,认知与计算、表征的内容包含身体因素,“信息加工依然存在,变换知识所加工的内容,支配着认知心理学的信息加工模型只需要扩展,包括身体与环境之间的互动,而这种身体与环境的互动限制了信息加工的方式”。[12]强具身拒绝表征主义、计算主义在心智认知中的重要性,认为认知和心智是身体与环境互动的产物,有什么样的身体就有什么样的心智。身体参与了认知过程的始末,是心智实现的唯一途径。身体影响思维、判断、态度和情绪等心智过程;知觉依赖于身体作用于身体的活动,身体的活动影响着关于客观世界表象的形成;意义源于身体;身体的不同倾向造就不同的思维和认识方式。[13]

具身认知视角下,认知不再被视为孤立于心理空间、独立于身体的现象。认知通过身体形成,或者说认知是被身体的感觉—运动系统塑造出来的。在外部环境的可供性作用下,环境的客体使用属性与主体的行为动作都会对知觉表象的形成产生影响。对外部环境的认知不是类似照相机式的映射,而是身体和环境的互动建构。

在人的具身感知中,听觉性具身感知是人类感知的重要组成部分。人的听觉感知与视觉、触觉、味觉、嗅觉共同成为人与外部环境相通的连接点。其中听觉、视觉性具身感知在感知模式上具有先天的优越性。主体与被感知客体对象间可以保持一定的空间距离,不依赖身体的近距离接触,因此可以更为安全地获得立体、丰盈的信息。此种优越性,使得听觉和视觉两种感知方式被更广泛地使用。听觉传播和视觉传播成为远自原始时代近至现代文明中人类信息传播、文化传承的主要着力点,或是诉之于音量、音色变化而成的声音符号,或是诉之于形状、线条的文字符号,或是诉之于色彩、图像的视觉影像,均以听觉、视觉信息感知方式为基础。

另外,听觉感知的具身体验与视觉感知的具身体验截然不同。从具身体验看,视觉感知推崇保持一定物理距离的空间聚焦或虚化,在目的性、意向性态势下,视觉感知主体与被看的对象间无形中划出一条主客分明的界线。客体位于主体对面,主体主动从客体间抽离,两者保持距离不越界。从认知心理层面看,视觉认知从意识到“看”开始,就力求与理性主义看齐,坚守面对世界而存在的基本站位。与此相对,听觉性感知的具身体验中并没有主—客分界线,没有保持距离的疏离感,而是在声音袭来之时,就已将听觉感知主体包裹其中,无论主体是否意识到。所以,在具身感知的实践体验中,可以有“视而不见”,因为只要视觉感知没有将横亘于面前的对象聚焦,对象客体就可以不存在。但事实上不可能真的“充耳不闻”,因为在声音到达耳朵感知限域的那一刻,主体就已被卷入、包裹于“场”中心。听觉感知主体与声音客体共同形成一个整体,共同实践一种存在于世间的具身体验。

2. 整体性通感体验:有声阅读媒介的具身听觉实践

阅读认知行为与身体紧密相连,阅读都是具身的。不同的是,纸质文字阅读与有声阅读的具身性感知体验差异,框限或促进了阅读者身体的参与程度,进而导向了不同的认知心理与思维过程。

印刷—文字的视觉符号阅读建构生成以书本为客体对象的身体实践。在传统纸质阅读过程中,为保证视觉阅读感知的稳定性,纸质阅读更倾向于在相对静止的场景中保持身体状态平稳——屏气凝神,四肢保持静止,仅有眼睛的小幅度扫动。这种近似自我压抑的身体约束对身体的占有欲极强,甚至是排他的,即在此时此刻进行视觉阅读的同时,要排除外部其他干扰,包括触觉、味觉、听觉、嗅觉等感知信息的流入。视觉感知成为唯一渠道,抑制心智思维的提升。因此,在对儿童早期阅读行为习惯的培养中,就会出现对身体近似苛刻的规训,包括阅读时的身体姿势、动作的严格限定。声音、气味、凸显的客体材质触感等因素都被视为会分散注意力、干扰阅读效率的因素。这种以书本符号为唯一对象客体的视觉审视,倾向于形成主客二元对立的阐释逻辑——以笛卡尔理性主义为理念的线性、抽象性的思维逻辑,将声音话语与人体相分离,从具体的传播语境中抽离出来,供人们反复、细致地观察、思考、演绎、归纳,形成主体(人)与客体(外在于人的对象)的理性对话。简言之,对身体的专属性、排他性规范凸显了视觉性纸质文字阅读的身心二元对立,从而进一步加强了阐述性逻辑思维的生成。

在以耳朵为中心的场域中,声音的强弱、高低触动着人的听觉神经。有声阅读的听觉感知并不强行霸占身体。在声音的世界里,身体是自由、解放的,更易形成通感式的整体性具身经验与感性思维。有声阅读的听觉场中,耳朵并未像眼睛那样被极力凸显,似乎需将全身所有的动力都供给于视觉神经及心智思维。而听觉感知的非身体限制,使身体在阅读体验中逐渐被透明化,若非刻意关注甚至都不会察觉听觉中身体的参与和存在。与此同时,听觉感知给予其他感官活动空间,甚至调动其他感官感知作为身体体验,融入声音环境场中。“耳朵与眼睛不同,它是无法聚焦的,不是分析的、线性的,只能是通感的。”[14]“整体性认知是听觉组织感知声音的基本特征之一。”[15]听觉是和谐、聚合、一体化的感知。在卷入式的声音场景中,有声阅读建立的阅读体验是与对象不可分的,没有我—他的鲜明界限,声音可从哪里与身体切割分开呢?是声音的发生源头,是作为传播介质的空气与声波,还是耳膜的震动与听觉神经的传导,抑或心智对音符文本信息的解读?有声阅读的听觉具身体验如同绵延细长的线,将阅读者与阅读文本缠绕混合,没有绝对起点,也没有明确终点。而在时间的延续上,當视觉感知信息时,可按下暂停键,获得一格一格静止的图像。当听觉感知信息时,如果让声音在时间点上静止,就只能得到一片虚无与宁静。[16]有声阅读过程中,声音以听觉感知唤起了其他感官的通感式共鸣。娓娓道来的语言讲述勾勒出文本场景、人物外貌等,如同画卷般在头脑中铺陈展开;语音的高低起伏、抑扬顿挫,音乐的强弱对比直触头脑深处,引发阅读者身临其境的感知震撼。

因此,视觉性纸质阅读与有声阅读间的实践体验差异,绝不是简单的识别文字、图像符号与聆听声音符号的差异。由文字等视觉符号主宰的具身认知与由有声阅读媒介主导的听觉性认知具身体验,在认知行为、心理层面创建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即条理清晰的逻辑分析世界与聚合一体的通感式世界。

三、物质面向:有声阅读媒介载体的消融与实践场景的叠加

从有声阅读的媒介发展史角度看,有声阅读媒介物质载体的变迁呈现出明显的隐形化、兼容化趋势,即声音媒介技术的物质形态或逐渐隐形化,或直接消融进其他媒介功能属性中,以逐渐缩小的物质形态实现随时随地的声音获取。这种退居,使有声阅读经常被排除在大众阅读的范畴之外,或者直接将其归于音频媒介的附属功能,认为其本身不可独立。但实质上,正是这种看似依附于其他媒介功能的定位,成为有声阅读媒介在数字时代独特的可供性优势。不需特有的物质载体,却可提供区别于其他音频媒介或纸质阅读媒介的听觉行动可能,提供阅读场景与其他行为场景叠加的可能。

1. 隐形与消融:作为物质载体的阅读媒介

声音传播媒介的补偿性发展,就是要抓住无形的声音,将其实体化,从时间与空间两个维度延长声音的生命。因此,声音的录制、存储等传播技术成为声音媒介技术发展的核心命题。而从录音技术的发明开始,人们就已将其与阅读紧密联系起来。1877年,爱迪生发明第一台录音机,初衷就是将书籍的内容录入留声机中,再通过机器播放出来,以供盲人读者阅读学习。1918年,美国得克萨斯州发起有声读物项目Talking Book Program,向视障者提供有声读物。[17]可见,有声阅读最初是以特定读者为目标的公益性阅读行为。20世纪30年代,美国盲人基金会和国会图书馆为战争期间视力受损的军人提供文化阅读服务,为盲人制定有声书阅读计划,用黑胶唱片录制了大量历史与文学作品。有声书正式进入大众视野。黑胶唱片录制耗时耗力,制作成本较高,因此不为一般大众读者接触阅读。1963年,盒式磁带的发明与普及使用,使有声书录制、存储成本大大降低,而磁带播放设备的大众化,特别是汽车音响设备的标准化配置,推动了普通读者的日常有声阅读实践。20世纪70年代,CD类光盘载体以其内容容量等方面的优势逐渐取代磁带存储,成为收听有声读物的首选媒介。[18]有声阅读媒介发展至此,可统归于实体有声书一类。2003年,苹果公司在iTunes提供有声读物产品。此后,有声阅读朝着数字有声书的媒介路径发展并显现出强大的扩展性与渗透力。有声读物文本数字化的同时,阅读媒介载体趋于功能化,媒介设备的物质形态逐步隐形化,成为融合媒介载体的属性功能。家居智能终端的普及使用,使得一体化智能数字终端成为未来有声阅读的重要增长点。根据美国有声书出版商协会(APA)发布的2020年度报告,60%的受访者拥有智能手机、智能音箱等智能设备,46%的智能设备拥有者曾使用该设备听过有声书,这充分显示了有声阅读媒介技术的交融趋势。[19]

纵观有声书的媒介发展史,从高成本、录制困难、收听设备专用的黑胶唱片式有声书,到大众化盒式磁带、CD光盘的实体有声书,再到与智能手机、智能音响融为一体,非特定播放设备、无实物载体的数字有声书,有声阅读媒介的物质载体形态随着技术的发展逐渐隐形化、融合化。如数字时代手机已不能被简单定义为个人通信工具,其强大的智能移动媒介功能,使其既是音频、视频媒体终端,也是摄影、摄像的拍摄/录制、编辑、存储终端;既是个人地理位置定位系统终端,也是游戏互动平台终端。在智能手机媒体上,有声阅读仅作为一种音频应用的媒介功能属性而存在,专属的数字有声阅读媒介载体被隐形或消融。摆脱了媒材形态的限制后,有声阅读更自由地转移至其他应用程序、硬件设备甚至内容语境中,以一种全新的听觉性、物质性方式嵌入媒介化社会的日常生活实践之中。

2. 发掘与创新性使用:声音阅读媒介的新场景

从报纸、书籍、杂志到广播、电影、电视,又或是新媒体、短视频……五光十色的信息媒介轰炸下,人在接受感官刺激与放松身心、娱乐消遣的同时,仍有对信息获取与文化熏陶的渴望。纸质书本的阅读静谧而保守,因其传承千年的经典形象被推崇为在喧嚣时代保持清醒的一剂良方。但阅读实践行动成本较高,纸质阅读行为的物质化实践,不仅需要考虑获得书本等物质载体的经济成本,还要付出较高的专注力、精力等。从事纸质阅读需要自我独辟一个空间,在相对独立的一段时间内,相对缓慢地从文字符号中获得抽象化的信息组合,其间还需要压抑身体的运动,同时不断调动头脑思维、推理、想象,从文本中一点一点挖掘、推敲、筛选、提炼,最后才可能获得信息量较少的思想精品。因此,在现实生活中,阅读的高行动成本使读者在打开一本书之前越发犹豫不决。面对的书越多,越发无从选择。

有声阅读媒介物质载体的隐形化、消融化大大降低了阅读实践的行动成本,减弱了对阅读空间、时间以及阅读主体本身的垄断,提供了更多阅读场景。阅读者对声音媒介技术的重提、发掘与创新性使用,生成了阅读新实践。首先,有声阅读的物质媒介转移至其他应用程序、硬件设备,大大降低了有声阅读媒介的经济成本。阅读者在花费更少金钱或免费试读的心理下,不会在打开一本有声书之前因为需要购买播放设备而反复掂量,也不会因为在听完几页后发现平淡乏味、难以继续而惋惜后悔,这在很大程度上提升了选择尝试有声阅读实践的可能性。其次,有声阅读借助已有的数字媒介终端,不用特意计划与提前准备,可随时随地按需获得,与有声阅读不期而遇。再次,进行有声阅读时,读者不需要专门开辟出一个物理实体空间,不需要舍弃其他身体感官的调动,也不会与其他行为实践相冲突。信息爆炸时代,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感官信息不断轰炸着人的感知通道。各色各样的视觉媒介以颜色、形状的强烈对比刺激,争夺着眼睛的注意。大小屏幕前,排除其他感官干扰,在一段时间内专注地看一个事物对象变得前所未有的奢侈与困难。而在现实生活中,大量行动场景只需要眼睛保持低警觉度,然后机械性地保持身体状态,重复动作。这为无需单独附加物质载体的耳朵認知提供了短暂放飞头脑的可能。因此,有声阅读的日常实践多是在移动性场景下伴随着其他动作发生的。在上下班拥挤的人群中,在嘈杂的闹市间,在长途旅行时,在健身锻炼中,在乘坐地铁公交时,在临睡前的自我独处时……有声阅读包容听书行为的同时,其他行为实践也在发生着,且允许现实物理场景的切换、移动。这与现代人快节奏、碎片化的生活模式更加契合,或者说,生活行为模式嵌套性、复杂化,与有声阅读的行为可供性达到了和谐共生。由此,有声阅读建构出创新性的听觉景观,如以时间定义文本的碎片式听书,以场景定义文本的浸润式听书,以共时行为定义文本的目的性听书。在有声阅读新场景中,有声阅读实现了对现实真实世界场景的消声与重新配音,实现了对单调、机械性动作下心理压力的转移。而阅读者也从意义逐渐枯竭的日常琐碎场景、动作中短暂抽离,产生陌生化并重新赋意。

四、互动面向:可连接与反连接的选择自主权

数字媒介时代,阅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传统文字阅读已不仅仅停留于纸质书本之上的静态印刷符号,也会流转于大小屏幕之间,甚至与动态的图像符号、视频符号相连接,形成以点带面扩散式的文本。数字化文本中声音符号的可连接,赋予了有声阅读用户主动参与文本生成与反馈的可能性,赋予了文本更加个性化、多元化的声音渠道。更可贵的是,有声阅读者在选择阅读可连接的同时,也拥有了可断连的选择权,不仅可在屏幕后藏匿于虚拟世界,也可以在现实生活中隐藏阅读行为本身、沉浸于声音场景中,与现实场景实现短暂的断连。可连接与可断连给予阅读者场景实践的可选择性。

1. 以声音代替书写:有声阅读的符号可连接

数字时代,现实空间中的事物与虚拟的信息符号间实现了数字编码的互联互通,在无线信号可及之处,人与物、人与人连接互动。可连接与可互动赋予了普通大众平等表达且被他人知晓、被听见看见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讲,互联网的互动性是其与传统大众媒介最根本的不同,它最终导向信息在平衡系统中的流动,以流动扩张的效率与反馈系统的生成促进信息再生。在信息系统流动中,传统权威把关、控制信息生成与走向的权力被削弱。

基于数字符号流动,互联网技术为大众阅读者主动参与阅读生产实践提供了可连接、可互动的可能。读者与数字阅读文本、读者与数字文本的作者、读者用户与读者用户间直接相连。数字阅读平台成为连接的桥梁,以往几乎无法发声的读者被网络技术赋予声音,阅读中的所思所想可在阅读平台上、社区中借助文字表达出来,即使是三言两语的片段式点评,也能在文本旁边以批注的形式被作者、其他读者共同感知。阅读时读者的自我确定性与共享情感,在与他人的互动评论中被肯定。

然而,对大多数读者来说,“所写即所思”是道具有较高技术难度的门槛,更多读者阅读时的所想只能是一种不可描述的情感,无法言之成句,更无法诉诸文字。把脑中所思所想及与文本、作者、读者的对话想法外露出来,选择恰当的语言词汇,遵循语法规范,传情达意之时又要考虑读者感受,具有很高的文字表达技术要求。因此,互联网可连接的技术可能性只是提供了一个渠道,而以声音的方式代替书写,更具有唤起个性与情感的功能,也更能鼓励普通读者参与到声音文本的互动与创作中。在喜马拉雅、Bilibili等网站上,人气有声小说进一步被有声阅读用户改写,以IP的原创基点聚合,又以声音角色叙述的区分实现故事讲述视角的区分,以支线角色逐级衍生文本层级,创作出大量同人、番外式的有声阅读作品。这些以用户生成为主导的有声阅读文本中,原始文本中可能仅是只言片语被一带而过的配角人物,因新的故事情节与叙述视角的介入而体现出丰满、立体的性格特征,因线性叙事不可同时开展的支线空白在读者的参与互动、创新式生成中被不断缝合。

2. 隐藏的阅读行为:场景的反连接与自我屏蔽

互动是社会性个体的重要需求。人需要通过与他人交往互动,产生自我认知与自我认同。但在喧嚣之外,人也需要独处与放空,特别是现代社会生活节奏日益加快、工作繁忙與生活压力之下,无时无刻不被连接,个体被暴露于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无处可藏也无处安宁。在拥挤的公共场合,片刻放空之时人们可以闭上眼睛不看,却不能堵住耳朵不听。“耳朵在接受外部信息之时是开放、顺从和被动的,因而不具有其他感官可能存在的自主选择性、闭合性和可聚焦性,所以在听觉层面,声音信息过度接收、声音媒介信息对个体过度连接的弊端尤为突出和严重。”[20]各种声响不断飘过,他人谈话的只言片语不断敲打个人的耳朵。个人在被动窥探他人隐私的同时,自我空间也被侵犯剥夺。因此,在万物可连的同时,也可以选择反连接,而这种可选择性显得尤为可贵。“反连接不是无条件切断所有连接、封闭个体,而是在一定的情境下断开那些可能对个体产生过分压力与负担的连接链条,使个体恢复必要的私人空间、时间与自由 ,让人们在保持必要的与外界连接的维度时,还可以控制自己的‘闭合度’。”[21]在连接与断连之间,有声阅读媒介提供了可变可调节的维度变化,个体与现实场景之间保持距离,随时穿梭于虚拟声音阅读场景与现实生活场景之间。

在阅读中,读者能够选择切断外界的连线,沉溺于声音的独处中,这是个体用以自省、放松的重要方式。相比书本阅读独处的反连接,有声阅读的反连接在更多非独处的场景中更贴近体验心理。现实生活中,阅读者短暂的休憩大多并非独处在宁静的物理空间中,个体难以真正屏蔽外部各种信息触角。因此,在闭上眼睛的同时,有声阅读或是勾画恢宏壮阔的故事场景,或是描绘性格鲜明的角色人物,或是讲述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或是引发直达心底的情感共鸣。语音与音乐的互相烘托,构建出声音屏障,将读者与外部世界区隔开来。读者在感受声音文本魅力的同时也不必被他人窥探文本内容,不必与他人共享阅读文本。

有声阅读不仅将阅读文本隐藏起来,别人不知其所读,还可以将阅读行为隐匿起来,让周围的人都察觉不到其阅读实践行为本身。在地铁、公交等人群密集的公共场合掏出纸质书本阅读,对于自我审查机制较高的个体,容易形成较大的心理压力。过往的路人首先会对阅读者的行为本身产生好奇,抑制不住去窥探阅读的内容、揣摩阅读者的心理。而从阅读者角度看,将自己置于拥挤的陌生人群中,因与他人不一样的举动而被审视,是与掏出书本进行静谧阅读的心理需求截然相悖的。因此,大多数公共场合中,人们不看纸质书的原因不仅在于书本物理实体的不方便携带、阅读动作的无法展开,也在于这种行为本身的显眼与突兀。而有声阅读几乎不显于物的反连接,仅需一副耳机就能完成。耳机的一端,是庞杂的现实场景环境,另一端则是由阅读声音构建的新场景、新景观。在周边的人看来,这仅仅是一个人的静止状态,并不起眼,也没有新的附属添加物。因此,地铁上、公交上、拥挤的人群中,有声阅读使用频率较高。这种不动声色的反连接、反断连的技术,在日益被挤压的个人空间及喧嚣、繁忙的生活中显得尤为重要。有声阅读的反连接给阅读者以充分的选择自主权,可在阅读的时候谈笑风生,即使身处闹市也能与现实场景断连,与世界失联。连接或断连的可选择性被重新交回阅读者手中,有声阅读媒介的交互可选择性在现实生活场景与虚拟阅读场景中都能被凸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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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bodiedness, Materiality and Interactivity: Three Dimensions of the Affordance Practice for Audio Reading

WU Yao(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Hubei University, Wuhan 430062, China)

Abstract: The theory of affordance has become a new perspective to observe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new media technologies and people. This article is based on the behavioral scenes and practical experience of audio-reading, and it points out that the affordance of audio-reading is generated by the structural function of auditory media and the use characteristics of auditory reading behavior i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media technology and people. The three aspects of interactivity are explored. Firstly, the auditory cognition of the auditory medium of reading is a body-centered embodied practice, which tends to contain the body, liberate the body, and even mobilize the synesthetic experience of physical activity, which tends to create an involved, integrated and perceptual psychological process. Secondly, the material carrier of audio reading media shows a clear trend of invisibility and compatibility, which reduces the action cost of reading practice, and weakens the monopoly of reading on space, time and the subject of reading, creating an innovative auditory landscape. Finally, the audio-reading medium gives the reader the selectivity of connectable or dis-connectable in the practice of the scene, giving the audio-reading user the possibility to actively participate in connecting texts and connecting users, which also provides the possibility for audio-reading users to hide their reading behavior and immerse themselves in the sound scene to achieve a controllable "disconnection" with the real scene.

Key words: audio reading; auditory medium; affordance theory; embodied pract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