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本草画解析

史宏云

一、《山西中草药》成书背景及概况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医疗卫生事业发展中，国家对中医药工作非常重视，政府多次组织力量进行了大规模调查和资料的搜集，全国各地展开了中草药普查工作，《山西中草药》正是在此背景下编写的。

山西省卫生系统在20世纪60年代末成立了《山西中草药》编写组，时任山西省药检所中药组副组长的张蔚兴受命承担起了编写组组长这一重任，编写组成员由药学类、临床医学类、生物学类、美术类四类专家组成。山西大学生物系、山西省生物研究所、山西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山西省中医学校等相关单位积极推荐专家踊跃地参加了编写工作。

在这四类专家中唯独中草药画专家没有合适人选，因为全国并没有专门从事中草药画的美术工作者。编写组通过相关部门的推荐联系到了山西大学艺术系教师史秉有。史秉有从中央美术学院研究生毕业，师从俞致贞、田世光等名师，作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第一代学院派工笔花鸟画传人，被借调到山西省药检所绘制山西中草药。

编辑组人员经过近两年的努力工作，于1972年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山西中草药》。该书收载有山西省土产中草药447种，478味、处方1100余个。附彩图302幅，其中药用植物268幅、药用动物20幅、药用矿物6幅、药用菌类5幅及其他3幅。

《山西中草药》编写组成员在山西省药检所合影（二排左二为史秉有）

《山西中草药》编写组负责人张蔚兴与史秉有

《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本草画分为动物类、植物类、菌类、矿物类及其他。302幅彩图由史秉有按照动植物或矿物形态及药材、饮片实物经过写生及艺术加工描绘而成。工作量非常大，因为首先药材的鉴别是一项艰巨而又重要的工作，对于每一种药材研究人员都要拿到实物，大部分药材品种都是靠亲自采集得到，少部分会到原产地购买。为了画中草药，史秉有不回家而住在山西省药检所，他和编写组专家还要登霍山爬五台，上中条下陵川，住农家吃派饭，鞋磨破一双又一双，衣服挂烂一件又一件。可以说《山西中草药》本草画也体现了编写组专家们的集体智慧。

画家史秉有谈到绘制这套本草画时首先就是打破传统绘画的框框，第一从科普的角度表现其科学性，第二用艺术的手法把中草药画活、画美，画出艺术性。

《山西中草药》编辑中的故事告诉我们这套本草画绘制的不易。

山西省医药与生命科学研究院的秦金山在2015年采访86岁的张蔚兴先生时听到几个故事：一个故事讲述为了绘制《山西中草药》五灵脂本草画，便于让画师史秉有观察复齿鼯鼠的生活习性，让采药人腰拴绳索挂壁崖间，设法捉住复齿鼯鼠带回太原，令其趴在柜子的玻璃上，让史秉有照着画，图中照片便是那只活泼可爱的复齿鼯鼠。

复齿鼯鼠是山西山区的常见动物，属鼯鼠科，药用是鼯鼠的粪便。复齿鼯鼠喜欢居住在岩石陡壁的石缝及石洞中，在本省的太行山、太岳山、中条山、五台山等山区皆有分布，全年均可采集，山西的五灵脂年产量达十万余斤。

复齿鼯鼠系昼伏夜出动物，性情孤僻，喜安静独居，除哺乳期外很少有两到三只在一起。白天喜欢安静，以清晨和黄昏时活动频繁。向上能爬，向下能滑行，进食和饮水大都在夜间，活动时攀爬与滑翔交替，滑翔最远可达200米。鼯鼠不管到多远的地方觅食，大小便总是回来排泄在一个不居住的固定洞穴内，素有“千里觅食一处屙”的习性。

采集五灵脂时，药农们一般在岩壁的对面观察，鼯鼠洞洞口常常有一条条铁锈色的尿痕，药农称为“尿道”，如果“尿道”新鲜，说明有鼯鼠居住。由于粪便尿液成年累月积成块垒，并与岩石一并成块，采集时一同采下，之后清除，称为灵脂块，灵脂米则是排泄不久的粪便。

为了画好笔下鼯鼠，达到科学性与艺术性的统一，画家史秉有通过实地考察与对物写生，画中把它置身在深山高崖之中。由于五灵脂产于高山岩石上，难攀登，高山采集困难，采集时需有人放绳、有人下崖、有人指挥，专业药农采集五灵脂多用此法。然而鼯鼠也很聪明，常常在采药人挂壁悬崖作业时，就会咬断绳索把对方置于死地，后来采药人就把绳子刷成红色来吓唬它，画面背景所画正是采药队山上悬崖挂壁采集五灵脂之情形，画中岩间鼯鼠两只动静结合、正侧各异、生动灵活。左下方把药用灵脂米、灵脂块画得很是逼真。

该作品巧妙地把人物、山水、花鸟相结合，体现了复齿鼯鼠的生境、生存状态及药材采集情形。

二、分门别类地从几幅本草画管窥《山西中草药》之艺术特点

（一）《山西中草药》史秉有动物本草画捕捉经典瞬间、强调物境、注重传神

如《鹿茸、梅花鹿图》，梅花鹿的鹿茸可以补肾壮阳，强筋骨，梅花鹿主要靠养殖，少数野生。其药用部分为雄鹿未骨化而带茸毛的幼角，画中所画鹿茸为一分枝，称为二杠。在鹿茸中还有二分枝，习称三岔，其主枝称为大挺，鹿茸以粗大、质嫩、毛细、皮色红棕油润光亮者为佳。

为了画梅花鹿，史秉有上山下乡对物写照，不辞辛苦体验生活，前去绛县的梅花鹿养殖基地进行写生观察，这里是华北地区最大的梅花鹿养殖场，也是全国梅花鹿养殖四强县之一。在《鹿茸、梅花鹿图》中，为了体现梅花鹿山清水秀的养殖环境，史秉有为画中的梅花鹿营造了一个洞天福地，这里层峦叠嶂、飞瀑挂壁、芳草萋萋、涓涓细流。敬业的养鹿人正在悉心放牧，梅花鹿三五成群嬉戏其间，在如此优渥的生态环境下梅花鹿的生长状态不言而喻。难怪所产的鹿茸粗大、挺圆、顶端丰润，堪称上品。画中除了药材部分，近景重点刻画了特写的俯仰相间的梅花鹿，中景画了环顾的鹿群及养鹿人，远景为山、水、林木之生存环境，给人层层递进之感。这幅中草药画作除了能识别药材，还能带观众同游梅花鹿的自在家园。

（二）《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植物本草画打破时空界限、强调生境、注重写生

史秉有植物本草画不仅仅绘出植物本身，为了达到科普效果，其每张作品画面的艺术元素都很丰富，有山水、花鸟、人物。为了描写物象特征，他把中国画中富有美感的S型构图及主副破穿插运用到本草画中，敢于打破时空观念，将不同时节植物的芽、花、枝、果等汇集在一图。

比如《酸枣、酸枣仁图》，酸枣生于山坡、原野、村边等处，为黄土高原习见的灌木，分布全省各地。前人因酸枣被称为荆棘，有小人之比喻，所以一般人不画它。画家史秉有自幼生长在晋南农村，从小司空见惯的酸枣树在他眼里有特殊的意义，他通过观察总结出其几大特点；第一，酸枣树不需要栽培却能够到处繁殖；第二，酸枣树的刺如同古代冷兵器钩镰枪，等果实熟了后有人摘酸枣时它能保护自己的果实；第三，农村有句谚语“桃三杏四梨五年，酸枣当年能赚钱”，可见酸枣出成果快。他认为酸枣精神是值得人们学习的。

《五灵脂图》摘自《山西中草药》图190

《鹿茸、梅花鹿图》摘自《山西中草药》图252

《栽培灵芝》摘自《山西中草药》图237

《灵芝、紫芝》摘自《山西中草药》图236

酸枣其药用为酸枣仁，画中酸枣刺以主辅破为穿插，自右向左上斜出。在劲健的酸枣刺干上叶片油亮，硕果累累，注重写物之生意。后面画的黄土梯田及采药队，既呈现了其植物生长环境，还画出了采集场景。又因为史秉有对酸枣树植物的特殊情怀，他画的酸枣让大家感受该味中药美感的同时还能领略其哲理性。

（三）《山西中草药》史秉有菌类本草画表现形色质地、强调细节、注重特征

史秉有对中草药菌类本草画的艺术表达运用西洋画色彩静物表现形式，如所绘两幅灵芝图皆可以看出画中把其放在有衬布的环境中，用冷暖色调和光影效果来表达所画对象。

《灵芝、紫芝》中所画的灵芝、紫芝通过细节比较表达其形色质地，按传统方法所讲灵芝专指赤芝。紫芝与赤芝是颜色上的区别，紫芝的菌盖颜色是紫色的，而赤芝的菌盖颜色是红色的。图中所绘《栽培灵芝》与《灵芝、紫芝》的不同在于栽培与野生，二者的主要区别在于以下四点：第一，野生灵芝形状不规则、不圆整，多都是形态各异的，人工栽培的灵芝菌盖大、平整；第二，野生灵芝由于没有经过精心栽培和照料，风吹日晒雨淋，品质差，而人工栽培灵芝可控制生长环境与其他条件，经过精心栽培和照料，能够保证灵芝的功效；第三，由于野生灵芝的采摘时间难以被人为控制，这样其药性会大打折扣，而人工灵芝可控制生长条件，能够在灵芝活性物质含量最高时采摘并及时采收灵芝孢子粉，品质较野生灵芝稳定安全，且无任何副作用；第四，灵芝孢子粉是灵芝的精华，野生灵芝在风吹雨打中孢子粉难以留存，甚至会霉变，这一点栽培灵芝在营养成分上占有明显优势。

从画中所描绘的栽培灵芝与野生灵芝的艺术形象可以看出，较之野生灵芝、紫芝，栽培灵芝形状更加饱满、规整，菌盖大，色泽更黄。为了使二者有所区别，作者独具匠心，把栽培灵芝放置于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中，如同插花，进一步体现了其人工栽培的特性。画中的衬布色彩清雅，与灵芝成为很好的互补，投影的处理明暗虚实得当，将灵芝的形象衬托得更为生动。

赵延绪评语

三、《山西中草药》科普画社会评价与影响

《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本草画因为其形象生动、内容丰富，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也广为业内人士关注。秦金山在《中国中医药报》发表《〈山西中草药〉背后的故事》一文中评价：“山西省在特殊期间的政治背景下，完成了一部水平高、绘画精美的《山西中草药》书籍的编撰，实属不易。”

被誉为近现代中国美术大师之一，曾任山西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的赵延绪对《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本草画评价甚高：“一九七五年七月敬观秉有同道所绘之中草药图，古若徐熙，今齐非闇，真是笔中有韵，墨外写神。今以数载之精力，为大众绘成巨册，宜乎，挥毫落纸、卓尔不群。爰乐书数语，以志钦佩。”赵延绪不仅是一位书画家，其父赵绵寿曾是太谷“广源兴”字号的掌柜，在清朝年间为山西著名中成药“龟龄集”“定坤丹”的经销商，而“广源兴”为“广誉远”的前身。赵延绪对《山西中草药》本草画的评价具有特殊之意义。

《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本草画被收录于邻省地方中草药书籍，目前查阅到的有1977年版本的《河北中草药》，选取143幅；1972年版本的《内蒙古中草药》，选取了史秉有本草画9幅，《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本草画被多省采用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其艺术价值。

五十年前，《山西中草药》史秉有本草画为山西中医药发展史留下了精美的画卷，在新时期如何让《山西中草药》本草画为社会发挥更大的作用？我们不仅要走进它，更要研究它，挖掘其内涵，从而更好地让本草画为山西人种药、制药、认药、采药起到实际作用，祝愿山西本草画艺术再续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