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于云彩的思念

2022-05-30 10:48吕英翼
青年文学家 2022年34期
关键词:愁绪口音海员

吕英翼

我对故乡的印象,最初出于奶奶的口中。那时,我只知道,那是父亲和爷爷,以及爷爷的爷爷出生和长大的地方。长大后,从父亲的口述中,我才对故乡有了更多的感知。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父亲是位军人,因为要跟随父亲,小时候我们经常搬家。每到一个新地方,我那浓浓的部队大院口音和装束,总是很难让我一下就融入新的集体中。即使有一天,一样的装束,操着相同的方言口音,大家依然认为我是一个外地人。每当有人问我的家乡是哪里,我常无言以对。说祖籍,我没有去过。有时即使说出来,也多会引来一阵讥笑。因为我的身上没有一点儿那里的痕迹,也几乎听不懂“家乡的话”。如果说我的出生地,可我很早就搬离了那里,无法向人描述“家乡的景”,口音也对不上。我到底算是什么地方的人呢?在不断地迁徙中,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我。

小时候,虽然要经常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可我总是选择逃避。也不记得从何时起,我开始喜欢独自一个人静静地靠着墙角,或躺在树杈上,仰望天空,搜寻云彩,小声地和它们对话。那时,我认为,那些奇异多变的云朵是循环往复地飘荡着的,它会在不经意间变换身形,让你认不出来。可我一直以为,我能认得出。我一直守护着这个秘密。我想,那云彩肯定去过奶奶和爸爸的故乡,也去过我出生和居住过的地方。每次云彩从头顶飘过,似乎都会向我传递那边的信息。

参加工作后,最初的单位离家很远很远。上班没几天就开始想家。闲暇时,我依然会仰望天空,寻找那熟悉的云彩,悄悄告诉它,我在想念父母,想念兄弟和同学,还有那些频繁搬迁中留下的生活记忆。有时,我守望着明亮的夜晚,因没有云彩而倍感孤独。不记得有多少次,我只能用眼泪来洗涤愁绪。我曾經多么希望能摆脱它,可总是事与愿违。

岁月在延续,工作单位也在不同的城市间变换。有一天,我成了一名海员,像云一样,飘得更远了。当过海员的人都知道,最苦之时,不是口腹之苦,不是体肤之苦,而是孤独之苦。

在海上,和我孤独相伴的不再仅仅是天上变幻的云彩了,还有那更有力量感和生命力,能让懦弱者胆战的大海和它怒吼时的浪涛。每当望着伴行的云彩,倾诉了我的心事后,我的心似乎都能稍有安宁。我不再逃避思念,因为我有了更多承载思念的地方了。

在海上,当我熟悉了解大海的语言,知道它那狂躁,其实也是惧怕寂寞和孤独之后,我不再惧怕。即使在大洋深处,面对着没有云彩,依然波涛汹涌的夜晚,无论我是在驾驶台操纵着航船,还是躺在床上,四肢紧撑住床边,头埋在松软的枕头里,我都会随着起伏的波涛,随着波涛拍打船体奏起的摇篮曲,拉开我那淡淡的记忆之门,那一幕幕奶奶和爸爸口中讲述过的故事,还有那不断迁徙中我所遇到的事,便浮现在眼前。我的心情会随着情节,交织起欣喜和悲哀。有人说,那是乡愁。可我以为,那是思念。因为,我会时时问自己,我的故乡在哪里?

在船上,海员们经常都会想家,闲时围坐一圈,故乡是最多的话题。话题中少不了的是所见过的天下山水人文,邻里的飞短流长。家在农村的海员,就更少不了农闲、农忙时的逸事和宗亲的秘史。

在船上,会因距离故乡越来越远,而觉得故乡人越来越亲切。同事之间的关系,会因为是来自同一个地方而稳固许多。人们通常把来自一个省份或更近地域的人认作同乡,称为老乡。老乡们围坐一块儿,有时候思念亲人的愁绪会成为碰不得的话题。最感压抑的尤其是在预定的休假日期,被许多无法预知的原因无限期推迟了,那时围坐一圈儿的闲聊,就会聊着聊着进入沉默。寂静中,大家会感觉有一股无形巨浪冲击着心胸,似翻江,如倒海。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跟大家讲起云彩的故事,从那朵来自故乡的云彩说起,以与伴走的云彩对话结束。我认为,那些离去的每一朵云彩,都装载着我们沉重的思念,带回了故乡。那些来自故乡的云彩,无论我们走到哪里,它都会追踪而来,不断地洒下那浓浓的祝福,伴随着我们的船只,游走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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