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时光带走的味道

王国梁

假期，大家庭聚会。母亲在做一道“冰糖肘子”，她颇得意地说：“这道菜我是跟电视上学的，各种配料、调料都齐全，味道一定特别好！”妹妹听了，凑上前去说：“期待中！我真想吃出小时候过年吃肘子的味道，那叫一个香啊！”母亲信心十足地说：“我估摸着，这道菜一上桌就会一抢而光。”听了母亲和妹妹的对话，我也满心期待。

记得小时候，每年只能吃一顿炖猪肘。年夜饭的盛宴上，炖猪肘是“压轴大菜”。母亲炖的猪肘又香又软，但“狼”多肉少，全家十几口人吃，每次都感觉吃得不尽兴。我小时候总想，如果能让我美美地吃上一顿炖猪肘，吃到心满意足，这辈子就值了！

多年过去了，大家庭的成员又增加了不少，聚会显得更热闹。终于等到母亲的“冰糖肘子”上桌了，色泽鲜亮，香气荡漾。我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可是，再细细品尝，完全不是想象中的味道——“过年吃肘子的味道，那叫一个香啊。”孩子们冷冷地看了一眼冰糖肘子，甚至连筷子都没动。妹妹吃了一口也说：“老妈的手艺是一流的，但吃起来还是不香——大概猪肘买的不对，小时候的猪肘是家养的柴猪。”母亲有些尴尬地说：“为了做好这道菜，我特意买的柴猪的猪肘。说实话，我做这道菜很有把握。我看了三遍电视上教的做法，还把要领记在纸上了。”我替母亲解围说：“妈的手艺堪比大厨，做菜手艺肯定没问题。我觉得，这里面的道理，总结起来就几个字：珍珠翡翠白玉汤！”

孩子们吵着让我讲讲“珍珠翡翠白玉汤”。这是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是朱元璋没当皇帝之前是个乞丐，有一次他饿得实在受不了，一位老婆婆用白菜帮子、菠菜叶子、豆腐等熬了一碗汤给他吃。朱元璋感觉这碗汤太好吃了，简直是天下第一美味。他吃过后精神大振，问这是什么汤，老婆婆告诉他是“珍珠翡翠白玉汤”。朱元璋当了皇帝以后，吃腻了山珍海味，忽然想起“珍珠翡翠白玉汤”，于是让人来做。御厨用最好的食材和调料，可他吃起来都觉得不好吃。

孩子们听了似懂非懂，妹妹却恍然大悟，说：“是这么个理儿！现在的食材、配料、调料比原来强多了，老妈的手艺经过多年磨练也日渐精进，做出的菜没有理由不好吃。我们吃不出曾经的味道，就是因为现在的美食太多了，味蕾麻木了！”是啊，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根本无法懂得其中滋味。

这里面，还真有“时过境迁”的况味呢！时过境迁，我和妹妹已然不是当年的我们；在食物极其丰富的今天，很难有美味能够挑动起我们味蕾的兴奋感。

曾经的味道，被时光带走了，而且永远也无法再回来，那种記忆，只留在了原地。我们有时候就像《刻舟求剑》中的刻舟者，沿着原来刻下的痕迹去找寻失落已久的旧物，结果失望而归。生活就是如此，时过境迁，很多东西都被时光带走了。我们也只有被时光推移着，一步步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