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小厮平安形象的教学策略

胡玉兰

内容摘要：平安是西门庆的小厮之一。中国古代文学史关于《金瓶梅》的教学中，从平安这个人物形象切入，给学生分析平安在小说中两次被打的经历，以及在被打过程中所涉及的人物，人物之间的关系，可以进一步了解西门庆的家庭关系和家庭之外的社会关系，从而更好把握作品的的思想内容，提高鉴赏能力。

关键词：《金瓶梅》 平安形象 教学策略

平安是西门庆“安”字辈小厮之一。“安”字辈小厮除平安之外，还有玳安、来安、张安、钺安。《金瓶梅》中的这些小厮性格各异，分工不同，互相配合，从不同方面参与主角西门庆及其妻妾的活动。在参与的过程中不仅烘托了主角，也完成了自身形象的展现。中国古代文学课程对《金瓶梅》的介绍，选取小厮平安做为解读的角度，可以让学生深入文本，了解人物塑造的艺术技巧，掌握文学评论的方法。本文以万历词话本，张竹坡评本（下称“张评本”）为据，展现课堂讲解分析平安形象的步骤和方法。

一.分析平安形象在目录和文本中分布的特点

平安在万历词话本、张评本的回目设置中稍有区别。万历词话本共有3个回目涉及平安。第34回，“书童儿因宠揽事，平安儿含愤戳舌”。[1]目录第35回，“西门庆挟恨责平安，书童儿妆旦劝狎客”。第95回，“平安偷盗假当物，薛嫂乔计说人情”。张评本则无一回目涉及平安。张评本修改了万历本的回目，第34回，“献芳樽内室乞恩，受私贿后庭说事”[2]目录，第35回，“西门庆为男宠报仇，书童儿作女妆媚客”，第95回，“玳安儿窃玉成婚，吴典恩负心被辱”。《金瓶梅》的第34、35回的内容有因果关系。万历本的第34回目，突出了书童和平安奴仆之间的矛盾。张评本的第34回目没有涉及具体的人名，隐去了事件的主角，突出事件的行为和性质，强调了西门庆妻妾对于他做官的干涉和影响。万历本第35回目并没有直接表明西门庆责罚平安的原因，只强调西门庆对平安的恨。张评本第35回目则直接表明书童是男宠，突出了西门庆对书童的宠爱及其书童可以假扮女子的优势，也暗示着西门庆对书童宠爱的原因在于书童长得清俊。万历本第95回目直接点名平安偷当铺的东西，意在突出西门庆死后，奴婢们离心离德的惨景。张评本第95回目没有涉及平安，则强调了玳安和小玉成婚行为，两者一为西门庆的贴身小厮，一为吴月娘的贴身丫头。回目的内容突出了人物命运的转折和差异。

平安的出场和离场。平安首次出现在第7回“薛媒婆说娶孟三儿，杨姑娘气骂张四舅”，[2]目录玳安和平安做西门庆的随从，跟随西门庆到孟玉楼家相亲。平安最后一次出现在第95回，平安因偷了西门庆家的头面被吴典恩收监，吴月娘求庞春梅请周守备帮忙，周守备下文书给吴典恩，吴典恩押解平安到守备府，周守备将平安“打三十大棍，放了”。[2]1504平安最后一次被提及于第97回。平安因偷盗当铺的头面，被吴典恩抓，后吴月娘央求庞春梅求助于周守备，这一事件成为一个叙述元素。这一叙述元素在第97回，庞春梅与陈敬济的对话中被重复提及。作者借用平安事件表达了陈敬济对于吴月娘的评价。陈敬济口里的吴月娘是一个“贼淫妇”，害了潘金莲，而把小玉配给玳安，是因为吴月娘跟玳安有私情。陈敬济认为庞春梅不该帮助吴月娘，因为吴月娘是他们的仇人。可见，平安虽是配角形象，但借由平安，西门庆家主仆之间，仆人之间，以及丈母娘与女婿之间的矛盾关系凸显出来。

二.分析平安经历及其特征

《金瓶梅》全书主要通过平安的行为描写、语言描写来完成人物形象的塑造。在西门庆“安”字辈的小厮中，平安的出现频率比较高，任务也明确。平安在西门庆家的任务，以西门庆娶李瓶儿进门后为转折。小说第20、29回分别对平安的任务做了交代。作者对于平安形象的塑造围绕着平安的任务而展开。

第一、平安的任务，从跟马到看门。平安的任务分为两类：一类家内的，一类家外的。第20回以前，平安主要跟随西门庆在外应酬，如在妓院、应伯爵家时服侍西门庆，任务并不太固定、明确。第20回，李瓶儿嫁给西门庆后，狮子街的房子无人看守，西门庆本来安排来旺夫妻去看守，引发吴月娘不满和不同意。于是西门庆另外安排了平安和李瓶儿带来的小厮天福，轮流看守。西门庆分付：“你和天福儿两个轮，一递一日，狮子街房子里上宿。”[2]310第29回，潘金莲对吴月娘不满，在西门庆面前搬弄是非，说来昭的媳妇一丈青骂西门庆，因西门庆打了他们的儿子小铁棍。西门庆发怒要赶走来昭一家三口，吴月娘劝阻下来，西门庆“不容他在家，打发他往狮子街房子里看守，替了平安儿来家守大门。”[2]436由此，平安的任务从看守狮子街房子转成看守西门庆家的大门。第29回以前，平安参与了西门庆家增添人口和财富的事件。第7回，平安跟随西门庆到孟玉楼家相亲，参与迎娶孟玉楼。第12回，跟随西门庆到李桂姐妓院处玩耍。第14回，参与李瓶儿未嫁给西门庆，先把财产从花子虚家偷抬入进西门庆家的事件。第16回，跟随西门庆到应伯爵家。第19回，参与迎娶李瓶儿的喜事。第20回，被安排至狮子街看守李瓶儿的房子。第20回，参与西门庆打砸李桂姐家的事件。第24回，平安负责给荆千户端茶。第29回，被分配看守西门庆家大门任务以后，平安的主要任务是就看门、禀告来客情况，偶尔负责端茶等招待客人的事务。此外，第47回，苗青把一千两银子抬到西门庆家门首，手下人都知道，看门的平安也参与了西门收受贿赂的行为，并从中捞取10两银子。可见，平安在《金瓶梅》中主要是一个看守大门者的形象。

第二、平安因看门失职，被西门庆责打。平安被打事件是《金瓶梅》描写西门庆家庭暴力的事件之一。事件表面看是平安没有听从西门庆的吩咐，放白赉光进门，实则是西门庆不满平安在背后嚼舌头，传播自己跟男宠书童的关系。通过这个暴力事件，折射西门庆滥用职权、滥爱男宠、滥用私刑的特征。首先，滥用职权。应伯爵是案件的中介，书童是促成案件徇私枉法的關键。书童收15两银子应伯爵为车淡向西门庆求情。书童用2两5钱银子买了酒菜送给李瓶儿，求李瓶儿帮向西门庆说情。书童将余下的酒菜送给其他同伴吃，而忘了平安，引发平安不满。平安在接潘金莲的路上，描述了此事，并说书童与西门庆之间的不正当关系，由此埋下了被打的伏笔。其次，滥爱男宠。平安是因男宠书童告状而被罚。来安把平安嚼舌之事告诉书童，书童向西门庆撒娇倾诉，导致了平安被打。再次，滥用私刑。平安是西门庆滥用私刑的承受者之一。西门庆把官府衙门的刑罚用到了家庭中，据《明史·刑法志》载“全刑者曰械，曰镣，曰棍，曰拶，曰夹棍。”[3]2338第35回，平安不仅被施行拶指加上敲50敲的惩罚，还被用棍打了20棍，结果是“打的皮开肉绽，满腿血淋”。[2]533画童也被“拶他一拶子”，“一面拶的小厮杀猪儿似怪叫”。[2]533平安是《金瓶梅》中打得最惨的小厮，五刑中遭受了拶、棍两种罚。《金瓶梅》中被施行拶指的奴婢尚有夏花，因为偷了一锭金子而被罚。可见小说表面写平安被打，实则写西门庆的违法、纵欲行为。

第三、平安因失落，偷盗当铺首饰被官员打罚。西门庆死后，平安的任务越显重要，除看门外，平安也参与一些重要的家庭事务，从看门、取物到随着主子外出，地位有所提升。但是任务加重，地位提升，并没有给平安带来相应的回报，故而引发平安的失落与不满。导火索就是吴月娘把贴身丫头配给玳安，而自己比玳安大两岁，尚未得到吴月娘的安排。这一描写为平安的变化做了铺垫。首先，坚守看门任务。第79回，平安要向西门庆禀告李铭来问十五摆酒否，此时的西门庆因服用春药过度，处于濒危之际，故平安被吴月娘大骂一顿。西门庆死后，吴月娘吩咐平安不许李铭上门。其次，平安随吴月娘到碧霞宫进香，遇逮人，救主。第84回，吴月娘到泰安州顶上碧霞宫进香还愿，安排吴大舅、玳安、平安随行。在碧霞宫石伯才道士引诱吴月娘等人喝酒，想灌醉吴月娘供殷天锡诱奸。吴月娘反抗之声被玳安、平安听到，找吴大舅救出吴月娘，最后玳安、平安在吴大舅指示下把道士门窗户壁打碎。如果没有玳安、平安的帮助，吴月娘就会被殷天锡给玷污。由此看，玳安、平安的功劳相当。再次，碧霞宫回来后地位与玳安相当，但是玳安得到婚配，引发平安失落。第85回，潘金莲和陈敬济偷情被吴月娘抓到，从此陈敬济被限制到后庭，前厅和后庭的取物、递物则由玳安和平安两个人负责。第95回，玳安与小玉的私情被吴月娘发现，吴月娘顺势把小玉配给玳安。玳安的穿戴、地位由此发生改变，平安比玳安大两岁，却没得到安排，因此内心失落不满。第四，平安因失落不满偷窃，被吴典恩、周守备责罚。平安因失落不满，偷了当铺的首饰，去逛窑子，被土番捉拿，恰巧碰上吴典恩新升巡简，平安被抓进巡简厅，先受夹棍，后要拶指。平安招供自己偷了头面，吴典恩则胁迫他说玳安和吴月娘有奸。吴典恩因没得吴月娘等人领人的银子，便威胁吴月娘。吴月娘无奈之下求助庞春梅请周守备帮助。周守备把平安从巡简厅提守备府，打了30大棍后放了。从平安被官员责打事件看，滥用刑罚在民间和官府都较为盛行。平安两次被打遭受了拶、棍、夹棍三种刑罚，这些描写丰富了小说的社会内容。

三.分析平安形象的意义

小说通过平安两次被打的前因后果及其经过，不仅展现了平安自身的性格特征，也凸显了其他人物的性格特征，同时把西门庆生前与死后的家庭间的矛盾关系表现出来，也展现了西门庆的社会关系，有效的烘托了西门庆。

第一、借平安被打，写西门庆家庭内部的人物关系和矛盾

小说通过平安被打前、被打、被打后凸显了西门庆奴婢之间的关系，妻妾之间的关系。这些矛盾跟平安的被打事件交织在一起，叙事细腻而绵密。首先，借平安被打前凸显潘金莲与李瓶儿的矛盾，平安与书童的矛盾。第35回，平安因为书童请傅伙计等吃饭，忘了叫平安儿吃。他坐在大门首，内心充满不平，以至西门庆回家，也不通报众人，致使书童狼狈的回来服侍西门庆。书童因喝酒脸红，越发俊俏，被西门庆看上，成为男宠。两人的不正当关系被平安和画童知晓。平安因不满，在接轿路上向潘金莲揭发西门庆与书童的关系。西门庆在李瓶儿房间吃酒发引潘金莲的嫉妒和不满，故潘金莲回到家立刻到李瓶儿房间当面讽刺一通，体现了紧张的矛盾关系。其次，借平安被打再次凸显潘金莲与李瓶儿的矛盾。来安因得到书童送的响糖，把平安接潘金莲轿子路上的嚼舌转告书童。书童暗记在心，并转告西门庆，西门庆大怒。西门庆借平安把白赉光放进家门为由，痛打平安一顿，画童连带被打。平安自在前厅被打，潘金莲与孟玉楼在大厅后讨论平安被打的原因。潘金莲告诉孟玉楼西门庆打人是因为平安泄露了他和平安的关系，而被借机责罚，并把李瓶儿再次挖苦讽刺一遍。第三，借平安被打后凸显妻妾、家仆们的关系。平安被打之后，吴月娘请潘金莲、孟玉楼、李瓶儿等人去吃螃蟹，在饭桌上潘金莲再次当着李瓶儿的面，对李瓶儿嘲讽一番。平安被打之后，来到外边，来兴、贲四、玳安等人都来问。来兴的语言充满戏耍之意，贲四的语言充满插科打诨之意，玳安则一针见血指出平安“亏你还答应主子，当家的性格，你还不知道”，[2]536玳安说平安不了解西门庆的性格，不会应承西门庆所以被打。没有人安慰平安。大家关注平安之后，问画童被打的原因，无人能解释，只能戏说是画童陪着平安吃果子。

张竹坡在第35回评点被打之事说“此回单为书童出色描写也。故上半篇用金莲怒骂中衬出……平安吃醋，固宜受祸，画童以听觑摇手，亦被牵连。内又插来安过舌，来兴作耍，贲四插科，终以玳安作收，固为书童怙宠作衬，实又借此为玳安一描身分也。”[4]110可见，小说作者善于借用看似偶发的事件，牵出事件前后所蕴含的人物关系和矛盾。

第二、借平安偷头面被抓被打，写西门庆家外的人物与社会关系

平安偷头面的事件发生在第95回。平安偷了头面并非逃离清河县，去外地谋求生路。而是去了南瓦子里武长脚家的妓院嫖娼。妓院的老板看到平安用钱大手大脚，就报告土番抓了送官，恰好碰上新升巡检吴典恩。吴典恩看是西门庆的小厮，想借机敲诈吴月娘，平安認为吴典恩会放了自己，结果事与愿违。小说借平安被抓捕到被放这个过程，引入了吴典恩、薛嫂、庞春梅、周守备等人，借这些人的言行推进故事情节，同时展现了西门庆生前所结交的各类人物的特点。首先，表现了吴典恩的无情无义。吴典恩是西门庆热结的十兄弟之一，因西门庆的缘故得到蔡太师点为清河县驿丞，上任之际，得到西门庆一百两银子免息的借款。他抓到平安后不仅不放人，还要平安指攀吴月娘与玳安有奸，恩将仇报。其次，表现了薛嫂的机巧灵活。吴月娘在门口碰上薛嫂，薛嫂跟吴月娘描述了庞春梅在周守备家升为大奶奶，玳安来报告被头面的主人在闹着要头面。吴月娘向薛嫂哭诉事情经过。薛嫂便向吴月娘推荐通过庞春梅求助于周守备，并承诺替吴月娘传递帖。再次，表现春梅的豪爽、大度。薛嫂将平安之事、吴月娘之托转告春梅，求春梅帮助，春梅没有犹豫便答应了。第四，表现周守备重情重义。春梅转告周守备平安、吴月娘之事，周守备义愤填膺，认为吴典恩是因西门庆之故得了官，却恩将仇报，周守备将吴典恩训斥了一顿，将平安打了30大棍，放了。

小说第95回，借平安偷头面抓捕被打而牵出的人物体现了西门庆死后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当年热结的兄弟不仅不帮忙，还要敲诈寡妇吴月娘。张竹坡在第95回评点说“夫西门死而月娘存，必为之描其炎凉，为一部冷热之报”，[4]188同时认为“写月娘之奉承春梅处，固是为西门庆冷处描，却又是作者深恶月娘之阴毒权诈，奸险刻薄，而故用此等笔以丑之也。”[4]188可见，借平安偷头面之事，不仅展现了西门庆生前所结交的兄弟、同僚的特点，也展现了春梅、吴月娘的性格特点，同时也突出了作品的悲剧色彩。

综上所述，小说虽无平安的外貌描写，然而从平安两次被打的经历，可见平安是一个不太安分，追求享乐，对于生活并无规划的小厮。平安形象的设置对于烘托主角西门庆、吴月娘，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有重要作用。

参考文献

[1]兰陵笑笑生著，戴洪森校点.金瓶梅词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

[2]兰陵笑笑生著，张竹坡评，王汝梅，李昭恂，于凤树校点.金瓶梅[M].济南：齐鲁书社，1991.

[3]张廷玉等撰.明史[M].北京：中华书局，1974.

[4]侯忠义，王汝梅编.《金瓶梅》资料汇编[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5.

项目：2018年教育部产学合作协同育人项目（第二批）“民间文学”教学内容和课程体系改革（项目编号：201802144003）.

（作者单位：广东财经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