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禺《原野》中的焦母人物形象描绘

2022-04-27 21:52张思雨
文学教育 2022年4期
关键词:焦母曹禺原野

张思雨

内容摘要:焦母是《原野》中的戏剧人物,是曹禺笔下的悲剧女性之一,也是他所描绘的“恶母”形象之一。提及焦母,习惯性被读者们称为是“恶”的化身,给这一角色贴上标签。人物都是具多面性的,焦母也无例外,细化而言,在她身上并非仅有恶,焦母是多方矛盾和特殊环境影响下的牺牲者,她的结局是悲惨的,也是令人深感同情的。文章从多方面对焦母这一角色进行分析,以便于演员在塑造角色时对人物有更深入、更全面的理解,进而更准确的完成角色。

关键词:曹禺 《原野》 焦母 戏剧人物

《原野》是我国现代杰出戏剧家曹禺先生的代表作品之一,也是他唯一一部以中国农村为背景并与他其他作品风格截然不同的剧作。故事情节简单集中,主要围绕复仇而展开,作者根据当时的社会背景,把故事进行一系列的加工处理,挖掘人物的复杂多面性,借助作品的形式来表现封建社会背景下饱受摧残和压迫的农民们对于自由和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在作品中刻画人物是曹禺先生戏剧作品的突出特点,他的笔下曾有着多个人物鲜明、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悲剧女性,如繁漪、金子、陈白露等,这些人物令读者们印象深刻。在众多人物身上,她们的共同悲剧性体现在人物在所处环境内拼命挣扎、努力反抗却终未逃过悲剧的命运,她们就如同牢笼里可怜的动物,使人感觉到怜悯,透过人物也感受到了当时的时代环境,折射出社会的悲哀。《原野》中刻画了两位悲剧女性,金子与焦母,本文中着重对焦母这一角色进行分析。笔者在本科阶段初读《原野》时,认为用“凶狠”、“恶毒”来形容这个瞎婆婆毫不为过,“敢恨”、“恨之入骨”、“恨到极致”在焦母这一人物身上有着尽情的体现。时隔数年,再次重读《原野》,通过把焦母这一角色重立舞台,对焦母的人物形象又有了更深入、更全面的理解和认识,焦母虽可恶可怕,但也令人可悲可叹。

一.焦母的性格特征

整部作品的人物关系并不复杂,焦母在整个故事中扮演着多重身份,她是焦大星的母亲,焦阎王的妻子,金子的婆婆,仇虎的干妈,小黑子的奶奶,通过焦母与剧中的几个主要人物之间的故事让我们感受到了焦母内心的复杂与多面性。对焦母的主要性格特征作如下分析:

1.凶神恶煞的焦母

凶神恶煞是焦母身上最为直观和最显著的特征。剧中还未等焦母出现就先对焦母进行了番描述,一个可恶可怕的最初印象留给了读者。焦母还未出现之前,第一次对焦母的描述是通过疯疯癫癫的白傻子的语言对读者进行传达,白傻子只是村里的人,并非焦家人,可焦母对于外人毫不客气,白傻子借用了焦母的斧头,仇虎遇见白傻子想拿斧子用,白傻子对仇虎说:“焦...焦大妈!她说,送...送晚了点,都要宰...宰了我。(摸摸自己的颈脖,想起了焦大妈,有了胆子,指着仇虎的险)你...你要是把她的斧头抢...抢走,她也宰...宰了你!”。接下来又形容焦母:“就是那个瞎老婆子,又狠有毒,厉害着呢!”通过白傻子对焦母的这番形容,以及白白傻子提起焦母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外部状态,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焦母出现时,对焦母的外化形象剧本中进行了提示:“一位嶙峋的老女人,约莫有六十岁的样子。头发大斑白,额较上有一块紫疤,一副非常峻削严厉的轮廓。扶着一根粗重的拐棍...一句话不说,用杖重重在铁轨上捣”。焦母出场后,找白傻子要斧頭,白傻子说被一个瘸子抢走了,焦母得知自己的斧头被他人抢了去,先是对白傻子进行一番打骂,后又让白傻子带她去找。简短的言语和行为动作的刻画,一个凶狠残暴的瞎老婆婆形象留给读者和观众。

2.出言不逊的焦母

出言不逊是焦母的又一特征。焦母对儿媳金子的言行歹毒凶狠,把金子会养汉偷人,活妖精,婊子贱货,狐狸精,迷惑男人...这一系列的难听话挂在嘴边,张嘴即来,恨不得把所有最粗暴的语言,最过激的形容词都用在自己儿媳妇身上,不单进行言语攻击,还专门做了扎穿钢针的小木人,边扎针边念咒,诅咒金子早死,对金子的态度像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不光对儿媳说话不注意,就连对自己最亲近的儿子焦大星也毫不例外,说大星“死人,还不快滚...你难道还想死在那骚娘们手里!死人...”通过剧中对焦母的语言描写,让读者感受到焦母对所有人的言语都是字字含针,句句带刺,让人听了感到可恶,不愉悦,性情急躁中又带着语言的坚定。

3.敏感多疑的焦母

焦母的敏感多疑在剧中也有过多次出现。对于焦母而言,只有自己所听所感才最为踏实可信,对周围所有人都缺少着信任。儿子大星准备出去工作,焦母生怕儿子资金不充裕,出门在外生活紧张,把自己攒下的钱交给大星用,因金子当时也在场,儿子刚走了几步就又被焦母叫回,她问大星钱在哪,大星回答在自己身上,却还是无法令她安心,并要求大星重新交给她,她拿到钱迅速敏捷的数一番,怕大星一拿到钱转手就交给了儿媳金子,落入她所厌恶人之手;焦母总说金子狐狸精,说她养汉偷人,对金子疑心重重,金子在家中身上穿了什么衣服她要问,戴了什么她都要摸摸,发现头上多了一朵花儿也不允许她戴,让她丢掉的同时也免不了一顿咒骂,对儿媳金子无任何信任可言。

4.诡秘莫测的焦母

剧中对焦母的着装和居住环境等进行了一系列的描绘,焦母身着灰布卦,黑坎肩,灰布裤,还穿着丈夫的孝,居住的小屋位置偏僻,房中正中位置摆放着死去的丈夫焦阎王的半身像,军刀,菩萨,祖先牌位...凸显出了她的阴森可怕,诡秘莫测。这样一个环境是焦母一直以来生活的地方,给读者感觉却不像是家中的正房,不像是正常人们居住的地方,更像是个供奉神的祠堂,缺少生活气息,感受不到任何生气,不由让人有种不寒而粟,毛骨悚然的恐怖感。再加焦母平日生活中拐杖不离身,沉重的铁棍对她而言并不只“探路”和“防身”的作用, 更重要的作用是“杀敌”,剧作中曾有出现她利用小木人,祭拜,敲木鱼,念咒以及幻像中的招魂等民间巫术,给人一种古怪而又诡异的氛围,充满了神秘色彩。

二.命运的残忍

焦母自小在农村长大,是封建社会这个大环境背景下的普通农村妇女,在当前所处的环境内生活了一辈子,焦母是封建社会制度下的受害者,封建社会长期以来对女性的条条框框使她的内心产生了极大的扭曲和性格缺陷。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女性地位低下,家里凡事都由男人做主,对女性的要求就是要遵守三从四德,勤俭持家。焦母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儿子焦大星娶金子当媳妇,一方面是因为金子“野地里生,野地里长...”金子向往自由,内心充满着热情狂野和对自由的憧憬与向往,在她身上有着与当时社会背景下的传统女性极大的差异,这种观念差异是导致焦母一直以来都不认同金子这个儿媳的最根本的原因之一。再加金子的外在形象出众,喜欢穿着打扮,美丽中透着妩媚,焦母认为这样的女人不适合娶回家里做媳妇,自己儿子不应该跟这样的人一起过日子。并不少次对大星说,好看的女人败了家……女人想跟他过用不着他拿钱去买,若不想跟他过,即使为她死了也换不来她的心。不过到后来金子的所做也验证了作为已婚媳妇,确实没有守规矩,她的行为对不起大星,大星一直以来对她很不错,可无论大星对她再好,花了再多的钱,她终究还是选择离开了焦大星;另一方面是因为焦母早就知道金子是丑虎昔日的恋人,当初差点就嫁给了仇虎,明白金子与仇虎的关系,也明白仇虎和焦大星的关系以及两家人先前结下的仇恨,早有考虑到后期可能会因此产生矛盾,给家里带来灾难,甚至会伤害到自己儿子。这些原因直接导致金子虽过门已久,她依然没能接受和认同儿媳金子。

焦阎王是被公认的地主恶人,是旧社会里恶势力的代表性人物,曾为谋取个人私利做过不少坏事。焦母作为阎王的妻子,与阎王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阎王的一切恶行她理应心知肚明。但剧中并无线索可以透出阎王的所做所为焦母有参与其中,在剧本最后仇虎逃亡时,所出现的对仇家恶行的幻像画面也并未有焦母的出现。所有的一切对焦家而言也许只是阎王个人所为,在女性没有地位的社会里,焦母可能仅是知道阎王恶行,但没有决定的权利,阎王死后自然她就成了无辜的替罪羊。环境对人的成长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焦母的个性与特征,与多年来的成长环境有着必然的直接关系。

焦母眼睛看不见,剧本中对这样一双的眼睛也进行了特有的描写:“张大眼睛,里面空空不是眸子,眼前似乎罩上一层白纱,直瞪瞪地望着前面,使人猜不透那一对失了瞳仁的眼里藏匿着什么秘密”。对人而言,眼睛可以对所见一切事物进行最为迅速和直观的接收和判断,可由于焦母双目失明,她所接触到的一切事物仅能通过听觉触觉去了解和揣测,“敏锐的耳朵四面八方地形听着”。然而焦母孤苦伶仃,没有了丈夫,儿子焦大星不能一直伴随左右,并且觉得儿子窝囊,不成器,与儿媳金子又关系不融洽,她的内心自然会比常人有更多的不安和焦虑。铁棍拐杖能给她带来更多的帮助和心灵上的依托,是她生活中最为重要也是从不离手的工具,这是导致焦母比其他人更为敏感多疑的原因,对焦母的解读也使笔者感受到内心孤独又充满恐惧的盲人的世界。

三.病态的爱,可悲可叹

一切的恶与恨都是因为爱,焦母有爱,焦大星是焦母唯一的孩子,在当时看来大星也是焦家的唯一的继承家业的人,再加丈夫焦阎王已经不在人世,焦大星是她精神上的寄托,把更多的注意力更深的爱都转移到了焦大星的身上。母爱是伟大的,可母爱同样也是自私的,焦母对儿子的爱成了病态的,他把焦大星当成是自己的家私,她的全部的家当。在她看来,大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恋子情节”极为严重,以至于大星无论是从生活到婚姻还是工作上,她都要参与其中,认为儿子的一切都应被她所管控。她觉得为大星做的一切事情和决定都是为了大星好,对大星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太过强烈,也希望大星能做到把她的话句句放在心上,按照她的想法和要求去做。剧中所有的焦母的恶行都与儿子大星有着直接关系,也可以理解为对儿子自私病态的爱,是焦母一切行动的根源。

焦母爱的病态,认为金子的出现夺走了她一切的东西,儿子为金子花钱,买很多东西,让她有种“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感受,再加上述对焦母不喜欢金子的原因做了简述,她打内心里就没有接受过金子,金子被她视为“眼中钉”,没有对金子有过任何的好,并把咒骂金子的言语挂在嘴边。中国自古以来婆媳之间因儿子而产生众多难以调和并延绵不断的矛盾,至今在家庭中都普遍存在。大星作为婆媳之间的中间角色,他充满了孝心和善良的品质,但其却本性懦弱,他的懦弱本性跟他成长的家庭环境有着必然原因,导致了这层矛盾在焦母和金子之间有了极致的体现,他没有想出任何方法去缓解和解决这之间的矛盾,仅作出了“为什么女人跟女人总玩不到一块去呢?”的无奈感叹。焦母作为母亲和婆婆,也并没有想过,她与金子的相处不和谐会让儿子夹在中间感到为难与无措,非但不会让大星感受到更多的幸福,反倒感情太过沉重会给大星带来更多的烦恼。

焦母爱的病态,她怕大星的内心受到严重的打击和创伤,对过去家庭结下的仇恨选择了对大星隐瞒,不想给大星带来更多的痛苦,甚至仇虎这次回来大星这个傻好人还认为仇虎他们的感情还像最开始那样纯粹。焦母深知仇虎此次出现的意图,她也清楚仇虎现在根本也不怕侦缉队知道他的行踪,因为他为了达到复仇这一目的可以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所以她并没有一开始就报告侦缉队,而是思考可否有更好的解决之策。她决定先与金子和仇虎分别进行单独交谈,想先通过金子能劝说仇虎,可是效果并未如她所愿,再叫仇虎谈,希望和仇虎交谈后他可以改变复仇的想法,竟主动提出让仇虎带着金子两人一起离开这里,不希望让大星知道。焦母认为仇易结不易解,不想仇恨一代代延续下去,活着的人是无辜的,焦母希望仇虎可以放下仇恨,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现状和所预料的悲惨命运,只要能保护儿孙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愿意,直至谈判失败后她才去报告了侦缉队。来决定到仇虎床前,了断仇虎的性命,举起铁拐打了下去,才发现是自己的孙子睡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徒劳,一切都没有往好的方向转变,自己儿子没了性命,甚至连孙孙小黑子的生命也结束在自己的拐杖之下,一幕幕的悲剧的发生,对焦母来说这种打击过于残忍,在剧本最后意象中焦母意识恍惚,抱着死去的小孙子在黑暗中不停地呼喊,也呈现出了焦母的悲惨命运。

“恶”仅是焦母这一人物身上所具备的特征之一,焦母身上存在着对金子的恶,对仇虎的恶,焦母把恨体现到了极致,但同时也让我们看到了她对大星和对小黑子无私的爱和保护。剧中的几个主要角色,情感都是复杂多样的,仇虎是,焦母也同样,人性中的善与恶,爱与恨,在焦母身上都有着极致的体现,它们相互转化。就恶的根源而言,是多年前造成的矛盾,焦母并不是惡的创造者和参与者,她是封建社会和家族的牺牲品,命运让作恶的人先离开了人世,留下的却要承担着更为痛苦的后果。无论是焦母,仇虎还是金子和大星,每个人在命运面前都显得那么的弱小和无能为力,他们都在追求着自己内心想要渴望得到的东西,可是却都以悲剧的结果告终。焦母的悲剧命运,对整部剧中的悲剧性起到了更好的烘托和深化作用。

参考文献:

[1]曹禺.著.原野[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09.

[2]论《原野》中人物形象的塑造[J]. 吕晓明.新乡教育学院学报.2009(03)

[3]人性的枷锁——曹禺《原野》评论[J].张矣.魅力中国.2009(18)

[4]张天佑,甘庆祖.焦母形象应重新定位[J].甘肃广播电视大学学报,1998(01):36-39.

[5]商玮娜.浅析舞剧人物形象的创作过程——从舞剧《原野》中焦母的人物创作谈起[J].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40(S3):115-117.

(作者单位:山东艺术学院戏剧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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