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藏区汝卡人共生共融的语言文字生活

2022-04-08 01:36和智利习建勋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2期
关键词:共融东巴纳西族

和智利,习建勋

(1.云南师范大学 学报编辑部,云南 昆明 650092;2.云南民族大学 民族文化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引 言

语言是促进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乡村振兴必然离不开语言的作用。关注乡村语言文字生活,特别是人口较少族群的语言文字生活,能够为巩固脱贫攻坚成果,进一步发挥语言文字的作用,真正做到语言助力乡村振兴打下良好的基础。

2018年7月笔者到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市三坝纳西族乡东坝村委会日树湾村采用入户调查、基础词能力测试和深度访谈等方法对其语言文字生活进行了深入的田野调查,发现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的语言模式为“母语+当地少数民族语言+汉语方言/普通话”,文字模式为“汉字+汝卡东巴文”。文章从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模式、特征、形成机制以及其对人口较少族群的语言文字如何同其他民族语言文字共生共融的启示等4个方面进行详细地描写和分析。

汝卡(又写作阮可、若喀)是纳西族支系之一的特有称谓,纳西语发音为33khɑ33,汉语义为“江边人”,[1]汝卡人自称为nɑ21x33。汝卡人总人口约7000人,主要分布在四川省木里、盐源及云南省丽江市永宁、香格里拉市三坝乡一带。[2]汝卡人有自己的语言文字、东巴经书及音乐舞蹈,与纳西族其他支系存在一定的差异。目前学界关于汝卡支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汝卡东巴文、东巴经(1)关于汝卡东巴文及东巴经的专题研究成果主要有:李霖灿等.么些象形文字字典[Z].文史哲出版社.1972;李霖灿.么些族象形文字的发生和演变[J].么些研究论集.台湾:台北 “故宫博物馆”,1984;李霖灿.论么些族象形文字的发源地[J].么些研究论集.台湾:台北 “故宫博物馆”,1984;和志武.纳西族的古文字和东巴经类别[J].东巴文化论集.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 1999;王元鹿.由若喀字与鲁甸字看纳西东巴文字流播中的发展[J].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05);喻遂生.东巴文白地卖拉舍地契约译释[J].纳西东巴文研究丛稿(第二辑),成都:巴蜀书社,2008;钟耀萍.纳西族汝卡东巴文研究[D].西南大学博士论文,2010;钟耀萍.纳西族汝卡东巴经初探[J].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03);和根茂.白地吴树湾村汝卡东巴丧葬用经编目[J].学行堂语言文字论丛(第六辑),2018。以及东巴舞[3]方面,有关汝卡人语言文字生活[4]的专题性研究成果还较少。

一、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的语言文字生活模式

日树湾属半山区,种植农作物、养殖牲畜是日树湾的主要经济来源。农作物主要有玉米、青稞、小麦,养殖的牲畜以猪、牛、马为主。村民人均年收入为1500-2000元。近年来村民依托村里的自然优势,逐步开始发展经济林木种植产业。30岁左右的年轻人会外出到香格里拉、维西、丽江等地务工。日树湾小组现有村民147户,600多人,主要有纳西、彝、汉、藏等4个民族,其中纳西族汝卡人是长期居住在日树湾的本土族群,占村民的90%,彝族、藏族村民多从外村嫁入或入赘。村民主要有习、和、潘三大姓氏,习姓、和姓村民是汝卡人,潘姓村民是汉族。日树湾村曾有“家家有东巴”“男人都会念东巴经,女人都会占卜”的场景,汝卡人日常生活中会请东巴做仪式,周围的藏族、彝族等也会请汝卡东巴做仪式。

日树湾汝卡人有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汝卡人的语言是nɑ21x33ɡ55d21(汉语义为纳罕话),纳罕话属纳西语东部方言。汝卡人的文字是汝卡东巴文,约有160多个字[5],其主要用于记事。李霖灿、杨正文、王元鹿等研究汝卡东巴文的专家认为汝卡东巴文是东巴文发展的早期形态[6]。

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的语言模式为“母语+当地少数民族语言+汉语方言/普通话”,文字模式为“汉字+汝卡东巴文”。纳西语纳罕话、藏语、彝语和汉语等4种语言是日树湾汝卡人的主要交际用语,4种语言在汝卡人的语言生活中各就各位、各司其职、共生共融。纳罕话长期处在同藏语、彝语和汉语等语言交融共生的环境中,其交融不仅在词汇上有所体现,而且还体现在语音上。

二、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特征

为全面了解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的语言生活,本文采用随机抽样调查的方法对村里5岁以上具备语言能力村民的语言使用情况进行了考察。发现: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语言生活主要体现出两方面:一是高度稳定地传承汝卡母语文,二是普遍兼用汉语汉字和其他民族语言文字。

(一)汝卡人高度稳定地传承汝卡母语文

汝卡人高度稳定地传承汝卡母语文,其母语文具有高活力度。主要表现为:一是纳罕话是汝卡人的第一语言;二是不同年龄段的汝卡人都能熟练使用母语,没有明显的代际差异;三是纳罕话是汝卡人家庭、村寨以及传媒领域的通用语;四是母语歌谣及民间故事等口头文学保留得较好;五是汝卡东巴文仍在东巴及部分青少年中得到传承。

1.纳罕话是汝卡人的第一语言。日树湾汝卡人和谐健康的语言生活中,纳罕话、汉语、藏语和彝语都在不同的场合中,根据不同的需求,有序地发挥着各自的功能。无论是年逾古稀的老人还是咿呀学语的孩童,他们的第一语言都是母语纳罕话。我们对20岁以下汝卡人的第一语言使用情况进行了重点考察,具体情况如表1所示。

近年来伴随国家通用语推广和普及力度的加大,大部分纳西族地区青少年的语言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只会使用本民族语→使用本民族语并兼用汉语→语言转用(第一语言转为汉语,略懂或不懂本民族语)。但是从表1可以看到,20岁以下的汝卡人几乎没有出现母语转用的现象,第一语言仍是母语纳罕话。问及这些青少年的家长,是否会对孩子入学前只习得纳罕话不懂国家通用语而担忧?他们都觉得不需要担忧,现在的孩子接触国家通用语的途径十分丰富,孩子不仅可以在学校接受到标准的国家通用语教学,还能够通过电视、手机等传媒工具接触和学习国家通用语,因此不用为孩子入学前不懂国家通用语而担忧。近几年家长们反而开始担忧孩子们到学校后,使用纳罕话的时间和机会变少,会影响孩子们的纳罕话水平。

表1 日树湾20岁以下汝卡青少年的语言使用情况

2.汝卡人的母语水平没有明显的代际差异。我们随机对村内42户汝卡人的母语使用水平进行了统计调查,发现:村内不同年龄段、不同性别的汝卡人的母语水平都很熟练,没有呈现出明显的代际差异。详细情况见表2。

表2 日树湾不同年龄段汝卡人的母语水平

由表2可以看到,不同年龄段的汝卡人都能熟练使用母语。此外,村内的汉族以及从外面嫁入的彝族和藏族村民都能听得懂纳罕话,其中有些到村里时间较长的彝族、藏族人都已经能够使用纳罕话和汝卡人交流。

为了进一步了解各年龄段汝卡人的母语传承情况,我们对他们进行了母语400词测试。通过青少年的语言使用情况可以预测该族群语言生活的发展动向,因此我们重点考察了汝卡青少年母语词汇量的掌握情况。具体测试结果见表3。

表3 日树湾汝卡人母语400词(2) 日树湾汝卡人母语400词测试表参照“新时期中国少数民族语言使用情况研究丛书”400词表并结合纳罕话实际设计。我们所选取的400词表词汇涉及天文地理、动植物、动作属性、数量等不同类别。其中不仅包含使用频率较高的高频词,也包含不常使用的低频词。测试情况表

从表3的测试结果中,可以看到:20岁以下的青少年随着年龄的减小他们C、D级的词汇数逐渐增多。分析这些词发现,这些词多数是现在比较少见的动植物,如“狮子、蚂蟥”,或是分类分得比较细的词,如“手纹、糠”等。但总体而言,不同年龄段汝卡人的A、B级词汇总和都在370个以上,测试结果都达到优秀等级。说明日树湾汝卡人的母语传承得较好,没有出现明显的代际差异。

3.纳罕话是汝卡人不同场合的通用语言。语言使用场合是影响语言生命力的重要因素。一种语言能使用的场合越多,它的生命力就越强,反之则弱。通过不同场合语言使用情况问卷调查发现,纳罕话是汝卡人不同场合的通用语言。其各场合语言使用情况见表4。

从表4可以看到:汝卡人在家庭中,不管是跟长辈、平辈还是晚辈交际都只使用纳罕话。在村寨里,无论是聊天、开会、参加婚丧嫁娶、节日等聚会还是举行宗教仪式,纳罕话是通用语。此外,在集市中,选择影视产品以及同亲朋好友通讯时只要能使用纳罕话,纳罕话都是他们的首选交际用语。

4.汝卡人母语口头文学保留得较好。口头文学是民族语言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日树湾汝卡人有丰富的口头文学资源,包括民间歌谣、民间故事、宗教仪式唱词对白、谚语、谜语等。关于口头文学的传承情况,我们不仅采访了日树湾汝卡人,还访谈了邻村的中老年人。次恩丁村69岁的益枝奶奶(纳西族),谈到宗教仪式中的唱词和对白,她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讲述了日树湾著名东巴在举行东巴仪式时的场面,并绘声绘色地模仿仪式中精彩唱词和对白。她说这些仪式虽已是20多年前的事了,但至今历历在目。

近年来伴随传媒手段的发展,村民们接触了各式各样的新传媒产品,如流行歌曲、电视电影等。但汝卡人对本族群传统的民间文学形式有着独特的感情,他们认为母语民间歌谣是最能够表达自己情感的,母语谚语是最能说明一些经验和道理的。无论是70岁以上的老人,还是30岁的青年人,都能唱母语歌谣,讲母语故事,说母语谚语。虽然我们发现20岁以下青少年口头文学传承情况较中老年段存在代际差异,但是汝卡青少年都说老人们还是会给他们讲母语故事和谚语,而且这些青少年都表示“只要有人跟他们讲,教他们”,他们都十分愿意听也愿意学习母语歌谣、故事和谚语。

5.汝卡东巴文仍在东巴以及部分青少年中得到传承。东巴文是纳西族特有的象形表意文字,长期以来由东巴教经师东巴掌握和使用,主要用于书写东巴经咒。东巴文主要通行于纳西族地区,以玉龙纳西族自治县山区、香格里拉市三坝乡及维西县攀天阁等地为中心。日树湾以东巴众多而闻名于纳西族地区,曾经几乎每家都有一位东巴。在日树湾调查期间,课题组有幸拜访了习尚红东巴,我们去到习东巴家时,他正在工作间里作东巴画。他热心地给我们介绍了东巴画中的人物、故事,展示了他存有的多本东巴经书,讲述了他多次到丽江玉水寨参加东巴法会的经历。我们还向他了解了日树湾及整个三坝乡东巴文化的传承现状。就日树湾而言,现有10多位东巴,其中还有几位青年东巴。

在日树湾除了东巴习得和使用东巴文外,还有部分青少年习得或正在学习东巴文。著名东巴习阿牛的孙子XJX向我们介绍说他自己能写东巴文,读得懂东巴经书。访谈过程中,XJX还说:“东巴文化是我们纳西族特有的文化,作为纳西族人,特别是自己身为东巴的传人,应当有传承东巴文化的历史担当”。他不仅有这样的意识,而且自己一直致力于为传承东巴文化做力所能及的事。

6.日树湾汝卡人母语文具有高活力度。通过对日树湾汝卡人母语使用能力、母语使用场合、母语代际差异等深入调查,我们采用量化的方法对日树湾汝卡人母语文活力度进行了评估。具体情况如表5。

通过表5对日树湾汝卡人母语文活力度进行量化,可以看到:汝卡人的母语文活力度评分得93分,处于母语文稳定保存阶段,其母语文活力度属于高度稳定保存型。

(二)汝卡人普遍兼用汉语和其他民族语言文字

汝卡人稳定使用和传承本民族语言文字的同时,还能够普遍兼用汉语汉字以及其他民族语言文字。从表4可以看到,汝卡语言文字、汉语(包括国家通用语以及汉语方言)汉字、彝语、藏语藏文是汝卡人语言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各民族语言文字在不同语言使用场合发挥着各自的作用。

1.汉语是汝卡人与其他民族交际、升学求职中不可缺少的技能。《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规定“国家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规定“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为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的基本教学语言文字,学校及其他教育机构应当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进行教学”。《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规定“国家推广普通话,推行规范汉字”。我国的语言文字方针政策和法律法规,为维护国家统一、民族团结,构建和谐语言生活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至2020年,我国普通话普及率已经达到80.72%,识字人口使用规范汉字的比例超过95%。我国多年来的实践证明,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有效途径。这在日树湾汝卡人的语言生活中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伴随着交通条件等物质生活水平的改善和提高,日树湾汝卡人的出行范围及交际对象都越来越广。大多数中青年都在香格里拉市、德钦县、维西县、丽江市等地打工,许多青少年在香格里拉市、昆明市甚至省外求学。此外,族际婚姻逐渐增多,不仅有纳汉婚姻家庭,还有纳藏和纳彝婚姻家庭。语言相通是不同民族交流的必要条件,汉语自然成为汝卡人同其他民族交流的首选工具。

日树湾不同年龄段汝卡人兼用汉语的情况存在差异。40岁以上中老年人主要兼用的是汉语方言,而40岁以下的青年、青少年、儿童主要兼用的是普通话,年龄越小普通话普及的程度和水平都越高。

2.彝语、藏语是汝卡人外出务工、研习宗教经典的有利工具。纳西族和彝族是东坝村委会的主要民族,藏族是迪庆州的主要民族,因此东坝的纳西族(包含日树湾汝卡人)除了能够使用母语和汉语,还能够兼用彝语和藏语。其中30%的纳西族能够兼用彝语,兼用藏语的比例为21%。[7]

兼用彝语和藏语能够为汝卡人带来更多更好的务工机会以及生活实惠。XJX在交谈中提到,到香格里拉集市或菜市场买东西,如果会说藏语还能够以比较理想的价位买到东西。日树湾青少年需要到位于香格里拉市的迪庆州民族中学、上海高中等学校上初中和高中。在同当地藏族同学交往的过程中,不少日树湾汝卡青少年学会了藏语。XJX说,他本人也是在迪庆州民族中学就读期间学会的藏语。

生活在云南藏区的纳西族普遍信仰纳西族东巴教和藏传佛教。历史上,包括汝卡人在内的大量纳西族僧侣研习藏文佛教经典或与来自藏族的派驻活佛交流,藏文或藏语是其必须掌握的。[8]

三、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形成机制

日树湾汝卡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形成,有着其独特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因素。深入挖掘形成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形成机制,对人口较少族群语言的科学保护以及构建多民族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有着重要意义。

(一)各民族交错杂居、垂直分布的居住环境是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地理基础

从居住地域来看,自古以来,纳西族、藏族和其他民族,在西起怒江、东到雅砻江的滇川藏交界的10多个县内交错而居。从海拔来看,各民族的居住呈垂直分布状态。海拔2000米以下的河谷区主要分布着汉族、白族和纳西族;藏族主要居住在海拔2000米以上的地区;彝族主要居住在海拔2000-3000米之间的地区。不同的居住区域,气候不同,各民族的生存条件和农产品也不同,这样的差异性促成了不同民族之间互补、持续合作共赢的生产生活关系。藏族常用酥油、青稞、药材等向纳西族、汉族、白族换取大米、面粉、茶叶等物品。[9]在各民族有差异、互补、持续合作共赢的生产生活中,兼用对方的母语成为拉近人们距离的交际手段之一,也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二)高度的文化自信心、责任心和包容心是形成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心理基础

文化自信心是文化传承中不可缺少的重要因素。日树湾汝卡人纳罕话的保留和传承,不仅得益于纳罕话是他们在家庭、村寨或是传媒领域等场合的重要交际工具,更是因为他们对纳罕话有着特殊的情感。对于他们而言,纳罕话是汝卡人族群身份的重要标志,如果一个人不会说纳罕话,那么他就不能够说自己是汝卡人。

传承族群文化的高度责任心使日树湾男女老少都在为汝卡族群文化的传承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正如上文中所举的习尚红东巴以及XJX,他们不仅长期为村民举行东巴仪式、绘制东巴画、参与各地东巴的学习交流,而且十分热心于东巴文化的传承。他们对其他民族热心学习汝卡东巴文化的民众、学者十分热情,愿意慷慨相授。

包容多民族文化共生发展是汝卡人豁达人生观的表现。问及“在公共场合听到其他民族使用母语交流时”的态度,无论是中老年人还是青少年,他们都表示能够理解。他们觉得母语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不论是哪个民族都应该传承和保护母语。

正因为有着高度的文化自信心、传承族群文化的责任心及对其他民族文化的包容心,为汝卡人共生共融的语言文字生活奠定了坚实的心理基础。

(三)友好往来、共享共融的民族关系是构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民族基础

纳西族、藏族、彝族和汉族,无论在族源、宗教还是语言等方面都有深刻的渊源和关系,而且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长期互相交流和影响。从族源来看,纳西族、藏族和彝族都与古羌人有渊源关系。历史上,虽然纳西族和周边民族也有过因为扩张各自势力而引发的冲突和战争,但是二者的关系主线是和谐共享共融的。当地民间口传文学以及汝卡东巴经中就有许多关于纳西族与其他民族友好往来、共享共融的记载。例如藏族英雄史诗《格萨尔》史诗中的《格萨尔·姜岭》通过描写姜岭两国因争夺盐湖而发生战争集中反映纳藏两族先民矛盾冲突与友好关系,最后化干戈为玉帛,成为亲密的朋友。[10]

在日常生活中,各民族互相往来,友好互助,并且通婚频繁。曾流行于纳西族地区的kh55bɑ31“客巴关系”由族群内部向族际之间的扩散即纳西族、彝族和藏族山区居民和坝区居民发生生活物品交换关系正是各邻近民族族际互动、共生发展的体现。历史上,纳西族同藏族、彝族和汉族等民族通婚是常见的,目前日树湾汝卡人有不少家庭是纳彝、纳藏和纳汉族际婚姻家庭。

(四)交融共生的多民族文化是汝卡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文化基础

在云南藏区藏、纳西、彝、汉族等民族友好交往交流的过程中形成了各民族相互认同、交融共生的多民族文化。纳西族《创世纪》、彝族故事《居木乌乌》、藏族传说《萨当汉·松诺罗丹》里都有各民族友好的故事情节。[11]各民族传统宗教文化中体现的交融是很显著的,例如纳西族东巴教作品中也反映了受多民族影响形成的多元共融宗教观,东巴教长卷绘画作品《神路图》反映了纳西族传统的生死观念以及受藏族、汉族宗教观念影响的死后生命历程以及归宿的观念,形成了多元共融的生命观和灵魂观。[12]同一个家庭不同成员有不同的宗教信仰,大家互相尊重,和睦共处,这在日树湾汝卡人XAN东巴家得到了很好的体现。XAN东巴自己信仰纳西族传统东巴教,是闻名纳西族地区的东巴,他的二儿子信仰佛教,是位著名的活佛,小儿子信仰东巴教。云南藏区各民族特别是纳藏两族在宗教上的交融,不仅促进了纳藏两族人民友好关系的发展,而且为汝卡人共生共融的语言文字生活打下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通过日树湾汝卡人语言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考察,分析其特点及形成机制。其形成机制如图1所示:

图1 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形成机制图

四、关于构建人口较少族群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启示

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发展和形成既是汉民族和少数民族在长期历史进程中彼此交融、互动发展的结果,也是一个个像纳西族、藏族、彝族和汉族这样的多民族之间长期相互交流、相互融聚的历史结晶。汝卡人语言文字与其他民族语言文字的关系是汝卡人与其他民族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重要内容。[13]通过对云南藏区汝卡人共生共融语言文字生活的考察,发现日树湾汝卡人虽然长期生活在云南藏区,其语言文字长期处于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及藏语文等其他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接触和影响的环境中,其母语文仍然能够保留较高的活力度,并且形成民汉、民民共生共融的和谐健康语言文字生活。思考其共生共融和谐语言文字生活的形成机制,主要有以下五点启示:

第一,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和少数民族语言文字都是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组成部分,是国家通用语言文字共同体“主体多样”特性的体现。[14]共生共融发展的前提是要共生,共生的基础就是各民族语言文字保持高活力度,其次就是各民族语言互相交流、相互吸收和相互兼用,最后达到共生共享共融。其中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是各民族/族群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桥梁。

第二,发展是解决各民族语言文字问题的根本。伴随各民族交往交流范围和方式的改变,什么样的语文生活能够适应新的交往交流生活,是人们在交际实践中思考和摸索的。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通过兼用不同层级的语言文字,弥补母语文交际的局限。少数民族要发展,除了使用本民族语言外,还要兼用其他语言特别是国家通用语,这是新时期我国语言生活演变的必然趋势,也是深受各民族欢迎的。二是在多种语言文字接触过程中,吸收其他语言文字的精华丰富和发展母语文。通过吸收互相影响、互相吸收语言要素使母语文适应表达和交际需求,这是新时期我国各民族语言文字适应发展的具体表现。[15]

第三,乡村传统文化包括传统宗教文化的保护是有利于族群语言保护和传承的。较少族群要抓住乡村传统文化振兴的契机,充分发挥各级政府、社会组织和个人的能动作用,保留和传承自己的母语,同时也要充分发挥母语在乡村文化振兴中的作用。

第四,使用人口较少的民族/族群语言,即使处于与其他各民族语言交融的语言生态环境下,也不一定都会产生语言濒危或语言转用的现象。[16]要根据各族群特有的语言生态环境制定适合各个族群的语言保护政策。

第五,不能忽视高母语文活力度语言/方言存在的问题,必须重视并采取科学的措施预防可能出现的潜在衰退趋势,特别要重视和加强家庭传承在母语文保护传承中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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