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煤油灯

徐新平

我少年时，闭塞的乡村自然是贫瘠的，别说电灯了，能点上煤油灯都算是很奢侈的事。我父母都读过书，深知文化的重要性，为了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能够在晚上看上书，父亲就制造了用墨水瓶装油、用牙膏皮裹住做灯芯的简陋煤油灯，并咬牙到镇里花高价买了煤油回来。

每天吃完晚饭，我们便会急切催促母亲快点点灯。可是，只要天边还有一丝丝微弱的霞光，她就会说：“天还亮着呢，先就着霞光读一会儿吧。”一直到伸手不见五指，她才会小心地划根火柴。这样的日子充斥著艰辛，也充满着温馨。油灯伴读的童年时光至今还沉淀在我的记忆中。那个时候，最怕的就是风雨交加的夜晚。风一刮来，火苗就会乱窜，我总是伸出小手，拼命地守护着灯盏，心中盼望着风早点停住。

还记得有个夏夜，父母要去田里守一整夜水，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趁着父母不在，守着油灯玩起了“打纸包”的游戏。正当我们打得满头大汗时，门“哐”的一下开了，母亲扶着父亲一瘸一拐地回来了。母亲带着哭腔说：“你们的爸爸刚才被蛇咬了，我得赶紧去请医生。你们这几个孩子这么不争气，是不是要气死我们！”说完，母亲就拖着疲惫的脚步消失在夜色里。我们这才赶紧打水为父亲洗脚、换衣裤。父亲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我们都深感后悔，又不敢出声，只能静静地为父亲祈祷，为这个苦难的家庭祈祷。

从那以后，父亲瞬间老了很多，晚上也不怎么出去了，坐在我们身边陪伴着我们读书。那年我参加了全镇小学的作文比赛，文中描绘了那个夏季父亲被蛇咬，家庭陷入绝境，幸得亲戚帮忙按时把稻谷收回来的故事，并将故事中蕴含的乡情淋漓尽致地抒发了出来。作文获得了全镇第一名，镇长亲自来我家发了奖状。那个晚上父亲激动地把我的奖状读了十多遍，并叫母亲单独为我煮了一碗糖水荷包蛋。那个夜晚，我回味着甜甜的荷包蛋及父亲威严朴质的话，明白了一个人必须努力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贫寒的日子里最好的营养品就是书籍。一直舍不得买任何东西的母亲，有一天居然从镇上给我们买了几本作文书。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有作文书陪伴的夜晚，心中幸福极了，我的文学梦被这盏微弱的灯光点燃……但是也有让我纠结的事，就是为了节省煤油，母亲总是把灯芯剪得很短，而我时常趁着母亲不在时，悄悄地把灯芯拔长一点，灯光更亮了，而煤油燃烧得也更快了，母亲去镇上买煤油的次数也多了。迄今为止，我都不知道当年的母亲是否知晓我的小秘密，是否在纵容我的“奢侈”。

小小的煤油灯照耀着我贫乏的少年时代，助我跳出了龙门，远离了家乡。如今，父亲已逝，母亲已风烛残年，我身在讲台心系故园，油灯下读书的那份温馨永远挥之不去。

（插图：李倩莹）D6BAEDCC-6FC5-43C4-8731-BF345EBEEE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