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花海五月云

2022-10-19 06:20张映姝
延河 2022年9期
关键词:念珠花球

张映姝

“云,是天空的诗行。”几年前的七月,当我写下这个句子时,大巴车正沿着准噶尔盆地的边缘,一路向北,驰往童话边城布尔津。天空,像我童年时的天空,蓝而高远;云朵,似我少女时的云朵,洁白、松软,大团大团的,各种形状像是孩童笔下的随手涂鸦,或是手中橡皮泥的自由造型,充满梦境的神秘、奇幻。云朵在飞,巨大的云影也在大地上飞。

今天,当我想起这句话时,五月的春雨已悄无声息地下了一夜,又在清晨的某一刻,不为人知地收敛了心思,停下了脚步。天空并没有放晴,云层还是乌蒙蒙的,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低沉。我们决定出发,这已经是每个周六或周日的惯例。出于对云层走向的不可预知,谨慎的我特意带上了一把雨伞。

依然是沿着216 国道前行,路边的景致已经熟悉如自己的掌纹,哪里分岔,岔路通往何方,一个个标识牌提供准确无误的地名。我所喜欢的,是将这一个个教科书般严肃的地名,天鹅之乡、烽火台小镇、亚洲地理中心、永丰乡、上寺村、下寺村、黑家沟……认真标注在我用脚步丈量并在脑海里勾划出的地理版图上。更让我心动的,是那些岔路的尽头,大地巨大棋盘上渺小如棋子般的村落里,充盈并散发出的自然气质和人间烟火。

我的脸贴在车窗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一闪而过的景致,心里充满奇迹即将出现之前的紧张和兴奋,尽管我知道奇迹会在哪片荒野出现。

就在四天前,5月5日,在往亚洲地理中心的路上,在东南沟村外一览无余的荒滩上,我看到了从未见过的花海。如果不是有心,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会看到这低矮的盛开。而我,就是那百分之一的幸运之人,并由此拥有了百分之百的震撼和欣喜。我可以准确地告诉你,那是念珠芥花海。

念珠芥,这让人浮想联翩又自带亲切感的名字,我是前一天才知道的。当我在黑家沟几近干涸的河岸上,迷恋于马蔺耀眼的蓝紫和独特的花瓣,无意间发现一簇簇小小的花球贴着地皮绽放。它们像完美的组合,让这片孤独寂寞的河边之地,成为盛大春天的舞台一隅。马蔺公主气质高冷,飘动的蓝紫裙摆富丽、神秘,念珠芥侍女低头含胸,捧着小小的白色花球静立于侧。而裸露砂石的地面、抬眉可见的雪峰,以及有规律分布的天山云衫似乎都在提醒我:不要忘记自然的馈赠啊,这就是天山。我念念不忘这侍女的温柔、静美,想了解她不为人知的家事,便向远在几百公里外的凤鸣求助。凤鸣即刻语音回复,是念珠芥,野生品种,和园艺品种香雪球很接近。

那天午后,当我的眼睛略过五月初荒凉的戈壁滩,一片浅浅的灰绿蔓延铺开。我惊喜地确定,那是盛开的念珠芥铺展而成。停下车,穿过林带,花海在脚下延伸。一簇一簇的念珠芥随意扎根在泥土和石块混杂的土地上。土地平坦而开阔,一两公里外,一座红顶房子立在视线的左前方,更远的右前方,几幢厂房正在兴建。走近看,念珠芥并不是连片生长的,植株间干涸的泥土、鸡蛋大小的鹅卵石随处可见,它们像你拉着我、我拉着你的小姐妹,转着圈跑,随心地跳,全然忘记了步法和韵律。它们跳得那么开心、忘情,不再顾及低矮的身形——它们最高的不过10厘米,刚及我的脚踝。我蹲下,又蹲下,在起伏间一株株打量这些盛开的花球。每一株都捧出几个花球,花球上数量不等的十字花科的小白花,精致而娴静,圆圆的花瓣边缘像是圆规绘出那般标准、圆润。每一朵花,每一个花球,每一簇植株,都经得起火眼金睛的苛刻考量。花球如此繁密,以至于贴地而生的叶片和茎上寥寥的叶片被遮蔽了,或许说不定是我的视而不见呢。

昨晚的雨下得不小,路面有积水。即便云层没有消散,路两旁的树也煞是好看,嫩黄的黄金榆,红色的紫叶李,山楂树的花苞青翠、饱满,紫海棠的花瓣零落于地——春雨贵如油,对于干旱之地更是如此。不远处的戈壁荒滩,不再是晒干的灰白,露出湿润之后的泥土颜色,带着一层淡淡的绿意。我对先生说,只要连着下几场雨,戈壁滩就会变绿了,那些干柴一样的草墩、枯草根部就会窜出新生的枝叶。先生说,若是在四川,土地都会被茂盛的植物覆盖,即便是边边角角的地方,都会种几株豌豆苗、玉米秆,哪会像这样一望无际地光秃秃的。这话刚说完,远处戈壁的绿意稍微浓了一些,空气中似乎浮动着淡绿色的轻纱。我恍然大悟,那些绿意就是盛开的念珠芥花海呀。只有在雨后,它那落满尘土的毛茸茸的叶片才会被清洗干净,舒展出被滋润的绿。

淡绿色的轻纱之上,一小片蓝色的天空镜子般新鲜、明亮。风推着云层,往南移动。南边的云层越来越厚,越来越重,似乎把山都压低了。

我们的周末之行,只有大的方向,却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之前的很多次,还没有抵达预定的目的地,我就心血来潮地拐向了通往未知之地的岔路。这种随心所欲的行为,总是带给我别样的感受,让我在意外的收获后屡屡生出人间值得的感慨和满足。人生有多种可能,出行同样如此,为什么要给自己预设目标呢,况且我的出行原本就是漫游,漫游于山野,让负重的身心通过短暂的放松,获得大自然给予的疗愈。

一条岔路通向龙泉沟,我的兴来之举指向那里。此前我没有听说过,也没注意到这个岔路口。道路有点奇怪,一段是平整的柏油路,一段是土石路,两种路面交替变换,我猜不出缘由。前行不远,就看到低洼处的几栋建筑。一辆白色越野车停在前面。我们也停车熄火。我问白车的主人,这是什么地方,答曰不知道。我沿着小水渠前行,先生沿着马路走向那几栋建筑。

这里的植被明显减少,甚至连路边坡地常见的灌木丛也没有。水渠那边的耕地,此刻还是光秃秃的。我有点等不及想看到洋芋花开赛牡丹的胜景,也憧憬着向日葵转动着花盘的金色大地。水渠这边,我欣然信步。山野之风轻柔地吹,带着清新和凉意。偶尔,有蒲公英的黄色花朵吸引我的目光。如果不是另一种黄色的花朵,我会忽略那些只有二三十厘米高的枝条。清甜的锦鸡儿花开在这些枝条上,昭示着浩荡春风里的点点春心。我看着这些幼小的枝条,担心它承担不了花朵张扬的春意,却发现花朵比我以前见到的大而鲜嫩,于是忍不住摘下一朵放在舌尖。柔软的舌尖,被更柔软的花瓣柔软,接着,又被细腻的花粉和丝丝的花蜜传导出香甜。

几辆车冲下坡地,我们随后跟上。路过几栋建筑,我留意到墙体下部三分之二是砖墙,上面三分之一和屋顶由半透明的材质搭建而成。从敞开的门洞,我看到里面空空荡荡,地面打了水泥地平,树立的金属柱子支撑着金属的房顶支架。这不是温室大棚,不是厂房,只能是牲畜的过冬之所。

比如:八年级上册第四课“交通安全,牵系万家”。我们可以运用小组讨论的方式,这样不仅可以提高解决问题的效率,而且还调动了学生的学习兴趣。学生分别组成不同的小组,先对问题进行归纳:我们身边有哪些交通隐患,这些隐患如果不及时解决有什么危害?将讨论结果归纳在作业本上。每组派一位学生进行归纳发言。教师通过搜集各小组的信息后再告诉学生面对这些交通隐患时我们要怎么做。这样大大提高了教师的上课效率,学生不但可以学到知识,激发其自主学习的兴趣,促使其更努力地学习,而且提高了学习效率。除此之外,学生的团队意识也得到了培养,而且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课程内容。

天空中有黑色的猛禽盘旋,竟然有七八只之多。这有点奇怪,鹰隼之类的猛禽都有孤傲的王者风范,孑然一身,独来独往。当看到几顶毡房和几栋红顶房子,以及随之沸腾而起的羊咩牛哞,还有停在水塘边的两溜几十辆汽车时,我知道龙泉沟到了。

马路的尽头,是一方水塘。水塘方方正正的,周边整齐地铺着碎石块。碎石块上,是坐着小马扎的垂钓者。这些垂钓者就是那两溜汽车的主人,是从几十公里外赶来的城市人。不时传来鱼上钩后被鱼线牵引发出的啵啵的声响。我身边的垂钓者定力超然,盯着水面,丝毫不受影响。

我继续前行,路面有些泥泞。路的右面,是彩钢到顶的棚圈。透过半掩的门,我们看到了挤挤挨挨的羊、一群大鹅、几群芦花鸡。在一个棚圈的大门口,十几只小鸡在妈妈的带领下走走停停,东啄啄西叼叼,小小的爪子前划后刨,忙乎个不停。小鸡的颜色五花八门,有的全身鹅黄,有的通体乌黑,更多的是杂色的,鸡妈妈却是典型的芦花鸡。这番可爱的景象,不由把我的思绪带回童年。那时,我养的小鸡都是鹅黄色的小可爱,等绒毛褪去,就变身为羽毛雪白的公主了。

我老远就看到了那群毛色、花纹各异的牛。它们被圈养在一片空地上,空地周围用木头、铁管围了一圈,算作牛栏。牛栏中央摆放着三列长长的水泥槽,为一百多头牛提供饲料和水。空地被众多的牛蹄反复踩踏,加上昨夜雨水的浸泡,湿乎乎的,一些吃饱了无所事事的牛就卧在潮湿的泥土上。两头小公牛在顶架,一头黑牛,一头黄牛,头抵过来又抵过去,好像在逗着玩。一头额头、鼻梁、嘴巴都是白色的小牛站在牛栏边,安静地看着十几米外的我,似乎在揣摩我这个陌生女人的心思。这些可怜的牛,终其一生也不能到草地上自由地啃几口野草,喝几口冰凉甘冽的流水,撒着欢跑一通。它们的存在,已经被异化为产奶的工具。

牛栏那边靠近树林的地方,还有一个羊圈。挤挤挨挨的羊,毛色污浊,咩咩的叫声此起彼伏。

牛栏的门口,一辆高斗的小送料车挣扎着,上坡的路面泥泞不堪,它的车轮打滑使不上劲。一辆越野车从坡上的院子开下去,准备把小车拉回坡上。

我继续往前面走,欢快的鸟鸣引着我,正走向两三百米外的那片树林。

布谷鸟的叫声,从另一条沟里的村庄传来,似在催促人们趁着大好春日赶紧播种庄稼。

近处的树林里鸟声啁啾。林子由杨树、榆树、柳树组成,一看就是人工种植的,已经有些年头了。在西域大地上,有水流的地方就有人居住的痕迹,或长期定居,或短暂停留;有人居住的地方,就有树,三五棵、一二十棵,或者像眼前这样的一片。绿色,总能给人以希望和生机。树林,也一直给人们带来阴凉,为鸟儿提供着安家落户的绝好便利。

绿叶覆盖枝条,也遮住了鸟儿的身影,我徒劳地在林边来回走动。鸟儿欢快的鸣叫,从林子里传出来,有我熟悉的大山雀、麻雀、乌鸫的叫声,还有几种我从未听到过的。在我抬头寻觅鸟儿时,猛然发现天空已经湛蓝如洗。春光明媚,春风轻柔,鸟儿在为爱情歌唱,为自由歌唱,为未来美满的生活歌唱。此刻,这歌唱,俨然是多声部的和声,回荡在山野。

一只鸟儿从我头顶的枝叶间扑啦啦起飞,停在路边的一棵榆树上,不等我靠近,又扑啦啦飞走了。灰扑扑的,估计是槲鸫。走到榆树下,我看见一个未完工的鸟巢安放在榆树的主干分叉处,距离地面两米左右。一截绿色的塑料带子,白色的一团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这就是我能看到的筑巢材料了。

我的背后是一家哈萨克牧民。几个男人一直在忙碌着,大声说着我不懂的哈萨克语,大声笑着。小送料车停在院子里,那辆把它从坡下解救回来的越野车停在旁边,黑色的车身上溅上了泥点,轮胎上也满是泥。我猜想,他们是在说越野车的力气大。

带着几分看不到鸟儿的失落往回走,迎面看见一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走过来,手里捧着一只鸟。我问他是什么鸟,他用汉语回答,不知道,路上捡的。见我一脸严肃,他赶紧说,一条腿断了,我把它救一下。我说,能让我拍一下吗?他停下脚步,捧着那只可怜又幸运的鸟,等着我拍。这就是我与棕背伯劳的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有屠夫鸟恶名的鸟,捕食昆虫、蜥蜴和小鸟,甚至能模仿鸟的叫声诱捕小型鸟类。它背部棕色,腹部白色,黑色的贯眼纹使它具有了佐罗的大侠气质,也成为它最显著的标志。

它的腿怎么会折断呢?别的鸟类伤害不了它,除非大型猛禽。会不会是那些盘旋不去的大鸟呢?极有可能。这片牲畜集中饲养之地,为鸟类提供了丰富的食物来源,因而聚集了不少鸟类。而这些小型、中型鸟,又是大型猛禽的食物来源之一。

我为那只受伤的鸟儿纠结了一会儿,很快就释然了。自然界的生命都是庞大食物链中的一环,环环相扣,接续不断,才能维持万物的正常运行。我对食物链顶端的说法产生了怀疑,猛禽应该是草原空中之王,它的天敌只有自己。当它孤独地死去,它会回归大地,骨肉血液融入大地,被土壤中的微生物分解、消化。天宇之下,谁能逃脱这样的命运结局?活着,拥有一颗飞翔的灵魂;死去,魂归大地,以肉身回馈载物的大地,以大地的厚德作为灵魂的安妥之地。这是最朴素的生命哲学。

先生坐在坡上的木头上,长久地注视着这个牧民定居点的日常生活场景。一个想法已在他的头脑里孕育多年。退休之后,他要回几千里之外的故乡颐养天年。少年离家的人,始终对故乡怀有历久弥新的情感和鲜活生动的记忆,况且他的故乡如今真的是绿水青山、鸟鸣呦呦。挖一方鱼塘,养一群跑地鸡,喂两头牛,种几亩有机稻,他对此满怀憧憬。再建个温室大棚,专门养自己喜欢的多肉植物,有空就满山去转,看到什么写什么,保准你一辈子也写不完。

这该是我们规划的几年后的美好生活图景。它的摹本似乎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村庄的日常。如此,我们现在的漫游、旁观,也是一种切实的介入,是起飞之前的蓄力、振翅。我的心底,还有一点隐隐的秘密,在生活审美化的同时,打造一个田园休闲之地,解决亲人们的老年生计。城市只是他们的打工之地,而非养老之所。他们终将回到生养他们的脐血之地,就像大地孕育的万物,最后终会回归大地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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