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的傍晚

2022-07-04 10:12于诺
中学生博览·文艺憩 2022年7期
关键词:河沟戏服炉子

于诺

秋天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蔚蓝色的天空,明明上一秒还是一尘不染的晶莹透明,下一秒就仿佛被橘色的阳光烤化了般,金色的边边角角开始朦胧起来——绣着金丝银线呐!东南角,石头子新铺的空地上,起了一座三尺高的戏台,戏台不大,十几平方米的地儿,来来回回站着这么一两个人,忙里忙外的,鬓角在夕阳的映射下闪着清灵的光。戏班初一和十五的时候就会临时搭起,给一些还守着乡村的老人看。

社区的傍晚,一些颤颤巍巍的老人背着手或是拄着岁数跟他差不多大的木杖到这里来看戏。板凳没几个,好些还少了条腿,一副不太结实的样子。我看着陈婆婆、赵奶奶还有何大爷干脆脱下一只鞋子垫在地上,就那么坐着,怔怔地盯着戏台看。我牵着老太的手,老太和我找了块凸起的平石坐了。不久,阿和和小炉子也来了,阿和是扶着她奶奶过来的,小炉子则被慢吞吞地牵着来。我一眨不眨地看着几块木头垒起来的戏台,尽管简陋,却足以承载我对村庄之外世界的所有幻想。有个细瘦的男人出来,皮肤黝黑,颧骨凸起得厉害,眉毛已经掉光了,一口黄牙,给人一种阴鸷而违和的感觉,面无表情地尖着嗓子报了戏名——又是汤显祖的《牡丹亭》,我撇撇嘴。一个穿着厚重戏服的女人出来了,脸色涂得苍白,眼影厚重,像哭肿的桃子眼,不太自然。戏服褪了色,朱缨没了尾,头冠无了珠。她咿咿呀呀地唱,不时破音或明显喘气……

我趁老太不注意,溜下平石,边跑边给阿和还有小炉子递眼色,我们往西北方向跑着,到了老地方——小河桥。河水已经干涸,砌桥的石头缝里生满了枯黄的杂草,它们在渐趋寒冷的风里摇摆不定,仿佛秋天无力呼喊后剩下的回声,散乱狂漫。我还没等气喘匀就开始向阿和发牢骚:“又唱这个,耳朵都要起茧子啦!”小炉子吸溜着鼻涕,点点头。阿和浅浅地笑着,抿起一个酒窝儿:“好啦,这次我们玩儿什么?”我迫不及待地指着已经干涸的河沟:“我们来比谁先跑到对岸吧!就像上次一样。这次肯定不会再让小炉子赢了……”小炉子“嘿嘿”地笑着,小麦色的皮肤泛起笑纹。

我们一起喊着“1、2、3跑!”便冲了下去,河沟不深,坡也不算太陡,但冲下去时还是会激动地惊呼一声,那种刺激能暂时让我们忘记很长一段时间的苦闷。我抓着野草根一跃而上,随后心满意足地嘲笑他们。小炉子依旧傻笑着,阿和依旧抿起酒窝儿,我们躺在原野上,眼前是大篇秋色的诗章,却因无人解读而平添几分诡谲和奇异,连那满眼的灿金色都变得捉摸不定,因而局促不安起来。秋风过耳,吹起那千古悲凉的曲调,多少讳莫如深的寂寞,终究化为淡淡的思念和无望的期许,如同一声叹息,不轻不重,却足以压倒秋天的傍晚。

我开始想些其他的,扭头问阿和道:“你说,咱们爸妈9月的时候还会回来吗……”阿和温柔的眸子突然失去了光彩,有些生硬道:“不知道!”我眯起眼睛,有些委屈,但绝不是因为阿和。我想起安德烈·纪徳的一句话:“我多想痛哭一场,然而我觉得,这颗心比沙漠还要干燥……”但我嗅着鼻尖温暖干燥的气息,更多想起的却是沈从文的“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就回来了……”

远处,老人们瘦削的骨架撑起粗布衣服,尽管他们难懂,仿佛是夕阳最后“咚”的一声沉入地底,但却是这个社区唯一而灰暗的傍晚。我又注视着眼前的阿和,她的鬓发微微卷曲,凌乱地搭在耳上,她紧紧地抿着唇,却再没酒窝儿,我瞥见晶莹剔透的东西从她带有疤痕的眼角滑落,如同碎裂的秋日的晴空。小炉子依旧呆呆地看着东边黑色的云,神情或许是迷茫,或许是期望。因为大仲马说:“人类的一切智慧是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的,‘等待和‘希望……”

天色渐晚,落日余晖给一切都搽上了浓重的血似的紅,恰到好处地掩饰了戏子服装褪色和胭脂不够的尴尬。最后几束光线将戏子的声音照得散播大地。老人们落寞而佝偻的影子,是社区的傍晚。

(指导老师:李建新)

一学就会:

善用环境描写,渲染氛围

这是一篇关于中国城市化,社会转型过程中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的社区故事。小作者选取社区一天的傍晚,在文中多处使用环境描写,渲染氛围。如文章开头写秋天的黄昏,为下文秋风过耳的寂寞埋下伏笔。同时,作者善于通过外貌描写、语言描写等各种描写,写出留守老人固守家园的孤独,留守儿童对父母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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